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工作的进展情况如何?”一个记者急忙问道。
“你要想知道情况,就问还在里面的维利警官。”他说着走了出去。
埃勒里和理查德·奎因默默地站在路边,看着警察在驱散人群。然后老人很疲惫地说道:“好了,我们走一段路吧。”
第二部
……举个例子:一次,年轻的吉恩·C——执行一项艰巨的任务。经过一个月的 努力调查后他来找我,脸上带着一种几乎无望的表情,一言不发递给我一张正规的纸。 我读了很吃惊,是他的辞职报告。
“吉恩!”我大声叫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失败了,布瑞伦先生,”他低声说道,“一个月的心血白费了,我搞错目标了, 这是耻辱。”
“吉恩,我的朋友,”我严肃地说,“你的辞职报告这样处理吧。”我边说边把它撕成了碎片,吉恩惊讶地看着我,“现在去吧。”我劝他说,“从头开始。永远记住这句格言:想知道什么是对的人, 必须首先知道什么是错。”
——摘自《一位高级官员的回忆录》
作者:奥古斯特·布伦特
第八章 奎因父子见到了费尔德先生最好的朋友
奎因家位于西八十七街的公寓是个男性化的住所,壁炉边放着烟斗架,墙上挂着闪闪发光的马刀。他们住在一幢有三户人家的棕色石头房屋的顶层,这是一个维多利亚时代晚期的遗迹。你得穿过阴沉垂直的似乎没有尽头的大厅走上铺着厚地毯的楼梯。等你十分肯定只有变成了木乃伊的鬼魂才会住在这么一个阴森的地方的时候,你才会偶然发现一扇巨大的栎木制的门,上面写着“奎因家”——一句用工整的字母写的并镶了边的格言。然后迪居那从门缝里冲着你咧嘴笑着,你便走进了一个新的世界里。
不止一个心高气做的人心甘情愿地爬上这些讨厌的楼梯来这里寻找避难所。不止一张上面印着著名人名的名片被迪居那高高兴兴拿着穿过门厅送到起居室里。
门厅是埃勒里的灵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它太小太窄以至于几面墙显得异常的高大。一整面墙上挂着一幅描绘狩猎场面的挂毯——一件对于这间中世纪房间最恰当的饰物。奎因父子都打心底里讨厌它,留着它仅仅因为是那位公爵——那位感情容易冲动的绅士——是带着王室的感激送给他们这挂毯的。理查德·奎因曾帮助公爵的儿子摆脱了一桩丑闻。这桩丑闻的细节永远不会公布于众。挂毯下方摆着一张沉重的布道桌,上面陈列着一盏羊皮灯和一对铜书档,夹着三册一套的《天方夜谭》。两张布道椅和一张小地毯占满了门厅。
当你穿过这个沉闷的、永远是阴暗的、几乎永远是可怕的地方时,你绝对想象不出楼上那个大房间里十足的爽快。这种反差强烈的效果是埃勒里的个人诙谐,要不是埃勒里,门厅和它里面的家具早就被扔到某个黑牢里去了。
起居室三面墙处都是一系列直立的,散发着皮革臭味的书箱,一层一层一直推到高高的天花板。第四面墙处是一个巨大、逼真的壁炉。壁炉用一根结实的栎木横梁作炉架,闪着光的铁制品作炉格。壁炉上方挂着那对著名的十字军刀,是纽伦堡一位老剑术高手送的礼物。理查德年轻的时候在德国上学时与他住在一起。油灯在这间杂乱无章、巨大的房间里闪闪烁烁;到处都是安乐椅、扶手椅、低沙发床、脚凳、浅色的皮靠垫。总的来说,这是两位懂得享受情趣的理智的绅士所能设计出的最舒适的起居室。这样的地方过一段时间也许会由于摆放东西过多而空气不新鲜,但是手脚忙个不停的迪居那,所有的活儿都干的家务总管,供差遣的童仆,贴身的男仆,吉祥的人,阻止了这种结局的发生。
迪居那是理查德·奎因在埃勒里上大学期间挑选的人,那时候老人家非常孤独。这个开朗的年轻人,年龄十九岁,从他记事起就是个孤儿。当他被老人选中时。他欣喜若狂,根本没意识到有个姓的需要。他身子单薄,个头矮小,又紧张又开心,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又安静得像只耗子。迪居那按照古阿拉斯加人向他们的图腾柱鞠躬的方式向老理查德致意。迪居那也和埃勒里一样腼腆,不善于言语,只知道用他热情的工作方式来表达感情。他睡在奎因父子俩卧室上面的一个小房间里,按照理查德自己暗笑的说法,“深更半夜能听见一只跳蚤对它的配偶唱歌的声音。”
在蒙特·费尔德被暗杀那个重大夜晚后的第二天早晨,迪居那在铺吃早餐用的桌布时电话铃响了。这个男仆已经习惯了一大早有人打来电话,拿起话筒:“我是奎因警官的仆人迪居那,请问是哪位?”
“噢,是吗?”电话那边一个男低音咆哮着说道,“你这个小杂种,给我把警官叫起来,动作快点!”
“先生,除非他的仆人迪居那知道是谁打来的,否则不能惊动奎因警官。”迪居那对维利警官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他咧嘴笑了笑,吐了吐舌头。
一只纤细的手牢牢抓住迪居那的脖子把他推到房子中间。老警官穿得整整齐齐,鼻孔轻快地抽动着用力吸进新鲜空气,对着话筒讲道:“别理迪居那,托马斯。什么事?是我,奎因。”
“是你吗,老警官?要不是瑞特刚从蒙特·费尔德的公寓打来电话,我不会一大早吵醒你。接到有趣的报告。”维利咕哝道。
“嘿,嘿!”老警官暗笑道,“这么说我们的朋友瑞特抓到什么人了吗?是谁,托马斯?”
“你猜猜看,长官,”维利不动声色的声音传过来,“他说他身边有位女士,处在穿着睡衣的尴尬状态下。如果他和她再多呆会儿,他的老婆会跟他离婚。下令吗,长官?”
奎因开怀大笑:“当然,托马斯。马上派两个人去那里护送他。我很快就去,也就是说,等我把埃勒里叫起床就去。”他挂断电话,咧嘴笑笑,“迪居那,”他喊道。男仆的头立刻从厨房门后伸了出来,“快把鸡蛋和咖啡准备好,小子!”老警官转身要到卧室去,却发现埃勒里领口没有系上,但是可以肯定正在穿衣服,还带着一丝专注的神情在看着他。
“你真起来了?”老警官嘟哝道,舒舒服服地坐到扶手椅里,“我还以为要把你从床上拖起来呢,你个懒虫!”
“你歇会儿吧,”埃勒里心不在焉地说,“我当然起来了,等会儿迪居那做好饭我填饱肚子马上走,不妨碍你。”他懒洋洋地进了卧室,过了会儿又出来了,挥舞着领子和领带。
“回来!你这是去哪里,年轻人?”奎因咆哮道,突然站起身。
“去我的书店,亲爱的警官。”埃勒里不满地答道,“你总不会认为我会允许福克纳的初版书从我的手中溜掉吧?真的——书店也许还有。”
“福克纳那些毫无价值的书,”他父亲厉声说,“你已经开始做一件事就得帮助把它干完。到这儿来,迪居那,那小子哪儿去了?”
迪居那轻快地走进房间,一只手举着一只托盘,另一只手拎着一罐牛奶。转眼间地摆好了桌子,咖啡还在冒泡,面包烤得金黄。父子俩一言不发匆匆吃着早餐。
“行了,”埃勒里说着放下手中的空杯子,“我的便餐吃完了,告诉我去哪里救火。”
“戴上帽子,穿上大衣,不要再问没有意义的问题,让我伤心的儿子,”奎因咕哝说。三分钟后他们站在人行道上招着出租车。
出租车开到一座极大的公寓楼前。皮格特侦探嘴上叼着一支香烟在人行道上闲荡着。老警官冲他使了个眼色便快步走进大厅。他和埃勒里飞奔到四楼,海戈斯托姆侦探跟他们打了招呼,用手指指门上写着四-D号的公寓。埃勒里探过身子想看看门牌上刻的名字。他正要用带着开玩笑劝告的口吻攻击他父亲时,门在奎因专横的命令下开了,瑞特涨红的脸从门里探出来望着他们。
“早上好,老警官,”侦探咕哝道,把门开着,“很高兴您来了,先生。”
奎因和埃勒里走进屋里。他们站在一个小门厅里,这里布置得很奢侈。他们的视线正对着起居室的一扇关着的门。从门下边能看见一双镶边的女式拖鞋和纤细的脚踝。老警官向前走了走,随后又改变了主意。他很快地打开厅门叫海戈斯托姆。正在外面踱步的海戈斯托姆赶紧跑了过来。
“进来,”奎因厉声说,“有件工作要你做。”
埃勒里和两名便衣紧跟在他后面,他大步走进起居室。
一个成熟的漂亮女人,略显疲惫地跳了起来。在她抹得重重的口红下面露出的是苍白、堕落的肤色。她穿着一件飘垂的睡衣,头发蓬乱。她慌慌张张地把一支烟踩到鞋底下面。
“你是这里的头儿吗?”她狂怒地冲着奎因叫着。奎因静静地站着,不受个人情感影响地审查她,“你派你的一个巡警整晚上把我锁在里面到底什么意思,啊?”
