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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让我在这个冬天爱上北京

_10 人间小可 (现代)
  老林夫妇得知女儿摔了腿,亲自飞过来看了一次,后来临走时嘱托乔家老邻居:“你们帮忙看着点年年,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
  乔家夫妇看着自己的儿子:“年年比怀宁乖多了,这个才是不让人省心。”
  乔怀宁去看林小年的时候,她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能虚虚的踏在地上挪动,她跟他嘻笑着说:“我保证以后不再出状况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乔怀宁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只是要装作不知道。
  那天,天气很好,窗外银杏树光秃秃的枝子映在玻璃上,在屋内形成斑驳的影像,如同他对她的心迹,明朗里映衬着无法理清的枝枝桠桠,恍惚成模糊的一片,可是,在各自心中却明镜似的。
  他说:“受伤都耽误考试了吧?”
  她仍是笑:“学工部老师说了,我这是意外,会特殊处理,学校会给我单独补考,你想啊,两个老师考我一个学生,还给分派个大教室,多有面子。”
  她越是表现的这样,乔怀宁越难过,说:“这也能是有面子的事?”
  后来,乔怀宁给她削了个苹果吃,一直盯着她啃完。
  刚好三月跟葛言上完课回宿舍,乔怀宁不便多呆,便从宿舍楼出来,没想到却碰上于有余。
  他本以为两个人无话可说,可是,于公子却叫住他:“哥儿们,聊聊吧!”
  于有余说:“我喜欢林小年,因为她单纯,善良,有时候傻乎乎,没什么心眼。”
  乔怀宁不说话,他就继续说:“可是,她一直喜欢的人却是你。”
  乔怀宁继续听着,并不发表意见:“我挺羡慕你的,能跟她一起长大……”
  乔怀宁点点头,无限感慨的说:“我真正羡慕的人却是你,能陪着她走过以后的日子。”
  每个人羡慕别人的同时,都向往着能拥有同样的幸福。
  第 1 节
  “这一辈子,我只做错了这么一次,我们的轨迹就再也不同了,所幸的是,我又找到了你……”
  ——彭兴
  “我承认我因为年轻的时候的事儿嫉恨过你,但那些都不及我后来对你的爱!”
  ——葛言
  自从公司走上正轨后,彭兴已经很少亲自出面打理了,他每天只去固定的场所娱乐,去固定的地点散步,要不,就找朋友聊聊天,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自家的院子里。
  于有余说他三十岁的年纪居然过起了六十岁的生活,可彭兴自己却不以为然,仍然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
  彭兴的父母早移民国外了,虽然他自己也拿了绿卡,在国外有份固定的让人羡慕的工作,可他却毅然辞掉,鬼使神差般,又回到了这个城市。他对好友说,他遗失了很重要的东西在这里,至于具体是什么,他却始终守口如瓶。
  彭兴之所以被关注,除了他雄厚的家庭背景,更与他本身经历有关,回国的短短两年时间里一跃成为网络新贵,在这个城市的成功人士榜上名列前茅。
  这么一个身材高大,长相俊朗的男人还是未婚,是名副其实的钻石级王老五,这个城市多少名门闺秀,几乎踏破了彭家的门槛,可偏偏就是没人能入得了彭少爷的眼。他对人对物,异向来常冷淡。
  就连《名人》杂志社貌美如花的莫记者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莫记者战战兢兢的站在他面前,细声细气的百般乞求,他依然不为所动,最后只百无聊赖的抬起头,不紧不慢的跟她说:“抱歉,我不接受任何采访。”
  杂志社主编看着空手而归的记者小莫,第一百零一次对葛言感叹:“看样子,又没采访到,这期的主题人物是做不成了。”
  葛言正收拾自己的办公桌,没吱声。
  主编继续叨念:“上期杂志的销量就不高,这期如果还采访不到大神,杂志社迟早要关门。”
  “关门的时候用不用我放狗?”葛言习惯跟主编开玩笑,也因为如此,两个人异常亲近,情同母女。
  主编耸耸肩,用很严肃的口吻说:“什么时候了?亏你有心情闹?”
  “有这么严重?”葛言似乎没料到会这样,她挺喜欢这里轻松随意的工作氛围,当然不希望杂志社关门。
  “怎么没有?如果这次采访不到这祖宗,我们就快了。”主编的手扫到桌面上彭兴的照片,一幅放大的生活照,好像从哪里剪下来的,照片上的人穿一声乳白色运动服,正在绿茵场上挥舞着高尔夫球杆,也许是为了配合镜头,他仰头一笑,却有说不出的淡漠、疏离。
  “要不,我去试试?”葛言小声说。
  她想,她这么做纯粹是为了工作。
  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于有余帮忙搞定了会员卡,葛言混进了这家私人俱乐部,不时左顾右盼,眼睛差点忙不过来。她发现这里出入的人,随便扯着哪个写篇专访都能让杂志大卖特卖。
  “葛言?……好巧!”彭兴赫然站在她面前,面上一片惊喜之色。
  此时,葛言才开始后悔自己的自告奋勇,虽然演练了很多次不期而遇的重逢,可事到临头,她还是不够洒脱。葛言深吸口气,抚了抚额上的细汗,勉强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呃?好……好巧。”
  即使再遇见时纵有千言万语,可彭兴只问了一句:“近来可好?”
  葛言嗫喏了一下,终于还是把前来的目的和盘托出:“我代表杂志社专程找你做采访。”
  彭兴微微笑起来,笑意第一次充盈到眼里:“即使如此,也并不妨碍我们坐下来喝一杯叙旧吧?”他热心的替她拉了把椅子,让她舒服的坐下,然后亲自去吧台帮她点了饮料。
  摇曳的灯光里,依稀能看到他剑眉星目里的英气,一如当年,而她,眼中却多了一份沧桑,不再是大学时代那个没心没肺的单纯傻瓜。
  彭兴啜了一口马丁尼,示意葛言也尝一口,葛言摇头,身旁的服务生立马又送上矿泉水和现榨的果汁,葛言还是没动,只催促:“彭总,您看采访可以开始了吗?”
