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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系公民

_7 罗伯特﹒海因莱因(美)
  “你会知道的。我想你是休息厌了,咱们到书房去吧。”
  到了以后,威姆斯比把给他值第二班的秘书打发走了,说:“那么,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身为‘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意味着什么。”
  威姆斯比摊开双手,说:“既拥有一切……又一无所有。既然你父亲去世了……如果他真的死了,你就是家族名义上的领导。”
  “还有疑问吗?”
  “我想没有疑问。可比如说你吧,不是又出现了吗?”
  “假定我父亲去世了,那么我是什么?莱达似乎认为我拥有一切。她是什么意思?”
  威姆斯比笑了。“你知道女孩子是不懂生意的。我们的企业所有权是各处分散的,绝大部分权利在我们雇员手中。但是,如果你父母死了,你就可以得到鲁德贝克合伙公司中的股份,这个公司又可以从其他子公司里分别得到股权,有时还享有控股权。现在我也讲不清楚,这些事我会请法律人员处理。我是管日常事务的人,实在太忙了,不想去操什么人持有多少股份的心。不过这件事倒让我想起来了……你已经没有多少零花钱了,可你也许想要点儿。”威姆斯比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一本簿子,说,“这里有1亿元。缺钱时尽管告诉我。”
  索比翻看了一下这个本子。地球上的货币并没有让他糊里糊涂弄不清楚:100元钱等于一笔小金额——相当于5个面包,这是押货员教给他用于估量货币价值的一个小窍门——1000笔小金额等于一笔大金额,1000笔大金额等于1亿元。地球货币的计量其实非常简单,连同胞都拿地球货币当作各种货币的转换参照。
  但是,这个本子里的每一张纸都相当于一万笔小金额,一共有100张。“这些钱……都是我继承的?”
  “哦,只是零用钱——支票而已。可以在商店或者银行当钱用。你知道怎么用支票吗?”
  “不知道。”
  “把它插入售货机时,才能在支票上按拇指纹手印。让莱达教教你吧——如果那个姑娘赚钱跟花钱一样快,你我都用不着工作了。但是,”威姆斯比又说,“既然说到这里,让我们先来试试看。”他拿出一个文件夹,打开里面的文件,“很简单,只要在每一份文件下面签个字,再在签字的旁边按个拇指纹手印,我去把贝丝叫来作个公证。你看,一页一页,直到最后。我最好把这些文件按住,该死的东西已经卷起来了。”
  威姆斯比让索比在他按住的一份文件上签字。索比犹豫一下,没有签,想把这份文件拿过来看看。可是威姆斯比却牢牢地抓在手里不放,说:“怎么啦?”
  “如果要签字,那我应该先看一遍。”索比想起了以前让族长奶奶厌烦不堪的种种事务。
  威姆斯比耸耸肩,说:“这些都是布鲁德法官为你准备的例行事务。”威姆斯比把那份文件放到其他文件上,合上文件夹,再用绳子系好,说,“也没什么,反正这些文件都是让我去做那些我不得不做的事。日常工作总得有人做呀。”
  “那我为什么非签字不可呢?”
  “这是一种安全措施。”
  “我不明白。”
  威姆斯比叹了一口气,说:“问题是你不懂商务。当然了,谁都不想叫你去懂商务,再说你也没学过。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必须拼命苦干,因为生意是不能拖延的。”他迟疑了一下,又说,“我用最简单的语言来解释一下这个问题。当你父母亲准备去度假时,他们必须指派一个人代他们工作。我是他们理所当然的代理人选,因为我原先就是他们企业的经理,这之前一直替你外公管理生意——他在你父母离家外出以前就死了。所以,在他们旅行期间,我一直在管企业的事。哦,我不是诉苦,真的。都是家里人嘛,我怎么好意思不帮他们这个忙。不幸的是,从此以后你父母再也没有回来过,所以我一直在干这份甩不掉的苦差事。
  “现在你回来了,所以我们必须而且一定要把每件事都理清楚。首先,必须从法律上宣布你父母已经死亡——在你可以成为财产、权利、称号、特权职位的继承人以前,这件事情必须做好。宣布死亡一事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我,作为你的企业经理,同时也是整个家庭的经理,不能指望事事都由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有了这些文件,我就可以径直办理了。”
  索比搔了搔脸颊,说:“如果我还没有继承公司,那么为什么你还需要得到我的签字呢?”
  威姆斯比笑了笑,说:“我自己也纳闷。但布鲁德法官认为应当采取点预防措施。既然你现在已经到了法定年龄——”
  “‘法定年龄’?”索比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术语,在同胞中,男人的年龄大小,全看他能做什么事。
  威姆斯比解释说:“事情是这样的,既然你已经过了18岁生日,你就已经到了法定年龄,这样事情就简单了,这就意味着你不用再当受法庭监护的人了。我们有你父母的授权书,现在又有了你的授权书,那么,不管法庭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对你父母作出死亡裁决,都无关紧要了。我和布鲁德法官以及其他必须工作的人,就可以不受干扰地继续做我们的事情。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浪费一段时间,企业就可能会损失好多个亿。现在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
  “好的,那就签字吧。”威姆斯比又打开文件夹。
  索比心想,族长奶奶经常说,签字之前要看一遍,再想一想。于是他说:“杰克伯伯,我想看一看文件。”
  “你看不懂的。”
  “我有可能看不懂,”索比想拿文件夹,说,“但我非弄懂不可。”
  威姆斯比却伸手收回了文件夹,说:“没有必要。”
  索比倔强地说:“你不是说这些东西是布鲁德法官为我准备的吗?”
  “是的。”
  “那么我就想把文件拿到自己房间里,尽量弄个明白。如果我是‘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我就应该知道我所做的事情。”
  威姆斯比犹豫了一下,然后耸耸肩:“拿去吧。你看了以后会发现,从过去到现在,我一直在为你们卖力工作。”
  “但我还是应该弄清楚我所做的事情。”
  “很好!晚安。”
  回到自己住处以后,索比一直看到睡觉为止。文件里的语言很难懂,但是这些文件确实如杰克伯伯所说,都是要求约翰·威姆斯比继续做好一家综合性企业的日常工作的指示。他躺在床上,满脑子里都是“全权律师”、“各种商务活动”、“款项收付”、“一致同意方可撤销”、“放弃个人出庭权”、“完全信任和相信”以及“投票表决代理权在于临时或每年一届的全体股东和(或)董事会”等法律用语。
  正当他昏昏欲睡时,索比突然想到自己没有提出要看看父母亲写的授权书。
  这天夜里,索比好像听见了族长奶奶严厉的声音:“——再想一想!要是你不懂它是什么意思,而文件在付诸法律以后又可以生效执行,那就不要签字!不管这份文件看上去有多大好处,你也不能签。过分懒惰或者过分急切都可以毁掉一个贸易商。”
  他一夜没有睡好觉。
《银河系公民》作者:[美] 罗伯特·海因莱恩
第十八章
 
  第二天早上,在鲁德贝克家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下来吃早饭。但索比不习惯在床上用餐,所以他孤身一人来到花园,准备一边吃早饭,一边享受山区温暖的阳光和赏心悦目的热带鲜花带来的愉悦,同时还能欣赏周围美妙的雪景。洁白的雪深深地吸引着他,他以前从来没有想到世间还有这么美的东西。
  但第二天早上,威姆斯比也跟着索比进了花园,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一个仆人很快地为他布置了一个地方。威姆斯比说:“早上好,喝杯咖啡吧,索尔。”
  “早上好,杰克伯伯。”
  “嗯,你研究完文件了吗?”
