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说儒-胡适

_5 胡适(现代)
  十二世纪晚期,朱子斤斤争论《程氏遗书》刻本的是非;十三世纪之初,周必大校刻《文苑英华》 一千卷(适按,周必大死在一一O四),在自序中痛论“以印本易旧书,是非相乱”之失,又略论他校书的方法;彭叔复作《文苑英华辨证》十卷,详举他们校滩的方法,清代校勘学者顾广析称为“校潍之楷模”。
  彭叔夏在自序中引周必大的话:
  授书之法,实事是正,多闻阔疑。
  他自己也说:
  叔夏年十二三时, 手抄太祖皇帝实录,其间云:“兴衰治D之源”,闭一字,意谓必是“治乱”。后得善本,乃作“治忽”。三折胜为良医,信知书不可以意轻改。
  这都是最扼要的校勘方法论。所以我们可以说,十二三世纪之间是校勘学的复兴时代。
  但后世校书的人,多不能有周必大那样一个退休宰相的势力来“遍求别本”,也没有他那种“实事是正,多闻阀疑”的精神,所以十三世纪以后,校勘学又衰歇了。直到十七世纪方以智、顾炎武请人起来,方才有考订古书的新风气。三百年中,校勘之学成为考证学的一个重要工具。然而治此学者虽多,其中真能有自觉的方法,把这门学问建筑在一个稳固的基础之上的,也不过寥寥几个人而已。
  纵观中国古来的校勘学所以不如西洋,甚至于不如日本,其原因我已说过,都因为刻书太早,古写本保存太少;又因为藏书不公开,又多经劫火,连古刻本都不容易保存。古本太缺乏了,科学的校勘学自不易发达。王念孙、段玉裁用他们过人的天才与功力,其最大成就只是一种推理的校勘学而已。推理之最精者,往往也可以补版本的木足。但校做的本义在于用本子互勘,离开本子的搜求而费精力于推敲,终不是校勘学的正轨。
  我们试看日本佛教徒所印的弘教书院的《大藏经》及近年的位正新修《大藏经》的校勘工作,就可以明白推理的校勘不过是校勘学的一个支流,其用力甚勤而所得终甚微细。
  陈援庵先生校《元典章》的工作,可以说是中国校勘学的第一伟大工作,也可以说是中国校勘学的第一次走上科学的路。前乎此者,只有周必大、彭叔夏的校勘《文苑英华》差可比拟。我要指出援庵先生的《元典章校补》及解例》有可以永久作校勘学的模范者三事:第一,他先搜求善本,最后得了元刻本,然后用元人的刻本来校元人的书;他拚得用权笨的死工夫,所以能有绝大的成绩。第二,他先用最古刻本对校,标出了所有的异文,然后用诸本互校,广求证据,定其是非,使我们得一个最好的,最近于根本的定本。第三,他先求得了古本的根据,然后推求今本所以致误之由,作为“误例”四十二条,所以他的“例”都是已证实的通例:是校后归纳所得的说明,不是校前所假定的依据。
  此三事都足以前无古人,而下开来者,故我分开详说如下:
  第一,援庵先生是依据同时代的刻本的校勘,所以是科学的校勘,而不是推理的校勘。沈刻《元典章》的底本,乃是间接的传抄本,沈家本跋原抄本说,“此本纸色分新旧:旧者每半页十五行,当是影抄元刻本;新者每半页十行,当是补抄者,盖别一本。”但他在跋尾又说:“吾友董缓金赴日本,见是书,据称从武林丁氏假抄者。”若是从丁氏假抄的,如何可说是“影抄元刻本”呢?这样一部大书,底本既是间接又间接的了,其中又往往有整几十页的闭文,校勘的工作必须从搜求古本入手。援庵先生在这许多年中,先后得见此书的各种本子,连沈刻共有六木。
  我依他的记载,参以沈家本原跋,作成此书底本源流表:
  援庵先生的校补,全用故宫元刻本(甲一)作根据,用孔本阿下)补其所门祭祖门,又用各本互校,以补这两本的不足。因为他用一个最初的元刻本来校一部元朝的书,所以能校得一万二千条的错误,又能补得门文一百零二负之多!试用这样伟大的成绩,比较他二十年前“无他本可校”时所“确知为伪误者若干条”,其成绩的悬绝何止百倍?他在本书第四十三章里,称此法为“对校法”,他很谦逊的说:
  此法最简便,最稳当,纯属机械法;其主旨在校异同,不校是非,故其短处在不负责任:虽祖本或别本有讹,亦照式录之。而其长处则在不参己见;得此校本,可知祖本或别本之本来面目。故凡校一书,均须先用对校法,然后再用其他校法。
  他又指出这个法子的两大功用:
  一\有非对校不知其误者,以其表面上无误可疑也。例如:
  元关本钱二十定元刻作二千定
  大德三年三月元刻作五月
  二情知其误,非对校无以知为何误者。例如:
  每月五十五日元刻作每五月十五日。
  此外,这个对校法还有许多功用,如阔文,如错简,如倒叶,如不经见的人名地名或不经见的古字俗字,均非对校无从猜想。故用善本对校是校勘学的灵魂,是校勘学的唯一途径。向来学者无力求善本,又往往不屑作此种“机械”的笨工作,所以校勘学至今不曾走上科学的轨道。援庵先生和他的几位朋友费了八十日的苦工,从那机械的对校里得着空前的大收获,使人知道校书“必须先用对校法”,这是他奠定新校勘学的第一大功。