  彭兴的笑意顿时凝结在连上,“彭总?你既然叫我彭总,那采访就应该按照彭总的程序来!”他起身,似带着旋风,掀起桌布的一角,他冷冷的撂下话:“想采访,就先去我找我助理约时间。”
  虽然步伐有些迟疑,彭兴还是离开了那个座位,徒留葛言愣在原地。
  他走出去很远,又忍不住回头,葛言还在,只是消瘦的背影起起伏伏,她还是那么孤单,依旧刺的他的心微痛。这么些年,她终究还是不能原谅……
  葛言的座右铭是锲而不舍,以往很多专访对象都被她追的无处可逃,无路可退,于是访问屡屡成功。
  可是,如今遇见彭兴,她却第一次想到了要放弃。她不想跟他有过多的纠葛。
  回到杂志社的时候,主编依然在叹息:“看吧葛言,连你亲自出马都败落了,看来,我们社真应该关门了,改天,要老板请吃散伙饭吧。”
  葛言眼圈微红,突然生出淡淡的感伤和不舍:“谁说要关门?彭兴已经答应让我们跟他助理另约时间啦。”
  彭兴的助理倒是比葛言还积极,主动打电话到杂志社:“葛小姐,我们彭总说采访就定在明天晚上,在彭总家里。”
  葛言一一记下,答应会如约前往。
  彭兴家就在后海附近的一个四合院里,站在院子门口,葛言却突然没有了进去的勇气。他还记得大学时,跟一群人到后海泛舟,当时看着周围风景如画,她感叹:“如果住在附近,天天能到湖边散步,该是多么闲适、快哉?”当时,舍友林小年异想天开的说:“那毕业了,你就在附近买个房子住下来呗。”
  关澜却嘲讽林小年:“你知道附近买房子要多少钱一平米吗?就是把葛言卖了也买不起。”
  那时候的彭兴,还是年少轻狂的大男生,一拍胸脯说:“等有了钱,我给你买。”当时,她心中的感动就如这后海的水一样清澈、广阔、深沉。
  很多年过去了,她对后海的向往早已随着长大的伤一起结疤,不再轻易示于人前,可是,那些青葱岁月里的豪言壮语却从不曾被忘掉,总深埋于内心最深处,当作午夜梦回时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和念想。
  “葛言,你来啦?”不知道何时,彭兴早已站在门口,隔着镂空的铁艺门对她微笑,那让人难以琢磨的笑容里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讨好的乞求。
  葛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笑容,只能瞄一眼腕表上的时间,七点二十五分,她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五分钟,这是她的习惯,她不愿意让别人等。
  彭兴早已将门打开,想请她进去。
  她却怯步不前,“在这里做采访,会不会打扰到你家人?”她问的小心翼翼。
  “不会。”他拉着她的胳膊,径直往院子里走。
  她可能被扯疼了,不动声色的甩开。于是,两个人都尴尬的沉默。
  院子中央有石榴树,在惨白的灯光下开着鲜红凄艳的花,葛言驻足,一次次观望,她总要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就叹:“这花开的很好。”
  彭兴点点头,“伺候了一个春天,总要给点回报的。”
  随即,葛言又不知所云。
  穿过庭院,正对着的是客厅,装修很古朴。
  厅里茶几上温着茶,音响里放着怀旧的老歌,早已经唱到尾声,他随手关掉,重新换了碟片。
  葛言很谨慎的在沙发一角坐下来,问:“采访可以开始了吗?”
  彭兴默然给她倒了杯茶,“尝尝吧,朋友送的大红袍,平日里我都没舍得喝。”
  葛言当然知道大红袍何等珍贵,可是她并不想就这么陪她品茶闲聊,于是推脱:“嗯,谢谢,我不渴。”本以为这样,彭兴便不会再环顾左右而言它,可是,她低估了他的耐性。
  “那你饿不饿,晚上有没有吃过饭?正好厨师还在,可以尝尝他做的焦溜丸子,……”
  “焦溜丸子?”葛言自嘲的笑起来:“我想象不出来彭总怎么会喜欢吃这个。”
  大学的时候,食堂里最受欢迎的菜就是焦溜丸子,一群人里,属葛言最爱吃,这样的食物太普通,又没有新意,出身富裕的彭兴却不太喜欢,每次一起吃饭,他都不建议葛言买这个菜,害得葛言总抱怨。那时候,宿舍里开卧谈会,林小年说她的梦想是找个会做饭的老公,于是,葛言也跟着说,她的梦想是雇个厨师,专门给自己做焦溜丸子,可是后来,她的工资水平,只有雇自己当大厨的份儿。
  彭兴无奈的摇头,“我只是想试着尝试一下不同的口味!”
  葛言面色沉下来,苍白的脸上涌起无限伤感:“可是,有些东西,不是能随便尝试的。”
  彭兴捧起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我知道,所以才后悔!……”
  采访进行的并不太顺利,对于每个问题,彭兴都不太配合,直至晚上十点半,葛言还没有进行完采访,她硬着头皮问了最后一个私人问题,不等他回答,已经算是结束。
  道别的时候,她说:“通稿出来,我会尽快拿给您的助理看。”
  开始,彭兴并没因此说什么,直到把她送出家门,才叹息了一声:“葛言,我不是有害细菌,你用不着将我隔离的这么远。”
  葛言悻然而笑,睁大眼睛说瞎话:“我,我哪儿有隔离你?”
  夜色在黑暗中张狂,院子里的灯火根本照不到街道尽头,远处是一片茫茫的夜幕,没有方向,没有光明。
  这一刻,葛言的心是静寂且麻木的。
  彭兴在她身后,突然伸开双臂,从腰部抱紧她,久久难以放手。他将头贴在她柔软的脊背上,摩擦她消瘦的肩头,喃喃低语:“葛言……葛言……”
  第 2 节
  她使劲挣脱,转过身面对他,轻轻阖起眼眸,再睁开时已经从容了很多:“彭师兄,你愉悦了。”她甩开他的手,“我该走了,晚安!”她没有一丝留恋,迈开大步,将自己融入夜色里。
  身后,彭兴失魂落魄的声音喊:“我送你!”回答他的只有晚风无声的呜咽。
  尽管采访进行的不顺,但葛言还是整理了长篇稿件,她拿给主编审阅的时候,主编差点乐疯了:“葛言,真是多亏了你。”她亦情绪激动,默默开心了很久。
  本以为那次采访后,她与彭兴就再不会有交集。毕竟,她早做好了打算,此生,要与他断个干净。可是,偏偏那个婚礼又让他们重逢。
  林小年与于有余的婚礼,一干同学齐集于一堂。
  葛言在人群中一眼就望到了彭兴,因为他太显眼,一身宝蓝色西服,把整个人衬托得更高挑俊雅。
  她假装转身,错开他的视线。
  身后,好友沈三月却忍不住赞叹:“看看,那帅哥是谁?……彭兴,彭师兄。”他久不露面,突然出现,当然在同学、朋友们当中引起注目。
  有些旧友见到如今身价不菲的彭公子,纷纷围上来寒暄,他一时脱不开身,只能频频看向葛言,而她却对他的注视视而不见。
  后来,终于能够走开的时候,又被沈三月拉住“公审”:“彭帅哥,是不是还对我们葛言不死心?”
