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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和奇闻:古罗马一日游

_2 阿尔贝托·安杰拉(意)
在中间那个82米乘18米的宽阔大厅里,大名鼎鼎的百人法院的法官——在朱里娅巴西利卡工作的陪审团,从早上起便已经各就各位了。他们代表的是负责民事诉讼的法庭,他们并不如称谓那样让人以为是100个成员,而是180个。
这里曾经开审过几桩著名的诉讼案件,它们把巴西利卡里的那个大厅变成了唯一一个宽敞的法庭。不过这个时期,开审的是一些小的或中等的案件,所以,为了达到最佳状态,案例均受到一视同仁的对待。由于这个原因,有一些大帷幔和木头隔板一起从高处降下,把中间那阔大的中殿细分成四个审判厅。百人法院的法官也分成了四组。在古罗马,诉讼案是如何审理的?我们试着向那些“法庭”中的一个探过身去……
古罗马的两件诉讼案
在法庭的尽头是主席台,那里坐着的是主持开庭的大法官。他的旁边坐着45个百人法院的法官。对面,在木头长凳上坐着的是打官司的双方,一起的有朋友、家人和律师。我们勉强能看到一位律师,这会儿正在说话。事实上,在我们与审讯范围之间有众多旁听的人,他们是老百姓中喜欢听法庭里的辩论的那一部分人,似乎那是一场不可错过的表演。他们是些普通人——男人、女人、老人。我们后面还有人,挤在能够挤上的地方,包括法庭外面,在巴西利卡“较小的”中殿的柱子之间。甚至于在我们的上面,在一层夹楼上。所有这些人为什么在这里呢?
第一部分 第29节:古罗马一日游(29)
在罗马,为了任何细小的争吵就上诉到法官已经有些时候了。比如,今天在这个法庭里正为几只羊的失窃而辩论着。
一如当今发生在意大利的那样,在有待继续进行的诉讼案大量增加的情况下,这里也有审判停滞不前的现象。已经在维斯帕西亚努斯的统治下,苏埃托尼乌斯就曾经指出,“诉讼名单的加长难以估算,因为在尚未判决的争吵上又增添那些新的。”不采用维斯帕西亚努斯本人的计算,苏埃托尼乌斯认为:“那些争吵者的整个一生可能刚够用来应付诉讼。”
恺撒们的罗马的第二个“现代化”面貌恰恰是审判兼表演。就如我们,许多犯罪事件在报纸上都会占去很大的篇幅,在电视节目里占去很多时间,同样的,在伟大的罗马,公开审判是“适于听的”。从人满为患的法庭来判断,“分享”是广泛的——或许更正确的说法不是“听众”,而是地道的“观众”。
在这座巴西利卡里面有种难耐的闷热。几乎所有围绕在我们身边的人都汗如雨下。然而谁也不想出去,大家都“粘贴”在这场审判上。律师正在为失窃的受害者辩护。他一副装腔作势的样子,打着粗俗的手势。看上去他就像一名无声电影演员……不过,他的动作似乎并未打动在场的百人法院的法官们。有一个在发愣,另有一些在低声闲聊,一个正在拔鼻孔里的毛,另一个在危险地左摇右晃,前仰后合,已经快进入梦乡了——那是他的一个鼾声大作的邻座已经在做的事情。大法官在观察着大窗户外面飘过的云朵,一边为了在窗框之间更好地瞄准它们而眯起一只眼来。
连观众们也感觉到了律师的极端无能。很多人兴致勃勃地观看着,甚至开始笑了起来。唯一不笑的是受害的一方,一个外表坚强的男人,他从罗马境外来,习惯了田间的劳作,习惯了坦率。当一个百人法院的法官把头靠着他的邻座睡过去的时候,他明白是中断这一切的时候了。他对在引用历史伟人的律师的冗长废话不堪忍受,便粗暴地打断了他:“既不为了暴力,也不为了杀戮,我为了三只羊而打一场官司!我坚持是我的邻居偷了我的羊。法官要证据,而你把坎尼和米特拉达梯战役以及布匿的愤怒伪誓重新提出来……你以响雷般的声音和夸张的手势重提苏拉、马里奥、穆齐奥。但是,波司图莫,说说我的三只羊吧!!!”整个法庭都爆出一阵哄堂大笑。律师无言以对。陪审员们笑了,老头蓦地醒来,云朵被遗忘了。也许,这个人用这段打趣的话挽救了自己的官司。有个男人在一个角落里做记录……感谢他,多少个世纪以后,由一个普通农民说出的这些话才流传给了我们,它们依旧惹人发笑……
第一部分 第30节:古罗马一日游(30)
突然间法庭里响起一阵让大家都感到意外的轰轰声。接着是一阵长久的掌声和口哨声。越过厚重的帷幕和木头隔板,在邻近的一个法庭里,一位律师中了一个重“射门”。大家都沉默了,包括百人法院的法官和大法官。旁边法庭里律师的男中音重又开始了他的辩护,是如一名歌剧演员的那种有力的拖长音的声音,它不费力地穿过隔着的屏障,让人难以跟上三只羊的审讯。
人们你看我、我看你。他是谁?没人知道。然后一个名字被说出来。罗马广场的一个真正的权威人物的名字,他的发言令人难忘。人们毫不怀疑,隔壁开始了一场更有趣味的审判。差不多就像拉响了火灾警报一样,人群涌动着,最后一排的人急忙跑出法庭,努力钻进旁边的那个法庭。观众换“频道”了……
我们也跟随着人群。旁边的法庭真是人山人海。律师是个仪表端正的人,头发灰白,目光如剑。他停下来喝了点热水。他向百人法院的法官投去严肃的一瞥,好像要对他们作出判断似的,接着又朝桌上的计时漏壶扫了一眼。每个律师可支配一段限定的时间用来说话。更准确地说,他可要求六个计时漏壶:每一个长达二十分钟,因此总共可支配的时间是两个小时。当然情形会根据诉讼案件的不同而有所改变,法官常常是宽容的,根据案件和它们的严重性或重要性,他们会给予更多的时间。需要说明的是,大清早就开始开庭,经常要到太阳落山时才能结束。
律师用手指指向一对被一笔重大遗产排除在外的夫妻。他开始的几句话犹如一阵枪响,击中了大家。他打住,微微地露出一丝笑容,然后沉思地踱着步,可能在寻找正确的词句。一旦找到了便猛然转身,从他的口中流出河水般源源不断的话语。他的口才确实让人难以置信。对他的协作者的一瞥向我们泄露了一个小窍门:秘书手握蜡板在听着,每一道程序做一个标记,几乎像在核对购物单。
律师绝对不是在即席发挥,他在复述以前写好的、借助一种记忆术保存在记忆里的提纲。这,其实是罗马广场的许多名律师的策略:在开审之前做好充分的准备。
第二部分 第31节:古罗马一日游(31)
有些古代作家提及的普通排练看上去就像真正的审讯,律师们从办公室里出来都异常激动,眼睛放射着光芒,助手们精疲力竭。在这些被叫做meditationes的练习中,在句子、词语、语调和声音的确定上使用很多强调语气。协作争论的人一般是文化程度很高的奴隶。根据也许是罗马广场最了不起的演说家和记忆术大师西塞罗所言,在辩护中值得遵循的重要途径具有三个要素:打动、取悦、说服。还有制造一些戏剧性。一个恰恰就在我们的眼皮下实现了。
两个小时的辩护已经超过了很多。律师这时朝着他为之辩护的那对夫妻跑去,越过他们,在人群中寻找着……法官和观众之间有了一阵骚动。还有他的助手们也假装惊讶(而这一切都曾是“演员台词本”中考虑到的)。终于,律师带着两个小孩重新出现了,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他们吓坏了。他把他们带在身边,让法官们看看他们,他亲切地拥抱他们。他们是那对夫妻的儿女,被巧妙地安排在一边。他开始了漫长的发言,针对他们的未来,针对当父亲和母亲将不在人世时什么东西会是他们的……以及针对遗产中的那些钱会如何有用,不是对于这些孩子的未来,而是——他强调,对于这两个罗马公民的未来(一条不会不引起大法官和百人法院的法官们注意的参考,它与罗马的法律是如此紧密相连)。