  第二,他用无数最具体的例子来教我们一个校勘学的根本方法,就是:先求得底本的异同,然后考定其是非。是非是异文的是非,没有异文,哪有是非?向来中国校勘学者,往往先举改读之文,次推想其致误之由,最后始举古本或古书引文为证。这是不很忠实的记载,并且可以迷误后学。其实真正校书的人往往是先见古书的异文,然后定其是非;他们偏要倒果为因,先列己说,然后引古本异文为证,好像是先有了巧妙的猜测,而忽得古本作印证似的!所以初学的人,看惯了这样的推理,也就以为校勘之事是应该先去猜想而后去求印证的了!所以我们可以说,古来许多校勘学者的著作,其最高者如王念孙、王引之的,也只是教人推理的法门,而不是校书的正轨;其下焉者,只能引学者走上舍版本而空谈校勘的迷途而已。校勘学的不发达,这种迷误至少要负一部分的责任。援庵先生的《校补》,完全不用这种方法,他只根据最古本,正其误,补其阔;其元刻误而沈刻不误者,一概不校;其有是非不易决定者,姑仍其旧。他的目的在于恢复这书的元刻本来面目,而不在于炫示他的推理的精巧。至于如何定其是非,那是无从说起的。他的一部《释例》,只是对我们说:要懂得元朝的书,必须多懂得元朝的特殊的制度,习俗,语言,文字。这就是说:要懂得一个时代的书,必须多懂得那个时代的制度,习俗,语言,文字。那是个人的学问知识的问题,不是校勘学本身的问题。校勘的工作只是严密的依据古本,充分的用我们所用的知识学问来决定那些偶有疑问的异文的是非,要使校定的新本子至少可以比得上原来的本子,甚至于比原来的刻本还更好一点。如此而已!援席先生的工作,不仅使我们得见《元典章》的元刻的本来面目,还参酌备本,用他的渊博的元史知识,使我们得着一都比元刻本更完好的《元典章入这是新校勘学的第一大贡献。
  第二,接庵先生的四十二条“例”,也是新校勘学的工具,而不是!回校勘学的校例。校勘学的“例”只是最普通的致误之由。校书所以能有通例,是因为文件的误写都由写人的无心之误,或有心之误;无心之误起于感官(尤其是视音)的错觉;有心之误起于有友改善一个本子而学识不够,就以不误为误。这都是心理的现象,都可以有心理的普通解释,所以往往可以归纳成一些普通致误的原因,如“形似而误”“涉上文而误”“两字误为一字”“一字误分作两字”“误收旁注文”等等。彭叔复作《文苑英华辨证》,已开校例之端。王念孙《读淮南内将》的第二十二卷,是他的自序(作于嘉庆二十年乙亥卜八一五〕),‘脖其致误之由”(“对传写讹脱者半,冯意妄改者亦半也”),列举普通设例四十四条,又因误而失韵之例十八条,逐条引排南子》的设文作例子。后来命抛作《古书疑义举例》,其末三卷里也有三十多条校勘的误例,逐条引古书的误文作例子。俞捆在校勤学上的成绩本来不很高明,所以他的“误例”颇有些是靠不住的,而他举的例子也往往是很不可靠的。例如他的第一条“两字义同而衍例”,就不成一条通冽,因为写者偶收旁往同义之字,因而误衔,或者有之;而无故设衍同义之字,是很少见的。他举的例子,如硬删《周易·履》六三“按能履,不足以与行也”的“以”字;如硬删《左传》隐元年“有文在其手日为鲁夫人”的“曰”字;如硬删老于六十八章“是调配天古之极”的“天”字,都毫无底本的根据,硬断为“两字义同而衍”,都是臆改古书,不足为校勘学的误例。王念孙的六十多条“误例”,比俞懒的高明多了。他先校正了《淮南子》九百余条,然后从他们归纳出六十几条通例,故大体上都还站得住。但王念孙的误例,分类太细碎,是一可议;《淮南》是古书,古本太少,王氏所校颇多推理的校勘,而不全有古书引文的依据,是二可议;论字则草书隶书篆文杂用,论韵则所谓“古韵部”本不是严格的依据,是三可议。校勘的依据太薄弱了,归纳出来的“误例”也就不能完全得人的信仰。
  所谓“误例”,不过是指出一些容易致误的路子,可以帮助解释某字何以讹成某字,而绝对不够证明某字必须改作某字。前人校书,往往引一个同类的例子,称为“例证”,是大错误。俞傲自序《古书疑义举例》,说:“使童蒙之子习知其例,有所据俄,或亦读书之一助乎?”这正是旧日校勘家的大病。例不是证,不够用作 “据依”。而浅入校书随意改字,全无版本的根据,开口即是“形似而误”“声近而误”“涉上文而误”,好像这些通常误例就可证实他们的臆改似的!中国校勘学所以不上轨道,多由于校勘学者不明“例”的性质,误认一个个体的事例为有普遍必然性的律例,所以他们不肯去搜求版本的真依据,而仅仅会滥用“误例”的假依据。
  援庵先生的《释例》所以超越前人,约有四端:第一,他的校改是依据最古刻本的,误是真误,故他的“误例’堤已证实了的误例。第二,他是用最古本校书,而不是用“误例”校书;他的“误例”是用来“疏释”已校改的谬误的。第三,他明明白白的说他的校法只有四个,此外别无用何种“误例”来校书的懒法子。第四,他明说这些“误例”不过是用来指示“一代语言特例,并古籍窜乱通弊”。他所举的古书窜乱通弊不过那最普通的七条件二至十八),而全书的绝大部分,自第十九例以下,全是元代语言特例,最可以提醒我们,使我们深刻的了解一代有一代的语言习惯,不可凭藉私见浅识来妄解或妄改古书。他这部书的教训,依我看来,只是要我们明白校勘学的最可靠的依据全在最古的底本;凡版本不能完全解决的疑难,只有最渊博的史识可以帮助解决。书中论“他校法”一条所举“纳失失”及“竹忽” 两例是最可以供我们玩味的。
  我们庆贺援庵先生校补《元典章》的大工作的完成,因为我们承认他这件工作是“土法”校书的最大成功,也就是新的中国校勘学的最大成功。