  她这么说,彭兴也不否认,只是笑。
  后来,三月透露了一个据说是小道消息的秘密:“葛言的男朋友是某大学的年轻副教授,长相不差,还请我吃过饭。”
  这下,彭兴笑不出来了。
  婚礼结束后,大家有个临时小聚,阮晴空非拉着葛言叙旧。大家随意坐在一起,聊起大学时候许多趣事,引得人非常缅怀。阮晴空也是无心,她本就对他们的事儿知之甚少,更不清楚彭兴跟葛言之间的种种纠葛。后来,她不自觉提到关澜:“我在芝加哥看到她,之前你们一个宿舍的,叫什么来着?”大家都不愿再提起的一个人,自是百般回避,可是,阮晴空不知道啊,她追着彭兴问:“毕业之前,你那个秘密女朋友……叫什么呀?什么澜?”
  在场的人无不哗然,薛冰再想堵住老婆的嘴,已经来不及,他装作无辜的托着腮帮子观察每个人的表情。
  葛言倒是坦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彭兴已经微愠,握紧的拳头上爆满青筋,沈三月更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样子。
  只有林小年夫妇,了然的对视一眼,然后赶紧打岔:“晴空,喝茶,葛言,你也喝……”
  看到一句话临时引起的混乱和大家纷纷猜测的眼神,葛言再也坐不住了,跟林小年说了几句体已话,就要告辞。
  这次,彭兴立即追出来,在她身后喊:“葛言,我送你。”
  “不用。”她加快步伐,想赶紧逃离。
  “我送你。”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说用就用!”这次,他的口气不容置疑。
  她不喜欢勉强人,他非要送,她就随他。只是,她要跟他说清楚:“彭总,你没必要这样刻意关照我,我不会感激。”
  她叫他彭总的时候,已经无形中拉远了跟他的距离。
  他有些痛心,她是故意这么疏远他:“别这么叫我,即使往日的情分没了,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名字吧?”
  “我们之间,何必要这些客套的虚伪?”葛言向来说话直接,不喜欢绕圈子。
  “……你能说两个互相分享过亲密初吻的人不熟?你能说两个在寒冬深夜相拥而眠过的人不熟?你能说两个在大学自习室一起坐了一年半的人不熟?……”他的音调渐渐低下去,说到最后,已经无声,似乎陷入了某些回忆不可自拔。
  她已经回过神,狠了狠心,硬是表现的没有动容,“是的,……不熟!”她不想再跟他牵扯,也无力再牵扯,怕自己伤的更深,无可救药。
  还记得那年他们热恋,那时候,她觉得一切都美好。那时候的葛言,天真的对未来有诸多期待,她甚至想一毕业就结婚,成为一位年轻的小妻子,给他洗衣做饭,享受人生中最平庸的幸福。
  可是,突然间,一切全都不复存在。没有原因,毫无征兆。
  他突然提出分手,在她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他已经扬长而去。她以为,那是一个玩笑,他在逗她玩儿。她找到他,跟他说:“别开玩笑,我可从来没想过分手。”
  他说,他并非开玩笑,他就是要分手。
  这样突然的打击让她连伤心都措手不及。
  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她也挣扎着问过他理由,他不但支吾着含糊其词,还逃避着不敢面对。
  为此,她自暴自弃,看着自己的血流了一地,最后还是林小年最先发现,用枕巾堵住了她的伤口。那时,她终日以泪洗面,借酒消愁,整日宿醉不醒。即使这样,都没有得到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后来,她终于死心,终于知道,不是所有的爱情都会有结果,不是所有的分手都会有原因。她明白了为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哭,不值。
  她振作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毕业了,从此,他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她故意去忽略关于他的一切消息。她就当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人,这样的自欺,支撑她度过了那段最黑暗的岁月。
  时光,能让人学会遗忘,却不能完全平复那些爱过的伤,所以,她仍心有余悸,一句我们不熟,彻底划清了他们之间的界线。
  “好,不熟!”他慢慢靠近她,他已经不敢再追问,怕她承受不住那些记忆的碎片拼接起来的噩梦般的剪影。
  不经意间,彭兴已经将车开进了Z大校园,一公寓楼前的银杏树依旧挺拔,遮起大片阴凉。葛言将手扶在车子的安全把手上,幽幽的说:“我们似乎走错了方向。”
  彭兴将车停下,在树阴里站立,他背过身对着葛言,用低沉的声音缓缓的叙述:“我时常会做同一个梦,梦见和你在这片树阴下拥抱,可是,每每醒来……”
  “够了!”葛言打断他:“很抱歉,我下午有个重要的采访,必须回单位。”她转头就走,背影那么匆忙。
  “葛言……”他知道,即使声音再洪亮,也无法唤回她的心意。
  那个固执的女子,他明白他如何负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求得她的原谅。
  那个他唯一真心爱过的女子,他已经无法让她回头。
  葛言向来不喜欢不期而遇。
  那天在影院门口,她挽着卓烨刚要进去,却看见了彭兴。她根本没想跟他打招呼,可是,彭公子却主动上前,跟她们打招呼。他礼貌周到,让人无法拒绝。
  他不但跟他们一起进了影院,还跟卓烨聊的不亦乐乎。
  电影开始的时候,彭兴将他们的座位一起换到VIP包厢,葛言反对,卓烨却很高兴,一个劲儿劝她不能拂了彭总的美意。本来是两个人的约会,到头来却成了三人行。
  葛言很窝火,后来,电影看到一半,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异常的氛围,只能中途落跑。后来,卓烨还怪她:“你居然认识彭兴这样的人物?干吗不早说,这样的人就应该多拉拉关系,看你,看个电影都坐不住?”
  葛言一气,差点当众打他耳光:“你有点出息好吗?即使没出息,也请你有点骨气!”
  卓烨被她说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难免翻脸:“骨气能帮我拉到项目吗?骨气能让我买房买车吗?光有骨气你就能对我满意吗?”
  葛言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别人介绍的高级知识分子男友,或许,这次,是她又看错了人?
  后来,与男友分手,葛言已经毫无感觉,这样的人,始终不是她所找的。
  有很长一段时间,葛言尽量减少外出机会,大部分时间她不是在单位工作就是呆在家里,所以,几乎没再遇见过彭兴。
  杂志社年庆的时候,答谢受过他们专访的名人。若在往年,这只是可有可无的例行公事,金融界、地产界、IT界的精英大亨们哪个有时间来这种地方浪费他们宝贵的、以秒计的时间金钱?所以往往精心筹备的答谢会最后就成了杂志社同仁们的聚餐。
  可是,今年,情形大不相同。
  因为彭兴的出现,引来了不少各领域的精英,大家在答谢会上一出现,连杂志社老总都跌破了眼镜:“前所未有啊!”