这不是一个新的计策,律师狡猾地重新采用了他的十分著名的、与西塞罗同时代的同行苏皮齐奥?伽尔巴在几个世纪前使用过的一种手段。然而这个,观众并不知道,也不会记住它的。现在他把两个孩子转向的正是他们,以一个扣人心弦的情节,他力求达到让很久以来就是罗马法庭的主要人物——老百姓心碎。他仔细察看着那一张张脸,说出最后几句话,结束的同时拥抱了两个孩子……一阵热烈的掌声从人群和观众中响起,连隔壁几个“审判厅”也传来掌声。仿佛是一场戏剧表演(它的确就是)的结尾。连法官们也为这个人的成功而感到意外。他们本来已经考虑到第一排的观众其实是由laudiceni,即一群被收买了来为律师鼓掌的捧场者组成的(在审判厅里并不少见的现象),但他们没预料到这么大的成功。这时他们在判决中得顾及观众的反应。这是一种“心理压力”,它肯定将为判决指引方向。律师对这是清楚的:此刻在他脸上流下来的虚伪的泪花之下,暗藏着一丝微笑……
第二部分 第32节:古罗马一日游(32)
罗马元老院
我们重新来到了罗马广场的场地上,决定从这里出去转向另一座巴西利卡,它就在对面。艾米利娅巴西利卡的拱廊延伸出去100余米,这里也是进行世俗活动和诉讼案件的地方。旧时在它的拱廊下面曾有一些店铺,现在是空的。我们被一个“画”的小展览兼集市所吸引,各种各样的绘画占据了两个拱门。多慕思墙上的壁画与这些作品之间的质量差距让人感到惊异,它们真的很简单,几乎是“稚气的”。题材是多样的,或是一个牧人,或是一个神话画面,或是尤利乌斯?恺撒的脸(一点也不像),或是一幅与罗马很相近的风景画……好看的却是一张年轻人的脸,颇具写实主义。显然这是一幅定做的画像。这是不大为人所知的事情,但是在罗马的住宅里有时可见一些挂着的画,画的便是主人或他的家人的像。它们中没有一幅得以流传下来,然而在别处,比如在埃及,这种画像被当作面具贴在木乃伊上。今天它们构成帝国公民的一些精彩的瞬间。谁知道它怎么会在这里的:也许年轻人死了,却没有愿意保存画像的继承人或亲戚,正如很多人对有权威的先人的半身雕像所做的那样。这就说明了为什么它会落到一个商人的手中……
我们从艾米利娅巴西利卡的拱廊里出来并转向广场的北面,过去那里是罗马的权力中心,是元老们在多少个世纪里重新结盟的地方——元老院。这不,一座前面带有一个小拱廊的高大的砖结构建筑出现了。这就是元老院。
把它建起来的人是尤利乌斯?恺撒,他把先前的元老院和大会堂夷为平地,建造了这座新的宏伟建筑,后来在整个罗马史上一直被使用。
元老院的门全都敞开着,再过一会儿法庭里将有一场审讯。我们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它的内部。地板十分漂亮,雅致地镶嵌着来自整个帝国的珍贵的大理石,这里确实是“行走”在整个帝国上面。元老院非常深广,边上有宽阔的台阶,那上面放着几排元老们的座位,它们是木头的,全都有着精美的雕刻。元老院介于一座唱经学校和一个国王的接见厅之间……四周的墙上有大片大片的大理石板,它们把整个空间都映照得闪闪发光。谁知道这里曾有过多少次重大的讨论,要记住全部是不可能的。这里,在这几个平方米之内,作出过很多而今可在我们的历史书中找到的决定——地球上能够这样深远地影响人类历史的地方是很少的。
第二部分 第33节:古罗马一日游(33)
有很多元老坐着,他们与转过头来的同事交谈着。有些人在窃窃私语,另有一些人在说笑。看得出有几组人正在审慎地议论着。稍后将开始讨论了。这些天的话题是各种各样的,比如昨天讨论的就是位于图拉真路的即将完成的那座雄伟的贝内文托凯旋门,即贝内文托市内的图拉真凯旋门。但是今天提到日程上来的话题非同小可。图拉真离罗马很远:一月份他大张旗鼓地进入了安条克城,现在他正在梅索波塔米亚作战。最佳捷报传到罗马,他完成了征服,夺取了几个重要的城市:巴特内、尼西贝和特西封贝西尼和特西封均属梅索波塔米亚省内……各军团欢呼着称他为Parthicus(即战胜帕提人的人),因此元老院应该决定怎样把这个称号正式化了。事实上,自从共和国不复存在,皇帝一个个相继而来,元老院的作用减少了很多——有激烈的争执和辩论的时代结束了,比之尤利乌斯?恺撒之前的那些荣耀岁月,如今可作出的决定已经是比较次要,比较接近于普通的行政决定了。
一位元老从那些敞开着的门中进来,向给他的通过造成不便的卫兵做了个示意动作。入口处的大门是青铜的,非常高(罗马元老院的最后一扇大门将在文艺复兴时期被卸下,移送到圣乔万尼拉特拉诺巴西利卡,现在仍然可以在那里欣赏到它)。
年迈的元老走了几步便立刻被向他走来的其他年轻些的同事们迎住了,这些人可能是为了向他讨教在今天的讨论中值得听从的一些“有计谋”的主意和提议……
勤务兵用力关上大门。元老院的大厅缓缓地消失在我们面前,犹如垂下了一道帷幕。我们看见的最后一幕是元老入座的情景,他整理了一下长袍的褶皱,从浓密的白眉毛下严肃地注视着他的反对方……卫兵们站立在大门前,一只手持着盾牌,另一只手握着pilum——长矛。
与此同时,在科罗赛奥里……
他那双颜色非常浅淡的眼睛几乎像是镶嵌在晒黑的脸上的,一眨不眨地盯住对手那强健有力的身体。就连此刻两者一边绕圈转着,一边互相仔细观察的时候也是……成千上万人的目光汇聚在他们身上,从早上起观众就在阶梯座位上观看着、鼓动着、呐喊着。确实,科罗赛奥里的比赛已经开始了。作为一天的开始,第一个节目是venationes,也就是猎捕,因此不是角斗士之间的搏斗,而是人与兽之间。事实上,科罗赛奥和帝国所有的圆形露天剧场总是有这种事件“小梯子”:venationes用来开始,接下来的是对罪犯的公开正法,最后,在下午,便是等候着的角斗士。科罗赛奥的活动独占城市生活的一大半:既是因为圆形露天剧场的容纳量(5万~7万名观众),更是因为它里面进行的残忍搏斗,正如那刚刚开始的。
第二部分 第34节:古罗马一日游(34)
阶梯座位上的人完全看得出来,一切都将在几秒钟之内结束。晶亮的汗珠闪烁在猎人那卷曲的金发间。他的名字叫司皮塔拉,人群停止了对他的赞美,形势很紧张。他的对面是强大又自信的、竞技场里的占优势者之一:维克多。它虽然不是人,然而因为它在搏斗中所展示出来的聪明,它几乎可以称为人。它更多的是用狡猾和精明来战胜很多猎手,而不是用它四肢上的力量和异常锋利的爪子。维克多,即“胜利者”,它是一头肢体大得反常的豹,它很早就在许多场搏斗中成为人们的宠儿了:一次它把对手推向数秒钟前重重地摔倒在地的另一个猎手的身体上,使他绊了一下,然后它突然跃起,猛咬他的喉咙。维克多,像科罗赛奥所有的野兽一样,它不是一个因为饥饿而袭击的动物,如人们通常所认为的那样:它幼年时就被捕获,经过特殊的饲养和进攻训练,如同一只用作搏斗的狗那样。它被教授过要击中对手哪里和如何做。豹具有这种凶残性:当它们袭击一个人的时候——在现代也依然发生,目标直指咽喉部位,尖牙深深地陷进去,有力的爪子便“挖掘”胸膛,将其撕裂。在非洲,在我为古生物发掘的逗留期间,我碰巧与一位医生交谈过,他向我证实,当人们给他带来狮子的受害者时(它们“仅仅”是一边咬住一边甩动),有时他还能挽救伤者,而当人们给他带来豹的受害者,到达的时候人就已经死了……
这种野兽并没有罪,它只是一个捕食者,做大自然教它做的那些……但是它进攻的天性被驯养者极大地改变了,并为了表演而利用它,这样一来,这种动物被转变成了一种真正的死亡机器。维克多的身后不仅仅是竞技场里的死者,而且还有很多被当作“木偶”而杀死的奴隶,为了它的训练。
司皮塔拉是竞技场里的一个能干的猎手,他因为外表秀美而深受女人们的喜爱,然而他不如维克多那样有名。“裁判”们出示猎手以3∶1落败。司皮塔拉对此是知道的,然而他也知道,可能这也正是他的力量:以闪电般的一击,让所有的人都吃惊,包括豹。他紧紧握住一柄锋利的长矛。他没别的装备,既没胸甲也没有头盔和剑。唯一的防护是用加厚的布做成的护腿铠甲。
第二部分 第35节:古罗马一日游(35)
一声吼叫穿越整个竞技场,那是一只刚刚从门里出来的、为了与另一个猎手搏斗的狮子的吼叫。那恰恰是司皮塔拉在等待和期望的。维克多在不被人群或它的对手的叫喊声分心这方面被训练得非常好。然而一只狮子的突然叫唤激起了它原始的本性。在大自然里,成年狮子是捕杀豹的。那仅仅是一个瞬间,一个分神,豹把头闪电般地转向狮子那个方向。它刚一把目光对准另一个猫科动物,就立即感到一阵刺痛——正对喉下接近肋骨处。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它感觉到了插入胸廓的宽阔的刀片和一阵剧烈的疼痛。它甚至没听到司皮塔拉在进攻时使尽吃奶的力气发出的吼声。男人猫身出击,为了使袭击更有力而跨出一个大阔步,完全像决斗者们用剑戳对手时所做的那样。