  二十三·十·
 
 
胡适《说儒》
论《牟子理惑论》
——寄周叔迦先生
  叔迦先生:
  前承先生赏饭,因事不能到,想能蒙先生原谅。
  今日细读大作《牟子丛残》,佩服之至。梁任公先生的“辨伪”,未免太粗心,殊为贤者之累。如云此书“一望而知为两晋六朝乡曲人不善属文者所作”,这真是冤枉之至了以理惑论》文字甚明畅谨严,时时作有韵之文,也都没有俗气。此书在汉魏之间可算是好文字。任公大概先存伪书之见,不肯细读耳。先生考得交州牧为朱符, 因证明原序中“牧弟豫章太守为答融所杀’飞p是朱隽之子朱皓,这是一大发现。任公不曾细考,遂以为文义不相属。至于原序是谁所作,先生断为苍梧太守抗作,似不然。原序是牟子自述,似不用疑。鄙意以为原书旧题大概是俺梧牟子博传》,而后人误加“太守”二字。先生驳任公的几点,我皆赞同。只有第二点或有可讨论之处。王度说汉魏皆禁汉人不得出家,此语不应无所据。鄙意以为《理惑论》中所说“沙门”,皆不曾明说是中国人。所说“被赤布,日一食”,固像印度人;而“取贱卖贵,专行诈给”,必是指印度商人。大概南方海道来的“沙门”,不限于受戒的僧侣;而“好酒浆,畜妻子,取贱卖贵”的印度商人,在中国人看来,也都叫做“沙门”;而不知这种人虽皈依佛教,却和那些“日一食,闭六情”的和尚大不相同。
  或者极南方的中国人先有出家做抄门的,而王度所说只指北中国而言。
  此意不知有可取否,乞指教。
  胡适二十·三·二十六叔迪先生:
  前读大着《牟子丛残》,曾寄一书,略表敬意。今天读《三国志》,又替先生寻得一证,不敢不奉告。
  先生说交州刺史朱符是朱隽之子,或是他的侄子。此说根据有三:
  一、《后汉书·陶谦传》:乍融杀豫章太守朱皓。
  二、又《朱隽传》:子皓,官至豫章太守。
  三、《吴志·士坚传》:交州刺史朱符为夷贼所杀。
  先生综合此三事,用来解释牟子自序中“牧弟为像章太守,为中郎将窄融所杀” 一语,断定交州牧为未符,于是这一篇自序传遂成为有历史可证的文字。此序有了历史的证实,于是全部《理惑论》也成为可信的史料了。
  此事关键在于两点:一席子时的州牧是否采符,二、朱符是否朱隽的子任。今天我读《吴志·薛综传》,见薛综上孙权疏,叙交州民俗史事最详,记后汉末年交州之乱尤详,其中云:
  又故刺史会稽朱符多以乡人虞褒、刘彦之徒分作长更,侵虐百姓,强赋于民。黄鱼一枚,收稻一解。百姓怨叛,山贼并出,攻州突都,符走入海,流离丧亡。
  此刘彦即是牟子自序中州牧“遣骑都尉刘彦将兵赴之”的刘彦,可证当时州牧为朱符。
  又未符是会稽人,朱隽正是会稽上虞人;我们虽不能确证他是朱隽的子侄,但似无可疑了。又《隽传》称朱皓“亦有才行”(《吴志·刘颖传》注引“献帝春秋’,许子将谓跷田,“朱文明(皓〕善惟诚以信人。”可见皓之为人);据薛综所记,朱符是个无才行的贪官,故《隽传》不载。
  匆匆报告,乞赐教正。
  胡适二十·五·七
  顷草一书,意有未尽,又补一页。
  《薛综传》 云: ‘沙依族人,避地交州,从刘熙学。”综是沛郡竹邑人。又《程秉传》云:“程秉,汝南南顿人也,逮事郑玄;后避乱交州,与刘熙考论大义,遂博通五经。”又《士梁传》云:“缨(时为交趾太守)体器宽厚,谦虚下士,中国士人往依避难者以百数。’临国袁徽与苟或书日‘咬趾士府君处大乱之下,保全一郡二十余年,疆场无事,民不失业。羁旅之徒皆蒙其庆。”此皆可证牟子自序中 “灵帝崩后, 天下扰乱, 独交州差安,北方异人威来在焉”的话。刘熙当即是作《释名》之北海刘熙,也是避乱交州的一位学者。此又可补前人所未考。
  又《土经传》云:“曼兄弟并为列郡(士壹领合浦,士稍领九真,士武领海南),雄长一州,偏在万里,威尊无上,鸣钟磐,备具威仪,拓荒鼓吹,车骑满道。胡人夹我焚烧香者,常有数十。”试想交趾的“胡人”是不是印度波斯的商人?这些夹毅焚香的胡人即是牟子所见的“剃头发,被赤布”“耽好酒浆,或畜妻子,取贱卖贵,专行诈给”的“沙叮’也。
  又《刘德传》及裴注均记窄融杀未皓事。
  《诸葛亮传》,“父玄,为袁术所署豫章太守。玄将亮及亮弟均之官。会汉朝更选朱皓代玄,玄素与荆州牧刘表有旧,往依之。”裴往引《献帝春秋》曰:“初豫章太守周术病卒,刘表上诸葛交为豫章太守,治南昌。汉朝闻周术死,遣朱皓代玄。皓从扬州太守刘耀求兵击玄,玄退屯西城,皓入南昌。建安二年正月,西城民反,杀玄,送首诣摇。”
 
胡适《说儒》
陶弘景的《真治》考
  这是我对《道藏》的第一次尝试,敬献给察等民先生六十五岁生日纪念论文集。
  一九三三·四,十
  《陶弘景的镇法》分七篇,共二十卷:
  运题象第一,分四卷,记杨义和许多“真灵”会遇的故事。
  甄命授第二,分四卷,记众“真灵”的训戒,“诠导行学,诚厉惩急”。
  协昌期第三,分二卷,记众真所说“修行条领,服御制度”。
  稽神枢第四,分四卷,记道教的地理,“区贯山水,宣叙洞宅”。
  阐幽做第五,分二卷,“并鬼神宫府官司氏族,明形识不灭,善恶无遗”。
  握真辅第六,分二卷,“此卷是三君(杨义,许谊,许翱)在世自所记录,及书疏往来,非《真法》之例”。
  翼真检第七,分二卷,为“《真法·叙录》也,“非《真浩》之例”。