  彭兴做为年轻一辈的新人,迅速崛起,当然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有不少其他媒体的朋友也跟过来采访。镁光灯下,他侃侃而谈,不得不让人佩服他知识渊博,思维敏捷,分析精准,眼光独到。当然大家最感兴趣的还是彭公子的个人问题,尽管记者问了很多遍,他都应付的滴水不漏。
  记者没办法,只能向这家杂志社资深记者求援:“葛言,能不能过来帮个忙?”
  葛言只当没听见同行的话,继续在人群里穿梭。
  其实,彭兴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在礼堂里回转,他知道她捧着酒杯到处给人敬酒,他甚至默数着她到底喝了多少杯,他心里着急,替她难过,他知道她肯定没想清醒着走出这家餐厅的礼堂。
  彭兴匆匆跟旁人道了声“失陪”,赶紧绕到她身旁。
  “彭兴,不,彭总,来,我敬您一杯,谢谢您接受我们杂志的专访。”葛言根本不敢抬头看他,所以,没注意到他眼中的焦急和担忧。
  第 3 节
  她一仰头,喝掉了一整杯的红酒,然后,下意识的擦擦嘴角,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如朦胧的夜色里惨淡灯光下那开得凄艳的石榴花。
  “葛言!”在这样的场合下,他本不便与她过份亲近,否则,明天一准成为媒体的话柄,可是,看她残忍虐待自己的样子,他已经不能顾及那么多:“葛言,你跟我来。”他拥着半醉的她走出餐厅。
  吹到冷风,葛言的意识已经清醒了大半,堵在心中的委屈,如爆发的山洪,排山倒海袭来。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退开身边的彭兴,失声痛哭起来。
  哭到将要窒息的时候,他将她扶紧,纳入自己的胸前,他轻声说:“一直以来,我都不敢恣意出现在你面前,就是怕你这样伤心!”
  她终于回过神,恢复了一直以来的理性,匆忙远离了他的怀抱,“对不起,弄湿了你的衣服。”她低头,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袋子里摸索纸巾,她不能把泪挂在脸上。
  彭兴早准备好的递到她手里,“葛言,你怎样才能原谅我?”
  她的手仿佛被烫到了,赶紧缩回来,洁白的纸巾片片铺开,掉了一地。
  她茫然的看着他,如同打量一个陌生人,“为什么要我原谅?”
  “你明知道当年……”
  他打断他的话:“当年?早八辈子的事儿了,何必再提?”
  彭兴惶恐的神色一片死灰,“葛言……”他踉踉跄跄的追寻她前行,“葛言,我从小到大,都没求过任何人什么事儿,……也从来不会求人。这次,算我求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葛言,我只再需要一次机会,哪怕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葛言,言……”他已经单膝跪地,在她身后不停的喊。
  而她,早已经走的远远的,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到了年底,杂志社难得清闲,葛言便找了林小年一起逛街,顺便采访她升级为少奶奶以后的心情。林小年微笑起来,脸上的表情却高深莫测:“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想到乔怀宁,人生最初那个那个人总是难以忘掉……开心的时候,我总觉得眼前的幸福那么不真实。幸好,身边还有于有余,他让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葛言停顿了一下,捉摸不透这个说话向来颠三倒四的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后来,林小年又在一旁感叹:“真想念大学时候的时光……非典时,大家一起坐在在操场的草坪上打牌,一起去看午夜电影,一起去野餐……那时候,总是彭兴最有创意……”
  提到彭兴,林小年稍有停顿,然后又滔滔不觉的说:“这些年,他一直一个人,有偌大个公司要打理,身边又没什么知心的人,日子过得并不快乐……”
  葛言微蹙起眉,“林小年,你嫁了人居然白痴到这个程度?他那么风光的人都不快乐,我们这些贫民百姓还要不要活?”
  “有钱人就一定快乐吗?他心里那些苦旁人怎么能看得见?”
  “你收了多少好处?来替人诉苦?”
  “我的确受人所托,但分文未取!”
  “你这生意做的太不划算!”
  “葛言,他一直在等你!”
  “他功成名就,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等我?……我可没让他等。他不找女人,可能是懒得应付,又或者,他等其他人……”
  “他就是在等你!”
  “我早已经死了心。”
  “当年,他与关澜的事儿,不能只怪他一个人!”
  “难道要怪我?当年,当年?过了多久了,还还提旧账?过去的事儿就不能让它过去吗?”葛言情绪不悦,口气咄咄逼人。
  林小年一向说不过她,只能哀叹:“彭兴真不幸,怎么就认准了你?”
  葛言也叹:“或许,人生没有真不幸,只有更不幸。”
  两个人抬杠正抬的不可开交,那边,沈三月打林小年电话求救:“快点过来陪我相亲。”最近三月命泛桃花,给她介绍对象的亲朋好友络绎不绝,她已经那以应付。
  林小年在电话中跟三月说葛言也在,正中了三月下怀:“那更好,一起来。”
  这样的相亲很有戏剧性,因为三月摆明了应付差事,无心与人发展感情,于是直接把葛言推出来说话。葛言脾气直,性格又开朗,与人家聊的很开心。
  后来,前来相亲的某男对葛言大有好感,两个人还交换了电话号码。
  回去的时候,沈三月还打趣葛言:“白得了个现成的男朋友吧!”
  葛言倒是很坦然:“这人挺好,当个普通朋友很不错。”
  某男也是极有分寸的人,平时,跟葛言打个电话联络一下,偶尔出去一起吃饭喝茶,都彬彬有礼,让葛言觉得很舒服。
  时常,她也想,找个这样的人结婚也不错,至少在心理层面没负担。
  许久也没再见过彭兴,她安慰自己,这样也好。记忆深处再深的伤,也会随着时间磨灭。
  某天下班,再杂志社门口,葛言看到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停在楼下,因为车牌号是她的生日,她鬼使神差般走过去,想一探究竟,是谁跟她有这么深的缘分?
  她走进车子,抱着里面人看不到她的侥幸心理,向里面张望。
  天啊,里面的人不但看到了她,而且,还按下车窗玻璃亲热的跟她打招呼:“嘿,葛言,真巧!”