  “先生?哦,是的。看得我睡着了。”
  威姆斯比笑道:“律师的语言是催眠曲。我说给你听的那些文件内容你相信了吗?”
  “唔,我想是吧。”
  “好。”威姆斯比放下咖啡杯,对一个仆人说,“把家里的电话给我。索尔,你把我弄得一夜没有睡好。”
  “对不起,先生。”
  “但我认为你是对的。你应该看一看自己要签字的东西——我要是有这个时间就好了!至于我,日常事务只能下面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不然哪儿有时间考虑长远计划……我想你以后也会像我一样。不过小心谨慎总不会错。”他对着话筒说,“卡特,到鲁德贝克房间里把那些文件取来。我在花园里。”
  索比心想,不知卡特能否找到那些材料。他书房里有一个保险箱,可他还没学会怎么用,所以把文件藏在书后面了。他刚想说这件事情,可是杰克伯伯开口了。
  “这里有些你想看的东西……一旦决定下来,这就是一份你拥有的——或者说你将拥有的地产清单。这些财产与我们的企业无关。”
  索比带着惊异的心情仔细看了这份清单,心想,自己真的拥有一个位于南太平洋南纬15°、西经130°名叫皮特克恩的岛屿吗——不知那是个什么玩意儿?火星上还有一座圆顶大宅?育空河畔的狩猎小屋?——育空河在哪里?为什么要到那里去打猎?要打猎应该到自由的太空中去,冒着生命危险射击劫掠船。其他所有东西又都是些什么?
  索比一直在单子里寻找一个地方。“杰克伯伯,鲁德贝克呢?”
  “啊?你坐的地方就是鲁德贝克。”
  “是的……但它是不是属于我的?莱达说过它是我的。”
  “嗯,是的。但在法律上它已经被限定了——就是说,你曾祖父已经决定了,它永远不能被卖掉……这样,在鲁德贝克地方就会永远有一个鲁德贝克家。”
  “哦。”
  “我想,你可能喜欢去参观一下你的地产。我安排了一辆车,专门拨给你用。你来时我们坐的那辆车行吗?”
  “什么?天啊,好极了!”索比眨巴着眼睛。
  “那好。那曾是你母亲用过的车。因为感情因素,我不想把它卖掉。不过我们在上面加装了许多东西,一切最新设备应有尽有。你可以叫莱达和你一起去,她对清单上的绝大部分地方都很熟悉。另外,你可以再带上几个朋友,搞点野餐什么的。只要你喜欢,怎么玩都行。我们还可以给你找一个合意的年纪大一点的女伴。”
  索比放下明细单,说:“以后我可能会去,杰克伯伯。不过现在我应该开始工作了。”
  “啊?”
  “在这里学会当律师需要多长时间?”
  威姆斯比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开朗起来。“我明白了,律师的古怪语言确实能让人大吃一惊。需要四五年时间。”
  “是吗?”
  “对你来说,到哈佛或者其他一些好的商学院去读书,需要两三年时间。”
  “那么长?”
  “那是毫无疑问的。”
  “唔……这些事你比我知道得多——”
  “我应该的!到现在为止是这样。”
  “——但上学前我就不能学点商务知识吗?我还不知道商务是什么东西呢。”
  “你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吧。”
  威姆斯比脸色阴沉下来,接着笑了笑,耸耸肩。
  “索尔,你具有你母亲的倔强性格。好吧,我会在鲁德贝克市总办公室里给你安排一套房间,再配备一些人去帮你学习。但我警告你,那可不是好玩的。没有人能支配企业事务,只有企业事务支配人。你会成为它的奴隶。”
  “嗯……我应该试试。”
  “你的精神令人钦佩。”这时,放在威姆斯比咖啡杯旁的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一听,皱了皱眉,说,“等一下,别挂断。”威姆斯比转身对索比说,“那个白痴找不到你昨晚拿去的那些文件。”
  索比接过话筒说:“我刚才正想告诉你,我把它们藏起来了,不想随便乱扔。”
  “我知道,可是在哪里呢?”
  “唔,看来还得我自己去拿。”
  威姆斯比接过话筒,说:“回来算了。”他把电话扔给一个仆人,对索比说,“要是你不介意的话,那就麻烦你走一趟吧。”
  索比很不开心,因为到现在为止,他才吃了四口饭。本来嘛,在吃饭的时候被支使干这干那,随便哪个人都会不痛快的。再说……他还是不是“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难道他仍旧是哪个武器军官手下跑腿的?
  “吃好早饭以后我会去拿的。”
  杰克伯伯显得很恼火,可他却说:“请原谅。如果你脱不开身,请告诉我放在什么地方。我今天很忙,想处理完这件小事就去工作。你看行吗?”
  索比擦了擦嘴,慢慢地说:“我现在还不愿意签署那些文件。”
  “什么?你说过你已经感到满意了。”
  “不,先生,我只告诉你我已经看过文件了,但我还没有理解里面的词句。杰克伯伯,我父母签字的那些文件在什么地方?”
  “啊?”威姆斯比警觉地看着他,“为什么问这个?”
  “我想看看。”
  威姆斯比考虑了一下,说:“我想一定放在鲁德贝克市的保险库里。”
  “那好,我就到那儿去看。”
  威姆斯比突然站起来说“要是你同意的话,我这就去工作了。”他厉声说,“年轻人,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是在为你尽心尽力!在这期间,尽管你采取了不合作的态度,我还是会继续履行我的职责。”
  威姆斯比猝然不辞而别,索比觉得很委屈——他不是不想合作……可既然他们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不能稍微再等一等,给他一个机会呢?
  那天夜里,索比重新找出文件,然后给莱达打了个电话。莱达关掉电视,回答说:“亲爱的索尔,你深更半夜想干什么?”
  他解释说,他想到家族的商务办公室去。“我想也许你能给我指点一下。”
  “你是说爹爹已经同意了?”
  “他要给我分配一间办公室。”
  “我不光要给你指点,还要带你去。不过你得给一个姑娘一点时间化化妆,再让她把这杯橙汁喝完。”
  路上,索比发现鲁德贝克家和鲁德贝克市里的办公室之间有一条高速滑动地道。他俩到了由一个老年接待员看管的私人休息厅。那个叫阿吉的女人抬起头来。“你好,莱达小姐!见到你真高兴!”
  “见到你也很高兴。请你告诉爹爹我们到了好吗?”
  “当然可以。”她看了看索比。
  “哦,”莱达说,“忘了告诉你了,这位是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
  阿吉一下站起来,说:“哦,天哪!我不知道是您——对不起,先生!”