她跳上前去似乎想抓住老警官。瑞特敏捷地扑上去抓住了她的胳膊:“你给我闭上嘴,”他咆哮着说,“除非让你说话。”
她瞪着他,然后用力一甩甩掉了他的手。她坐到椅子上,气喘吁吁,双眼冒火。
老警官双手叉着腰,站在那里上上下下打量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埃勒里迅速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开始在房间里溜达,盯着墙上挂的东西和日本版画看,从茶几上拿起一本书翻翻,把头伸到黑暗角落里瞧瞧。
奎因给海戈斯托姆打了个手势:“把这位女士带到隔壁房间去陪她呆会儿,”他说。侦探很不礼貌地用力推了一下那个女人。她挑战似地昂起头走进隔壁房间,海戈斯托姆跟在后边。
“好吧,瑞特,我的孩子,”老人叹口气,躺到安乐椅上,“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瑞特拘谨地回答着,他的眼睛因疲劳过度充满血丝。
“我昨晚准确地执行您的命令,开着警车来到这里,把车留在街拐角,因为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在监视。我走路来到这座公寓。一点声音也没有——我也没有发现任何灯光,因为在进去之前我先站在院子里向上看了看公寓的后窗。然后我轻轻按了门铃等人开门。
“没人开,”瑞特接着说,大下巴颚绷紧了,“我又摁门铃——摁得又重又响,这一回有反应了。我听见门锁格地一响,这个女人探出头来说:”是你吗,宝贝?你的钥匙呢?‘啊哈——她还以为我——费尔德先生的女朋友!所以在她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之前我赶紧把脚塞进去揪住了她。先生,我吃了一惊,意料之中地,“他傻乎乎地咧嘴一笑,”意料之中地发现这女人穿着衣服,我抓住的不过是一件薄薄的丝绸睡衣。当时我的脸一定红了……“
“啊,我们的好警察机会来了!”埃勒里低声说,低头看着一只中国漆小花瓶。
“不管怎么样——”侦探接着说,“我双手抓住她——她不停地尖叫。我把她推到这间起居室里。她把灯点着,我好好地看了看她。她吓得脸发青,但还算有胆量,因为她开始咒骂我,想知道我究竟是谁,半夜在一个女人公寓里想干什么,就是那一类的话。我亮出了警徽。老警官,那个肥壮的婊子——见到警徽立刻嘴巴闭得紧紧地,问什么问题都不回答!”
“为什么?”老人检查着房间里的家具,双眼从地板游移到天花板上。
“说不清楚,警官,”瑞特说,“开始她显得挺害怕,但是当她看见我的警徽时精神振作起来。我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她越变得厚颜无耻。”
“你没有告诉她费尔德的事情吧?”老警官严厉地低声问道。
瑞特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我没有漏一个词,先生,”他说,“我看出想从她嘴问出什么出来根本不可能——她只管叫着‘等蒙特回家再说,你个混蛋’——我看了看卧室,里面没人,所以我把她推进去,把门开着,灯点着,在这儿呆了一夜。过了一会儿她爬到床上,我猜她去睡觉了。今天早晨大概七点钟她出来了,又开始大喊大叫。她好像认为费尔德被总部抓起来了,坚持要看报纸。我告诉她什么也不许做,然后给办公室打了电话。到现在为止没发生别的事。”
“喂,爸爸!”埃勒里站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突然说,“你认为我们的合法朋友看什么书——你永远猜不到,《如何从笔迹辨别性别》!”
老警官站起身时哼了一声:“不要浪费时间看那些不朽之作了,”他说,“跟我来。”
他用力推开卧室门。那个女人跷着二郎腿坐在床上,一种法国时代矫揉造作的奇形怪状的时髦坐法。这有天篷的重磅绸缎窗帘从天花板垂到地板上。海戈斯托姆呆头呆脑地靠窗立着。
奎因迅速打量了一下,转身对着瑞特:“你昨晚进来的时候那张床乱成一团——床看上去好像有人在上面睡过觉吗?”他低声说。
瑞特点点头。
“那么好啦,瑞特,”奎因用和蔼的口气说道,“回家去休息一下,你需要休息。出去的时候叫皮格特上来。”
侦探用手碰碰帽子离开了。
奎因转身看着那女人。他走到床前,在她身边坐下,研究着她那张转过一半的脸。她挑战似地点了一支烟。
“我是警察局的奎因警官,亲爱的,”老人温和地说,“我警告你,任何保持固执的安静和对我说谎的企图都只会让你陷入一大堆麻烦里。但是!你当然明白。”
她扭到一边:“我不会回答任何问题,警官先生,除非我知道你有什么权利问我问题。我没有犯过任何错,我的历史清白。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老警官抽了一下鼻子,似乎那女人说的话让他想起他最喜欢的东西。他说道:“那样非常公平,”语气悦耳,“这么说,一个孤独的女人在深更半夜突然从床上滚下来——你是在床上,是吗——?”
“当然在床上。”她马上反击,然后咬住嘴唇。
“——遭遇到了一名警察……我认为你没有害怕,亲爱的。”
“我不怕!”她尖叫道,“我们不争论这点,”老人慈祥地接口说,“但是肯定你不反对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但是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那女人反击说,“我叫安吉拉·罗素——安吉拉·罗素夫人——还有我,我和费尔德先生订婚了。”
“懂了,”奎因严肃地说,“安吉拉·罗素夫人,你跟费尔德先生订婚了。非常好!那么昨天晚上你在这些房间里干什么,安吉拉·罗素夫人?”
“不关你的事!”她冷冷地说,“你最好现在让我走——我没干任何出格的事情。你没权利跟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老家伙!”
埃勒里站在一个墙角正朝窗外看,笑了。老警官弯身轻轻握住了那女人的手。
“亲爱的罗素夫人,”他说,“相信我——绝对有原因,不然我们为什么急着想知道你昨晚在这里干什么呢?来吧——告诉我。”
“除非我知道你们把蒙特怎么样了,否则我绝不会开口!”她喊着,甩掉了他的手,“如果你们抓住他了,为什么还要纠缠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此刻费尔德先生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老警官厉声说,站起身,“我给了你很多暗示,夫人,蒙特·费尔德死了。”
“蒙特——费尔德——”那女人的嘴唇机械地移动着。她一跃而起,抓住裹在她丰满身体上的睡衣,盯着奎因无动于衷的脸。忽然,她笑了笑,躺回到床上,接着又说,“——你在骗我。”是嘲笑的口吻。
“我不习惯用死亡开玩笑,”老人稍带微笑反驳说,“我向你保证我没有欺骗你——蒙特·费尔德死了。”她抬头瞪着他,嘴唇无声地动着,“而且,罗素夫人,他是被谋杀的。也许现在你会屈尊回答我的问题了。昨晚十点差一刻你在哪里?”他在她耳边低声说,他的脸离她的脸很近。
罗素夫人身子软躺在床上,大眼睛里开始露出恐惧。她目瞪口呆地凝视着老警官,在他的脸上却找不到安慰。她的哭泣变成了趴在皱皱巴巴的枕头上的呜咽。奎因走回去低声对刚刚走进房间的皮格特说话。那女人悲伤的呜咽突然平息了。她坐起身,用一块有花边的手绢擦了擦脸。她的眼睛异常明亮。
“我懂你的话了,”她静静地说,“昨晚十点差一刻我就在这间公寓里。”
“能证明吗,罗素夫人?”奎因问道,手指头拨弄着他的鼻烟盒。
“我什么也无法证明,我也用不着证明,”她口气阴沉地反驳说,“但是如果你想找个不在犯罪现场的证人,楼下的看门人一定看见了我九点三十分走进这幢楼。”
“这很容易查清楚,”奎因承认,“告诉我——你昨晚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跟蒙特约好了,”她沉闷地解释说,“他昨天中午给我家打电话,我们约好昨天见面。他跟我说大约十点前出去谈个生意,要我来这里等他,我经常”——她停了一下又厚着脸皮说下去——“我经常那样来这里。我们通常亲热一番,晚上一起过,你知道——订了婚。”
“呃,我懂,我懂,”老警官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然后,他没有按时回来?——”
“我认为他比他估计的时间会多耽搁些时间,所以我——觉得有点累就睡了会儿。”
“很好,”奎因很快地说道,“他告诉你他要去哪里,或者他做什么生意了吗?”
“没有。”
“我将非常感激你,罗素夫人,”老警官小心地说,“如果你能告诉我费尔德先生对于看戏是什么态度。”
那女人好奇地看着他,她的精神似乎正在恢复:“不常去,”她急促地说,“为什么?”
老警官微微一笑:“这正是问题,对吗?”他给海戈斯托姆打了个手势,海戈斯托姆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笔记本。
“你能否给我一个费尔德先生私人朋友的名单?”奎因接着说,“还有你可能认识的生意伙伴?”