野兽的反应是狂暴的。豹扭过硕大的脖子试图咬住长矛,然而无能为力,然后用爪子狠狠地拍打长矛的杆,几乎把长矛从身上拍落了。这时候它可以咬到长矛了,它用牙齿将其折断。但是已经太迟了,它感觉越来越虚弱,它看见站着的司皮塔拉的轮廓,好像在等待着“裁决”。要是动物能够恢复,对于没了长矛的猎手而言,形势大为不妙。也许他们会给他另一把,也许不会。然而无此必要了。豹那双无表情的淡黄色眼睛里,司皮塔拉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了。从伤口流出来的血,在竞技场上,在它的爪子之间形成了很大的一摊。袭击做得天衣无缝。最后一声吼叫之后便是一阵嘶哑的喘息,以及一阵因血正注满喉咙和肺部而发出的汩汩声。野兽无力地倒下并重重地摔倒在地,口半张着。
人群中掌声雷动。阶梯座位上升起一阵隆隆声和叫喊猎手名字的声音:“司皮塔拉,司皮塔拉。”科罗赛奥有了一个新的英雄。
奇闻:科罗赛奥里的动物
有不计其数的动物被杀死在科罗赛奥和分布在帝国各处的其他圆形露天剧院里。有时候可以看到带着弓箭的猎人们猎杀鹿和羚羊。有时死亡的动物是外来的,比如火鸡(我们知道皇帝柯莫杜斯又译康茂德,公元2世纪末期罗马帝国的暴君(180~192年在位)。曾以用剑斩它们的头为乐趣)。当时某些搏斗“差不多”是平局:一些男人穿戴得像角斗士,配备着头盔、盾和短剑,他们必须努力逃生并杀死狮子、豹或熊。从那些浅浮雕来看,他们好像全都在一起搏斗,结局是平分秋色。最后,那时还可以观看动物间的搏斗:譬如,把一头公牛和一头象或者另外一些高大的动物,用链条把它们相互系在一起,而杂工们则用一些长杆刺激它们,迫使它们搏斗。由于帝国所有的主要圆形露天剧场对外来动物的频繁使用,久而久之造成了欧洲、北非和中东野生动物的贫乏。还因为许多捕获来的标本(包括鳄鱼和犀牛),经过在马车里或在船上货舱中的漫长旅途之后,只有少数一些能够到达目的地,因此,很多种类都绝迹了。
第二部分 第36节:古罗马一日游(36)
11:50
古罗马的“WC”
在伟大的罗马,发展到一定程度,公共厕所数量达到了144个,我们正要参观的恰好就是它们中的一个。公共厕所是易于辨别的,一般总有来往不断的人,就像我们的车站或高速公路旁的餐饮部。通常,进去的人总是匆匆忙忙的,而出来的人看上去好像要松快得多……在入口处,有两个人在一张小木头柜台前面排着队,那后边有一个奴隶:在柜面上我们发现有一个陶土盘子,几乎随即便听见一枚硬币落下时自转着的声音。显然,这里是需要付费的,不多,只要几个零钱即可。所有的人都得浪费一点儿时间在挂在腰带上的小包(罗马时代的“钱包”)底里翻找一番。
公共厕所是收费的,由税务机构的承包人经营,他们被叫做conductoresforicarum。有趣的是这些公共厕所为一条拉丁习语提供了由来,它在我们的年代里依然被频繁地使用着:pecunianonolet,即“钱不臭”。的确,维斯帕西亚努斯对洗衣工们加了一条税收,因为他们在洗衣房使用的尿液正是从公共厕所收集来的。维斯帕西亚努斯的儿子提图斯反对过这条税,他认为那太过分,而且是没品位的。“钱不臭”便是父亲的回答……
穿过一间窄窄的厅室便是一间宽阔的大厅,全都经过装饰,甚至有一些摆放着神像的壁龛。一帘小瀑布顺着一堵墙流下来,壁龛上面居中端坐的是幸运女神的雕像,健康和快乐都取决于她……灰泥和颜色是讲究的、差不多是豪华的房间使用的那些。但是只要垂下眼来,全景突然改变:有十几个属于各种年龄和阶层的人,专心地坐着在“完成”本职工作。气味是公共厕所的那种难闻的臭气,然而对这些坐着的人似乎并无妨碍,仿佛那是一间等候室似的。这样我们便发现,这是罗马的“集体”场所之一,一如罗马广场:有人在闲聊,有人在钉扣子,有人在讲一则笑话的时候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甚至有人即使不为生理需要所迫,却靠近某个从衣服一看便知是富人的人坐着,狡猾地蹭一顿午饭的邀请……每个人都在说话,说些俏皮话,某个没被看见的人还在墙上刻下了文字。但是大家都留意着他们所说的那些——罗马的任何地方都隐藏着告密者……
第二部分 第37节:古罗马一日游(37)
最让人意外的,不,真正把人惊呆的是,厕所完全缺乏私密性。没有可以把人分隔开来的屏风、帘子或隔板。他们全都坐在一条大理石长板上,一个挨近一个,就像坐在公共汽车上似的……在罗马,私密的概念与我们的大相径庭,它基本上只涉及一些富人,那些为了独处和离普通人住远一点的有钱人。总而言之,拥有一个卫生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当然,我们当中谁也不能在这种地方感到放松……需要说明的是,土呢卡对遮住私处很有帮助。确实,它给人的感觉好像他们只是坐着——对了,坐在什么东西上面呢?不存在马桶和坐便器。板面其实是平的,人坐下时得对准那些状如门锁的洞。长板下面是一条深深的沟渠,流动的水带走一切……这些洞的作用是一目了然的。而大理石上的另一个洞的用途却是不太明显,它就在双腿之间,它与前者相同,并且在齐膝高之处与前者相连。它作何用途呢?
我们刚刚自问完毕,一个男人主动演示给我们看……大厅的中央有三个装满水的池子,从那里面露出许多小木棍来。男人伸手拿住一根小木棍。这样一来我们才发现,木棍顶端固定着一块海绵样的东西,它看上去几乎像一个火把。男人把“火把”插入两腿之间,使用那海绵样的东西如同……卫生纸。他还不满意,把它重新“蘸”一下——他是在一条挖在地面上的小溪中的水里那么做的。我们未曾注意到这条小溪,它就像一条流淌在大家脚前方的人工小溪流。男人继续以这种方式做着清洁工作,与传统的坐浴盆相似……然后,他把小木棍放在洞口的里边蹭一下,使海绵样的东西脱落并让它掉入阴沟里。最后再把小木棍放回原位,就在他对面的大理石池子里。在做这个工作的过程中,他从没停止过与他的邻座的闲聊……
罗马的一个公共厕所。蘸了水的海绵被当做卫生纸用。让人吃惊的是,它完全缺乏私密性:有人在聊天,有人在钉扣子,有人在讲笑话。这是罗马的“社交”场所之一,正如广场或公共浴场一样。
第二部分 第38节:古罗马一日游(38)
大多数罗马人就是这样解决他们的生理需要的:如我们已经说过的,极少数人家里有卫生间。对于不想付钱或没有零钱的人,解决办法——至少对于小需要,便是对着放在街角或路边(如在庞贝所见到的)的罐子,然后被洗衣店利用……
这样的公共厕所在城里到处都有。从庞贝拱廊到巴尔波剧院的“休息室”。真正让人惊诧的是,在一些拱廊下面,就在散步的人们面前,可以看到一个富裕的商人,再过去一点是一名禁军,然后是一个被释奴,一位年轻的律师等等在忙于解决自己的生理需要,个个都绝对的坦然自若。
有些公共厕所冬天里甚至还供暖,用的是一种与公共浴场相似的从地底下加热的办法。那个位于市中心、在罗马广场和尤利乌斯?恺撒广场之间的公厕就是这种情况。在寒冷的日子里它的使用率很高……
然而污水最后排向何处呢?阴沟水流入一个复杂的地下渠道系统,它们在罗马的马路和建筑下面形成一个真正的下水道网络。它们的建设甚至在公元前6世纪就已经开始了。据古代作家所言,地下污水渠道的某些地方是如此的宽,能让两辆装干草的马车通行。阿格里帕所做的巡视是有名的,他极大地改善了奥古斯都朝代的阴沟系统,好像有几段他甚至是乘船移动的。