  事情办得很快,几分钟之后,索比就有了一间清静豪华的办公室,同时还配备了一位文静高雅的秘书。秘书用他那一连串称谓称呼他,但却希望他简简单单叫她“多洛雷斯”。这儿的墙壁里仿佛藏着无数小精灵,只要她弹弹手指,它们就会出来替她效劳。
  莱达一直跟着索比,直到他正式上任时才跟他道别:“既然你一定要做一个单调乏味的混帐商人,那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她瞅了多洛雷斯一眼,“嗯,也许不那么单调?也许我应该留下来。”可她还是走了。
  索比深深地陶醉在巨大财富和权力之中。企业中高级管理人员都叫他“鲁德贝克”,下层管理人员称他为“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再下面一层的人尊称他为“先生”。从他们的称呼中,索比便可以判断出他们各自的身份。
  这时的索比还没有真正参与商务。这段时间里,他很少见到威姆斯比,几乎一次也没有见过布鲁德法官。可是其他方面,他想要的一切都会立即出现。只要跟多洛雷斯说一句,一个毕恭毕敬的年轻人就会敲门进来解释法律事务;再跟她说一声,另一个工作人员就会过来给他看各地、甚至其他星球上正在发生的各种与商业利润有关的立体彩色图像资料。他花了好几天时间观看这种图像,可一次也没见过实际的东西。
  他办公室堆满了那么多书本、胶卷、图表、小册子、情况介绍、档案、各种各样的数据等等,连隔壁多洛雷斯的办公室也成了图书馆了。那些表示下属企业财务的数字多得要命,实在无法理解。那么多数字,加上它们之间又有错综复杂的关系,把他的头都搞晕了。他开始担心自己是否具备企业巨头的素质。看来,受人尊敬、进门时别人给你让路、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这些并不能包括所有的东西。被工作累得精疲力竭,却又不能享受工作的乐趣,这是为什么?当一个国民警卫队士兵容易多了。
  尽管如此,做个重要人物还是不错的。一生中绝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至少地位比较低。
  要是老爹能够看见现在的他该多好啊。周围有那么多豪华的家具,他工作时还有一个理发师为他理发(以前老爹常常是一只手托着要饭碗,另一只手替自己梳理头发),有一个秘书为他预先拟好工作计划,几十个人争着帮他。可是在他的梦中,老爹的脸上却带有责备的表情。索比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于是更加努力地研究那些数字。
  最后终于有了一点眉目。原来这个企业叫鲁德贝克联合有限公司。根据索比的理解,这个公司不从事其他任何业务,只是一家特许设立的私人投资信托公司,拥有大量财产。索比将拥有的绝大部分财产——当他父母的遗嘱得到认证以后——都是这家公司的股份。但公司并不全是他的。当他发现父母持有的全部股票只占公司股份的18%时,他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变穷了。
  他还发现了“有投票权”和“无投票权”的问题。由他继承的股票占有投票表决权股票总额的18/40 ,其他则由亲戚和一部分非亲戚持有。
  鲁德贝克联合有限公司在其他公司也拥有股份。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有银河公司、银河承兑公司、银河运输公司、星际金属公司、三星印花税票公司(在27个星球上都有业务活动)、哈弗迈耶实验室(经营船舶航运公司,食品工厂,还有好几个研究所),表上所列公司不计其数。这些公司、信托公司、联合企业、银行等,搅成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譬如,索比知道,他从父母亲那里继承了一家六个子公司联号的名叫“霍纳斯兄弟控股公司”的一份股权,为这家公司产权的27%的44%的19%的43%的31%的18%……这一连串算下来,这份股份应该少得不值一提,所以索比也就没有去计算它。但是他父母直接拥有霍纳斯兄弟控股公司7%的股权。有的企业他只有1%的间接股权,却完全控制了企业,不过没多少利润回报。这家控股7%的企业他却控制不了——但却可以得到140倍的报酬。
  索比终于明白了控制权与所有权只有一点儿关系。以前他总认为“所有权”和“控制权”是一码事,只要你拥有一件东西,不管是一只要饭碗或者一件军装,你对它们就有控制权!
  各种公司的合并、分开以及部分合并、部分分开的情况更是很难搞清,所以他心里很烦。这些事情把人搞糊涂了,就像一台射击控制计算机失去了绝妙的逻辑运算一样。他花了不少工夫画了一个图表,但是没有用,因为每个企业实体的所有权都跟普通股,优先股,公债,高级管理者和低级工作人员的收益,各种名称奇怪、用途不明的证券交织在一起;有时候A公司直接拥有B公司的部分股份,再通过第三者又拥有B公司的另一部分股份;或者C、D两个公司可能互相拥有对方一点儿股份;或者有时候E公司自己只拥有一部分股份,而其它部分都是别人的资产……这些都是难以理解的。
  这不是“买卖”。贸易商做的才是买卖……买进,卖出,从中盈利。可是现在却是一种规则混乱的愚蠢游戏。
  还有一些事情也使他心神不安。他以前不知道鲁德贝克还可以造船。银河公司控制了银河运输公司,而银河运输公司众多子公司中的一个却在制造飞船。当他得知这个消息时,他感到很自豪。接着又十分担心——布里斯比上校说过,而且老爹也已证明:“最大的”或者“最大之一”的星际飞船修造商是跟奴隶买卖连在一起的。
  他暗自说自己太傻了——这间漂亮的办公室与贩卖奴隶那种肮脏交易风马牛不相及。但是有一天夜里,他却惊醒过来,产生了一种愤怒而又具有讽刺意味的想法:他身为奴隶时搭乘的某艘奴隶贩运船,有可能就是生满疥疮、惊恐万状的他这个奴隶的财产。
  这是一个梦魔般的感觉,他设法将它从大脑中驱除出去。但一产生这种感觉,他立即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毫无兴趣了。
  一天下午,索比研究从法律部送来的一份很长的备忘录,据说是与鲁德贝克联合公司利益有关的企业的一份情况摘要。他看着看着,最后停了下来。摘要的作者好像故意想把问题弄得混淆起来。这份文件仿佛是用古汉语写的,或者萨尔贡语加上中国话,让人看得稀里糊涂。
  索比叫多洛雷斯到外面去办些事情,自己双手托着脑袋思量起来:为什么,哦,为什么他没有留在警卫队?他在那里很幸福,因为他理解那里的世界。
  接着他坐直身子,做了一件他一直推迟到现在的事。他给爷爷奶奶打了一个可视电话。从第一次见面以来,他们一直希望他能去看望他们,可是他不得不先抓紧时间学会工作上的事情。
  索比大受欢迎。“早点来看我们,孩子,我们等着你来。”在去爷爷家的路上,这句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着。这是一次奇妙的旅行。他越过了大草原、雄伟的密西西比河(从高空看下去这条大河很小)、城市和农田,来到观光谷宁静的大学城。那里的人行道上很清静,时间也似乎过得很慢。爷爷奶奶的家为观光谷增添了不少色彩。与让人敬畏的鲁德贝克大宅相比,更加温馨舒适。
  但是,这次到奶奶家作客并没有使索比放松下来。饭桌上客人很多,有大学校长,各系主任。饭后又来了许多人,有的叫他“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有的犹犹豫豫称他“鲁德贝克先生”,还有一些自以为是的人错误地认为应该用亲切的方式去称呼大富豪,所以直呼他为“鲁德贝克”。作为骄傲的家庭主妇,奶奶逢人便说,乐开了花。他的爷爷坐得直直的,响亮地称他“孩子”。
  索比尽量想做一个为他们增光的人。但不久他就明白了,别人并不在乎他说什么,他们只重视跟鲁德贝克说过话这一事实。第二天晚上,奶奶刚好不在家,索比找到了一个谈话机会,想聆听一下爷爷的教诲。
  一开始,他们谈了谈分离后各自的情况。从爷爷的话语里索比得知,他父亲娶了外公惟一的女儿,结婚时改为妻子家的姓。“这是可以理解的,”布拉德利爷爷告诉索比,“因为鲁德贝克家必须有一个鲁德贝克支撑家庭。女儿马莎虽然是继承人,但是她的丈夫克赖顿,也就是你父亲,必须去主持董事会、其他正式会议,作为餐桌上的主人。我曾希望儿子会像我一样,学习历史。但他没有走这条路。除了为他高兴以外,我还能做什么呢?”