罗素夫人卖弄风情地把双手放在脑后:“说实话,”她甜甜地说,“一个也不认识。我是大约六个月前在村子里的化装舞会上遇见蒙特的。我们的订婚没让别人知道。实际上,我从没有见过他的朋友……我认为,”她吐露道,“我认为蒙特没有多少朋友。当然了,我对他生意场的伙伴也一无所知。”
“费尔德的生意状况怎么样,罗素夫人?”
“一个女人怎么会知道那些事情!”她反驳道,完全恢复了她轻率的风格,“蒙特很会花钱,好像手里从不缺现金。他好多次一晚上在我身上花五百块钱。这就是蒙特——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家伙,他的运气真糟!——可怜的宝贝。”她擦了一下眼里的泪水,匆匆吸了吸鼻子。
“但是——他的银行存折呢?”老警官追问道。
罗素夫人笑了笑。她似乎拥有无穷无尽变化万千的情感:“从不过问,”她说,“只要蒙特待我不错,我从不过问这些事,至少,”她又说,“他也不会告诉我,我又何必操心?”
“昨晚九点三十分之前,罗素夫人,”埃勒里冷漠的声音传来,“你在哪里?”
她吃惊地转身去找这新的声音。他们互相仔细地打量对方。有种温暖的东西爬进她的眼睛:“我不知道你是谁,先生,但如果你想知道,去问问中央公园的情侣们。我在公园溜达了一会儿——只有我的孤独陪伴我——大约从七点半开始一直到我来到这里。”
“真走运!”埃勒里低声说道。
老警官快步走到门口,冲着其他三个人摆摆手:“我们出去,你快穿好衣服,罗素夫人。我们等会儿离开这里。”他们鱼贯而出,她嘲笑地看着。
在起居室里四个人开始了匆匆忙忙但却彻底的搜查。
在老警官的命令下,海戈斯托姆和皮格特搜查房间一个角落里摆的那张雕刻的桌子的抽屉。埃勒里正兴趣十足地翻看那本关于通过笔迹判断性格的书。奎因烦躁地四处走动,然后将头伸进一个就在房间里的衣橱里。这是一个宽敞的衣物储藏间——各种轻便大衣、外套、披肩之类的挂在一根根子上。老警官搜了搜口袋,各种各样的一些东西——手绢、钥匙、旧私人信件、钱包——露了出来。他把这些东西推到一边。顶上一层放着几顶帽子。
“埃勒里——帽子,”他咕哝道。
埃勒里快步穿过房间,把那本他一直在看的书塞进他的口袋里。他父亲意味深长地指着那些帽子,他们一起伸出手检查这些帽子。有四项——一顶褪了色的巴拿马帽,两项浅顶软呢帽,一顶灰色一项棕色,还有顶圆顶礼帽。上面印的都是布朗·布鲁斯的名字。
这两个人翻看着他们手中的帽子,都立刻注意到三顶帽子没有衬里——巴拿马帽和那两项浅顶软呢帽。第四顶帽子,非常好的一顶圆顶礼帽,奎因正不满地检查看。他摸着衬里,撕掉了上面的皮商标,然后摇摇头。
“说真的,埃勒里”,他慢慢说道,“如果知道我为什么想在这些帽子中找线索,我会改变想法。我们知道昨晚费尔德戴了顶大帽,显然那顶帽子不可能在这些房间里。根据我们已有的线索,我们到达戏院时凶手还在里面。瑞特十一点钟来到这里,因此那顶帽子不可能被带到这里来。就此而言,凶手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要那么干,即使他有体力那么做?他肯定意识到我们会立刻搜查费尔德的公寓。不对,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埃勒里。这些帽子里面查不到什么线索。”他厌恶地把圆顶礼帽扔回到架子上。
埃勒里站在那里思索着,脸上没带笑容:“你说得很正确,爸爸,这些帽子没什么意义。但我有种很奇怪的感……随便说一句!”他直起身摘掉了夹鼻眼镜,“你想过没有昨晚上除了帽子外也许还有费尔德的别的什么东西不见了?”
“但愿问题都像这个问题一样容易回答就好了,”奎因严肃地说道,“当然了——一根手杖。但是一根手杖——那就太简单了,有什么人进戏院时没有手杖而离开时拿着费尔德的手杖。我们又怎么可能拦住他辨认手杖呢?所以我甚至都没有考虑这件事。如果它还在戏院里,埃勒里,它会——那当然不可能了。”
埃勒里抿嘴笑了笑:“此刻我应该引用雪莱或者华滋华斯的话,”他说,“来证明我对于你杰出智慧的钦佩。但是我却只能想起这句诗,‘你的才华令我感动’,因为我刚刚想起这句诗。但关键是:衣橱里什么手杖也没有。像费尔德这种男人,如果有这么一根时髦的手杖配晚礼服,那么完全可以肯定也有其他手杖配其他服装。这个事实——除非我们在卧室衣柜找到手杖,我表示怀疑,因为所有的外套似乎都在这里——这个事实就排除了费尔德昨晚拿着手杖的可能性。所以嘛——我们可以把手杖忘得干干净净。”
“不错,啊!”老警官漫不经心地答道,“我没有考虑那个。好吧——看看小子们进展如何。”
他们穿过房间走到海戈斯托姆和皮格特身边,那两个人正在翻查桌子。桌面上搜集了一小堆单据和票据。
“找到什么有趣的了?”奎因问道。
“没有见到一个有价值的,警官,”皮格特答道,“只是些平常东西——信件,主要是这个叫罗素的女人写的,非常肉麻!——不少账单和收据之类的东西,在这里别想找到什么东西。”奎因翻看这些票据:“对,没有什么,”他承认说,“来,接着干。”他们把纸张放回到抽屉里。皮格特和海戈斯托姆迅速地搜查了房间。他们敲敲家具、桶桶靠垫下面、拎起地毯——干得彻底、熟练。奎因和埃勒里正静静地站着看,卧室门开了。罗素夫人出现了,身穿时髦的棕色的外套。她在门口停了一下,一双大而天真的眼睛环视着眼前的情景。
两名警察没有抬头接着搜查。
“他们干什么,警官?”她用一种慢吞吞的语气问道,“我好看的漂亮衣服吗?”但她的眼睛敏锐而又兴趣十足。
“一个女人这么快就穿好衣服了,罗素夫人,”老警官钦佩地说,“回家吗?”
她的目光射向他:“当然了,”她答道,眼睛投向别处。
“那么你住在——?”
她给了一个地址:格林威治村麦克道吉尔大街。
“谢谢,”奎因谦恭地说道,记下地址。她开始穿过房间,“噢,罗素夫人!”她转过身,“你走之前——能否告诉我们费尔德先生的一些交际方面的习惯。他是,你怎么称呼一个酒量大的人?”
她开心地笑了:“就这些问题?”她说,“是也不是。我见过蒙特喝半晚上的酒,严肃得就像——就像一个牧师。我也见过他在别的时候只喝几杯酒就醉得一塌糊涂。分场合——你知道吗?”她又笑了。
“是啊,我们中的多数人都那样,”老警官低声说,“有的秘密你可以不说,罗素夫人——但是也许你知道他喝的酒是从哪里来的?”
她马上止住笑,脸上显露出无辜的愤怒:“你究竟以为我是什么?”她问道,“我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说。有许多勤劳的私自酿酒的人,他们比那些想抓他们的人要高尚的多,真的!”
“众生之路,罗素夫人,”奎因安慰道,“不过,亲爱的,”他声音柔和地接着说,“我确信如果我最终需要那个信息,你会启发我,对吗?”——一阵沉默——“我看就到这儿吧,罗素夫人。不要离开镇子,好吗?也许我们不久需要你的证词。”
“那么——再见,”她说道,昂起头。她走出这个房间到了门厅。
“罗素夫人!”奎因突然叫道,声音尖厉。她转过身,戴着手套的一只手握在门把手上,笑容从她脸上退去,“自从本·摩根和费尔德解除合伙人关系之后他都干了些什么——你知道吗?”