  这二十卷中,“其十六卷是真人所治,四卷是在世记述”。七篇之题目是陶弘景“仰范纬候,取其义类,以三言为题”。
  在《叙录》里,陶弘景说:
  《真话》者,真人口授之语也,犹如佛经皆言佛说。而顾玄乎谓为“真迹”,当言真人之手书迹也,亦可言真人之所行事迹也。若以手书为言,真人不得为隶字。若以事迹为目,则此迹不在真人尔,且书此之时未得称“真”。既于义无旨,故不宜为号。
  此段不但说明书名的意义, 并且使我们知道此书旧有顾玄乎的本子, 原题为《真迹》。《真治》之书名乃是陶弘景改作此书后新题的。顾玄平即是顾欢(《南史》七五,顾欢一字玄平,死时约当四八五年)(适按:永明元年,世祖征顾欢为太学博士,不就。四八五为永明三年,或稍早。他死在永明前期,则无可疑。他墓上木造理,地方官图表上,世祖尚存),是一个有大名的道士,隐居于刘天台山,
  晚节服食,不与人通。每旦出户,山鸟集其掌取食。事黄老道,解阴阳书,为术数多效验。(《南齐书》五四)
  顾欢曾着《夷夏论》,很偏袒道教,他说:
  佛道齐乎达化,而有夷夏之别。·,…·理之可贵者,道也;事之可贱者,俗也。舍华效夷,义将安取?若以道耶?道图符合矣。若以俗耶?俗则大乖矣。
  他答袁集的驳论,曾说:
  佛道实贵,故成业可遵。戎俗实践,故言貌可弃。
  这都是有意的排斥佛教里的外国成分;这种思想最可代表当日的道教运动的思想背景。道教运动的意义只是要造出一个国货的道教来抵制那外来的佛教,要充分采纳佛教的“道”,而充分排斥佛教里的“戎俗”。《顾欢传》中说他讲《老子阿以提精胜,又教人恭敬《孝经》,可以治邪病(《南史》七五)。据陶弘景的记载,顾欢曾抄写道教经典,又到处访求道经。他答袁菜论中极力夸道教的伟大:
  神仙是大化之总称,非穷妙之至名。至名无名,其有名者二十七品:仙交成真,真变成神,或谓之圣,各有九品。品极列入空寂,无为无名。指南文》七五,《南齐书》五四。)
  他编纂的《真迹》,即是记一些他真降授杨义的事迹。
  陶弘景的侄儿陶期也说:
  《真语》一秩七卷,并是晋兴宁中众真降授杨许手书遗迹。顾居士已模,多有漏谬,更诠次叙注之尔。(《华阳隐居本起录》)
  这是陶弘景生时所记,也与本书《叙录》互相印证。在《叙录》中,我们还可以考见顾欢《真迹》的大致体例。如云:
  按众真辞旨皆有义趣,或诗或戒,互相酬配。而顾所撰《真迹》,枝分类别,各为部卷,致语用乖越,不复可领。今并还依本事介日月纸墨相承贯者,以为诠次。
  又如云:
  按此书所起,以真降为先,然后众事继述。真降之显在平九华(九华是书中下嫁杨义的紫清上官九华真妃,姓安,故书中又称安妃)。而顾撰最致末卷。
  又如云:
  先生(书中称“先生”者为许迈,小名映,后改名玄,字远游,王素之的朋友,《晋书》八十有传)事迹未近“真”阶,尚不宜顿在此部。而顾选载王右军父子书传(王盛之作许迈传, 事见于《晋书》八十。传文似即《云发七箴》)-O六所收之《许迈传》,其文甚佳,不似平常道士追记之作),并于事为非。又以安记(即安妃下降事)第一,省除许传,别充外书神仙之例。惟先生成后与弟书一篇(此书载于《云复七箴》一OA许ff传》之末)留在下卷。(现在《真浩握真辅》卷二,今本颇多割裂,当用《七签》本校之。)
  我们看这几条,可见陶弘景改动顾欢的《真迹》的情形。
  《叙录》又说:
  又接起居《宝神权拥堂》梦祝述叙诸法,十有余条,乃多是抄经,而无正首尾,犹如日芒月象玄白服雾之属。而顾独不撰用,致命遗逸。今并诠录,各从其例。
  此处所指《宝神经》中起居咪,及《明堂玄真上经》祝法,现均收在《真话》第三篇中。 依上条所记, 这一篇中的材料大概全是顾本所无,是陶弘景加入的。《叙录》又说:
  邓真语》凡有紫书大学者,皆隐居(陶弘景自称“华阳隐居”)别抄取三君手书经中杂事各相配类,共为证明。诸经即非聊尔可见,便于例致隔。令同出在此,则易得寻究。
  这又是他增添的部分,分量当不少。现在原书的“紫书大字”都一律变成了墨书,也就无从辨别了。又第六篇中的材料,一部分是顾本所有,一部分是陶氏所添,这也是《叙录》中承认的。
  这样看来,陶本《真法》虽是源出于顾本《真迹》,已有了很大的改动,又有很多部分是陶弘票增添的。
  《真法》所记众真灵降授的话,据陶弘景说都是杨素所记;其中有口授许长史(许谊,又名穆)及许摄(许翱,小名玉斧)的话,都是杨差转达的。据《真治》本卷所附《真胄世谱》。
  许温死于晋孝武宁康元年(三七三)。
  许础死时年三十,约当太和五年(三七o)。
  标差死年不可考,所记众真降授之年为哀帝兴宁三年(三六五)。
  这都是四世纪的人物。顾欢死于五世纪晚期,已在他们之后一百多年了。陶弘景与顾欢先后同时(适按,顾欢死在齐世祖(武帝)永明中,约在四八五,即永明三年),而年辈更晚;他生于宋孝建三年(四五六)。死于梁武帝大同二年(五三六)。他的侄儿陶翊做他的《本起录》,是一部同时人的传记,其中有这样的记载:
  先生以甲子乙丑丙寅(四八四——四八六)三年之中,就与世馆主东阳别、游狱(死于四八九)咨禀道家符日经法。虽相承皆是真本,而经历模写,意所未惬者,于是更博访远近以正之。
  这是道教中的“求经”事业。