这项让人吃惊的水利工程遗迹的重要部分是克罗阿卡马西玛——罗马的主要阴沟管道(有一部分现代仍然在使用着)。起初它曾是一条露天的沟渠,后来在共和国时期被掩盖了。它的长度略微少于一公里,它的路线由于压在上面的建筑而不是笔直的。它的规模让人震惊:有些地方看上去就像真正的隧道,直径差不多有5米。它的作用不仅是收集污水,还有过剩的管道水、公共浴场排放的水、喷泉水,当然还有雨水。
关于这个问题,值得一提的是,那些马路具有“驴背”的形状特征,便于让雨水“清洗它们”并流到马路的两边去,再从那里被下水道的盖子“吞咽”下去(所以这是一种非常聪明的清洁马路的办法,它出人意料地存在于今天的巴黎)。井盖到处都有,它们大多具有河神的造型,半张的嘴巴“吞咽”着雨水。这些井盖中的一个在全世界都是有名的,当然也是被拍照拍得最多的一个,它就是“真理之口”这块井盖是在1632年被砌到罗马的希腊圣母堂墙壁上的。——它通过格里高利?派克和奥黛丽?赫本主演的有名的电影《罗马假日》而让世人永记不忘。
第二部分 第39节:古罗马一日游(39)
克罗阿卡马西玛把它盛装的所有的东西都输送到特韦雷河,就在台伯岛的下游。这个下水道系统仅有的一个问题可以在这里得到证实:当特韦雷河涨水的时候,水位上升,水把克罗阿卡马西玛淹没的同时妨碍了下水道的排泄,相反,还使其反向回流。所以污水可以反流直到溢出来,从井盖、从排放口或从公共厕所,从它们曾经出发的地方……当然这阴沟渠道系统不能为有着100万至150万居民的整座城市服务,这样一来,有很多排放都是通向简单的污水池(粪坑)。这些粪坑被定时清空(我们不要去想象那种工作环境了),所装之物被当作肥料使用。
罗马的这个出人意料的排放系统,类似于一个人的“肾脏”,那是一个现代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概念。总是非常注重实效的罗马人,他们从一开始就明白了,没有一套有效的下水道系统,任何大量的人类的集中都不能存在。这就对一种精明的文化有了说明,因为当时罗马人尚未认识细菌,却仅仅在利用水的过程中懂得了卫生和清洁的重要性(一个中世纪从未达到的角度,第三世界中的大多数在现今仍然没有达到)。
12:30
科罗赛奥里死刑的一刻
看守紧紧地抓住他的一条胳膊,好像怕他逃跑似的。可他能去哪儿呢?他已经是距离科罗赛奥的竞技场几米处的一道栅栏后的囚徒了。他周围有十万人在叫喊、在笑、在拍手,喧闹声传到这条黑暗又寒冷的过道里已扭曲变形了。他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陷阱里,没有逃脱的可能。最好让人用剑立刻把他杀了。然而谁也不会这么做,相反,他将在难以忍受的残暴中死去,将在被活活吃掉中丧命!到现在为止,他的脑子里是屈从占了上风。自从审讯时法官们作出判决后,他就完全跟随着确定的、可怕地上足了油的“轨道”。他被看守们装进一辆马车并带到了监狱。途中,人们辱骂过他,向他扔过石头,唾过他,甚至还有粪便,他受到了各种各样的凌辱……他的脑子里只有混乱,他的大脑想努力地把形势搞清楚了,想努力地寻找一条出路。然而已经太迟了。犹如有一种邪恶的机械动作在把他带往悬崖,他无法阻止它。
第二部分 第40节:古罗马一日游(40)
囚徒知道受辱属于判刑的一部分。那是他本人曾经看见过很多次的,在观看路上的一排被判过刑的人的时候。他也嘲笑过他们、辱骂过他们,他扔过石头……此刻他正置身于他们的位置。可惜他知道他将有的结局,这些天里他已经做好了面对死神的准备。可这时死神就在他面前,他的心里在增长着一种恐惧感、绝望感,一种难以忍受的“精神”痛苦……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面孔异常苍白,同时栅栏在他的身体上画出一块模糊的“格栅式”裹尸布这句话的意思是,栅栏的阴影投射在他身上,看似是一块格栅图样的裹尸布……他只穿着一种带流苏的粗布小短裙。看守察觉到了他的精神状态,一边微笑一边把他抓得更紧了。看守对判了死刑的囚犯们已经有了长久的经验,知道这是最危险的时刻之一。
“判处给野兽”便是法官作出的宣判。那几个字之后,便是他的世界末日了。尽管他应该想到他会得到这么个下场。经年累月的剥削和贪污让他产生了一种不受处罚的自负感。它们让他以为,他可以比那种把他从北非、从现今的阿尔及利亚用链条带到罗马的制度强大。他曾经做了多年的奴隶,一经解放便开始了他的“攀登”。被他弄到陷入极端贫困的人不止一个,他让多少个家庭在一夜之间流落街头。他,一个高利贷者,从不曾给任何人留过情面。他们曾多次来请求延期和怜悯,然而对他们说“不”几乎能让他感到一种极大的快乐。可能也是出于一种报复,他变得残忍,愤世嫉俗,外加暴力侮辱:谁不付款即遭受棍打,然后(在一些腐败官员的帮助下)没收其财产并与同伙瓜分。受害者的女儿和妻子常常用性偿付高利贷的分期付款。他的权力似乎没有止尽:财富、宴会、重要的客人。他曾认为自己已经达到了罗马的上层社会。然后,突然间,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天早上坍塌了。
只要他的同伙,那些官员中的一位全都如实招供就够了。卫队是在凌晨时分到的,他们在火把的光亮中把他拖进了监狱,他被审问了,长时间的审问。接着,起初的几个羞涩的女证人到了。很多人因为难为情而没有说,但是很多人说了。就这样,这个前奴隶对罗马公民实施的堆积如山的可耻行为中的一部分终于水落石出了。这是一件无法容忍的事情。判决不可能是别样的。现在他就在这里,两腿打战,大限已至。看守往后退了一步,取代他的是两个穿着一种厚实的皮制工作服的健壮男人。他们的头也被一种怪异的、里面有头盔的厚皮风帽遮盖着。他们的样子让人模糊地想起冰岛渔夫来——他们是专门从事正法的雇员,是担负着把被判了刑的犯人推向野兽的任务的奴隶。那种凝结着血滴的怪异的衣服,实际上是防护服,衣服的内里有厚厚的填充物,跟现在的警犬训练员的“大手套”相似。
第二部分 第41节:古罗马一日游(41)
铁栅突然敞开了,一个粗暴的推搡把他扔进了竞技场。外面的阳光突然令他眼花起来。他扭过脸——他没法遮挡面孔,因为两只手都被绑在了身后。他勉强能听见人群的轰轰声。这种情景是他在科罗赛奥看见过很多次的,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在竞技场中央的那个判了刑的人竟然会是他。
两名“刽子手”从后面推他,让他跑起来。在开始前的那一瞬间,他们彼此对视一下,决定了这种上场方式,既是为了吸引观众们的注意力,又是为了挑起欢笑。连年的闲逸使得被释奴发胖了。一看这个男人不能跑,肚子随着每个步子在晃动,眼睛大睁着,眼神是惊恐的,阶梯座位上爆发出一阵大笑和嘲弄的口哨声。在观众中还有很多人是他的受害者,有些人在呐喊,发泄着多年来所受的侮辱,另一些人则沉默地坐着。
这时候三人组慢了下来,走向一头具有令人望而生畏的黑色鬃毛的狮子,它转过身来盯住他们。巧的是,它跟被释奴一样也来自北非的同一地区。狮子并非没见过竞技场里的这种美食。但是它看上去好像有点迟疑。一个雇员立刻用一根长竿戳它。狮子惊跳了一下,一边冲着这个挑衅的人吼叫起来。又被戳了一次,它开始决定朝判了刑的人走去。每走一步,它那有力的肌肉组织便在皮肤下面颤动一下。
男人看见狮子迎着他过来了。狮子都有一个硕大的头,然而让人害怕的却是那双非常浅淡的褐色眼睛,它们仿佛充满了火苗。那种眼神里唯有冷酷。犯人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他身子挺直着,用脚蹬住地。但是两个雇员比他更有力。一个老练地抓住他的卷发,把他的头往前推,似乎那是给野兽的诱饵。另一个藏在他的背后,如一个抵住一扇门、以避免门被撞开的人那样。他们用这种姿势把他往前推。他两手紧握,罩着兜帽的头低垂着,他等待撞击……