  葛言一时乱了方寸,“我,我只是路过……”她突然想起来,那日,彭兴就是用这辆车送她的,并绕路去了Z大。
  彭兴也冲着她笑起来,温和的说:“我也是路过。”
  “那么……再见!”她挥挥手。
  “葛言”他叫住她:“晚上一起吃饭吧?”
  “不,我还有事儿。”葛言差点撒腿就跑,后来想了想,才觉得自己反应过渡,又不是作贼,干吗心虚?
  彭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葛言,就算我们之间不能再在一起了,但起码我们还是校友吧?你能不能像对待普通同学那样对我一次?”
  这么大个男人,平时不苟言笑。现在却像个孩子那样可怜巴巴的乞求她,葛言还是心软了。
  街道拐角处有一家日式料理,两个人都就进,也就勉强叫了些东西吃。
  店里环境优雅,还算不错,只是吃东西的两个人都不多说话,气氛有点尴尬。
  后来,还是彭兴先打破沉默的僵局:“你们杂志这几期好像在转变风格?”
  “为了市场!”葛言含糊的答了一句。后来,又多此一举的问了个白痴问题:“你也看我们杂志?”
  “偶尔翻翻。”她客套的回应。后来,看到葛言平静的表情,又继续说:“其实,你们每期杂志我都仔细看,尤其会注意你写的那些专访。前两年刚回北京的时候,我时常鼓励自己,好好干吧,或许有一天,葛言也能我我做专访。这样的信念,帮我克服了许多困难,并助我走向了成功。”
  葛言不说话,也不知面对这样的彭兴该说些什么。她第一次很认真的看着她:“我很佩服你对事业的执著,你坚忍不拔的意志品质才是你成功的根本原因。”
  从餐厅出来,两个人并肩走了很远,彭兴给葛言的杂志社提了很多意见和建议,葛言觉得不错的,答应回去试试。
  虽然葛言的态度一直不算太好,但终于能够平心静气的跟他道晚安了,那语气生疏且客套,即使这样,彭兴已经很知足。
  再说与三月相亲,但与葛言走的很进的某男,一日,终于跟葛言说:“我们交往吧!”这样的关系虽然突兀,但因为之前的种种铺垫,也算水到渠成。
  葛言犹豫了许久,还是答应了。
  第一,她觉得自己年龄不小了,找个能谈婚论嫁的人不容易,她总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第二,某男各方面的条件也算优秀,在一家外企公司做销售经理,人老实,在价值观方面也与自己基本接近。她总觉得,既然要找个她爱的人不容易,起码要找个爱她的人。
  爱她的人?她第一个想到的居然不是彭兴!
  此后很久,她也没再想过彭兴,可能潜意识里有意抗拒吧?
  而后的日子,同学们当众渐渐有人知道了她找了新的男朋友,正在谈婚论嫁,这事儿,难免也就传到了彭兴的耳中。开始,他还不敢找葛言求证,只当大家在误传,后来当于有余无意中跟他说起从林小年那儿听来的八卦消息时,他才勉强让自己面对现实,且不再自欺欺人。他根本不是软弱的人,可面对与葛言的感情问题上,一直小心翼翼,裹足不前。
  他像之前那次一样,花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等在她们杂志社楼下,在她下班出门的时候假装不经意的路过,只为找一次与她相聚的机缘。
  葛言的态度依然淡漠,就像彭兴对待其他人一样。
  彭兴做在她对面良久不语,后来才喃喃的说:“这几年,我一直都在远远的看着你,不敢靠近,生怕自己靠近了却连最后一丝缓和的机会都没有了。”
  葛言啜了口冷掉的咖啡,缓缓开口:“彭兴,我爱过你,在我还能全心全意爱一个人的时候,我毫无保留的爱过你……”她说完,匆匆逃离,仿佛完成了一件伟大的事儿。
  得到她这样的回答,他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
  后来,他终于想明白,于醉酒的深夜给她打了通电话,幸好,她还没睡,用略带疲惫的沙哑嗓音问:“谁?这么晚了都不睡?”
  他鼓起勇气,下了很大的决心,说:“葛言,我支持你的选择,只要你觉得快乐就好。以后,我再也不打扰你,只会在一个你看不见的角落默默的给你祝福。”
  “谢谢,其实,彭兴……”他欲言又止,“夜深了,晚安!”
  他握紧手机,怎能心安?在寂静的深夜,又回想起那些年少的时光,那些对对错错的过往。或许,有些人,有些事儿,有些温暖,有些浪漫,是他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才能忘却的。
  那些成长的伤和心头的缺憾,让他终生难忘,生命永远无法圆满。
  第 4 节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发生,或许,他们这一生就错过彼此了。
  翌日,葛言精神不济,某男打电话约她的时候,她过于心不在焉的敷衍,某男悻悻的卦了电话。过后,葛言觉得自己这样,有欠公允,他是她选定的男友,她有义务陪他度过一个浪漫的夜晚。
  手机没电了,她用办公室电话给他打回去,却是一个女人接的电话,在嘈杂的背景里,她明目张胆的说谎:“某经理现在很忙,你有事儿跟我说。”声音有七分熟悉,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葛言还是很虚心的问候并给某男留言:“我在某咖啡厅等你。”
  那天,她等到很晚,他仍没有露面,她想,或许,他工作真的很忙!
  关于他们的婚事,某男家催的很紧,开始,某男也很上心,可是耗到后来,准备工作只有葛言一个人操持了。
  彭兴一改往日低调的作风,频频在媒体上露面,身边跟着一个熟悉的面孔,葛言端详了半天,终于认出那个人是关澜。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葛言心中微痛,却很大方的给予了他祝福,她终究还是无法恨他。
  关澜是葛言的煞星,一直以来都是。
  按说,关大小姐跟某男是没任何交集的,可她偏偏能有办法让他跟她在酒吧的大庭广众之下接吻,那架势,干柴烈火,让人血脉忿张。
  葛言却看得心里一阵阵冰冷。
  关澜的笑容里有获胜者的自豪,葛言毫不惜力的打了她一个耳光:“关澜,久违了!”她擦了擦手,然后将湿巾丢出去老远。
  某男彻底糊涂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女人对峙。他最终还是向着葛言的:“我不是有意的,她勾引我。”
  “住嘴!”葛言冷笑:“这样的烂说辞,你去对别人讲看看有没有人能相信?”
  关澜本来还巴望某男能站在自己一边,现在看来,是彻底没戏了。
  葛言也笑了,却是并不得以的苦笑:“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关澜。你知道,我不可能每次都败给你!”