犹豫了片刻之后她才做了回答:“他是谁?”她问道,皱起了前额。
奎因直挺挺地站在地毯上。他难过地说:“没什么,再见,”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她。门砰地关上了。过了一会儿海戈斯托姆出去了,留下皮格特、奎因和埃勒里在公寓里。
三个人,似乎受到同一个念头的驱使,跑进了卧室。显然跟他们离开时一样。床上杂乱无章,罗素夫人的晚礼服和睡衣扔在地板上。奎因打开了卧室衣橱的门。
“哈!”埃勒里说道,“这家伙对衣服有种秘密的爱好,对吗?是那类桑树大街上精品屋的服装。”他们仔细搜索了衣橱,但一无所获。
埃勒里伸着脖子看上面的架子:“没有帽子——没有手杖,这就对了!”他带着满意的神态低声说道。皮格特钻进小房间里,回来时摇摇晃晃地背着一只没有装满的箱子,里面放的是盛液体的瓶子。
埃勒里和他的父亲弯腰看着箱子。老警官小心谨慎地拔下一只软木塞闻了闻里面的东西,然后把瓶子递给皮格特,皮格特学着他上司的做法也闻了闻。
“看着闻着倒没什么问题,”侦探说,“但是我讨厌冒险尝尝这种东西——自从昨晚以后。”
“你这样谨慎是完全正确的,”埃勒里抿嘴轻声笑着说,“但是如果你想改变主意决定祈求酒神保护的话,皮格特,我建议你这样祈祷:噢,酒啊,如果你没名没姓,我就叫你死亡吧。”
“我要找人把烈酒分析一下,”奎因咕哝着说,“苏格兰威士忌和黑麦威士忌混合物,标签看起来像是真的一样。但是你绝对分辨不出来……”
埃勒里突然抓住他父亲的胳膊,身体紧张地向前倾斜。三个男人僵住了。一个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外传送他们的耳朵,是从门厅传进来的。
“听起来好像有人正用钥匙开门,”奎因悄声说道,“快躲起来,皮格特——无论是谁只要一进来立刻扑上去!”皮格特冲出起居室进了门厅。奎因和埃勒里在卧室里等着,外面看不见他们。
现在除了外面门上的沙沙声外非常安静。新来的人似乎用钥匙开门不顺利。突然听见锁的制栓向后一弹,片刻工夫门开了,但几乎立刻又砰地关上了。
一声被捂住的叫声、一个嘶哑的公牛嗓音、皮格特快要窒息的咒骂声、狂乱的脚步拖沓声——埃勒里和他父亲飞快地穿过起居室跑向门厅。
皮格特正在一个穿着黑衣服、粗壮结实的男人胳臂里挣扎。一只手提箱躺在一边的地板上,好像打斗时被扔到那儿的,一张报纸在空中飘着。正当埃勒里到了正在咒骂的两个男人身边时,报纸落在了镶木地板上。
在三个人的共同努力下才把他们的来访者制服。终于,他喘着粗气躺在了地板上,皮格特的胳膊还紧紧地扣在他胸前。
老警官弯下腰,好奇地盯着那个男人充血的、愤怒的面貌温和地说:“你是谁,先生?”
第九章 神秘的迈克尔斯先生出现了
闯入者笨拙地站了起来。他是一个高大笨重的男人,相貌严肃,黑色眼睛。他的长相和举止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说他确实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他的长相和举止太平凡,看上去好像无论他是谁,干的什么工作,他都故意努力地把他的个性特征抹去了。
“这里这么多人是什么意思?”他声音低沉地问道,但就连他的声音也是平淡而毫无特色。
奎因转向皮格特:“怎么回事?”他问道,装出严肃的口吻。
“我站在门后面,警官,”皮格特气喘吁吁地说,“这只野猫走进来,我碰了一下他的胳膊,他就像只老虎一样扑向我,真的。他用力推我的脸——横冲直撞,警官……还想从这个门出去。”
奎因像个法官似地点点头。
新来者温和地说:“撒谎,先生。他朝我扑来,我还击。”
“行了,行了!”奎因低声说,“这样绝对不行……”
门突然开了,约翰逊侦探站在门边。他把老警官拉到一边:“维利派我到这儿来是怕万一你们需要我,警官……我上楼的时候看见了那个家伙。我说不准,但也许他在四处窥探,所以我跟着上来了。”
奎因用力点点头:“很高兴你来了——我能用到你,”他轻声说,给其他人做个手势,领着众人进了起居室。
“好了,伙计,”他对着大个子闯入者简短地说道,“表演结束。你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叫查尔斯·迈克尔斯——先生。我是蒙特·费尔德先生的仆人。”老警官眯起眼睛。这个男人的所有举止不知不觉间改变了。他的脸上同从前一样,面无表情,他的态度似乎一点也没有改变,然而老人却感觉到了一种变化。他迅速扫了一眼埃勒里,在他儿子眼里看到了对他的想法的肯定。
“是吗?”老警官从容问道,“仆人,是吗?你早晨这个时间拎着旅行包要去哪里?”他的手猛地指指箱子,一个廉价的黑包,皮格特从门厅里捡起来放进起居室里的。埃勒里突然朝着门厅方向走去。他弯腰拾起什么东西。
“先生?”迈克尔斯似乎被这个问题问得有点紧张,“是我的,先生,”他说道,“我今天早上正要去度假。我和费尔德先生安排好我走之前来这里拿我的薪水支票。”
老人的双眼闪烁,他懂了!迈克尔斯的表情和姿态没有改变,但他的声音和发音明显地不同了。
“这么说你们安排好今天早晨你到费尔德先生这里拿你的支票,”老警官低声说,“这就太离奇了,得考虑考虑这件事。”
迈克尔斯的脸上掠过转瞬即逝的诧异:“为什么——为什么,费尔德先生在哪里?”他问道。
“在冰冷冰冷的地下,”埃勒里咧嘴笑道,他人仍在门厅里。他回到起居室里,手里挥舞着迈克尔斯和皮格特打架时掉下的报纸,“老伙计,真的,这句话有点太笨,知道吗?我捡起这张报纸看见的第一件事就是黑色的大标题,描述了费尔德先生出的小小意外。占去了整个头版。那么——呃,你没看这篇文章?”
迈克尔斯冷冷地瞪着埃勒里和那张报纸,但是当他咕咕哝哝说话时低下了眼睛:“我今天早上没有机会看这张报纸,先生。费尔德先生出了什么事?”
老警官哼着鼻子说:“费尔德被杀死了,迈克尔斯,你始终都知道这件事。”
“但我不知道,我告诉你,先生。”仆人恭敬地反驳道。
“不要撒谎!”奎因厉声说,“告诉我们你为什么来这里,否则你有足够的机会到法庭上说吧!”
迈克尔斯耐心地看着老人:“我说的是实话,先生,”他说,“费尔德先生昨天告诉我今天早晨来这里拿我的支票。我就知道这些。”
“你和他在这里见面?”
“是的,先生。”
“那么你为什么忘了摁门铃?用钥匙开门时没想到这里有什么人吧,伙计?”奎因说道。
“门铃?”仆人睁大了眼睛,“我从来都用钥匙开门,先生。只要我有办法,我绝对不打扰费尔德先生。”
“为什么费尔德先生昨天没给你支票?”老警官大声喊道。
“他手头没带支票本,我猜,先生。”
奎因的嘴唇上翘:“你的想像力太不丰富了,迈克尔斯。你昨天最后一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
“大概七点钟,先生,”迈克尔斯立刻回答,“我不住在这个公寓里,太小,并且费尔德先生喜欢——喜欢留点隐私。我通常一大早来给他做早饭、放好洗澡水、准备好衣服,然后等他去了办公室后我打扫卫生,一直到吃晚饭,一天里剩下的时间都是我自己的。我大约五点回来准备晚饭,除非白天听费尔德先生说他要出去吃饭。给他准备好晚饭和晚上穿的衣服后我回去睡觉……昨天我准备好他的东西后他跟我说了支票的事。”
“一个令人疲倦的旅行计划没有了,”埃勒里低声说道,“你昨天晚上都准备了哪些东西呢,迈克尔斯?”
那男人恭敬地注视着埃勒里:“有他的内衣,先生,他的袜子、晚礼鞋、挺括的衬衣、领扣、领子、白色领结、全套礼服、斗篷、帽子——”
“啊,对了——他的帽子,”奎因打断他的话,“是哪种帽子,迈克尔斯?”
“他平常戴的大礼帽,先生,”迈克尔斯答道,“他只有一项,也是非常贵的一顶,”他又热情地说道,“我猜是布朗·布鲁斯牌的。”
奎因慢吞吞地敲打着他那把椅子的扶手:“告诉我,迈克尔斯,”他说道,“你昨晚离开这里之后干了什么——就是说,七点之后?”
“我回家了,先生。我得收拾提包,并且我非常累。我扒了几口饭就睡了——我爬上床——一定将近九点三十了,先生,”他天真地说道。
“你住在哪里?”迈克尔斯说了个号码,在东一四六号街,布朗克斯区,“明白了……费尔德先生有没有常来这里的客人?”老警官接着说。
迈克尔斯斯文地皱皱眉头:“这点我很难说,先生,费尔德先生不是你们称作友好的人。因为我晚上不在这里,所以不知道我走以后谁来。可是——”
“什么?”
“有个女士,先生……”迈克尔斯一本正经地迟疑了一下,“在这种情况下我不想提她的名字——”
“她叫什么?”奎因说道。
“先生,这样做不对——罗素。安吉拉·罗素夫人,这是她的名字。”迈克尔斯答道。
“费尔德先生认识这位罗素夫人多久了?”
“七个月,先生。我认为他是在格林威治村的某个舞会上认识她的。”
“明白了。他们订婚了,也许吧?”
迈克尔斯显得有些尴尬:“你可以这么说,先生,虽然不是太正式……”
沉默——“你在蒙特·费尔德家干多长时间了,迈克尔斯?”老警官又问道。
“到下个月就三年了。”
奎因转而问一些新的问题。他问迈克尔斯有关费尔德对于上戏院的着迷程度,他身体的近况,他喝酒的习惯。在这些特殊问题上,迈克尔斯的回答与罗素夫人的回答相吻合。没有问出什么新的内容来。
“几分钟前你说你为费尔德干了三年了,”奎因接着问道,脊背靠到椅背上,“你是怎么得到这份工作的?”