狮子的最后几步越来越快,然而让人惊讶的是,它在行动中绝对不发出丝毫声响。被判了刑的人叫喊着,最后一刻他闭起了眼睛,把头扭向一边。在狮子以一个大跳跃跳离地面的那一刹那间,观众们静默了。
第二部分 第42节:古罗马一日游(42)
那一切的发生就如一道闪电。雇员们撒手跑开了。狮子白色的牙齿露出来了,判了刑的人感觉到脸上有热乎乎的气息,接着便被高大的猛兽扑倒了。
观众欢呼雀跃起来。然而场面令人毛骨悚然。狮子紧紧咬在判了刑的人的脸和脖子之间。它的牙齿陷进去,把脸骨和鼻骨咬得粉碎,同时毁坏了眼眶。只一下子就咬掉他的半张脸,同时连带着鼻子、脸颊、颧骨撕掉整张皮,还有一只眼睛也迸出来了。男人成了一张血肉模糊的恐怖面具,靠近的观众看着一个人少了半张脸,感到了片刻的不安。可是他还活着,他号叫着,在地上挣扎着。狮子如一个搏斗的人那样把他按在地上,爪子陷入他的胸和肩部。它看看人群,口鼻部血红,嘴半张着。它仿佛在寻找鼓励。雇员重又戳了狮子一次,促使它结束行动。它好像要把受到击打的疼痛发泄到它的受害者身上。它咬住他的脖子残忍地甩动着。男人的身体不动弹了,脖子已经断了,头不正常地垂在一边。腿上几次短暂的痉挛表明他的生命结束了。这时狮子开始撕裂他的肚子……
奇闻:死亡如同表演
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个场景在罗马帝国所有的城市中都是一个习惯。我们不禁要问,罗马人是不是如经常听说的那样残酷无情。其实,需要考虑到两个方面。首先是年代,从前就是这么生活的。埃特鲁斯人那时用人作祭品,凯尔特人在这些年是如此时兴割下战败敌人(还有其他高卢人)的脑袋,像对一件战利品所做的那样,把它钉在家里的梁上。如果是些很有价值的敌人,那么头颅就会给浸泡在椐橼油里,一代接一代地保存下去。
头和颅骨被放置在村庄的入口处或庙堂里(比如在恩特雷门的那一座庙)。一个让人震惊的例子今天可在马赛的博莱利博物馆看到,那里展出了凯尔特人的一座有名的神殿的一副石框,它是在法国南方的罗库艾培土斯出土的,它带有很多曾用来摆放取自最危险的敌人的骷髅头的壁龛。
在大约相同时代的中国,一名士兵在军队和社会中的晋升是根据割下敌人头颅的数量而定的(为了方便起见,他们用带回营中的割下的一对对耳朵来证明)。美洲中部的阿兹台克人那时候把敌人当作奴隶卖了做祭品,如此等等。
第二部分 第43节:古罗马一日游(43)
一言以蔽之,罗马人属于一个与我们大不相同的世界。科罗赛奥那时是个公开正法的地方,这个现象直到近代也存在于我们的社会。在法国有过断头台,在英国有过绞刑架。每次正法都当着众人的面执行,以示警告。在教皇统治下的罗马存在着多处正法之地,使用不同的方式:在鲜花广场对异教徒实施火刑,在特拉斯特菲勒对判了刑的人进行斩手,在圣天使城堡的桥边执行绞刑、肢解和斩首。而在人民广场,正法则常常属于狂欢节的庆祝内容,执行的方式令人毛骨悚然:犯人被捶打太阳穴直到死为止……从1826年起有了断头台,它被认为不那么残酷了。我们在谈及的是一个比罗马人的时代更近的时代。
是的,罗马人做了以前从未有人做过的一些事情——把死刑转变成一种节目形式。只要看看根据真实的事故、追捕和杀人拍摄的电视节目,就能找到与那时候相同的材料在现代的重要性:痛苦(或死亡)好比是表演,鲜血是为了吸引“观众”。
延伸开来说,电影和电视剧也有暴力、死亡和枪击,这在电视中已经是随时随刻都可以看到的了,它们在现代组成了类似科罗赛奥里的那些节目。
然而这些节目的内容是什么呢?剧本有很多,有些让人感到不安。还存在一些最“简单的”死法,比如我们看见的那种。有时候被判刑的人被绑在固定在双轮两座手推车上的柱子上,然后被推给野兽。在马赛克图上看见的汩汩流淌的鲜血,证明节目的确十分残忍。
观众知道正法经常保留着“意外惊喜”,它制造强烈的期待。为此,组织者们有时候得准备演出的舞台背景,在结束正法的同时让观众观看一场神话或历史表演,这么说吧,用的是与“生活图”或者与我们的活人表演耶稣诞生情节的同一种概念……这不,还有试图飞翔的伊卡洛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他借用蜡制的双翅飞翔,因飞近太阳、翅膀融化而坠海身亡。:被判刑的人模仿那次不幸的飞翔,从空中坠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血甚至溅到在场的皇帝身上。——斯维托尼奥如此对我们讲述。
第二部分 第44节:古罗马一日游(44)
我们还知道有些被判刑的人重复穆兹奥?邂佛拉一个有名的罗马传说中的人物。的动作,他曾经将手伸入火中;或者另有一些被迫再次体验阿提斯神话中的一位女神的赶车人。的阉割、伊索内神话人物。的死刑(被绑在一个轮子上,点火烧)……
而马尔仔阿莱则描述,为了科罗赛奥的落成仪式,俄耳甫斯的神话故事被重新提出来,他为艾乌丽狄切的死而绝望,能够用他的歌声使野兽驯服。就这样,一个被判刑的人在竞技场上,置身于从地底下逐渐露出来的有岩石和树木的舞台布景中(许多特效中的一种),与无数野兽在一起。可惜他无法让一头熊镇静下来……在观众的欢笑声中,“歌者被一头不领情的熊撕成碎片”,马尔仔阿莱这样说道。
另一场“做作的”的正法是受了神话人物普罗米修斯的启发,他为人类带来了火,神用链条把他拴在岩石上以作惩罚,一头鹰定期地来吃他的肺。——一个被判刑的人被一头从卡勒多尼亚即苏格兰带来的熊吞吃了。
在尼禄的统治下,一个被命运击中的女人,她被迫演绎弥诺陶洛斯的诞生的神话,扮演着和一头克里特公牛交配的帕西淮……要知道,这种公开正法还被另外重复执行过几次,人所共知的是在提图斯的统治下。
但是还有人用动物来娱乐观众,在危险的表演当中炫耀自己。他们更像是些杂技演员而不是被判刑的人:他们躲在旋转门(与宾馆的那种门相似)后面,或藏在筐子里面围着一根桩转圈,机敏灵活地努力从熊和狮子那里逃生。少不了还有那些借助一根跳竿,在攻击他们的熊的上方跳跃的人,或者,他们爬上单薄的支柱,猛兽则在下面转着圈。
在不同形式的判刑当中,还有所谓的“判处为角斗士”。那是一种很邪恶的公开正法,就是让两个配备了短剑的被判刑的人面对面,以便搏斗到死。胜利的人还得再与另一个被判刑的人搏斗。
最后,在这种用作执行死刑的恐怖拱廊里,别忘了还有用火烧的死法。
第二部分 第45节:古罗马一日游(45)
在这种情况下,被判刑的人被迫穿上浸过易燃物质的衣服。目的是从舞蹈开始,继而转变成悲剧。——把衣服点上火,被判刑的人从跳舞转为抽搐,在火焰中被烧死。
在尼禄的统治下,有许许多多的基督教徒都被烧死在烈焰中。为了不让他们动弹,他们的脖子被绑在柱子上,然后加上一捆捆树脂含量高的树枝,纸莎草和蜡,接着便点火……
关于这个话题,必须要强调指出的是,与人们所认为的相反,没有一个基督教徒因为尼禄的迫害而被杀死在科罗赛奥,事实上那时这个地名还不存在。尼禄的正法是在另外一个地方执行,在他的私人马车竞赛场,位于今天的梵蒂冈。很多基督徒死于各种死刑(覆盖以毛皮被狗吞吃,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或被活活烧死)。根据传说,彼得也是在这里被杀害和埋葬了的,为了这个原因才把这处地方用来为他盖大教堂的。把众多的基督教徒迫害致死的还有其他一些朝代,然而没有任何信息谈及科罗赛奥。残害主要发生在分布于帝国各处的一些圆形露天剧场里。
16:00
成为座上客
下午的第二段时间正在开始。这时的罗马会发生些什么呢?店铺从午饭时间起就已经差不多全打烊了。罗马广场已经空荡荡的了,在巴西利卡里面只有几个勤杂工在打扫地面,元老院里,从高大的窗户射进来的光照亮了一排排空了的座位。人们正从公共浴场里出来,拖着慢腾腾的脚步,浴后显得松弛爽快了。就连科罗赛奥也正人去楼空,经过那最令人期待的最后几场比赛之后……
到了这时候,罗马和帝国的所有的居民都奔向一天中的最后一个约会——晚宴。为何这么早呢?