  成辰年(四’八)始往茅山,便得杨许手书真迹,欣然感激。至庚平年(四九 O) 又启假东行浙越,处处寻求灵异。至会稽大洪山谒居士娄慧明(贾嵩《陶隐居内传》及《真治·叙录》皆作楼惠明),又到余姚太平山竭居士杜京产,又到始宁晁山(《真借》作昭山)谒法师(《内传》不知此是女子,误作“沙门”)钟义山,又到始丰天台山谒诸僧标(《真治》作朱,此似误作诸),及诸处宿旧道士,并得真人遗迹十余卷。
  《本起录》所记经本来源,皆与《真浩·叙录》相印证。
  当时“求经”的运动起于什么动机呢?原来东晋晚期,有两大组道教新经典出现于江左,其~组为葛洪的后人葛巢甫所传出的《灵宝经》,《真话·叙录》中所谓“葛巢甫造构《灵宝人风教大行”是也。另一组为杨泰与许家父子祖孙所传出的《上清大洞真经》以及附属的符录图经等。杨亲自称是南岳魏夫人下降亲授与他的,他用隶字写出,传与二许,更由许翔的儿子许黄民(极录》中称“许丞”)传授下去。 后来又有一个王灵期, 传得许黄民的抄本道经,放手改削增饰,传写于世, “流布京师及江东数郡,略无人不有”。宋齐之间,经典大出,人人说是杨许所传真本。顾次与陶弘景也都是写经造经之人,他们要尊崇他们自己所传的经典,所以都要造作一部传经故事的书。顾氏的《真迹》就是这样的一部书,陶氏的《真浩》也是这样的一部书。
  顾欢是家齐两朝的一位大名士,陶弘景要改造他的书,不能不抬出更有力的根据来。所以陶弘景不能不东奔西走,到处搜求所谓杨许三人的手书真迹。他自负有鉴别法书的特别眼力,一见就能辨别手稿的真伪。他说:
  隐居昔见张道恩善别法书照其神识。今睹三君迹,一字一画,便望影悬了。自思非智艺所及,特天假此监,令有以显悟尔。(《华阳陶隐居集》有与梁武帝往复诸启,皆是考辨晋人手书真迹的讨论,可以参看。)
  在那个很早的时期,在那个考证校勘之学未成立的时期,陶弘景编纂《真法》的方法真是很可以吓倒人的精密的考订方法!看此书开卷第一行的校勘:
  琼林蔚萧森(原注)“此一字被墨浓赔不复可识。正中抽一脚出下,似是羊字,其人名权。”
  这是何等谨严的校勘记!以下常有这样的校记:
  右三条,杨君草书于纸上。
  右二条,有长史(许褴)写。
  右一条,杨书,又有长史写。
  右一条,杨书,后被割不尽。
  右八条,杨书,又有椽(许拥)写。
  这样详细记载材料的性质,使人不能不感觉编书者的科学的精神!
  他在《叙录》里详细标出他的方法,如云:
  又按三君手书,个既不摹,则混写无由分别,故各注条下。若有未见真手,不知是何君书者,注云“某书”。又有四五异手书,来群为同时便写,写后人更写。既无姓名,不证真伪。今并撰录,注其条下,以甲乙丙丁各甄别之。
  如云:
  又按三方手书作字有异今世者。……鬼廉字皆作摩,净洁皆作盛洁,盛贮皆作清贮。凡大略如此,亦不可备记。恐后人以世手传写,必随世改动,放标示其例,令相承谨按尔。
  又按三方书字有不得体者,于理乃应治易,要宜全其本迹,不可从实阁改,则浇流散乱,不复因真。今并朱郭疑字而注其下。
  这都是最谨严的校勘方法。
  用这样精密谨严的方法来编纂一部记天神仙女降授的语言,这是最矛盾的现象。这书里的材料,自从开卷记仙女愕绿华事以下,自然全是鬼话。用最谨严的方法来说鬼话,虽不能改变鬼话的性质,倒也可以使一般读者觉得方法这样谨严的人应该不至于说谎作伪!所以我们看了陶弘景的校订方法那么自觉的谨严,真不能不格外疑心他或者是一个“读书万余卷”的大傻子,或者是一个“好著述,尚奇异”的大骗子。他自己着有《周氏冥近记》,记一个十九岁的道士周子良感降他在的事,性质与《真治》最相像。我们可以联想那个中古时代的迷信空气里,那样出类拔草的学者也不能完全逃出这种迷信的势力。陶弘景的母亲郝氏就是一个最虔诚的佛教弟子,他自幼就生养在那佛教道教混合的空气里,所以他大概真心相信周氏冥通的故事,也真心相信仙真降授杨许的故事。在这一方面,我们可以说他不过是一个博学的愚人。这是最忠厚的看法。但他又恐怕别人不相信他的记载,所以有心做出那一大套的校勘考订的架子来,抬高那些鬼话的可信的程度。在这一点上,即使他是被宣传教义的虔诚心所驱使,他总不能逃避有心诈欺的罪名。
  这就是说,陶弘景相信那旧本记载的众他真降的故事,那也许是时代的影响,不完全是他的过失;可是他有心要把一大堆鬼话编成一部道教传经始末的要典,所以特别夸炫他的材料如何真实,方法如何谨严,这就是存心欺诈了。
  《真借》为传经而作,其著作动机即有诈欺性质,已如上述。今举一组最无可疑的证据,使人更明白此书的编撰者确是有意作伪。
  《真洁》全书多是半通半不通的鬼话,很少可读的部分。但其中第二篇(《甄命授》)的第二卷里忽然有十几条很有趣味的文字,也都是最尊贵的“高真”说的议论。我读这十几条时,觉得文字怪顺口,好像是我曾经念熟的,可是我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后来我重读到“恶人害贤,犹仰天而唾”一条,忽然大悟这是全抄《四十二章经》的。我检出《四十二章经》来对勘,才知道这十几条全是抄袭《四十二章经》的。四十二章之中,有二十章整个儿的被偷到《真浩》里来了!