迈克尔斯没有马上回答:“我是在报上的广告栏里找到的,先生。”
“不错……如果你在费尔德家干了三年了,迈克尔斯,你应该认识本杰明·摩根。”
迈克尔斯的嘴唇露出了恰当的笑容:“我当然认识本杰明·摩根先生。他是个非常好的绅士,先生。他是费尔德先生的合伙人,你知道,做他们的法律生意。但是两年前他们散伙了,我后来没怎么见过摩根先生。”
“他们分手前你常见到他吗?”
“没有,先生,”这个粗壮的仆人答道,口气里透出遗憾,“费尔德先生不是摩根先生——呃——那种人,他们的社交方式不一样。噢,我记得在这间公寓里见过摩根先生三四次,也只有是在最紧急的情况下。即使这样我也说不出多少来,因为我不是整晚上呆在那里……当然据我所知,在他们把公司分开之后,他没来过这里。”
奎因在谈话中第一次露出笑容:“谢谢你的坦率,迈克尔斯……我快成为一个爱打听别人隐私的老家伙了——你能想起他们分手的时候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噢,没有,先生!”迈克尔斯抗议道,“我从没听见吵架或那一类的事情。事实上,在他们分手后费尔德先生立刻告诉我他和摩根先生还会是朋友——非常友好的朋友,他说。”
有人在迈克尔斯胳臂上碰了一下,他带着毫无表情的彬彬有礼的神色转过脸去。他发现自己和埃勒里脸对着脸:“什么事,先生?”他恭敬地问道。
“迈克尔斯,亲爱的伙计,”埃勒里严肃地说道,“我讨厌翻人的旧账,但是你为什么不告诉警官你蹲监狱的那一次?”
就像踩到一根裸露的电线上一样,迈克尔斯的身体僵住了,一动不动。他脸上的血色退去了。他张着嘴,自信消失了,瞪着埃勒里笑眯眯的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仆人喘着气,口气没有那么温和,那么完美。奎因赞许地夸奖了他儿子。皮格特和约翰逊走近浑身颤抖的那个男人。
埃勒里点燃一支香烟:“我根本不知道,”他高兴地说,“直到你告诉我,我才知道。你应该好好学习神的话语,迈克尔斯。”
迈克尔斯的脸色如同死灰。他转过身,颤抖着,对着奎因:“你——你没向我说那件事,先生,”他无力地说道,然而他的语气又变的紧张、单调,“再说,一个人不喜欢把那种事情告诉警察……”
“你在哪里服的刑,迈克尔斯?”老警官用一种和蔼的声音问道。
“艾尔米拉教养所,先生,”迈克尔斯咕味道,“我是初犯——我不想干,太饿,偷了些钱……我的刑期不长,先生。”
奎因站起身:“迈克尔斯,你当然明白你目前还不是个完全的自由人。你可以回家去,可以另找份工作,但是先不要离开你现在住的地方,随时准备有人打电话给你……等一下,先别走。”他跨过那只黑箱子,把它打开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衣物——一件黑外套,衬衣,领结,袜子——有的干净,有的脏——露了出来。奎因很快地翻了翻包,又合上递给了迈克尔斯,他正带着痛苦忍耐的表情站在一边。
“我看你带的东西真不少,迈克尔斯,”奎因说道,笑了笑,“太糟了,你不能去度假了。好了!这就是生活!”
迈克尔斯低低地说了声再见,拎起包走了。过了会儿皮格特走出了公寓。
埃勒里扬起头开心地笑了:“多懂礼貌的乞丐!伶牙俐齿。父亲……他来这里干什么,你看呢?”
“当然是拿什么东西,”老警官沉思地说道,“这就意味着这里有件重要的东西,我们显然忽略了……”他沉思起来。电话铃响了。
“警官吗?”维利警官的声音在话筒里嗡嗡地响着,“我给总部打电话但是你不在,所以我猜你还在费尔德家里……我有些从布朗·布鲁斯那儿得到的有趣的消息给你。你还希望我去费尔德那里吗?”
“不,”奎因答道,“这里结束了。我去费尔德在钱伯斯大街的房子看看,然后马上回办公室。如果临时有什么重要的事,去那儿找我。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第五大道——我刚从布朗店出来。”
“那好,回总部去等我。还有,托马斯——马上派一名穿警服的警察上这儿来。”奎因挂上电话转身冲着约翰逊,“你在这里呆着等警察来——不会太久,”他咕哝道,“让他在公寓里面监视、安排换班的人,然后回总局报到……走吧,埃勒里,今天会很忙!”
埃勒里的抗议是徒劳的,他父亲手忙脚乱地把他从楼里面推出去到了大街上,一辆出租车排气管的轰轰声有效地淹没了他的声音。
第十章 费尔德先生的大礼帽
早晨十点整,奎因警官和他儿子打开了结了霜的玻璃门,上面写着:
蒙特·费尔德
律师
他们走进了一间巨大的会客室。它的装饰风格也许可以从费尔德这样一个男人对于衣服的兴趣上找到。里面没有人在。老警官奎因困惑地看了看,推开门,埃勒里跟在后边,进了主办公室。这是间摆满桌子的长办公室,除了几排放满了冗长的法律大本书的书架之外,与报上的“城市之屋”很相似。
办公室处于剧烈变动的状态。速记员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兴奋地喋喋不休;几名男办事员在一个角落里窃窃私语;房间中间站着赫塞侦探,正认真地跟一个鬓角灰白、表情阴沉的瘦子说话。显然律师之死在他办公的地方引起了某种骚动。
奎因父子一进去,办公室的职员们诧异地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一个个伏到桌子上,出现了令人尴尬的冷场。赫塞快步迎上前,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疲惫不堪。
“早上好,赫塞,”老警官简单地说道,“费尔德的私人办公室在哪里?”
侦探领他们穿过这个房间到了另一扇门前,门心板上用大大的字母写着“私人”。
三个男人走进一间小办公室,极为舒适。
“这家伙很有情调,对吗?”埃勒里格格笑道,坐进了一张红色皮扶手椅里。
“说说情况,赫塞。”老警官说道,也像埃勒里那样坐在扶手椅里。
赫塞开始快快地讲:“昨晚到了这里发现门锁着,里面没有一丝光的迹像。我贴得很近听了听,但是什么也听不见,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认为里面没有一个人,就在走廊里蹲了一晚上。今天早上大约九点差一刻,办公室经理像一阵风似地走了进来,我揪住了他的领子。他就是你们进来的时候我正和他说话的那高个家伙,名字叫莱文——奥斯卡·莱文。”
“办公室经理,是吗?”老人说道,吸了一口气。
“是的,长官。他要么装哑巴要么知道怎么闭上嘴巴,”赫塞接着说,“当然,他已经看过了晨报,对于费尔德的被害感到不安。我看得出来他也不太喜欢我问的问题……我什么也没有问出来,一件也没有。他说晚上有事直接回家了……好像费尔德大概四点钟离开的,再没有回来……他看了报纸才知道关于谋杀这件事。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等你们来。”
“把莱文给我叫来。”
赫塞回来了,后面跟着瘦瘦的办公室经理。奥斯卡·莱文外表不太讨人喜欢。他长着躲躲闪闪的黑眼睛,异常地瘦。他的鹰钩鼻子和瘦瘦体态有一种掠夺性。老警官冷冷地打量着他。
“这么说你是办公室经理,”他说道,“那么,这件事你怎么看,莱文?”
“可怕——真是可怕,”莱文呻吟着说,“我想像不出来怎么发生的,为什么。我的天,昨天下午四点钟我还和他说话呢!”他看来真地悲伤。
“你和费尔德先生说话的时候他显得奇怪或者不安吗?”
“一点也不,先生,”莱文紧张不安地回答,“事实上,他精神特别好,说了个有关巨人的笑话,说他昨晚要去看一场特别好的演出——‘火炮游戏’。我看了报纸才知道他在那里被杀了!”
“噢,他给你讲了戏剧的事,是吗?”老警官问道,“他有没有偶然说过他和谁一起去?”
“没有,先生。”莱文挪了挪脚。
“明白了。”奎因停了一下,“莱文,作为经理,你和费尔德的关系比其他任何雇员都亲密,你个人对于他知道些什么?”
“什么也不知道,先生,什么也不知道,”莱文急忙说道,“费尔德先生不是一个雇员能亲近的人。他偶然说点自己的事情,但总是普通的事情,开开玩笑。对我们这些外人来说他永远是个体贴、大方的雇主——就这些。”
“他做的到底是什么生意,莱文?你肯定知道些什么。”
“生意?”莱文显得有些吃惊,“它跟我在法律界遇见的任何行业一样好。我只替费尔德先生干了两年左右,但是他有些地位高且很有能力的当事人,警官。我可以给你列张名单……”
“好吧,寄给我,”奎因说道,“这么说他有一个蒸蒸日上、受人尊敬的职业,是吗?据你所知有没有私人的来访者——尤其最近?”