  关澜似乎喝多了,歇斯底里的喊:“可我从一开始就没赢过。”
  葛言似乎并不如想象中的伤心,她似乎做了一个梦,现在梦醒了,她要起床,继续工作。
  葛言跟某男摊派那日,有点心思恍惚,她跟他说:“我初恋的男朋友就是因为跟关澜在一起而抛弃了我。”
  某男信誓旦旦,要痛改前非:“葛言,你原谅我,我跟她并没怎么样,只是逢场作戏……”
  葛言摇头,远远的在酒吧门口看到关澜,她似乎喝多了,醉得东倒西歪,她已经懒得跟她计较什么了,叫了服务生去扶她一把。
  关澜并不走,冲着她疯狂的笑,又开始大哭:“葛言,为什么我永远都赶不上你跟林小年和沈三月呢?我并不比你们差多少!……彭兴心里为什么只容得下你一个人呢?他等了你这么多年……为了让你安心结婚,还警告我离开这个笨蛋,他……他为了你,竟然都不多看我一眼……为什么?葛言,我恨你……你知道吗?我恨你……而他却爱你!”
  葛言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任何事儿,或许,关澜得话太让她震惊,她需要静下来好好想想她自己的方向。她脑海里一片混乱,她没喝一口酒,却忽忽悠悠站不稳。某男在身后紧跟着她,边走边喊:“小心。”
  或许,还有其他人在身边喊同样的话,但她太疲惫,也太沉迷于自己的幻想了,根本都没听见。
  身后是飞驰过来的箱式货车,她傻傻的愣在原地,居然忘了躲闪。
  某男厉声尖叫:“葛言,快躲开!”
  她已经没有时间思考和行动了,只能无力的闭上眼,等着车子撞上来。冲击的力度并不大,刚将她撞倒在地。
  刺耳的刹车声划了很长一段时间,消失后,她才睁开眼,根本不相信自己还活着。
  地上,有刺目的鲜红,有人倒在血泊里。
  她似乎吓傻了,根本没明白过来,车子明明撞到了自己,为什么躺在地上的会是彭兴?他从哪儿冲出来的?后面的关澜又是什么时候冲过来的?
  彭兴受了重伤,但神智还清醒,他冲葛言微笑,那笑里有恋恋不舍,也有释然的解脱。
  关澜扑在他身边哭喊:“等了这么多年,这就是你给我的结果?……我爱你你都看不见吗?……你还是这么义无反顾的爱她,我终于明白了。彭兴,你醒醒,你不能这样死了。彭兴……即使你死了,葛言那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也不会原谅你!”
  “谁说我不会原谅他?”葛言一把退开关澜,跪在彭兴面前,看着他面上苍白的痛楚,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人她爱了很久,却一直在逃避,不敢面对。她自己何尝没错?她第一次做了个豁达的决定:“彭兴,我原谅你,只要你醒过来!”
  一切发生的很快,结束的也很快,众人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救护车已经载着伤员离开了。
  彭兴躺在救护车里,意识越来越遥远,但他始终记得清醒的时候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彭兴,我原谅你,只要你醒过来!”
  ——完结
  第 1 节
  有几天,乔怀宁天天到Z大看林小年。
  欧阳菲偷偷跟林小年说:“怀宁最近很奇怪,身体不舒服也不吱声,吃的很少,总喜欢睡觉,怕不是……”
  林小年硬生生打个寒噤,怯怯的说:“不会的。”
  有一天,林小年似是无意的问:“怀宁哥哥,你最近都没课吗?那么清闲。”
  他点点头,温和的笑:“论文早都做完了,协会那里有路天访帮忙,我没什么可打发时间的,只能来你这里看看。”
  林小年知道他说谎,可是,又不忍心揭穿。时间于他来说,何其宝贵?他还有那么多心愿未完成,哪一个不是需要他以生命的倒计时来交换?
  她看着他笑,心里如撕裂了一样疼痛,却不能表现出来。就如同,他隐忍着、伪装着呆在她身边一样,她亦安静的做自己该做的一切。
  他看着她,明明看到她眼里的疑问,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照样陪她说笑,他计算着自己剩下的时间,还能看护着她再走多远?
  那几天,于有余很少出现,并不是因为林小年那些话,而是好几次,他在林小年的宿舍楼下看到了乔怀宁。
  他知道,乔怀宁喜欢着林小年,可是不敢表现出来,因为,他无法预知自己的生命能维持多久,他不想她的人生留下任何关于他的阴影。
  他知道,林小年也喜欢过乔怀宁,至少是喜欢过,她曾为了他全心付出,甚至现在,都无法自拔。
  他知道,自己在妒忌,在怨恨,为何这一切偏偏让他遇见?
  可是,如果没有遇见林小年,他就会更快乐吗?他不敢说。
  临近寒假的时候,大家都惶惶着回家,林小年也不例外,可是,鉴于她的腿还没好利索,于有余提出让她晚点回。
  林小年有些迟疑:“H市也有医院,如果不舒服,我回去看一样啊!”
  于有余板起脸,说:“全国哪里有三院的骨科权威?你那个膝盖如果愈合不好,以后就等着疼吧。”
  “可是,我想回家!”这个学期,她心力交瘁,为乔怀宁,为于有余,为这些混乱的人和混乱的关系,她也是人,她也会累,她想赶紧躲回家里,好好想想这一切为何如今成了这样一副局面?
  于有余以为她回家是想跟乔怀宁在一起,因为他听说春节的时候乔怀宁一家要回H市的,所以,心里不免愤恨:“行,那你回去。”他一摔她宿舍的门,扬长而去。
  可是,傍晚的时候,于有余又折回来,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里面有各种零食和药品。
  他面无表情的一样一样把东西摆开:“这个是车上吃的点心,这个里面有饮料,……这个是零食,……这个袋子里的药是吃的,这个袋子里的是抹的……”他一样一样的叮嘱,尽管语气不甚好,但却是细心的。
  林小年低着头,喏喏的问:“你不是让我晚些走的?”
  于有余翻弄东西的手顿时停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林小年咽了咽口水,仿佛鼓起了些勇气,说:“我晚几天回去应该还能买到火车票吧?”
  他把大大小小的袋子往身后一撇:“能,当然能!怎么不早说?害我跑了大半天弄这些玩意。”
  林小年咧开嘴看着他:“就是因为你弄了这些,我才不敢走了,怎么带得了?”
  于有余呵呵笑起来:“这么笨一人,终于也聪明了一回。”
  乔怀宁临回家的时候,又来看过林小年一次,“真不跟我们一起走?”
  她摇头:“等腿不疼了再走,要不回家不好上医院。”
  乔怀宁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于有余能照顾好你?”