  我现在把这二十条都按在这里,把《四十二章经》的原文也抄在这里,《真治》里的校注也全抄在这里,请大家看看:
  《真浩》《四十二章经》
  (用高丽藏利
  ()方诸青童君告日……(42)佛言:吾视诸侯之位视诸侯之位如过客,视金玉之怖过客,视金玉之宝如砾石,宝如砖石,视纨绩如弊帛者川视布素之好如弊帛。始可谓能问道耳。
  (2) 方诸青童君日:4)佛言:诸沙J行道,为道,……喻中负重行泥中,当如牛负重行深泥中,疲极不疲极不敢左右顾,趣欲离泥以敢左右顾,趣欲离泥以自苏苏息。道士视情欲,甚于彼泥息。沙门现情欲甚于被泥,直中,直。念道,可免众苦,亦得卜念道,可免众若。道矣。(原注:谨案上相都无降受事,唯有此二告及歌诗一首,恐未必是杨君亲所瞻奉受记也。)
  (3) 西城王君告曰:夫人(刘佛言:人离三恶道,离三恶道得为人,难也。既得得为人难。既得为人,去女即为人,去女为男,难也。既得男难。既得为男,六情完具为男,六情四体完具,难也。难。六根已具,生中国难。即六情既具,得生中国,难也。处中国,值奉佛道难。既奉佛既处中国,值有道父母国君,道,值有道之君难。既值有道难也。既得值有道之君,生学之君,生菩萨家难。既生菩萨道之家,有慈仁善心,难也。家,以心信三尊值佛世难。善。既发,信道德长生者,难也。既信道德长生,值太平主辰之运为难也。可不景哉?
  (对太上问道人口:人命在(刃)佛问诸沙门,人命在几日间?或对日,在数日之间。几间?对日,在数日间。佛太上日,子未能为道。或对日,言,子未能为道。复问一沙人命在饭食之间。太上日,子]门人命在几间?对日,在饭去矣,未谓为道。或对日在呼食间。佛言,子未能为道。复吸之间。太上日,善哉,可谓为问一沙门,人命在几间?对道者吴!吾昔闻此言。今以告曰,呼吸之间。佛言,善哉!子。子善学道,庶可免此呼吸。卜可谓为道者矣。
  弟子虽去吾教(原注:教(38)佛言:弟子去吾数千应作校字,皆犹差悬也)千万里,意念吾戒,必得道。在吾里,。存吾戒,必得道矣。研左侧,意在邪、终不得道。王经宝书,必得仙也。处吾左侧者,意在邪行,终不得道也。
  人之为道,读道经行道事](39)佛言:人为道犹若食者,譬若食蜜,遍口皆甜产腑蜜,中务皆甜,吾经亦尔。其皆美,而有余味。能行如此义皆快,行者得道矣。者,得道矣。(原注:上宰亦无降杨事。)
  (5)太虚真人南岳赤君告(4)佛言:人有众过而不日:人有众恶而不自悔,顿止自悔,顿止其心,罪来归身,扰其心,罪来赴身,如川归海,田水归海,自成深广矣。有过知成深广耳。有恶知非,悔过从非,改恶得善,罪日消灭,后会善,罪灭善迹,亦得道也。得道也。
  (6)又告回:恶人害贤,犹(7)恶人富贤者,犹仰天仰天而唾,唾不垮夭,还培己而唾,唾不得夭,还污己身;送别(原注:刑字应作形);逆风风份人,尘不污彼,还纷己身。扬尘,尘不培技,还准其身。贤者不可毁,私必灭己也。道不可鼓,祸必灭己。
  ()太虚真人曰:饭凡人(附言:饭凡人百,不如百.不如饭一善饭善人饭一善人饭善人千。不如饥千,不如饭一学道者。寒栖山持五我者一人。饭持五戒者林者,益当以为意。(原注:赤万人,不如饭一须陀亘。君亦无复别授事。)
  (8)紫元夫人告回:天下(0)佛言:天下有五难:有直难:贫穷惠施,难也;豪富贫穷布施难,豪贵学道难,制学遗,难也;制命不死,难也;命不死难,得睹佛经难,生值得见洞经,难也;生值壬辰后份世克圣世,难也。5
  (9)我昔问太上,何缘得(f)有沙门问佛,以何缘识宿命?太上答曰:道德无得道,奈何知宿命?佛言:道形.知之无益。要当守志行无形,知之无益。要当守志遗,譬如磨镜,垢去明存,即自行,譬如唐镜,垢去明存,即自见形。断六情,守空净,亦见见形。断欲穿空,即见道真,道之真,亦知宿命矣。知宿命知
  (0)紫微夫人告回:为道(4)佛言:夫为道者,譬者譬彼持火入冥室中,其冥即如特炬火入冥室中,其冥即灭,而明秋存。学遗存正,愚灭,而明税在。学道见谛,尽痴即灭,而正常存也。痴都灭,得无不见
  时色之于己也, 譬被小儿5(20)佛言:对色之于人,贪刀刃之蜜,其甜不足以美譬如小)贪刀刀之蜜,甜不足口,亦即有我青之患。一食之美,然有截舌之患也
  ()玄清夫人告曰:夫人
  佛言:人系于妻子宝系于妻子空宅之急,甚于牢狱宅之患,甚于牢狱近格。根档轻摇。牢狱征格会有原放,而牢狱有原赦,妻子情歌虽有虎妻子情歌虽有虎。之祸(原O之患, 己优十投焉,其罪注:有此一异手写本无此十九无赦。字,恐是脱漏),已犹甘。投焉,其罪无赦。