“没有。除了他的当事人我不记得曾经见过什么人来这里。当然,他也许和他们中的几个人有社交往来。噢,对了!他的男仆有时候来这里——高个、结实的家伙,名字叫迈克尔斯。”
“迈克尔斯?我得记住这个名字,”老警官若有所思地说道。他抬起头看看莱文,“好吧,莱文,就到这儿吧。你可以让员工下班了。你先不要走,我想辛普森的人马上就到,他肯定会需要你的帮助。”莱文严肃地点点头出去了。
门一关上奎因就站了起来:“费尔德的私人洗手间在什么地方,赫塞?”他问道。赫塞侦探指了指房间里最里面的一个角落。
奎因打开了洗手间,埃勒里紧紧跟在身后。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小型的、在墙的一角隔出来的立方形空间,里面有洗脸池、一个药箱和一个小衣橱。奎因先查看了药箱,里面有一瓶碘酊,一瓶过氧化物,一管剃须膏,还有其他剃须用具。
“没什么东西,”埃勒里说道,“衣橱呢?”老人好奇地拉开衣橱的门。那里面挂了一套上街穿的衣服,半打领带和一项浅顶软呢帽。老警官把这顶帽子拿到了办公室查看。他把帽子递给埃勒里,埃勒里马上厌恶地把帽子挂回衣橱的帽钉上。
“那些该死的帽子!”老警官发火了。有人敲门,赫塞领进一位温和的年轻人。
“奎因警官吗?”新来的人彬彬有礼地问道。
“是的,”老警官急躁地回答,“如果你是记者,你可以写警方将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抓住杀害蒙特·费尔德的凶手。目前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年轻人笑了笑:“抱歉,警官,可我不是记者。我叫阿瑟·斯托埃特斯,地方检察官辛普森办公室新雇的人。今天早上才跟我联系上,我正忙着别的事——所以来迟了。费尔德这件事,太糟了,对吗?”他咧嘴笑笑,把大衣和帽子扔到椅子上。
“这只是一种观点,”奎因咕哝道,“他确实惹了一大堆的麻烦。辛普森有什么指示?”
“我对费尔德的职业还不太熟悉,这很自然,我只是临时代替蒂姆·克洛宁,他今天早上被别的事情缠住了。我先开始干,等蒂姆腾出手,他大概下午能来。克洛宁,你知道,是几年前调查费尔德的那个人。他很渴望处理这些档案。”
“确实如此。根据辛普森介绍的克洛宁的情况——如果这些记录和档案有什么问题,克洛宁一定能把它找出来——赫塞,把斯托埃特斯先生带到外面去,把他介绍给莱文——他是办公室经理,斯托埃特斯。盯着他——他像只狡猾的狐狸。斯托埃特斯——你在这些记录中,不是找合法的生意和当事人,而是找内部不正当的地方……回头见。”
斯托埃特斯冲着奎因欢快地笑笑,然后跟着赫塞出去了。埃勒里和他的父亲面对着面。
“你手里拿着什么?”他父亲严厉地问道。
“一本‘笔迹告诉你什么’的书,从书架上拿的,”埃勒里懒懒地答道,“怎么了?”
“我们来考虑考虑,埃勒里,”老警官慢慢地说道,“笔迹这东西靠不住。”他绝望地摇摇头站起来,“来吧,儿子——这里没有什么可指责的。”
他们走进主办公室。这个办公室里现在除了赫塞、莱文和斯托埃特斯外已没有别人。奎因向赫塞侦探示意了一下:“回家吧,赫塞,”他和蔼地说,“不能让你得上流行性感冒。”赫塞咧嘴笑笑冲出门去。
几分钟后奎因警官坐在了他位于中心大街的个人办公室里。埃勒里把它叫做“星级房间”,舒适、像家一样。埃勒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开始精读那本他从费尔德的办公室和公寓偷来的关于笔迹的书。老警官摁了下门铃,托马斯·维利稳健的身躯在门口出现了。
“早,托马斯,”奎因说道,“你从布朗·布鲁斯商店给我找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没有?”
“我不知道有多引人注目,警官,”维利冷静地说,坐在靠墙一排的一张直背椅上,“但我认为听起来很可靠。你昨晚告诉我去查查费尔德的帽子。我桌子上有一项跟他那顶完全一样的帽子,想看吗?”
“别说傻话,托马斯,”奎因说道,“快去拿!”维利走了,又很快抱着一个帽盒回来了。他撕掉包装,露出了一顶出众的大礼帽,它的质量那么好,以至于奎因眨眨眼睛。他好奇地拿起这顶帽子,里面标着尺寸:二又八分之五。
“我跟布朗店的店员、老计时员谈了。他伺候费尔德多年了,”维利继续说道,“似乎费尔德的每件衣服都是在那儿买的——很长时间了。恰巧他就喜欢一个店员。这个老贪婪鬼自然地知道了不少费尔德的爱好和买了什么东西。
“他说,一般说来,费尔德对衣服很挑剔。他的衣服总是在布朗店的专门裁缝部订做。他喜欢花里胡哨的衣服和式样。近来又喜欢上了内衣和领带……”
“他对帽子的兴趣呢?”埃勒里插嘴道,眼睛没离开他正看的书。
“我正要说帽子,先生,”维利接着说道,“这个店伙计特别注重帽子的买卖。举个例子:当我问他大礼帽的时候,他说:”费尔德先生几乎对帽子着迷。为什么,过去的六个月里他买了不下三顶帽子!‘我紧跟着问,当然——让他查查售货记录。确实如此,去年半年里费尔德买了三顶礼帽!“
埃勒里和他父亲发现他们正互相瞪着对方,正要问同样的问题。
“三顶——”老警官说道。
“那么……这可不是正常情况吧?”埃勒里慢慢地问道,伸手去拿夹鼻眼镜。
“其他两顶帽子到底在哪里?”奎因用疑惑不解的口气接着问道。
埃勒里一语不发。
奎因不耐烦地转向维利:“你还发现什么了,托马斯?”
“除了这一点,没什么有价值的,”维利答道,“说到衣服,那个费尔德完全到了发狂的地步,以至于去年他买了十五套衣服,不下一打的帽子,包括大礼帽!”
“帽子,帽子,帽子!”老警官呻吟道,“这家伙一定是个疯子。听着——你是否发现费尔德在布朗店曾经买过手杖?”
维利脸上划过惊恐的表情:“怎么了——警官,”他懊悔地说,“我看我忽略了这件事。我甚至都没想过要问,你昨晚上没告诉我——”
“我们当中没有一个是完美的,”奎因咆哮道,“给我打电话叫那个店伙计,托马斯。”
维利拿起桌上的一部电话,过了会儿把电话递给他的上司。
“我是奎因警官,”老人很快地说道,“我了解到你服侍蒙特·费尔德许多年了……那么,我想查一个小细节。费尔德从你们那里买过手杖一类的吗?……什么?噢,明白了……是的。还有件事。他对他衣服的制作有没有特殊的要求——多加口袋,或者这类东西?……你认为没有。好吧……什么?噢,懂了。非常感谢。”
他挂上话筒转过身:“我们不幸失去的朋友,”他厌恶地说道,“看来对于手杖极其厌恶,正如他对帽子非常喜欢一样。这个店伙计说他试过许多次想让费尔德对手杖感兴趣,费尔德每次都拒绝买。他说他不喜欢手杖。店伙计证实了他的特别。口袋的印像——没有。这样一来我们又陷入了死胡同。”
“恰恰相反,”埃勒里冷冷地说,“不是那种情况,这就完全证明了昨晚上凶手拿去的惟一一件证物是帽子。在我看来事情简单了。”
“我一定具有白痴的智力,”他父亲咕哝道,“我一点也不明白。”
“随便说一句,警官,”维利插了一句,愁眉苦脸地,“杰米报告了费尔德的瓶子上的指纹。有几个,但是没有问题,他说,指纹都是费尔德的。杰米从停尸房印了个指纹,当然是为了核对。”
“那么,”老警官说,“也许瓶子与犯罪毫无关系。无论如何我们得等普鲁提对瓶子里面东西的化验报告。”
“还有一件事,警官,”维利又说道,“那些垃圾——戏院里扫出来的垃圾——你让潘泽今天早上给你送来,几分钟前送到了。想看看吗?”
“当然,托马斯,”奎因说道,“你出去的时候给我把你昨晚上列的没有票根的人名单拿来。座位号加到每个名字上了吧?”
维利点点头出去了。当警官拎着一个笨重的包和一份打印的名单回来时,奎因正愁眉不展地看着他儿子的头顶。他们把包里面的东西小心地摊到桌子上。收集来的东西多半是皱皱巴巴的,几张纸片,主要是糖果盒上撕下来的;许多票报——福林特和他的搜查人员没有发现的票根;两只不同花样的女人手套;一个棕色小扣子,可能是一件男人大衣上掉下来的;一只自来水笔笔帽;一条女人的手帕和其他一些在戏院丢掉或扔掉的东西。
“看起来这里面没有什么东西,”老警官评论道,“至少我们下面可以核对票根了。”
维利把丢掉的票根堆成一小堆然后开始给奎因读他们的号码和字母,奎因对着维利给他拿来的名单核对。票根不太多,核对工作一会儿就干完了。
“就这些吗,托马斯?”老警官抬头问道。
“就那些,头儿。”
“根据这张名单大约还有五十个人没有查清楚——福林特在哪里?”