  索比的父亲决心成为名副其实的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他全力以赴地检查这个“商业帝国”的经营情况,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夫妻二人以及儿子索比失踪了。“你父亲一直很关心他人。譬如说,当你鲁德贝克外公去世、他完成自己的学徒期的时候,你父亲让约翰·威姆斯比负责全盘工作。约翰是你外婆的妹妹阿里亚的第二任丈夫,莱达是阿里亚和前夫所生的女儿。这些情况你一定早就知道了。”
  “不,我不知道这些情况。”索比把这里的亲戚关系同西苏的家族作了一番比较……然后惊异地得出一个结论:莱达原来是“飞船另一侧的”!当然,他们在这儿不这么说。至于杰克伯伯,嗯,他却不是“伯伯”,这种亲戚关系用英语简直没法说。
  “此前约翰是一个商务秘书,也是你外公的家务总管。选择他是最合适不过的。除了你外公本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内部情况。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清醒过来以后,我们意识到世界还要继续存在下去,同时也想到,约翰可以和鲁德贝克一样,管理好这一家的事务。”
  “他真是个最了不起的好人哪!”奶奶嘁嘁喳喳地说。
  “是的,他确实了不起。我必须承认,自从你父亲克赖顿结婚以后,你奶奶和我都习惯于过舒服的生活了。大学里的薪水从来没有达到应该达到的水平,但克赖顿和马莎非常慷慨。当我们发现我们的孩子一去不返以后,要不是约翰劝我们不用担心,你奶奶和我可能会觉得问题麻烦了。他很照顾我们,使我们的生活和待遇跟从前一样。”
  “而且还要好。”布拉德利奶奶特意加了一句。“嗯,是的。整个家族——尽管我们自己都有值得自豪的名气,但我们还是把自己看成是鲁德贝克家族的一分子——所有家里人对约翰的代理工作都感到非常满意。”
  索比感兴趣的不是“杰克伯伯”的美德。“你刚才说,当时我和父母离开阿卡,想飞往远星,但永远没有到达那里。可是朱布尔离那儿很远很远啊。”
  “我想是很远。我们大学里只有一架很小的银河系望远镜。我必须承认,看上去好像只有一英寸左右的长度,实际上却代表了许多光年的距离,这是很难理解的。”
  “那样的话,算起来大概有170光年距离。”
  “让我想想,用英里计算,有多少路程?”
  “你不可能用那种方法去计算它们之间的距离,那么做相当于用微米为单位去测量长沙发的长度。”
  “得啦,年轻人,别卖弄学问了。”
  “我不是卖弄学问,爷爷。我是在想,从我被抓的地方到我被卖的地方是一段很远的路。我对这件事不太理解。”
  “我上次也听你说过‘被卖’这一词语。你得明白,你的说法不准确,因为萨尔贡的奴隶制不能算作真正的奴隶制,是来自古印度人的‘种姓’或‘等级’制度——一种稳定的、上下互相约束的社会制度,不能称为‘奴隶制’。”
  “萨尔贡语有它的说法,可我不知道还有别的还有什么词可以翻译出它的意思。”
  “我倒可以想出几种名称来,虽然我不懂萨尔贡语……在学术领域里,它不是一种有用的语言。我亲爱的索尔,你不是一个研究人类历史和文化的学生,但你得承认,在我自己的领域中,我还是有点权威的。”
  “嗯……”索比感到无话可说了,“我对银河系英语不是很精通,对许多历史问题也不了解。历史涉及的范围实在太大了。”
  “是啊,这一点我太了解了,的确是这样。”
  “但是我确实不能用更贴切的语言去表达了——我被卖过,而且我当过奴隶。”
  “孩子,又来了不是?”
  “亲爱的,不要反驳你爷爷的观点,这样才是个好孩子。”
  听了他们的话,索比不说了。他已经讲过这些年来自己当乞丐的情况——发现奶奶听了之后毛骨悚然,虽然她没说什么,可是他却很尴尬。索比已经发现,尽管爷爷对许多事情知道得不少,但是只要对什么问题的看法有分歧,他总是坚信自己的一套。索比只好灰溜溜地认为,这是老年人的特点,别人是没有办法的。布拉德利爷爷高谈阔论九星历史时,索比只是平静地听着。他讲的跟萨尔贡人自己的版本不同,不过倒是跟老爹给索比讲的差不多——除了奴隶制方面。当话题转到鲁德贝克企业和机构方面时,索比竖起了耳朵,他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不足。
  “你不能一天就想建成罗马,索尔。”
  “我好像永远学不会似的!我还在想回警卫队去呢。”
  爷爷皱了皱眉:“这个想法不是很明智。”
  “为什么不明智呢,爷爷?”
  “就算你没有经商才能,也大可以从事其他高尚职业嘛。”
  “你的意思是警卫队不好?”
  “这个……我和你奶奶都是崇尚理性的和平主义者。谁也不能否认,从来没有一个正当理由可以为夺去人类生命的行为辩护。”
  “绝对没有。”奶奶坚决支持爷爷的观点。
  不知老爹听了这话以后会怎么想?这完全不对!索比知道老爹曾经像杀鸡一样杀过人,结果救出了一船奴隶。
  “那么当一艘劫掠船来袭击你时,你怎办呢?”
  “一艘什么船?”
  “海盗船。要是你后面出现了一艘海盗船,而且很快就会赶上你,你怎么办?”
  “嗯,我想只有跑呗。等死或者跟他们拼命都是不对的。索尔,动武是得不到什么好处的。”
  “但是你跑不掉,因为他比你快。这是你死还是他死的问题。”
  “你说‘他’,意思是他也是人。那就只好向他投降了,让他达不到自己的目的……圣雄甘地就是这么说的。”
  索比深深叹了口气,说:“爷爷,很遗憾,那样做恰好达到了他们的目的。所以你不得不起来斗争,否则劫掠者就会把你当奴隶抓去。我一生做过的最值得骄傲的事,就是击毁了一艘劫掠船。”
  “啊?‘击毁了一艘劫掠船’?”
  “我是用自寻的导弹打中并摧毁了它。”
  奶奶倒抽了一口冷气。可爷爷还是固执地说:“索尔,恐怕你受了坏影响。这也许不是你的过错,但是在对客观事实的理解上,在价值判断上,你有许多错误观念,应该纠正过来。如果像你说的,把它‘击毁’了,那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把你当奴隶抓去’?他们抓你们干什么呢?抓你们什么用都没有,是不是?”