主要原因有两个。因为没有电,所以最好把所有的活动都与日光协调起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日常生活是跟随着太阳的:曙光微明之际起床,太阳落山后一会儿便睡觉。连晚饭也结束在日光没有完全消失之前,这就让客人们可以在街道尚未变得黑暗和危险前赶回家,即使也有持续到深夜的宴会(尼禄的晚宴直到午夜,特里马尔乔讷的晚宴甚至到凌晨)。
第二部分 第46节:古罗马一日游(46)
第二个原因颇具实用性。我们已经说过,在伟大的罗马主要有三顿饭:早餐(ientaculum),午餐(prandium)和晚餐。第一顿量足,第二顿简单,因此在下午过去一半、早餐过后大约九小时之际自然开始饿了——晚餐将满足胃口的需要并可以让人们度过一个没有食物的漫漫长夜。对于罗马人来说,晚餐的时间随着季节的变化而更改,炎热的日子里是九点钟,寒冷的日子里便是八点钟。
可在罗马晚上吃得怎样?我们都有一些在电影里看见过的奢侈豪华宴会的印象印在脑海里。确实如此吗?我们去看个究竟。
罗马人安排宴会非常频繁,比我们与朋友们共进的晚餐的频率要高得多。那不仅是一种习惯,更是一种社会规则(当然只针对有能力为之的人,对于公寓楼里的居民则完全是另一个话题了)。出于本能人们会想,那样做是为了有个伴,为了乐一乐和散散心。这是真的,不过它更是一种构建社会关系、见见他人和露露脸、让人欣赏自己的富裕生活的方式。那常常是些象征性的晚宴,为了获取与一些重要人物的良好关系,为了政治联盟或生意等等。总之,比起一顿晚餐来,宴席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沙龙”。
想着这一切,此刻我们来到一条被下午的太阳斜射光照亮了的马路上。我们置身于一座公寓楼的拱廊中,在大清早拥挤的人群过后,它显得异常的空寂。所有的店铺都用厚重的门板封闭上了。
我们发现在拱廊的尽头有人影在移动。逆光在他们黑色的影子周围形成细密的金色晕圈。我们从短土呢卡猜出谁是奴隶,从宽大的长袍猜出谁是主人——dominus,他由妻子陪伴着。夫妻俩正在仆人的搀扶下分别坐上两顶肩舆。我们看清了男人那仿佛被阳光“烧着”的红发。
轮到女人坐上肩舆的时候,阳光穿透了她那盖在头上的长披巾。唯有丝绸才会有这种透明度,对于富裕的家庭而言,它是真正的身份标志,是值得炫耀和夸示的,一边肩膀上还出现了一道金饰针的闪光。夫妻俩的穿着无疑是讲究的。我们找到了我们所要寻找的——一场晚宴的宾客。只要跟着这两顶肩舆,我们就将发现古罗马的宴席上的秘密……
第二部分 第47节:古罗马一日游(47)
小队伍离开公寓楼的拱廊,仿佛是两艘驶离停泊处的帆船。在人行道的“站台”上,几个奴隶几乎处于立正姿势在目送主人们的离去,然后全部回到屋内。一个人除外,他在门口停住并坐下来,他是lanternarius。他手里有一条被子,一些吃的和一盏灯:他将数小时地等候在家门口,直到老爷的归来。当他看见主人时,他将一边为主人掌灯一边陪着主人进屋……我们离开罗马街上的这位“守灯人”,跟上那两顶肩舆。
正当我们在走过城里一长段路程时,我们觉察到它变样了。马路此时变成了相当于我们的大城市的那些连接城郊的公路。这是“回家的时候”,大家都在往家赶,从脚步和目光一看便知。
不再有今天早晨看见的那无数活动了。甚至空气也变了,到处弥散着燃烧的木头的味道,这表明在我们周围的每一个地方都有难以计数的火炭盆被点燃用于烹饪食物。
在一些空气流通不畅的小胡同里,甚至隐约可见一团薄薄的烟雾,有时还有点熏眼睛,这说明燃烧的是动物的干粪,所谓的“穷人的木柴”。
肩舆的队伍由两个人开道,一个拿着一根棍子,另一个拿着点燃的灯。末尾,有一个人殿后护卫。
到了,这一小群人在一个非常气派漂亮的大门前停住了:宴会应该就在这里。
宴席
在进入举行宴会的多慕思之前,弄清一个问题是至关重要的。传说罗马人在桌边的狂喝滥饮中消磨大部分时间,那不是事实。这是一个流传很广的大错特错的传说。罗马人是吃得很少的普通人,相反,他们在吃的方面抱有节制饮食的观念。
当然会存在一些例外,社会上有一部分人确实沉溺于一次次奢华的晚宴中。那是极少数的罗马领导阶层,是由以某种方式掌握着政治、商业、财政等权力的人组成的。所以那不仅仅是贵族家庭和元老院团体、骑士阶级的代表们,而且还有发了财的被释奴。
罗马的富豪们安排宴会极其频繁,宴会甚至持续6~8小时!那是一种用来露露脸、加强政治或生意联盟的方式。它更像一次次地道的“沙龙聚会”而不是晚宴,因为那些美味佳肴而受人喜爱,如牡蛎、黄脚绿鸠和随意喝的酒……
第二部分 第48节:古罗马一日游(48)
这些晚宴,如我们已经说过的,是领导阶层的一种主要活动。而对于罗马居民中90%的其余民众,晚餐就意味着一顿非常简单的饭。
大门上的钟舌的敲击声在多慕思门口的过道里响起并回荡在它那宽阔的大厅里。守门奴已经做好了开门的准备。当他推开两扇门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停放在地上的客人的那两顶豪华的轿子。男人和女人的下轿被安排得非常的郑重其事。为了放脚得搁一张小凳,连带一块小地毯。夫妻俩以一种庄严的缓慢速度从肩舆上走下来。一进前厅,他俩便跟随着一名给他们带路的奴隶。如多慕思一样,这里进门处的长过道也通向一间有收集雨水的池子的漂亮前厅。不过这里的一切都要更大。的确,这座多慕思是罗马最大的几座多慕思之一,它因为那巨大的柱廊式庭院而扬名,它具有一条环绕花园一周的极长的柱廊。花园里有大藤架,有很多喷泉,有一些希腊青铜雕像原作,甚至还有一小片树林,里面有几只孔雀在散步。
来到前厅里,两位客人交出自己的餐巾(如上等教养所要求的),被安排入座。房屋主人的奴隶们为他们脱去鞋子,开始用芳香的水给他们洗脚。在这一切进行着的同时,女人打量着承雨池,寻找着一些值得以后与女友们评论一番的缺点或某些可模仿的点子。各柱子间有一幅长长的帘子,几乎全都像围巾那样打着漂亮的结。水上浮动着一些散落的玫瑰花瓣,是风偶尔将其吹来的。水上漂浮着的还有几盏做成天鹅形状的漂亮油灯,它们具有更多火焰,在水面上辉映闪烁。这是一个极其新颖的主意,女人将在自己以后的宴席上尽量仿照。
而她的丈夫却将视线投向虚无,他可能在考虑着可对主人——一位元老说的应景话,因为这位元老突然要见他,甚至把最后一位客人的角色为他保留着的。一个特殊的荣誉后面可能隐藏着一个财政上的要求或政治依靠。考虑到他在从中东引进野兽(他能引进如老虎和两栖犀牛这样的珍稀动物)的贸易中已经处于声名显赫的地位,可以料想,主人有要在科罗赛奥安排比武的念头,想以优惠的价格收购野兽……
第二部分 第49节:古罗马一日游(49)
两人受邀走向设宴的大厅。路程曲折迂回,那是为了向客人展示家中最重要的地方而特意设计的。如被人带领的短暂游览那样,两人从主人家中的巨大“保险箱”前面走过,接着是家里的“书房”(tablinum)中那景致优美的马赛克,那里还保存着一件历史纪念物——汉尼拔的代理长官的一把剑,“或者是汉尼拔本人的”,它是元老的一位在西皮奥奈身旁的先人在匝马战场上缴获的。“浏览”中的每次的停顿几乎都让人难以察觉,为他们带路的管家奴隶(nomenclator)的解说简单扼要,然而一字一句都是经过仔细斟酌的,效力很大。这种多慕思里经常有一些陈列着银罐银盘的桌子,像展览珍宝那样被巧妙地摆放着。
一阵先是悠远、接着便越来越高的音乐声在提醒夫妻俩,餐室已经很近了。终于,他们也到这依然被阳光照得亮堂堂的、赫赫有名的柱廊式内院里来露露脸了。所有的奇异物品都让他们尽收眼底。女人被花园中央一个纹丝不动的小伙子的男性美惊呆了。他好像是赤裸裸的,那是为了宴会而设的一种“放浪的”意外惊喜吗?再走几步后她发现,实际上它是一尊希腊勇士的青铜雕像,头发又软又长,银牙闪闪发亮,红唇是借助铜的一种混合……毫无疑问,它是被元老的另一位杰出的先人从希腊带回来的杰作。
转过这个私人“隐居地”的最后一个角落,餐室终于出现了。它在花园的一侧,它是家里的一个以无可挑剔的形式“通往”这处葱翠又宁静的宜人之所的房间,雕像正处于视野的中心。餐室确实很宽阔,具有神话故事情节、田野风光和虚构的建筑物的壁画填满了每一厘米的墙壁。还有好多芳香四溢和五颜六色的花环。餐室正中有一张非常矮的圆桌,已经摆放好了银杯和开胃小吃,客人们已经开始嘎吱嘎吱地咀嚼了。