“他在楼里的什么地方,警官。”
奎因拿起电话,快速下令。福林特几乎马上出现了。
“你昨晚发现了什么?”奎因突然问道。
“警官,”福林特局促不安地答道,“我们几乎把那个地方干洗了一遍。我们找到了不少东西,但是大多数都是节目单之类的东西,那些东西我们留给清洁女工了,她们和我们一起干活。但我们确实捡了一大堆票根,尤其在过道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捆橡皮筋扎得整整齐齐的门票。维利接过来继续着念号码和字母的程序。他读完的时候奎因把那张打印的名单拍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没什么收获?”埃勒里低声说道,从书上抬起头。
“见鬼!没有票根的每一个人都查过了!”老警官咆哮道,“没有漏下一张票根、一个人名……我能做的一件事。”
他在票根堆里翻寻着,对照着名单,最后他找到了属于弗朗西斯·伊维斯·波普的票根。他从口袋里摸出他星期一晚上收集的四张票根,然后把售票员的票根与费尔德座位的票根仔细检查。撕的边对不上。
“我们感到安慰的是,”老警官接着说,把五张票根塞进背心口袋里,“还没有找到费尔德座位左右和前后六张票的一点踪迹!”
“我认为你找不到,”埃勒里说道。他把书放下,带着少有的严肃看着他父亲,“你就没有停下来考虑考虑,爸爸。我们知道费尔德昨晚为什么去戏院吗?”
奎因皱着眉头:“那个特殊的问题当然也始终困扰着我。据罗素夫人和迈克尔斯讲,费尔德不喜欢看戏——”
“你永远无法预料一个男人会做出什么样古怪的行为,”埃勒里果断地说,“许多事情会使一个不爱上剧院的男人突然决定喜欢上那种娱乐活动。事实是——他去了戏院。但我想知道的是他为什么去。”
老人沉重地摇摇头:“是生意上的约会?记得罗素夫人说的话——费尔德答应十点钟回去。”
“我赞同生意上的约会这个主意,”埃勒里称赞道,“但是想想有多少种可能性——罗素夫人也许在说谎,费尔德没有说那种话,或者即使他说了,他并没有打算十点钟跟她约会。”
“我完全承认,埃勒里,”老警官说道,“无论是什么可能性,他昨晚去罗马戏院不是去看戏,他去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做生意。”
“我个人认为这个看法是正确的,”埃勒里微笑着答道,“但是在判断可能性的时候细心总不会错。如果他是去做生意,去见某个人,那个人是凶手吗?”
“你问的问题太多了,埃勒里,”老警官说,“托马斯,让我们来看看包里的其他东西。”
维利小心翼翼地把杂七杂八的东西一件件递给老警官。手套、自来水笔帽、纽扣和手帕,奎因很快地检查一下就扔到一边。除了小包装糖纸片和皱巴巴的节目单,好像没有其他东西了。突然,在他检查当中,他开心地喊道:“看看我找到了什么,小子们!”
三个人倾斜身子越过他的肩膀看去。奎因手中拿着一张节目单,皱折被整平了。节目单显然是曾被人揉过扔掉了。在里面一页上,在一篇有关男性服装的普通文章的边上,有几个不同的符号,有的组成字母,有的组成数字,还有一些组成神秘的图案,好像一个人在无所事事的时刻信手涂鸦。
“警官,看起来你似乎找到了费尔德自己的节目单!”福林特高兴地喊道。
“是的,先生,肯定是,”奎因严厉地说道,“福林特,检查一下我们昨晚在死者衣服里找到的单据,给我拿一封有他的签名的信。”福林特匆匆出去了。
埃勒里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究那些潦草模糊的笔迹。在纸的最上面的空栏处显示着:(如图)
福林特拿着一封信回来了。老警官对比了签名——显然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我们让杰米在实验室验证一下,”老人咕哝道,“但是这个非常可靠,是费尔德的节目单,这点毫无疑问……你怎么看,托马斯?”
维利咬着牙说:“我不知道别的数字指的什么,但是那个‘50,000’的意思肯定是指美元,局长。”
“这个老家伙一定是在估算他的银行存款,”奎因说道,“他很喜欢看他自己的名字,是吧?”
“这对于费尔德不太公平,”埃勒里抗议道,“一个人坐着无所事事的时候,等待什么事情发生——就像他在戏院里等着演出开始的时候——他最自然的行动是在手头的东西上涂写他名字的开头字母或他的名字。在戏院里最靠近手边的物体就是节目单——书写自己的名字在心理学上是个基本原则,所以也许费尔德并不像这张报纸上所表明的那么自高自大。”
“这点并不重要。”老警官说道,皱着眉头研究着那些潦草的笔迹。
“也许吧,”埃勒里答道,“但是回过头看看一件更为迫切的东西——我不同意你所说的‘50,000’可能是指费尔德的银行存款。当一个人匆匆写下他银行结余时,他不会用整十整十的数字表示。”
“我们很容易就能证明或者推翻这个结论,”老警官反击道,抓起了电话。他让警方接线员给他接费尔德办公室的电话。他和奥斯卡·莱文谈了一会儿之后,带着垂头丧气的神色转身看着埃勒里。
“你是对的,埃勒里,”他说道,“费尔德有一笔非常小的个人存款,他所有的存款结余不到六千美元,尽管他经常存上个一万、一万五千美元。莱文自己也很吃惊。他不知道,他说直到我要他查查这件事,他不知道费尔德的个人财政情况……我打赌费尔德的钱都拿去炒股票或者赌赛马了!”
“这消息我不是非常吃惊,”埃勒里说道,“这就解释了节目单上‘50,000’的可能原因。那个数字不仅仅表示美元,但更多的是——他表示一种生意买卖,赌注是五万!应该是笔不错的买卖,如果费尔德能活着做完这笔买卖。”
“其他两个数字呢?”奎因问道。
“我要仔细考虑一下它们,”埃勒里答道,慢吞吞地坐回到椅子上,“我很想知道什么生意买卖牵扯到这么大的财政问题,”他又说道,心不在焉地擦着他的夹鼻眼镜。
“不管是什么生意买卖,”老警官故作庄重地说道,“你该肯定,我的儿子,它都是邪恶的。”
“邪恶的生意?”埃勒里用严肃的口吻问道。
“金钱是一切罪恶的根源。”老警官笑着反驳道。
埃勒里的语气没有改变:“不仅是根源,爸爸,还是果实。”
“又是引用谁的话?”老人嘲笑道。
“费尔丁。”埃勒里沉着地说道。
第十一章 往事投下了阴影
电话铃响了。
“奎因吗?我是辛普森。”地方检察官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
“早上好,亨利,”奎因说道,“你在哪里,今天早上感觉如何?”
“我在办公室,感觉糟透了,”辛普森哈哈笑着说,“医生坚持说我再这样下去会送了命,办公室坚持除非我干好自己的工作否则这个城市就完蛋了。那么有个小伙子在干什么?……奎因。”
老警官冲着桌子对面的埃勒里挤挤眼睛,似乎说:“我知道答案!”
“亨利?”
“我的私人办公室里有位绅士,我认为你见见他对你极为有利,”辛普森故作深沉地接着说,“他想见你,恐怕你得放下手里的一切活儿快点到这儿来。他……”——辛普森的声音变成了耳语——“他是个惹不起的人物,奎因,老伙计。”
老警官皱皱眉:“我猜你指的是伊维斯·波普吧,”他说道,“他被激怒了吗?因为昨晚上我们争论过他的瞳孔。”
“不完全对,”辛普森说道,“他是个非常正派的老伙计。你——呃——你对他好点,奎因,行吗?”
“我会用丝绸手套捧着他,”老人大笑道,“如果能让你放松点,我会拖着我儿子一起去。他对于我们的社会职责普遍关注。”
“这样很好。”辛普森感激地说道。
老警官挂断电话后转身对着埃勒里:“可怜的亨利陷入困境了,”他嘲弄地说道,“他想讨好人我也不能指责他。病得那么厉害,政客们还指责他。有个大财主正在他的办公室里嚎叫……来吧,儿子,我们去见见这位有名的弗兰克林·伊维斯·波普!”
埃勒里伸伸胳膊呻吟道:“再这样下去你得负责照料另一个病人了。”不管怎么说他跳了起来把帽子扣到头上说,“我们去看看这位勤劳的船长。”
奎因咧嘴笑着对维利说:“趁我还没忘记,托马斯……我想让你今天当当侦探。你的任务是查清楚为什么蒙特·费尔德做着敲人竹杠的法律生意却过着王子般的生活,个人账户上只有六千美元。可能是华尔街和赛马场,但是我要你去证实一下。你也许能从作废的票据里学到点东西——费尔德办公室的莱文在那里可以帮助你……你干的时候——这点也许非常重要,托马斯——记下昨天一整天费尔德的活动。”
奎因父子两人动身去辛普森的总部。
地方检察官的办公室是个忙碌的地方,甚至一个侦探们的头儿在这个神圣的地方也得不到客气的招待。埃勒里怒气冲冲,他父亲面带笑容。地方检察官终于从他的圣殿里冲了出来,对那个办事员说了句不满的话,因为这个办事员让他的朋友们坐在了冷板凳上歇脚。
“当心你的喉咙,年轻人,”奎因警告他。当辛普森领他们去他办公室的时候,奎因低声咒骂着冒犯他的人的头儿。
“你肯定我这身衣服见那位有钱有势的人合适吗?”