  索比一声没吭。站的角度不同,看问题的方式就不一样……要是你没有经历过,你就听不进去。这是一种普遍规律。
  布拉德利爷爷继续说:“我们不谈这件事了。现在再谈谈另一件事,我想把对你父亲说过的话告诉你:要是你觉得自己没有能力经商,那就不要吃这碗饭。但是像小孩子一样跑掉,去参加国民警卫队——那不行,孩子!不过,几年之内你无需作出决定。约翰是一个非常能干的管理人员,你不用急着决定。”他站起来继续说,“我跟约翰谈过这件事,我知道他愿意忍辱负重,把这副担子再挑一小段时间,……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多挑一段。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都该睡了。这儿天亮得很早。”
  第二天上午,索比离开了观光谷。走前他很有礼貌地说,奶奶的家等于他自己的家——还真是这样,两个地方其实都不是他的家。回到鲁德贝克市以后,他思考了一个晚上,终于决定到愉快的飞船里去生活。他要重新穿上老爹的军装,他的性格不适合当亿万富翁大老板。
  首先他要行动起来。先要找到父母亲签过字的那些文件,然后把那些文件与为他准备的文件作一番比较。父亲的要求一定会在他签过字的文件里显示出来,如果两份文件没有冲突,他就在文件上签好字。这样,他走了以后杰克伯伯就可以继续工作了。在这个问题上爷爷说得很对,约翰·威姆斯比知道该怎么管理公司,而他却没有经验。他应该感激杰克伯伯,在告别以前一定要谢谢他。一切就绪以后,索比就准备离开地球,到他的同类、跟他使用同一种语言的人那儿去!
  一到自己办公室,索比就给杰克伯伯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秘书说他出城去了。他想他可以留一张字条,这样更好些——哦,对了!还必须跟莱达道别。他又给法律部去了个电话,告诉接电话的人把他父母的授权书从保险库里找出来,送到他的办公室。
  文件没到,布鲁德法官却到了。“鲁德贝克,你要从保险库里拿出文件来干什么?”
  索比解释说:“我想看看。”
  “除了本公司上层领导人员以外,谁都不能提出从保险库里取出文件的要求。”
  “那我是什么人呢?”
  “恐怕你目前还是一个概念模糊的年轻人。经过一段时间以后,你才会有这个权利。但是现在你只是一个客人,还在学习你父母亲的事务。”
  索比马上信以为真了。这话的滋味虽然不好,但他说得没错。“我一直想问问你,法院正式宣布我父母死亡的事应该怎么办理?”
  “想把他们彻底埋葬,以绝后患?”
  “当然不是。但这件事总是要做的,或许杰克伯伯也会这样说。所以我想问一下,我们现在已经办到什么程度了?”
  布鲁德法官冷笑一声,“早着呢,这还得多谢你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年轻人,你以为公司领导会发起一场将把整个公司事务搞得乱七八糟的活动吗?除非预告采取防止混乱的措施,他们是决不会开始的。处理遗嘱的事会拖上许多年——在这期间,商务活动就要停下来……都是因为你没有在我几星期前为你准备的几份简单的文书上签字。”
  “你的意思是在我签字以前,什么事都干不成?”
  “说得对。”
  “我不太明白,假定我死了——或者没有出生,根本没有我这个人——那怎么办?每次一个鲁德贝克死了,商务工作都会停止吗?”
  “这个……嗯,不会。那就会由法院授权把事情办下去。但是现在既然有你,这份责任就是你的。喂,听我说,我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看了几页决算表,你就以为自己懂商务了。可你根本不懂。譬如,你认为可以叫人把那些专门给约翰·威姆斯比看的文书移交给你,那些其实是他个人的文件,不是公司的。如果这时候你想接管这个公司,而且按照你的想法宣布了你父母亲的死亡,我可以预见,我们就会陷入各种各样的混乱,你自己也会手足无措。我们不能这么做,公司不能这么做,鲁德贝克也不能这么做。所以我希望你今天就把那些文件签了,别再磨磨蹭蹭浪费时间,懂吗?”
  索比低下头,说:“我不会签的。”
  “什么意思,你‘不会签的’?”
  “直到我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事情时,我才会签字。要是我连我父母亲签署的文件都不能看,我是坚决不会签字的。”
  “那我们就等着瞧吧!”
  “我会静观事态的发展,直到弄清楚这里是怎么回事为止。”
《银河系公民》作者:[美] 罗伯特·海因莱恩
第十九章
 
  索比发现,要弄清真相是很困难的。此后的生活大致跟以前差不多,但并不完全相同。他暗暗怀疑,在学习商务方面,自己有时并没有得到足够的帮助,以掌握那些互不相关的数字以及没有好好整理(凌乱程度未免也太过分了)、啰嗦晦涩的“总结”、“分析报告”。他这方面的知识实在太有限了,连起疑心的资格都没有。
  但从拒绝布鲁德法官的要求那天起,他还是渐渐起了疑心,而且越来越明确。多洛雷斯好像还是跟以前一样热情,他一开口,人们依旧立即遵命。但送给他的资料却越来越少,后来竟渐渐不送了。他们总是用种种理由来搪塞他,使他搞不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什么“调查报告正在准备”啊,“负责人出城了”啊,或者“那些东西是保险库里的档案,今天库里没有一个负责人”等等。布鲁德法官和杰克伯伯一直没有再露面,他们的助手虽然都很有礼貌,但却解决不了问题。索比也没有办法逼问杰克伯伯。莱达告诉过他,“爹爹不得不经常外出。”
  索比办公室里的事情开始乱得一团糟了。尽管那个图书馆是多洛雷斯一手操办起来的,但她好像还是找不到、或者甚至想不起索比已经作过记号要保留下来的文件资料。最后他发了火,把她训了一顿。
  她默默地忍受了。“对不起,先生。我已经尽力了。”
  索比向她道了歉。他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在怠工,以前他在检查、监督装卸工时就学会了这套本事。但他就是克制不住,这才严厉地斥责了她。索比最后安抚道:“真的对不起,你休息一天吧。”
  “哦,我不能休息,先生。”
  “谁说不能休息?回家去。”
  “我不愿意回家,先生。”
  “嗯……那就请自便吧。但是你要到女子休息室去躺一会儿或者干点其他什么事。这是命令。明天见。”
  她忧心忡忡地走了。索比坐在不能行使任何权力的写字台旁思考着。
  索比需要的是一个人留下来,免受各种事情和数字的干扰。他开始整理起自己脑子里的一些想法,把考虑结果列了出来:
  第一:因为他拒绝在委托书上签字,所以布鲁德法官和杰克伯伯对他采取排斥态度。
  第二:就算他是“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但继续管理公司事务的是杰克伯伯——直到法律正式宣布自己父母亲死亡为止。
  第三:布鲁德法官曾经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在他承认杰克伯伯的管辖权并在委托书上签字以后,他们才会开始认定他父母死亡的工作。
  第四:他不知道父母签字的那些文件内容。尽管作了最大努力想跟他们摊牌,逼他们拿出那些文件,但还是失败了。
  第五:“所有权”和“控制权”截然不同。杰克伯伯控制了索比所拥有的一切,同时,杰克伯伯只拥有作为代理董事长所必须拥有的一份股份(莱达拥有大量股份,因为她是鲁德贝克家的人,而杰克伯伯不是——但杰克伯伯或许还能控制她的股份,因为莱达对商务不太关心)。
  结论:
  结论是什么呢?杰克伯伯是不是在干一些欺骗勾当,又不敢让他知道呢?噢,看上去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杰克伯伯有那么多薪水和红利,只有财迷才会想要更多的钱。父母亲的账目看上去很干净,有一笔巨额结余。杰克伯伯交给他的一亿元,几乎是从牛身上拔下的一根毛。其他惟一开支就是给布拉德利爷爷奶奶的生活费,再加上家里的一小笔数额和产业上的费用。都不是很多,一两亿元罢了。
  结论是:杰克伯伯是个老板。他喜欢当老板,而且有可能的话,他还想继续当老板。
  “地位”,杰克伯伯有很高的地位,并且在为保住这个地位而奋斗。索比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思。杰克伯伯一边抱怨,一边承受着超负荷的工作,因为他真的喜欢当老板——就像船长和族长一样,虽然自由贸易船里每个家庭成员都拿着同样的股份,但他俩还是傻乎乎地拼命工作。杰克伯伯也是“族长”,不想把自己的最高地位让给一个年龄只有他三分之一,而且(咱们实话实说吧)不能胜任领导工作的人。
  经过仔细考虑以后,索比觉得还是应该在杰克伯伯的委托书上签字,因为这份工作本来就是他的,而索比只是继承这个产业罢了。如果杰克伯伯的地位被活生生地倒置过来,他一定会感到很绝望,而且这对他来说,似乎也是一种极不公正的逆转。
  好吧,就把这副担子留给他吧!事情办完以后就加入警卫队去。
  但是索比不想到布鲁德法官那里去认输,因为他已被他们抛在一边了。他最强烈的本能反应是对抗为他自己所不满的任何当权人物,这种灵魂深处习惯性的思维模式可以说是由鞭子抽出来的。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觉得自己很倔强执拗。他认为老爹也会同意他的做法。
  说到老爹,他想起了一些事情。鲁德贝克是否与奴隶买卖有关,或者有间接关系?现在他明白了老爹为什么要他坚持下去——在弄清真相以前,他决不罢手……如果那种难以说清的与奴隶买卖有关系的情况确实存在的话,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可是现在他怎样才能弄个水落石出呢?他是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可他们却已经捆住了他的手脚,就像老爹讲的《格列弗游记》里那个老兄一样,目前他就是处于那种状况。
  是啊,老爹向X部队报告时曾说过,某些大飞船公司、萨尔贡政府和专门从事奴隶买卖的劫掠船之间有一种关联。劫掠者必须有船。船嘛……噢,想起来了,上星期他在一本书里见到过。里面提到了银河运输公司制造的从0001号开始到现在为止每艘船的历史。索比走进图书馆。嗯……是一本狭长的红书,不是录像带。
  该死的东西不见了……就像最近许多东西不见了一样。不过因为他对飞船很感兴趣,所以当时几乎已经能把那本书背出来了。于是他把书中内容默写了出来。
  银河运输公司生产的大多数飞船都用于同盟国,有些卖给与鲁德贝克有利益关系的公司,还有一些销往其他地方。这家公司的船还有一部分卖给了贸易商,这是令人欣慰的事。但是有的船落入了其他人手里,这些人他不知道是谁……但他觉得自己记得所有做合法生意的星际商人的名字,至少知道同盟国控制范围内的合法商人。如果是自由贸易商,他肯定知道。
  假使搞到了那本书,在办公室里也不能证明什么东西。也许在地球上没有办法查出什么名堂……可能连布鲁德法官和杰克伯伯都不知道是否存在什么可疑的事。
  他站起来打开自己已经安置好的银河显示器,可是里面只能显示银河系中已被开发出来的那一小部分情况,而且报道内容少得可怜。
  索比在控制面板上开始操作。先用绿色标出九星,再用黄色标出贸易商避之惟恐不及的瘟疫区。接着,他又标出他和父母亲在被抓路上的两个起止星球。之后,他又用同样方法标出与失踪的所有“同胞”飞船相关的星球。
  结果是一片密集的五颜六色。以星际距离而言,那些星球之间挨得相当近,都与九星处在同一区域。索比看着那个地方,轻轻吹了声口哨。老爹是对的。但如果没有像现在这样用银河显示器展示出来,它的位置是很难探明的。
  索比考虑了一下巡航半径和银河运输公司设在那里的能量补给站,又用橙色标出“邻近的”银河承兑公司银行办事处。
  接着,索比对上述情况作了一番研究。
  这还不能算是确凿的证据——还有哪些别的公司在那里活动?
  他想弄个水落石出。
《银河系公民》作者:[美] 罗伯特·海因莱恩
第二十章
 
  一天,索比来到花园,发现莱达正让人在那儿备餐。花园里只有他们两人。他抬头一看,只见飘飘洒洒的雪花已经把整个花园的人造天空幻化成一只倒扣着的乳白色巨大瓷碗。身边是烛光、鲜花、音乐,再加上莱达本人,形成了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但索比虽然喜欢莱达,也认为这个花园是鲁德贝克家最好的去处,但他对眼前的良辰美景还是提不起兴趣来。饭快吃完的时候,莱达问了句:“你傻愣着想什么呀?”
  索比不好意思地说:“噢,没什么。”
  “一定有什么心事。”
  “嗯……是的。”
  “想说给我听听吗?”
  索比眨了眨眼,心里想,威姆斯比的女儿是目前可以说话的惟一一个人了。但是如果他证实了鲁德贝克与奴隶制有牵连,那他该怎么办?他忧心忡忡,愁眉不展。“我不想当商人了。”
  “唷,爹爹还说你是数学天才呢?”
  索比哼了一声。“那他为什么不……”话说了一半,又缩回去了。
  “‘不’什么?”
  “唔……”我真该死,一个男人应该有个可以谈谈的人,同情他,必要时痛骂他一顿,比如老爹、弗里茨、布里斯比上校。虽然现在大家都围着他转,但他却感到十分孤独——只有莱达好像还有一点想跟他交朋友的意思。“莱达,我跟你讲的话,你传给你爹爹多少?”
  他吃惊地发现,莱达气得满脸通红。“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索尔?”
  “噢,你跟你爹爹挺亲近的,是吗?”
  她突然站了起来,说:“你要是吃完了,咱们去走走。”
  索比站起来,两人沿着花园曲径走去,一边观赏满天大雪,一边倾听穹顶上窸窸窣窣的雪花声。她领着索比来到一个离家较远、又有灌木丛挡着的地方,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这儿是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是吗?”
  “给花园安窃听器的时候,我专门安排了个老爸听不到我接吻的地方。”
  索比不解地看着她,说:“这儿还有窃听器?”
  “当然,你肯定也知道,除了滑雪场,几乎到处都有东西监视你。”
  “以前我没想到。我不喜欢受人监视。”
  “谁又会喜欢呢?但这是跟鲁德贝克家业有关的一种日常安全措施。你千万不要责怪老爸。我只是花了点钱,花园里有些地方的窃听效果就没有他预计的那么理想了。所以,如果你有什么话要说,而又不想让老爸听见,那你现在就可以讲了,他是永远不会知道的,我可以绝对保证。”
  索比欲言又止,然后察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他想,如果附近藏有窃听器,说不定会装扮成一朵花……这是有可能的。“也许我还是应该把话留到滑雪场去讲。”索比开了一句玩笑。
  “放松点,亲爱的。如果你完全信赖我,那就应该相信这个地方是安全的。”
  “噢,好吧。”就这样,索比把不顺心的事全都倒了出来……最后说,杰克伯伯在故意刁难自己,除非自己把可能获得的权力交出来,否则伯伯是不会罢休的。莱达听得很认真。索比说完,又加了一句,“情况就是这样,你说我是不是太蠢了?”
  她说:“索尔,你知道老爸一直想让我跟你好吗?”