  情累于人也,犹执炬火逆。牌)爱欲之于人,犹执炬风行也。愚者不释炬,大必烧火逆风而行,愚者不释炮,必手。贪欲息怒愚痴之毒(原有烧手之患。贪淫息怒愚痴注:又闹此十五字,于辞有不之毒,处在人身,不早以这除应尔。贪喷凝所谓三毒),处卜祸者,必有危殃,犹愚贪机人身中,不早以道除斯祸者,炬自烧其手也。必有危范,愚痴者火烧手之谓也。为道者犹木在水,寻流而(25)佛言:夫为适者犹本行,亦不左触岸,亦不右触岸,在水,寻觅而行,不在触岸,亦不为人所取,不为鬼神所遮,卜右触岸,不为人所取,不为又不腐败,吾保其入海矣。人鬼神所遮,不为烟流所住,亦为迫,不为秽欲所惑,不为众卜腐败,吾保其入海矣。人为邪所依,精进不疑,吾保其得道,不为倩歌所惑,不为众都遭矣。所证,精进无疑,吾保其得道矣。
  (2)南极夫人口人从爱(3)佛言:人从爱欲生生忧,优生则有畏,无爱则无忧,从忧生畏。无爱则无忧,忧,无忧则无畏。不忧即无畏。
  昔有一人,夜诵经甚悲,(刀)有沙门夜诵经甚悲,悲至意感,忽有怀归之表。太意有悔疑欲生思归。佛呼沙上真人忽作凡人径往问之:子门问之:汝处于家将何修为?尝弹琴耶?答曰,在家时常弹对田,恒弹琴。佛言,弦缓何之。真人日:弦缓何如?答卜?曰,不鸣矣。弦急何如?曰,不鸣不悲。又问:弦急何卜,声绝矣。急缓得中何如?如?答曰,声绝而伤悲。又]对日,诸音普矣(“矣”字丽本问:缓急得中如何?答曰,众作“悲”。此从宋元本)。佛音妙合,八音奏矣。真人口:言:学道犹然。执心调适.道学道亦然。执。调适,亦如弹可得矣。琴,道可得矣。
  爱欲之大者莫大于色,其(22)爱欲莫甚于色。色罪无外,其事无赦。赖其有之为欲,其大无外。赖有一一;若复有二,普天之民莫能矣。假其二,普天之民无能为为道者也。]道者!
  (3)有人怨我者,我不纳(6)有人闻佛道守大仁恶,恶自归己。将祸而归身慈,以恶来,以善往.故来写中,犹景(原注:应作影字)响佛。佛默然不答,怒之痴冥狂之随形声矣。愚依然。骂止,问日:“子以礼
  右众灵教戒所言。从人,其人不纳,宝(此从宋元
  本。丽本作实)礼如之乎?”
  按此三男真,二女真,并日,“持归。”“分子骂我.我亦同县之尊贵者,降集甚希。恐博纳,子自持归,祸子身矣。此是诸降者叙说其事,犹如犹响应声,影之追形.终无免——秋分日瑶台四君吟耳,非必亲离。快为恶也。”受杨君也。附注:经文各条上的数目
  字是我依高丽藏本的次第加
  上去的。这次第与通行本稍不同。
  以上十三条(其实是二十条)全抄《四十二章经》,这是毫无可疑的。陶弘景的校注及跋语都是很分明的,要我们相信这十三条都不是他补做的,都是他根据旧有的写本转写的。在这十三条之后几行,又有一条校注:
  从前卷《有待》歌诗十篇接戒来至此,凡八纸,并更手界纸书。后裁半行书字,即是杨书“净睹天地”行。此前当并有杨续书,后人更写别续之耳。所以前脱三十四字。畅所书,今未知何事。
  这一条校语很可怪。此中有不很可解的字句,但大意是很明白的:陶弘景要告诉我们,从《有待》歌诗至此,凡八纸(古人写书用统计算,一纸往往可写二三千字),没有杨表的手稿,是“更手”书写的。然而我们翻看此十三条以前,各条皆注明“杨书”,或“长史书”,或“椽书”,都很分明,只有这十三条未注明有杨许写本。这十三条既是“更手”写的,既无杨许写本可校,那么,上文第十一条脱文两处,一处十九字,一处十五字,共三十四字,又是用什么本子校补的呢?陶弘景在那两处脱文之下注的很奇怪,一处他说:
  有此一异手写本无此十五字,恐是脱漏。
  然则不只一个“更手’写本,还有一个“异手写本”可供校勘了。另一处他说:
  又阔此十五字,于辞有不应尔。
  上文说“恐是脱漏”,此处说“于辞有不应尔”,这又像是说,无别本可校,只是陶弘景揣摹文义,补足这三十四字的了。究竟这校补的三十四字是依据别本呢?还是因为陶氏觉得“于辞有不应尔”而补足的呢?
  其实他既无“异手写本”可据,也不是揣摩文义“于辞有不应尔”。他依据的是当时的一部《四十二章经》,他校补的三十四个字都与现存最古本《四十二章经》完全符合。最可注意的是他校补的脱文内的“贪喷痴三毒”也正是佛家的术语。他自抄,自闭,自校,自补,又自己做出那种故没迷阵的注语来欺一世与后世的读者。这两段脱文的校补是最无可疑的铁证,证明了陶弘景不仅仅自己补足了这三十四个字的脱文, 他简直是这二十条的作伪者。 他采取了《四十二章经》的二十章,把 “佛言”都改作了道教高真的话,文字也有了极微细的改动,又故意加上了两个误字的校勘和两处脱文的校补,——摆出他的十足的谨严方法的架子——使人知道他是有所本的。然而《四十二章经》是久已流行的怫书,尽管颠倒次第,尽管改佛为仙真,尽管改窜文字,终不免有被人搜出娘家的危险。所以陶弘景不敢把这生吞活剥的二十条归到杨许的真迹,也不敢说是顾欢旧本所有,只说了许多迷离恍他的鬼话,好像连他自己也不很相信似的!这样的费大劲绕大弯子,岂非作伪心劳日抽吗?