辛普森拉开门。在门口的奎因父子看见一个男人,双手背在后面,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景色。地方检察官关门的时候,房间里的那个人转过身来。对于他那个体重的人来说,他的动作敏捷得令人吃惊。
弗兰克林·伊维斯·波普是一个更为男性时代的产物。他与那种典型的过分自信的达官贵人很相似,就像靠人格的力量也靠财富的多少占领了华尔街的康尼列斯·范德比尔特一样。伊维斯·波普长着明亮的灰色眼睛、铁灰色头发、灰色的胡须,健壮的身体依然有着青春的活力,脸上带着明白无误专横权威的神态。因为背对黑暗的窗户站着,留下了一个最令人难忘的人的轮廓。埃勒里和奎因走上前去,立刻意识到跟前这个人的智力不需要证实。
辛普森有些尴尬,没等他作介绍那位金融家就说话了,声音低沉而令人愉快:“我想你就是奎因,逃亡者的追捕手,”他说道,“我早就渴望见到你了,警官。”他伸出一只大而粗壮结实的手。
奎因有礼貌地握住:“我就没必要重复同样的话了,伊维斯·波普先生,”他面带微笑地说道,“我一到华尔街就知道我挣的钱都跑到你的口袋里去了。这位先生,是我的儿子埃勒里,他是奎因家族最漂亮聪明的人。”
那个大个男人欣赏地打量着埃勒里的块头。他和埃勒里握握手说道:“你有个精明的父亲,小子!”
“噢!”地方检察官叹息一声,摆好三把椅子,“很高兴过去了。你一点都不知道,伊维斯·波普先生,对这次会面我多紧张。说到社会礼节,奎因就是魔鬼本人。如果他跟你握手的时候给你铐上手铐我都不会吃惊!”
随着大个男人开心大笑,紧张的气氛打消了。
地方检察官不失时机地说道:“奎因,伊维斯·波普先生来这里是想亲自看看他女儿的那件事上他能做些什么。”
奎因点点头。
辛普森转头对金融家说:“正如我跟你说过的,先生,我们对奎因警官绝对信任——始终有信心。他的工作一般不受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控制和监督。考虑到一些情况,我想我应该说明这一点。”
“这样做很有头脑,辛普森,”伊维斯·波普赞许地说道,“在我自己的生意上,我从来都是遵循这条原则。除此之外,从我听到的关于奎因警官的消息来看,你的信任是完全有根据的。”
“有时候,”奎因严肃地说道,“我不得不做一些违背我意愿的事情。坦白地说,昨晚我执行公务干的一些事情是我非常厌恶做的。伊维斯·波普先生,我猜你的女儿心烦意乱是因为我们昨晚上那个小小的谈话吧?”
伊维斯·波普沉默了片刻,然后他抬起头坦然地面对警官的凝视:“这样吧,警官,”他说道,“我们都是男人,是公事公办的人。我们两个都跟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我们也解决过许多给别人带来麻烦的问题,所以我们可以坦白地交谈……是的,我女儿弗朗西斯有点心烦意乱。顺便提一句,她母亲也感到不安,她多数情况下身体都不好;还有她哥哥斯坦福,我的儿子——但是我们不必细谈那些……弗朗西斯告诉我昨晚她跟她的朋友们回家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我了解我的女儿,警官,我可以用我的财产打赌,她和费尔德没有任何关系。”
“亲爱的先生,”老警官静静地答道,“我没有控告她犯任何罪。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在刑事调查过程中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因此,我从来不会让最小的盲点逃过我的注意。我只不过让她辨认一下那个包。她辨认的时候,我们告诉她是在哪里找到的。当然,我等她给我一个解释。没有得到……你一定理解。伊维斯·波普先生,一个男人被杀了,在他的口袋里找到一个女人的包,警察的职责是找到包的主人和他或者她与犯罪的联系。但是当然了——我不需要让你确信这一点。”
这阔佬敲着他椅子的扶手:“我明白你的观点了,警官,”他说道,“显然是你的职责,你的职责仍然是查个水落石出。事实上,我希望你全力以赴。我个人的意见是,她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但是我不想为她求情。我完全相信,凭你的判断力,在你对这件事进行彻底调查之后,”他顿了一下,“奎因警官,你是否愿意我明天早上在我家安排一个小小的会面?我不会要求你勉为其难,”他又歉意地说道,“除非弗朗西斯病得厉害,她母亲坚持让她呆在家里。你会来吗?”
“非常感谢,伊维斯·波普先生,”奎因镇静地说道,“我们会去。”
金融家似乎不想结束这次会面,他改变了坐姿:“我始终是个公平的人,警官,”他说道,“然而我认为有人也许会指责我利用我的地位作为保护特权的手段。情况不是这样,你昨晚的突击战术使弗朗西斯不可能叙述她的事。在家里,和家里人在一起,我肯定她一定能够让你满意地澄清她和这件事的联系。”他迟疑了片刻,接着又用冷冷的口气说,“她的未婚夫会在,他在场也许会有助于让她冷静。”他的声音透露出他个人并不这么看的想法,“这样吧,我们十点三十分等你,可以吗?”
“很好,”奎因点点头说道,“我想知道得更确切些,先生,谁会在场?”
“我可以照你希望的安排,警官,”伊维斯·波普答道,“但是我想伊维斯·波普夫人会希望在场。我知道巴里先生会在场——我未来的女婿,”他冷冰冰地解释道,“也许有几个弗朗西斯的朋友——看戏的朋友们。我儿子斯坦福也会光临——他是个非常忙的青年,”他有点痛苦地说道。
三个人尴尬地挪挪身子。伊维斯·波普叹口气站起身,埃勒里、奎因跟着站了起来。
“我看,就到这儿吧,警官,”金融家说道,口气轻快了点,“有其他事情我能做吗?”
“没有。”
“那么我就走了。”伊维斯·波普转身对埃勒里和辛普森说,“当然了,辛普森,如果你能离得开,我希望你也去。你看你能想办法去吗?”——地方检察官点点头——“还有奎因先生,”这个大块头对埃勒里说道,“你也来吗?我知道你始终在帮你父亲做非常仔细的调查。你来我们会很高兴。”
“我会去。”埃勒里温和地说道,伊维斯·波普离开了办公室。
“你怎么看,奎因?”辛普森问道,在他的旋转椅里坐立不安。
“一个非常有趣的人,”老警官答道,“他的心胸多么公正!”
“噢,是的——是的,”辛普森说道,“呃——奎因你来之前他问我你是否对名声不会过于紧张。比较关心,知道吗?”
“他没有勇气来问我这个问题,是吗?”老警官笑道,“他很通人情……好了,亨利,我会尽力,但是如果那个年轻女人牵连得很深,我不能担保不许新闻界干涉。”
“好吧,好吧,奎因——由你来决定,”辛普森烦躁地说,“我的喉咙真见鬼!”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雾化器,面部肌肉扭曲着喷喉咙。
“伊维斯·波普最近是不是给化学基金会捐了十万美元?”埃勒里突然转身向辛普森问道。
“我似乎记得这么一档子事,”辛普森嗓子咕噜着说道,“怎么?”
埃勒里咕咕哝哝地解释被辛普森用力旋转喷雾器的声音盖住了。正思索地看着儿子的奎因摇摇头又看看表说:“儿子,我们快点走吧,该吃午饭了。你说呢——亨利,愿不愿和我们一起吃顿饭?”
辛普森吃力地笑笑:“我的工作多得干不完,但是地方检察官也得吃饭,”他说道,“我去只有一个条件——由我付账。我不欠你情。”
他们穿上大衣的时候奎因拿起辛普森的电话:“摩根先生吗?……噢,你好,摩根。你看今天下午你能找点时间聊聊吗?……好。二点三十分很合适。再见。”
“这就行了,”老警官轻松自在地说道,“讲礼貌总会有好处,埃勒里——记住这一点。”
整两点三十分奎因父子被领进本杰明·摩根的办公室里。这间办公室与费尔德那间奢侈的办公室明显不同——家具不少,但更多的是生意类的简洁。一个面带微笑的年轻女人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摩根有些冷淡地招呼他们。他们坐下的时候他递过去一盒烟。
“不,谢谢,我有鼻烟就行了,”老警官友好地说道。埃勒里在被介绍完之后点上了一根烟吹着烟圈。摩根用颤抖的手指点了根烟。
“我猜你们来这里是想继续我们那晚的谈话吧,警官?”摩根说。
奎因冷笑一声,放下鼻烟盒,靠回到椅子里:“听着,摩根老伙计,”他平静地说,“你对我不够坦白。”
“什么意思?”摩根问道,脸色都变了。
“你昨晚告诉我,”老警官沉思地说,“你昨晚告诉我,你两年前跟费尔德友好地分手,你们解散了费尔德与摩根公司,你是那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