客人们都躺在餐室里那经常提及的三张床上,它们以马蹄铁的形状绕桌而放,颜色是一种极其雅致漂亮的淡蓝,每个座位上有一个黄色的枕头。它们略微倾斜,靠桌的一头稍微高些,因为人可以“俯视”山珍海味。地板上的马赛克表现的是许多餐室里的一种“传统”。上面再现的是剩余的菜肴,鱼、大龙虾、贝、骨头……总而言之,一场宴席的残留部分被象征性地描绘在了地上。
第二部分 第50节:古罗马一日游(50)
一间餐室不仅仅是一个饭厅,它以各个角度来表现整个世界:天花板是天空,桌子连同特里克里尼奥床和客人是大地,地板是死人的天下……饭厅外面,在柱廊的一个角落里,五名乐手正在演奏一段愉快的背景音乐,使用着长笛、里拉和铃鼓。
随着管家奴隶的一个手势,乐手伴随着夫妻俩的到来,奏起一种热烈而隆重的旋律,几乎是一段婚礼进行曲。元老和他年轻的妻子一起躺在中间的床上,他举起一只手来,一边绽开满脸的笑容。所有的宾客都停止了交谈,打量着他俩。宾客有男也有女,年龄不一。我们的这位客人在那些客人中间认出了城里的行政长官的文书——为科罗赛奥的比武取得最后的特许的关键人物(比他的上司更重要)。他有位具有北欧人特征的美丽妻子,她的头发是金色的,但可能不是真的,发型十分新潮,好似一朵高高的“火焰”,可能是一个发套。一位黑发、浓妆艳抹、嘴唇丰满、嘴上有一颗假黑痣的胖夫人,她差不多独自占去半张床,她是躺在不远处的一个显要贵族的妻子。让人吃惊的是她的发型,它比那位北欧夫人的还要壮观,真的是一顶“教皇的三重冕”,布满金的星星,甚至有几块宝石。她用短而尖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挂在脖子上的金坠子。
那个nomenclator——管家奴,一字一顿地道出客人的名字和他们的头衔。很多人做出更趋于敷衍性的而不是真实的赞成和惊奇的示意动作来。
随着元老的一个示意动作,两名奴隶指出在特里克尼奥上面给两位客人保留的位置。好事情是,男人的座位被定在元老左边的床上,是贵宾席;坏事情是,他将挨近那个占据地方很大的肥硕的女人。他已经可以想象到那少得可怜的活动空间以及邻座身上的热量了,似乎这还不够,发自她身上的那为了掩盖汗味儿的过量的香水味将向他散发过来……他知道,他将无法闻到食物的味道了。
总的说来他的妻子还算好。她将躺在一个看上去讨人喜欢的女人和一个俊美的男人中间,她将会知道他是从东方战场上回来休假的元老的侄子,他在那里跟随图拉真打过仗。他会有许多值得叙说的事情:一些战争故事,但也有飞短流长(那是大家都要听的)。
第二部分 第51节:古罗马一日游(51)
刚一躺下,就有奴隶走近两位客人,倒出带有玫瑰花瓣的芬芳的水为他们洗手并用十分精美的绣花亚麻手巾将其擦干。
宴会上都聊些什么呢?挑起政治话题被看做是失礼的,而其他所有的话题、俏皮话、幽默则都可以接受,有点像我们一起吃饭的过程中所做的那样。当然还有吟诵诗文。
晚宴以一个衣着非常讲究、长着一缕白色山羊须的奴隶的出现而开始了。他是一名学识渊博的奴隶,做过元老的儿女们的教师,现在老了,便被“利用”在各种机会里念诵拉丁语或希腊语诗文,以便给晚宴来点文化氛围。诗文有时是一些名作,有时则是一些颂扬主人和他的宾客们的个人作品。他的发音透露了他在希腊出生,他的诗词由乐手们的里拉伴奏着。
他的诗句对于奴隶们是开始上冷菜或被叫做gustus的一种信号。
顷刻间,所有的人都停止聆听诗作,而把注意力集中到仆人身上,他们端着被热气腾腾的、有凸肚的锥状物盖着的大托盘来了,看起来差不多就像一排“小火山”。
专门负责介绍各道菜的奴隶蹙起眉头,挺起胸膛朗声报出冷菜的配制:“用刺海胆做馅的母猪乳房!”客人们满意地跳了一下——它是首都的晚宴中最著名和最让人渴望的菜肴之一。它把猪肉的甜味和海胆卵的那种“海的”味道混合在了一起。仆人们(ministratores)把盘子和杯子放到桌上。
当客人们开始愉快地品尝这道美味时,另外的奴隶过来用葡萄酒把杯子斟满。伴着冷菜喝的那种葡萄酒总是很特别,它是mulsum,也就是混合了蜂蜜的葡萄酒。
罗马人的晚餐有点像一场音乐会的节目单,一道道菜都经过异常谨慎的挑选。全体客人都知道,他们这晚品尝的宴席将是难以忘怀的。确实,元老在他的晚宴方面的讲究和奇特是出了名的。
在另外的机会里,他们曾大吃特吃过牡蛎、睡鼠和黄脚绿鸠,还有鱼状的母猪的外阴和浸渍了蜂蜜的鹭的舌头。有一次,元老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使用的是一头让人望而生畏的填满了活鸫鸟的母野猪,用硬粒小麦面粉做成的小猪在围着它吮奶……
第二部分 第52节:古罗马一日游(52)
要知道,一场考究的宴席起码得预备七道菜。除了冷菜外,接下来的是三道主食、两份烤肉和一份甜食。每上一道菜便使用一套丰富的银制器皿。
一场宴会可以持续6~8个小时。在现代,唯一与之相似的是婚宴(或者是我们的爷爷奶奶那一辈人在乡村里举行的节日午餐)。设想一下你们每周得赴三个婚宴的情形——假若你们属于罗马的上层社会,一年中的某些阶段里,等待你们的常常就是那种情形!
怎样来吃这些菜呢?用一种载入史册的“办法”:躺在置于枕头上的左胳膊肘上,总是用左手拿盘子,而右手用来吃饭。客人们一个挨一个地躺着,不穿鞋,脚是洗过的。
但是那样不难受吗?我们可能做不到,因为不习惯:手臂会麻木的,腰弯成那种姿势,过一会儿后我们会感觉不舒服的。胃立刻就会满了,给予我们一个饱胀的虚假信号。
然而一个罗马人对这种吃饭方式是习以为常的,这是一种高雅和优越的表示。起初,妻子们不躺着吃饭,而是坐在丈夫们旁边的椅子上,现在却如此而行了。唯一还坐在父亲旁边的小凳上吃饭的是儿女们。
最近的一项研究提示,由于胃的特殊构造,以那种姿势吃饭会有利于消化。这是一份有趣的资料,不过假设这种姿势只是实用性的结果也许更符合逻辑:人侧躺在左边,让右手——也就是那只使用最多的手空着。其他仅仅是习惯的问题而已。
第一道菜上来了。一个大盘子装了很多塞满鲟鱼子的龙虾,它们顺着一座用碾碎的冰做成的火山摆放好。它的火山口像一个巨大的杯子,装了很多牡蛎。作为这种海洋火山的围带的是一些浸泡过一种热酱汁的海鳝。
值得一提的是,罗马的宴席构成了近似于烹饪的“凯旋仪式”的特点,点缀得有点花里胡哨的。
这个沉甸甸的差不多高达一米的构造的到来需要几个仆人合力才行,但是它引来了一片赞叹声。
他们将使用什么餐具来吃各种食品呢?罗马人不认识叉子(它们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一个纯属意大利的发明,由佛罗伦萨抛出的),每样东西都是用手拿着吃的。此外,如卡尔克皮诺所说的,“法国人直到近代还曾是那么做的。”
第二部分 第53节:古罗马一日游(53)
其实,即使还没有叉子,每个人都拥有几种不同的刀和汤匙,在这些匙子中间有传统形状的勺子(trulla)式的匙子,与小孩用的小匙子(ligula)很像;有一种把柄尖尖的(cochlear)匙子主要用于掏空蛋和贝壳。
需要说明的是,正是因为缺少叉子,罗马的烹饪习惯便是把端上的食物切成小块,已经为一口一口地吃下去准备好了。这就是为什么到处都如此的原因了,就连饭馆里也能看见很多肉丸、肉串、肉块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习惯在烹饪传统仍然要人用手拿着吃的所有那些国家都一成不变地保留着,如印度、北非等。譬如说在摩洛哥家庭,当他们端上一份库斯库斯,大家围着唯一的一个大盘子,围成圈坐在垫子上一起吃的时候,不能不让人想起罗马的晚餐气氛来。
当然,这样吃饭手立刻就被酱汁作料弄脏了。因此在同席者的床边,有几个端着银水罐的奴隶不停地走动着,他们把清凉芳香的水倒在他们手上,然后用一块洁白的毛巾将其擦干。
不可或缺的便是牙签了,如在书的开头我们就说过的,它们具有更多的“用途”。其一我们现在就看见了:一位客人——一个剃着平头的男人,他用他那饰有鸟嘴的牙签的一端仔细地清洁着牙缝。此刻他换了一头,把具有一只“小手”的另一端塞进耳朵里。把工具充分转动过后,又把它拉出来,他心不在焉地看一眼他掏出的东西,用手指把它取下,搓一搓,让它全都掉落在地板上。
与此同时客人们在听元老讲一则色情笑话(在此之后是非笑不可的……),复杂的宴会机制继续下去。一个奴隶为下道菜在摆放盘子。他是structor,可以把他比作是菜的“舞蹈动作设计者”。的确,笑话完后,小乐队(在主人的即兴创作过程中,它也必须沉默)以分秒不差的精确重又开始演奏,召来第二道菜。