  “啊?”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没想到这个问题。除非你是个彻头彻尾的——不过你说不定真的是……你就相信我的话吧。也许除了两个当事人以外,这已是尽人皆知的婚事了,也是时下大家的热门话题。”
  索比吃惊得忘了自己一直担心的种种问题。
  “你的意思是……嗯,唔,你——”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哎呀,亲爱的!如果我真有这个打算,还会告诉你吗?嗯,在这以前,我承认曾经同意考虑这件事,可你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性子傲着呢,哪怕鲁德贝克家的前途全看这门婚事,我也不会将就凑合。现在还是说授权书的事吧,老爸不让你见到马莎和克赖顿给他的授权书,不知是什么原因?”
  “他们不给,我就不签字。”
  “可要是他们给了,你会签字吗?”
  “唔……最终也许会签。但我想知道父母在授权书里有些什么交待。”
  “我不明白老爸为什么要拒绝这种合理要求,除非……”她皱起了眉头。
  “‘除非’什么?”
  “你有多少股份?给你了吗?”
  “什么股份?”
  “哟,你的股份呀。你一定知道我有多少股份。我的意思是说,我一生下来,你的爷爷,也就是我的叔叔鲁德贝克就把股份给我了。你可能会多拿一倍,因为有朝一日你会成为鲁德贝克的接班人。”
  “我没有股份。”
  她严肃地点点头,“这就是老爸和法官不想让你看到那些文件的原因之一。我们个人的股份与别的任何人无关,只要到了法定年龄就由我们随意处置。以前你的股份由你父母代管,就像现在老爸代管我的股份一样。不过关于你的股份问题,你父母签的任何委托书对我老爸来说都是不利的。你大可以拍着桌子向他们要股份。他们要么给你钱,要么杀了你。但是,索尔,老爸基本上还是一个好人。”
  “我从来没说过他不是好人。”
  “我不爱他,却喜欢他。但现在的情况是,我是鲁德贝克家的人,而他却不是,这不合情理,对不对?我们鲁德贝克家的人没有什么特别。可我也有点担心——你还记得若埃尔·德拉克鲁瓦吗?”
  “想同我会面的那个人吗?”
  “就是他。若埃尔已经卷起铺盖走人了。”
  “我没听说。”
  “他过去是银河工程部的明星人物,你不知道吗?公司说他跳槽了,而若埃尔自己却说他被解雇了,因为他越过领导私自跟你交谈。”她皱了皱眉头又说,“以前我不知道该听谁的,现在我相信若埃尔说的话了。那么,索尔,你是打算逆来顺受、任人摆布呢,还是想证明一下自己是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
  索比咬了咬嘴唇,说:“我想回警卫队去,把乱七八糟的事情统统忘掉。我过去常想,当富人会有什么感觉?现在我有钱了,结果却发现这是最头痛的事。”
  “这样说来,你是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她的话音里明显带着鄙夷的语气。
  “我可没那么说。我打算再待一段时间,看看情况怎么样,只是不知道从何做起。你说我该拍桌子瞪眼睛地向杰克伯伯要股份吗?”
  “这个……如果你没有律师,就别去。”
  “这儿有的是律师。”
  “所以你得请一个。要想胜过布鲁德法官,就要有个好律师。”
  “找谁呢?”
  “啊呀,可惜我没请过律师。但我会找到的。现在我们边走边聊吧,免得引起别人的注意。”
  索比花了一个上午时间,苦苦地“啃”着公司法。刚吃完中午饭,莱达就来电话了,接着人也到了。“索尔,陪我去滑雪好吗?暴风雪停了,雪也下得正好。”她急切地看着索比。
  “嗯……”
  “哎呀,走吧!”
  他跟着走了。两人没说什么,直到离家很远的地方,莱达才开口道:“你要找的律师是新华盛顿的詹姆斯·J·加什。”
  “我想过了,”索比说,“我猜你打电话来就是为这个原因。你真想滑雪?我得回去给律师打个电话。”
  “哦,我的天哪!”她扫兴地摇了摇头,“索尔,也许我真得跟你结婚,这样就可以好好照顾你了。你这会儿回家去,给家庭之外的律师打电话,而且是个赫赫有名的大律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发生什么?”
  “说不定你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自己到了个安安静静的地方,周围是一圈身强体壮的男护士。我一夜没有睡着,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那些人不是闹着玩儿的。因此,我得拿定主意。我希望老爸一辈子管事掌权,但如果他玩什么脏的,我就会站到你这边。”
  “谢谢,莱达。”
  “见外了不是!索尔,我这也是为了鲁德贝克家好。现在我们来谈谈具体做法。你不能傻乎乎地径直跑到新华盛顿去请律师。布鲁德法官这个人我很了解,你要是胆敢那么做,他一定有怎么对付你的计划。不过你可以借口去看自己的地产,先到新华盛顿自家地产去走走。”
  “真聪明,莱达。”
  “我脑子很灵活,有时候连自己都感到有点怪。如果你想让这事办得人不知鬼不觉,还得把我也带上。老爸跟我说过,应该陪你到各处去看看。”
  “嗯,要是你觉得不太麻烦的话,那就说定了,莱达。”
  “我只要抓紧处理一下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实际上我们是去观光,至少可以到北美分公司去逛逛。惟一烦心的是怎么才能摆脱那些保安人员的监视。”
  “保安人员?”
  “鲁德贝克上层人物出行时都要带保安人员。嗨,不然的话,你会被记者们弄得精疲力竭的。”
  “我想,”索比漫条斯理地说,“据我自己的经验,你一定搞错了。我去看望爷爷奶奶时,就没有什么保安人员。”
  “他门专搞暗中活动。我敢打赌,你在爷爷奶奶家里时,至少有两个人一直跟在你的周围。看见那边独自滑雪的人吗?十有八九是来为你保驾的。所以,去拜访法律顾问加什时,我们要设法甩掉他们。不过别担心,我会有办法的。”
  索比对大都市很感兴趣,可他更感兴趣的是怎样尽快实现自己的目的。莱达叫他不要着急。“首先我们要好好浏览一下,然后自自然然地把事情办好。”
  与鲁德贝克老家相比,新华盛顿这个家很简陋,共有20个房间,其中只有两间较大。屋内一应俱全,看上去好像他前一天刚离开这儿似的。他认识其中两个仆人,因为他们一直在鲁德贝克家干活。门口停着一辆陆路汽车,车上坐着身穿鲁德贝克公司工作服的司机和仆人。司机好像知道该把他们送到哪里去。在冬日阳光下,他们坐车游逛。路上莱达给索比指点了各星球驻该市的大使馆和领事馆。当他们经过同盟国警卫队司令部大楼时,索比叫驾驶员放慢车速,以便看得仔细一点。莱达说:“它好比是你心中的母校,对不对?”接着她低声说,“好好瞧瞧,我们要去的地方正是大门对面的那座大楼。”
  他们在林肯塑像前下车,拾阶而上。同千百万瞻仰庄严的伟人塑像的人一样,他们顿时肃然起敬。索比突然觉得这尊塑像仿佛就是老爹,而且越看越像,不禁热泪盈眶。
  莱达悄声说:“这个地方总是吸引着我,它像一座人们常去的教堂。你知道这是谁的塑像吗?他创立了美国。古代历史太伟大了。”
  “他还做过其他事情。”
  “什么事?”
  “解放奴隶。”
  “哦。”她抬起头来,目光严肃,“对你来说,那就更有特殊意义了……是不是?”