  她望向他墨色的眼,肯定的点点头,然后目送他离开。
  林小年本以为寒假晚些回家,老爸老妈会不高兴,要跟他们解释少不了费些口舌,可是,打完电话才发现,他们居然同意,而且老林同志还颇为担心:“宝贝,你可不要轻举妄动,等我们研究所放假,我去接你。”
  “不用,”她一口回绝:“快好了,我多在学校住几天是为巩固一下。”
  “有男朋友照顾,巩固到什么时候我们都放心!”老妈冷不丁插上一句,让一旁偷听她打电话的于有余笑了半天。
  那年寒假,就像事先计划好的一样,赶上学校宿舍楼十年翻修,于有余顺理成章的邀请林小年搬到他家里去住。
  林小年郁闷了:“不好吧?我凭什么要住你家呢?”
  于有余理所当然的说:“你是我女朋友。再说,我爸妈都去加拿大看我姐了,家里空荡荡的,我一个人住着也没着没落的。”
  宿舍楼里等着翻修,一时找住的地方又不好找,再加上于公子的强拉硬拽,林小年没办法,也就顺着他,暂住在于家。
  她本以为有钱有势的家庭居住的必定是那种富丽堂皇的宫殿式洋房,让人浑身不自在的那种。可是,真到了于家,她却改变了看法,他家只是一处座落在山脚下的普普通通的四合院,里里外外种满了树,很安静,很祥和,像极了某个人的性格。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走,却被于有余从后边包抄起来,枉顾她的抗议,一直抱着进去。
  家里并不是像他说的没人,因为于有余刚进门就喊:“苏阿姨,麻烦您煮点粥过来,我们饿了。”
  林小年一阵羞赧,挣扎着让他放下自己,“我能走。”
  于有余很不情愿的将她放在偏厅的沙发上,才说:“苏阿姨明天也是要放假的,到时候家里就剩下咱们俩了。”
  林小年好奇:“你怎么没跟父母一起去加拿大?一个人留在这里不会孤单?”
  他叹了口气:“我多大个人,还总跟着老爹老妈走?再说,我就不能有点自己的事儿?”
  连家里的保姆都放假了,于有余跟林小年假模假式过起了二人世界。
  她腿不舒服,走动不起来,他就陪她看看电影,看看书,偶尔也下下围棋。
  看电影的时候,于有余靠在沙发上,她就靠在他身上,他边看边帮她揉腿,怕腿上的肌肉酸了又说难受。
  他偶尔会吻她,就像偷食的鸟儿,飞快的在她唇边啄一下,又赶紧躲开。
  她笑起来,捂着发烫的脸颊推他:“你说不骚扰我的!”
  他便耍赖:“我说过吗?……我哪儿骚扰你了?”
  “你刚才还亲……”她红着脸突然说不出来话。
  他便抱着她,像偷了腥的猫一样笑起来。
  当然,两个人在一起,也有擦枪走火的时候,吻着吻着,一发不可收拾,往往,于有余先反应过来,放开怀里的林小年,拍打着自己绷紧的身体大冬天去冲冷水澡。
  中间,于有余陪她去了两次医院,医生都嘱咐好好休养,配合治疗,很快会好起来。
  自从暂住于有余家,林小年觉得她跟于公子又亲近了几分,他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她在这个严寒的冬天感到温暖。
  那天,他突然一时兴致大起,在书房摆好文房四宝,比划着描起大字来,林小年看着他慢慢的写“年年”两个,觉得有趣,就在铺好的宣纸下面接着也写了他的名字。
  于有余端详着,不禁哈哈大笑,说:“裱起来,当春联,年年有余,多吉利!”
  年年有余!原来,他们的名字合起来就是每年春节的吉庆语。
  林小年想了想,不禁也笑,说:“春联哪里有贴半副的?”
  于有余为难:“你还能给对个下联?”
  林小年想了想,赶紧摇头,“对不出来!”
  于有余也不急,慢慢收起笔锋,用宣纸吸静字面的墨迹,一门心思的念:“年年有余,年年——有余!春节就贴这半副春联,也喜庆至极了。”
  林小年盯着他俊朗的笑脸,突然觉得有些模糊,她想,幸福喜庆的时光会不会还有些遥远?
  腊月二十三那天,农历的小年。
  于有余一早醒来,去敲林小年卧室的门,“今天过节,快起来。”
  “什么节?”她还没完全睡醒,隔着房门问。
  没一会儿,院子里响起啪啦啪啦的鞭炮声,于有余裹着一层冷气冲进她住的屋子:“过小年啊!”
  过小年是她的生日。
  第 2 节
  上午,做完理疗,于有余要请林小年去吃老北京的长寿面,她在理疗室里坐的时间长了,胃里难受,就说:“不如回去煮个泡面,我也大方一次,请你吃顿。”
  他说:“谁家过生日吃泡面的?去吃老北京的长寿面。”后来,他硬拉着她去了一家招牌馆子。
  餐馆设置的很是典雅,里面人不多,于有余扶着林小年在一个安静的位置坐下,然后,他去洗手。
  此时,乔怀宁躺在H市的家里浅睡。因为之前习惯了北方的暖气,回到H市后一时温度不适应,竟有些感冒的症状。
  他迷迷糊糊的睡着,半梦半醒之间,想起来今天是小年的生日,于是,又爬起来打电话。
  于有余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林小年正在用温吞吞的声音,噎噎的说:“是……你也要快乐。”
  于有余一顿,不用往下听,也知道她在跟乔怀宁说话,只有面对他,林小年才肯收起自己的骄傲用那样柔和、平静的语气说话,也只有面对他,她才会毫无顾忌的表现出自己的情绪,她与乔怀宁的那份默契,不是任何别的人所能替代的了的。
  每次想到这些,于有余都觉得挫败。
  吃完长寿面,于有余还没有回家的意思,开车载着林小年在路上转了一圈。
  看他不高兴,林小年大概知道他听见她跟乔怀宁的对话,很想跟他解释,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不就是她生日,乔怀宁给打了通电话,说了些祝福的话而已?她为何要心虚?
  车里的气氛很沉寂,林小年还是第一次这么不知所措,焦急的想说点什么,可又找不到话题,她想起昨天看过的一本书,随口说:“有余,我讲个故事吧?”
  于有余漫不经心的瞅了她一眼,没吱声,继续开车。
  林小年干咳了一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她陷入自己的思绪,也是一阵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大约在四环上过了大半圈,于有余才问:“什么样的故事?”