  《四十二章经》有后汉译本,见于梁僧信所见的“旧录”。桓帝延银九年(一六六)襄指上书弓*桑下不三宿”及“革囊盛血”二事,似是引用旧本《四十二章经》。后汉末年牟子博作《理惑论》,也提及此经。隋费长房《历代三宝记》又著录吴支谦译的一部《四十二章经》,注云:“第二出,与摩腾译者小异,文义允正,辞句可观。”此支谦译本(或改本)似即是现存的本子。《高僧传》的《竺法兰传》说他与摄摩腾同来,他所译的五部经,
  四部失本,不传江左。唯《四十二章经》今见在,可二千余言。汉地见存诸经,唯此为始也。
  汤锡予先生(用彤)疑心当对江左所传本即是支策本。然考资长房所记,似当时实有“小异”的两种本子。陶弘景生于佛教的家庭,他又是博学的人,不见得不曾读过此经。大概他受了此经的文字的引诱,决心要把经中要义改成道教高真的训减,所以他一口气输了二十章。他的博学条名,他的谨严的校订方法,都使人不疑心他作伪,所以这二十条居然经过了一千四百年没有被人侦查出来!
  其实整部《道藏》本来就是完全贼赃,输这二十短章又何足信怪!我所以详细叙述这二十章的窃案,只是要人看看那位当年“脱朝眼挂神虎门”“辞世绝俗”的第一流博学高土的行径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一九三三·三·二十九夜写完
  参考书目:
  陶弘景:《真话》,《道藏》本,《道藏辑要》本。
  又:惆氏冥通记》,《道藏》本。
  陶M:《华阳隐居先生本起录》,《云复七签》一①七。
  贾嵩:《华阳陶隐居内传》,《道藏》本,叶德辉例古堂汇刻书》本。
  《云发七签》卷三至卷四(叙灵宝上清两系道经始末);又卷五(李渤的《真系》);又卷一O六(《许近传风扬我传》)。
  《四十二章经》,缩刷《大藏经》(藏字五)本。(金陵刻经处及其他流行本改窜太多,不可用。)
  铺齐书》卷五四;又《南史》卷七五。(《顾欢传》)
  后记
  昨夜傅孟真先生告诉我, 陈寅烙先生说朱子语录中也曾指出《真话》 有抄袭《四十二章经》之处。我听了很高兴,就检出《朱子语类》的《老氏民释氏》两卷查看,在解氏卜卷中(卷百二六碰得这一条:……
  道书中有《真话》,末后有《道授》篇,却是窃《四十二章经》之意为之。… …
  此条是辅户所录,他似未覆检《真治》原书,故有小误两点:抄袭《四十二章经》的一篇名《甄命授》,不称《道授》篇;其篇第在七篇之第二,不在“末后”。朱子说此篇是“窃《四十二章经》 之意为之” ,也是不曾细考,其实是囫囵盗窃《四十二章经》的文字,不仅是窃其意旨而已。
  我在本文里曾说陶弘是偷了这二十条,居然经过了一千四百年没有被人侦探出来。现在得此一条,始知我的一位同乡先哲在七百多年前已侦探出这一件窃案了。我很感谢陈寅烙先生的指示。
  记此条后,我又想《四库提要》也许有考证《真治》的话,因检《提要》子部道家类《真洁》条(卷一四六)下,果然也弓《本子语录》云:
  《真话·甄命》篇却是窃佛家彻十二章经》为之。至如地狱括生妄诞之说皆是窃佛教中至鄙至陋者为之。
  此条即是上文我引的《辅片录》的一条,而显然有妄改妄删之处:《道授》篇改为《甄命》篇,此是覆检《真洁》篇名而改语录原文的;又删去“窃《四十二章经》之意为之”一句中“之意”二字。此条下文“至如地狱托生妄诞之说”一段,似是朱子泛论道书,不是论《真治》,故下文说:
  某尝请其徒曰:自家有个大宝珠被他窃去了,却不照管,亦都不知,却去他墙根壁角窃得个破瓶破罐用,此甚好笑!
  《提要》误把这段泛论也认作考订《真借》的了。
  《提要》又引黄伯思《东视余论》云:
  《真语·众灵教戒》条后方圆诸条,皆与佛…十二章经》同,后人所附。
  今拉《津逮秘书》本《东观余论》卷下,有《跋(真治·众灵教戒)条后》一则,其文云:
  此下方围诸条,皆与佛…十二章经旧,恐后人所附益,非扬许书。
  “‘方围诸条”,《提要》妄改为“方圆诸条”。“方围”大概是黄伯恩校读后用笔作“方围”钩出的诸条。黄伯思死于政和八年(——一八),又远在朱子之前了。
  据李纲的《黄公墓志铭》 , 黄伯恩“广读佛书,恍若有悟,遂笃好之;尝作《西方净土发愿记》,以述见闻及家世归依之意,甚详。将没之夕,沐浴易衣西向修念佛三昧而逝”。但他“亦好道家之言,自号云林子,别字霄宾。其再至京师,梦人告之日,‘子非久人间,上帝有命,典司文翰。’觉而书之册。不逾月,遂谢世”。他既好道,又信佛;既想替道教的上帝典司文翰,又要修“念佛三昧”,想往生西方净土。这个人最像陶弘景,所以他最佩服陶弘景,《东现余论》中论及棋谱》的有六条之多,或跋崇宁所书镇法册后》云:
  《真话》所载杨许三公往反书赋,语存而迹遍,深可嗟慨,故聊书之,珠愧刘朝不伦也。然予书格本出魏晋,知者观之亦可以求古人之笔意。丙戌岁(—一O六)三月二十日书。
  又《跋所书<莫浩微纸后》云:
  数日夜旦考校,殊无间功,今日已竞,灯前现陶华阳《真话》。戏书此数条。吾于书字,比分人差知古意,非于汉魏晋诸人书中挣者不爱。大现成子(—一0八)八月十九日夜。
  又《跋陶隐居书后》云:
  陶隐居书故自入流,其在华阳,得杨许三真君真迹最多而学之,故萧远活雅若其为人。……政和乙未岁(——一五)。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