  “太特殊了。”他考虑了一下,看是否要把投入这场战斗的最大理由告诉她,因为这儿只有他们俩,不会被人窃听的。但又一想,他不能说。虽然他知道老爹不会反对,可他已经答应过布里斯比上校要保守秘密。
  塑像底座上的铭文他看不大明白,那是用转化为银河系英语以前的英语字母和拼写规则书写的。这时,莱达使劲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低声说,“走吧,我们在这儿不能待得太久了,不然我非哭出来不可。”于是他们悄然走了。
  莱达一定要到银河剧院去看戏,所以他们下了车。她叫司机过3个小时10分钟再来接他们。然后索比出高价从黑心票贩那儿买了一张剧院的双人包厢票。
  “等着瞧吧!”进剧场时她叹了口气说,“事情还没完呢。车子一转弯,那个男仆就会下车。附近没有停车场地,所以我们能暂时甩掉司机。可那个男仆肯定会一刻不停地盯着,他要是想保住饭碗,非紧紧跟着我们不可。此刻他不是在买票,就是已经进剧院了。你别东张西望。”
  他们上了自动扶梯。“我们还有几秒钟时间。他担心我们发现,所以我们拐弯以前不会上来。现在听我说,我一出示戏票,占我们位置的人就会离去,但我会拉住一个不放他走,出钱雇他坐在那里。希望是个男的,因为如果那个男保姆在楼下查明了我们的包厢号,几分钟……甚至几秒钟后,他就会去找那个包厢。你只管走你的。他找到我们包厢时,会看到我跟一个男人在里面。黑暗中他看不清那个男人的面孔,但他能确定我在里面,因为他认识我穿的这种奇异的夜光服。所以他会很得意。于是你可以从便门出去,就是别走大厅,司机有可能等在那里。在我叫他们备车回去前,你要设法在外厅等上几分钟。如果你无法提前赶到那里,就叫一辆出租车回家。我会故意抱怨说,你不喜欢那场戏,已经回家了。”
  索比心里想,X部队没把她招进去,真是他们的损失。“难道他们不会向上面汇报,说是没有盯住我吗?”
  “那样一说,他们就要被解雇了,所以他们决不会吐露出这件事。我们的座位到了,你继续向前走。再见!”
  索比走出边门就迷了路,多亏一个警察指点,最后才找到国民警卫队司令部对面的那幢大楼。大楼示意图表明,加什办公室就在第34层。几分钟以后,他找到了一个接待员,可她撅着嘴,一个劲儿地说:“不行。”
  她冷冰冰地告诉索比,除非预先约好,否则法律顾问是不会接见的。然后她又问道,是否愿意咨询一下法律顾问的助手?“请问贵姓?”
  索比朝四周看了一下,房间里人很多。接待员啪的一声打开一个开关。“快说!”她厉声说,“我已经拉上了隔音屏障。”
  “请告诉加什先生,就说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想见他。”
  一时间,她好像想告诉他别胡说八道,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走了。
  回来后,她用温柔的语气说:“法律顾问可以给你5分钟时间。先生,这边请。”
  詹姆斯·J·加什的私人办公室与整座楼房很不协调,他本人看上去邋里邋遢,像是一张没有整理过的床铺。他穿长裤,没着紧身衣,一个将军肚连皮带都管束不住。那天他没刮脸,花白胡子与秃顶周围的一圈头发煞是般配。他没站起来,只问了一句:“你是鲁德贝克?”
  “是的,先生。你就是詹姆斯·J·加什先生?”
  “我就是。你有身份证明吗?我觉得你这张脸在哪个新闻节目中见到过,但我记不起来了。”
  索比把自己的身份证递给他。加什先瞟了一眼他的普通证件,然后仔细查看了一下那个极其珍贵而又难以伪造的鲁德贝克联合公司身份证。
  他交还了证件。“请坐,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教先生……并想得到你的法律援助。”
  “我就是吃这碗饭的。可是布鲁德法官那边律师多的是,你来找我干什么?”
  “唔,我说的话你能保密吗?”
  “当然可以。这个问题你根本用不着向律师提出来。诚实的律师自然会为客户保密,不诚实的你怎么说都没用。我呢,还算诚实。你自己看着办吧。”
  “好的……我的事情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你说,我听着。”
  “你愿意做我的代理人吗?”
  “你说,我听着。”加什又说了一遍,“也许听着听着我会睡着的。今天我不太舒服,我向来不舒服。”
  “行。”索比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讲了起来。加什眯着眼听着,手指玩着腰带的搭扣。
  “我急于弄清事情真相,以便可以回到警卫队去。此外就没有别的事了。”索比总结道。
  加什第一次发生了兴趣。“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进国民警卫队?孩子,咱们别说梦话了好不好。”
  “可我其实算不上什么‘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我过去本来就是国民警卫队的士兵,因为环境所迫,才成了鲁德贝克。”
  “你的这些经历我听说过。才思敏捷、充满活力的记者们对此很感兴趣。不过我们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关键问题是,一个男子汉不能放弃自己的职责,只要是他自己的事,就要干到底。”
  “这不是我自己的事。”索比固执地说。
  “我们还是闲话少说,现在言归正传。第一,我们让法庭宣布你父母已经死亡。第二,我们要求拿回你父母的遗嘱和委托书。但是如果他们提出异议的话,我们就弄一张法庭的传票……哪怕是了不起的鲁德贝克家,在法庭传票面前也没办法。”他咬着指甲,又说,“解决遗产和确认你的继承权,这些事可能需要一段时间。确定你父母死亡的事,法庭也许会指派你本人去做,或者你父母遗嘱上指定的人,也有可能是其他人,但只要你说的没错,人选肯定不会是布鲁德法官和你的杰克伯伯。甚至不可能是听命于布鲁德的哪个法官——太鲁莽了,随便得出什么结论都会被我们轻而易举地推翻。这他也知道。”
  “可是倘若他们不愿意启动宣布我父母死亡的法律程序,那我该怎么办?”
  “谁说你只能等着听他们安排的份儿?你是当事人,而他们连在法庭上谈谈自己看法的资格都没有。如果我听说的消息不错的话,他们只是些雇员,只能各自享受一份记名股票。而你是第一当事人,所以应该由你启动这个程序。你还有别的亲戚吗?譬如血缘很亲密的堂兄弟姐妹,或者其他什么人?”
  “没有。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继承人,只有我爷爷奶奶布拉德利夫妇。”
  “我不知道他们还活着。他们会反对你吗?”
  索比正要开口说不,转念一想,又改口了:“我不知道。”
  “他们真要出头的话,我们到时候再处理。别的继承人嘛……是呀,我们只有见到了遗嘱才会知道——他们是不会主动拿出来的,只有靠法庭强制执行。你反对使用催眠术取证吗?吐真药、测谎仪?”
  “我不反对。为什么问这个?”
  “你是证明自己父母死亡的最好证人,失踪不久便遇难身亡。”
  “但如果不能证明死亡,只是长期失踪该怎么办?”
  “那要看情况。任何年份或期限都只是影响法庭判决的一个指导性原则,而不是法律上的硬性规定。过去,失踪时间七年即可判为死亡,但现在时过境迁,时间期限宽松多了。”
  “我们怎么下手呢?”
  “你有钱吗?就是说在用钱方面他们是不是卡着你?我收费很高,一般情况下,我连喘口气儿都会收费。”
  “嗯……我有一亿元……另外还有几百万,大约八百万吧。”
  “嗯……我还没说要接这个案子。你想到过会有生命危险吗?”
  “啊,没有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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