  林小年吸了口气,开始叨念起来:“昨天书上看的。”
  “说从前有个年轻美丽的女孩,有一天,她去一个庙会散心,于万千拥挤的人群中,看见了一个年轻男人,不用多说什么,反正女孩觉得那个男人就是她苦苦等待的结果,可惜,庙会太挤了,她无法走到那个男人的身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消失在人群中,后来的两年里,女孩四处去寻找那个男人,但这人就像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女孩每天都向佛祖祈祷,希望能再见到那个男人,她的诚心打动了佛祖,佛祖显灵了……佛祖问女孩‘你想再看到那个男人吗?’
  女孩说‘是的,我只想再看他一眼!’
  佛祖说‘如果看他一眼,你要放弃你现在的一切,包括爱你的家人和幸福的生活。’
  女孩点头‘我能放弃!’
  佛祖继续说‘你还必须修炼五百年道行,才能见他一面,你不后悔?’
  女孩坚决的说‘我不后悔!’
  最后,女孩变成了一块大石头,躺在荒郊野外,四百多年的风吹日晒,苦不堪言,但女孩都觉得没什么,难受的是这四百多年都没看到一个人,看不见一点点希望,这让她都快崩溃了。
  最后一年,一个采石队来了,看中了她的巨大,把她凿成一块巨大的条石,运进了城里,他们正在建一座石桥,于是,女孩变成了石桥的护栏,就在石桥建成的第一天,女孩就看见了那个她等了五百年的男人!他行色匆匆,像有什么急事,很快地从石桥的正中走过了,当然,他不会发觉有一块石头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此时,林小年正目不转睛的望着于有余,她想跟他说说她对这个故事的感受:无望的等待终究没有任何结果,就像她年少的心事——暗恋乔怀宁,她早就放弃了那份若有若无的情思,对他就像是用一颗平静的心去面对如同手足的亲人。现在,她正在修炼,去用于有余带给她的那些关爱和感动潜心等候,希望能在未来的人生路上与爱她的人同行。
  于有余似乎对她的故事不感兴趣,直视着前方的路面,淡淡的说了句:“那女子就是一个十足的傻瓜。”
  “会——吗?”林小年重重的倚靠在座位上,艰涩的挤出这两个字。
  车内的气氛再次陷入尴尬,谁也不再开口。
  如果每天吃吃喝喝,看书玩儿游戏,日子还算好打发。
  可是,生活中时常有些意外和惊喜,可能对某些人只是有惊无喜。那天,有个美女同学来找过于有余,站在四合院门口匆匆露了个头,用娇滴滴的声音喊了声“有余,你快点!”。
  于有余跟林小年说:“以前的同学,春节回国探亲,过来看看我。”
  林小年强忍着不悦,坦然一笑:“那就去吧,别让人等着急了!”
  他嘻笑着问:“你不吃醋?”
  虽然心里不好受,但林小年还是撇撇嘴假装不在乎的说:“我为什么要吃醋?”
  于有余本来还想解释,却被林小年的话气到了,他又想到那天她生日,乔怀宁打来电话,她依依不舍跟他说要快乐,而如今,他站在她面前,不快乐,她却没看出来。他有些失望,匆匆转身出了门,临走还撂下一句:“没想到我在你心中这么没分量!”
  林小年心里堵得慌,对着他的背影喃喃的说:“你在我心中不是没分量,而是占了太多分量!”甚至,她对他的那份亲近和依赖早超过了乔怀宁。
  那天,于有余跟美女同学一起去参加了中学同学聚会,很晚才回家。回去的时候,林小年正在偏厅里看书,他打了个招呼就回自己房间了,一句多于的话都没说。
  傻子都能看出来他在生气!
  他原本指望林小年说句体贴点的话,可是,她偏偏什么都不说,所以,他更无端恼火,把柔软的羽绒被一把扯在地上,然后自己靠在床脚闷闷的吸烟,呛得自己直咳嗽。
  当然,林小年心里也难过,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为何于有余的态度会有180°的大转弯?这几天,他的情绪似乎不好,她刚想跟他说说话,可是,现在他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林小年心里像赌了一团乱麻,凌乱的缠绕着,怎么也理不清。
  原来,他难过的时候,她也会跟着难过,而且觉得无法忍受。
  夜很深了,她疲惫的闭上眼,想着,一天天临近春节,也许,明天该回家了。她是懦弱的人,在感情的空间里找不到出口,她宁愿逃避。
  一早起床,林小年开始收拾东西,然后,把自己住过的客房彻底整理了一遍。
  等于有余伸着懒腰从自己卧室出来的时候,她正在给乔怀宁打电话:“是啊,好多了,现在就想回去了……”她慢悠悠的说。
  乔怀宁细心的问:“哪趟车?要不要告诉林叔叔去接你?”他最近身体状况不太乐观,已经被父母禁足不许出门。
  “不用,腿都好了,真的,不信我走路给你听听声音。”她轻巧的站起身,避开伤了的腿,一步一步往后退,直退到于有余面前,然后不小心碰到茶几的一角,咕咚一声跌坐在地板上。
  乔怀宁好像听到她嘶嘶的吸气声,紧张的问:“怎么了?”
  她怕他担心,咬着牙,硬扯出一抹笑:“没事儿啊,你听到什么?”
  “什么东西倒了?”
  “没有,可能听错了吧?……在家别忘了练厨艺,等回去请我吃宫爆鸡丁,一言为定!”她眼里闪着泪花,仍在笑。
  于有余在她身后站了好半天,心疼的几乎麻木了,他甚至忘了去扶她一把。他抢过她那只手机,猛的向墙上摔去,机身和电池七零八落的向四周溅开。他喊:“林小年,你至于吗?这苦肉计给谁看的?”
  林小年坐在原地不敢动,她以为于有余疯了,要不干吗又摔东西又骂人?
  后来,他终于平静下来,背对着她,背影竟有几分萧索,他说:“小年,是不是在你心里,任何人都抵不过乔怀宁?不管他是谁,不管他如何努力……?”
  林小年被他问愣了,不知该如何解释,她不敢说话,怕一开口会呜咽。
  不知道时间是如何流逝的,总之,等她想明白于有余那句话时,他已经不在了,他临走的时候说:“年年,分手吧!”
  冷风飕飕的吹进来,她站在他家屋子中央,正对着门口,浑身像冻僵了一般冰冷。
  第 3 节
  过完寒假,再开学已经到了情人节。
  林小年一个人走在火车站的北广场,又想起于有余前几天打过的电话,他说:“年年,我走了,去圆那个因爱情破碎的留学梦……给你时间,也给自己些时间……”
  当时,她想哭喊着说:“不要!”可是,嗓子里却哑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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