客人们的嘴巴里还是满满的,却满怀喜悦地欢迎着这种令人愉快的转变。一个被以藏红花和鸡蛋为原料的黄色酱汁点缀着的盘子隆重登场:它模仿的是沙漠里的沙,中间竖立着一些热气腾腾的黑乎乎的怪异的东西,它们是“骆驼的蹄子”!——罗马烹饪中真正的美味,很多人主张把它列入宴席中。说实在的,它们是单峰驼的蹄子而不是双峰驼的,通过波斯王冈比西斯对埃及的侵略,单峰驼在北非生存繁衍的时间还不算长,然而它还在罗马的宴席上和食谱中找到了位置。
第二部分 第54节:古罗马一日游(54)
罗马人的味觉
一起吃饭的人这时开始品尝的这道菜(黄色的酱汁已经开始顺着手腕在滴落)允许我们针对罗马人的味觉引出一段简短的插入语。一个典型的特征是,甜的(蜂蜜)和咸的不断地交错,主菜和甜食皆如此。有时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然而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出现的那些味道鲜美的食物,都有太多的作料、香料和辛香调味品。今天还能在印度和地中海的菜肴中重新找到这种烹饪的遗痕,此刻他们在宴席中端上的罗马的主菜就是这样的。把罗马菜肴看作是一种离我们很遥远的东西是错误的。事实上,同样的主要配料正是我们今天在使用的。
在我们的菜肴中几乎完全缺少的一个方面就是味道的重叠。我们偏向于把不同的味道和谐搭配起来的烹饪技术。于罗马人而言,还存在一种“高级”的烹饪水平。如果你们拿一种味道和另一种相加,你们会取得全新的第三种味道,与前两种全然不同。
在我身上就发生过,是在品尝一份gustus(冷菜)的时候,它是由研究罗马的美味和烹饪传统的能干的“考古学家们”重新制作的,他们所属的协会有个可爱名字,ArsConvivialis,它专门研究罗马的原始菜谱(当他们给你们端上菜的时候,有考古学家来为你们对其加以解说)。品尝着一片用烘烤过的二粒小麦粉做的、上面抹了蒜泥鲜奶酪的面包,品到的是一种上好的美味;你们再喝上一小口冰凉的白葡萄酒,便会神奇地出现另一种味道,与前面的截然不同。
这种烹调有点像用一支乐队的很多乐器来弹奏音乐那样。那些最受人喜爱的乐器中之一有个非常有名的名字:garum。
咖乳是什么?它是宴会中被点得最多的一种酱汁,它的使用就如同蛋黄酱或番茄酱。其实,因其鲜美、稀罕和高价,把它比作我们的珍贵的巴尔萨米可香醋要更准确些。然而它的产生过程却完全不同。听一听咖乳是如何制作的真叫人皱鼻子:取鱼(沙丁鱼和鲭鱼等)的内脏或整条鱼,根据情况而定,将其完全浸泡在盐水中腌制很多天,所得的产品然后再被“蒸馏”,在用各种筛子筛选的同时,每次都取得一种越来越精制和昂贵的咖乳。它的气味毫无诱人之处,以致罗马时代的名厨阿皮乔建议用月桂枝和柏树枝做烟熏,加进蜂蜜和未发酵的新鲜葡萄汁来令它有所改善。
第二部分 第55节:古罗马一日游(55)
然而咖乳是什么味道呢?今天把它重新制作出来,它有比橄榄油稍微“稠”一点的厚实,它的味道有点像沙丁鱼酱的那种味道。只要想想今天对沙丁鱼酱或沙丁鱼本身的使用,就能猜到为什么它那过分的咸会在罗马人的时代受到热烈欢迎了。
罗马的烹饪的另一个特征是,较之那些脆的食品,罗马人特别偏爱柔软的食品(比如,肉在烤之前会不可避免地被煮一下)。希腊人一直认为煮熟的肉是一种不精制的食品,他们曾有用轻视的措词称呼罗马人的习惯:“吃煮肉的人”,等于说那是一个粗鲁的民族……
肉是罗马菜中的“女王”之一,除了被用做烤肉串和烧烤外,还被剁碎和着各种馅一起吃。这就是那时候盘子里有肉丸的原因。或者用动物的处理品(切除的肉、内脏等)塞满猪肠,让我们想起香肠的制作方法来。你们将会惊讶地发现,在伟大的罗马可以找到一样我们非常熟悉的菜——鲁噶尼噶(或如古代罗马人叫的鲁卡尼卡)——他们备好剁碎的熏牛肉或猪肉,与大量的辛香调味品搅拌,还有香料,如枯茗、胡椒、小欧芹或香薄荷,再加进猪油和松子,结果就是一道真正的美味食品……我们很熟悉的另一种菜是foiegras——鹅肝,它在罗马时代就已经十分受人喜爱了。
元老的厨师的秘诀
宴会在评论、俏皮话、谜语,甚至一场小规模抽奖活动中进行着。一切都由一阵悦耳的背景音乐伴随着。提供宴会的人得让他的客人们感到吃惊。随着一声响指,乐队奏起一段节奏感很强的音乐来,用的主要是铃鼓。从庭院的柱廊一侧突然出现两名杂技演员,他们开始做出一连串异常出色的柔体动作和平衡表演,博得同桌吃饭的人的一片掌声。接下来是一些逗乐的人的表演,像小丑那样用笑话、插科打诨和马戏团的点子引来阵阵笑声。
置身于躺着的人的位置来看,花园就像一个小型的剧院舞台,有作为侧幕和背景的柱子、花草树木和雕像。今天我们会说那差不多就像一块巨大的电视屏幕,上面正在播放一套消遣节目……
第二部分 第56节:古罗马一日游(56)
可与此同时厨房里正发生着什么呢?谁在里面干活,尤其是谁准备了这些圆满成功的食品?我们去瞧一瞧,离开那些因为一个逗乐的人绊倒了而开怀大笑的客人和主人们。
厨房离得不很远,一如所有的多慕思那样,它很小。为此它暂时还占用了方便过道的一部分。这里的气氛不像餐室里那样喜洋洋的。支配这里的是高度的紧张——菜肴必须完全成功并让大家满意,尤其是主人。
我们打量着奴隶中的一个,发现他正在结束烹制晚宴上的两道烤肉中的一样,它是黄脚绿鸠。当他在做最后的修饰时,对着元老的一个钻进厨房的小孙子讲述起他的烹制秘诀。显然,没人敢把他赶走,于我们这是一个了解厨师的秘诀的机会。这样我们便知道,他们将斑鸠去了毛,洗净和扎好,然后把锅放进一个长柄平底深锅里,连同略微有点咸的水。他们又放进莳萝和一点儿醋,把它置于文火上加热。当肉开始变嫩的时候,他们朝水里加放面粉,同时用勺子搅拌使其变稠,直到成为一种酱汁。到了这一步,他们放入辛香调味品,最后把它放在一个大托盘上,一边将它的汁浇在上面,一边添加海枣……“这就是全帝国的宴会中所上的有名的黄脚绿鸠的菜谱。”仆役继续说道,“他们用同样的方式烹饪……鹦鹉!”孩子睁大了双眼……
黄脚绿鸠被仆人们端上了桌。我们从这里也听得见那喜极欲狂的叫喊声。
然而厨房里的紧张气氛并未有所缓解。
“Pullusfarsilis!Lepusmadidus!Patinapiscium!”(包馅的鸡!炖野兔!一锅鱼!)一个奴隶在我们身后高声叫道,一边提起三个平底锅的锅盖。它们是“保留”菜,万一晚宴需要其他没有预料到的菜肴的话。
这种对意外情况的准确向我们揭示,在厨房里工作着的是一位地道的专业厨师。希腊专用名词称其为magirus,照字义说即为厨房“祭司”,或者甚至可能是一位掌勺大厨师(archimagirus),偕同他的副厨师们一起。
第二部分 第57节:古罗马一日游(57)
确实,任何一个富裕的人都可以直接去广场上“租用”一个厨师和他的一班人马。然而进入像元老这样的一个重要人物的厨房,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些大家庭拥有私人厨师,同样,他们还拥有一个糕点师和一个烤制面包的人……
元老的厨师是有名的,此刻我们看着他在向他的助手们下达命令。
然而,这位味觉“魔术师”的秘诀是什么?秩序有条不紊,厨房里所有人的动作和位置仿佛是跟着熟记在心的电影剧本去的。我们有置身于手术室的那种感觉。
一张桌上放着很多装有香料的容器:薄荷、芫荽、蒜头、芹菜、枯茗、月桂……当然,它们用来“增加味道,并且与剁碎的肉协调得恰到好处”,阿皮乔如此解释。不过它们还有另外一个作用。
事实上,在罗马烹调中大量使用香料和辛香调味品是必不可少的,为了掩盖“变质的”肉(和鱼)的气味——缺少冰箱和防腐剂的一个讨厌的结果(已经被我们遗忘了)……
在继续观察那些配料的时候,我们注意到少了几样对我们来说是十分重要的配料,比如西红柿、土豆、各种大芸豆、玉米(因此还有玉米油)、巧克力……那一切将被哥伦布在新大陆发现,一如火鸡。还有莫扎莱拉也无人知晓,它是用尚未被输入意大利的亚洲母水牛(也许将由伦巴底人在中世纪前期入侵半岛时将其输入)的奶制成的。茄子也是同一回事,它们将在中世纪由阿拉伯人广泛引进。
想到一种“意大利的”烹调,缺少很多配料和风味菜,那是古怪的。
在没有西红柿和莫扎莱拉的情况下,任何人都没发明出比萨,也不存在面条和各种各样的面,它们将生产于中世纪的意大利(远在马可波罗的旅程之前,正如有些文献证明的:面条是意大利的发明,中国将完全不相关联地生产出另一个地方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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