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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无瑕-(美)乔舒亚·斯帕诺格勒

_6 乔舒亚·斯帕诺格勒(美)
  比阿特丽斯·卢脸上瘤的分布——沿着鼻唇沟,眼角——和照片中瘤的分布一模一样。
  我注意到盐溶液旁边有一瓶吗啡点滴。
  “你们今天很受欢迎。”拉维笑着说。卢先生挤出一丝笑容,他妻子脸上的纱布也动了一下,我猜她也是想笑。两人看起来都很疲劳。
  “这是疾控中心的麦考密克医生。”拉维告诉他们。我严厉地瞪了他一眼。我开始对撒谎感到恶心,自己骗人已经很不好受,别人替我撒谎就更让人难堪,“你们听说过疾控中心,对吗?”
  卢先生点点头。
  “照片呢?”我问。拉维取出文件袋,把照片倒出来。他递给我,我拿起来给卢太太看。
  他们看见照片脸色大变。“我以前给他们看过,”拉维低声说,“他们看来不喜欢这些。”
  “为什么?”
  “他们不说。”
  我们把照片收了回去。
  “现在,”拉维告诉卢夫妇,“我知道我们以前谈过这个问题,但我希望你们能够告诉麦考密克医生,你们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大概半年前,我注意到一个小的隆起物。在这儿。”卢先生指着自己上嘴唇的左边,“它越长越大,然后我们在这儿看到其他的隆起物,”他指向左眼,“还有这儿。”他触摸下巴。
  “那时候你们有没有去看医生呢?”我问。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没有。”
  “为什么?”
  “我们以前回答过辛格医生,之后又回答过斯潘格勒医生。”
  “抱歉。医生的工作就是这样,”我说,对他报以一笑,以赢回他的信任,“我们会一再地问同一个问题。但是我们非常关心你的妻子,还有你,我们要确定所有的问题都被问过了。也许还有其他人得了和你妻子一样的病。”
  卢先生的双唇紧闭。我继续问道:“你妻子感觉还好吗?”
  “还好。”
  “最近有没有得过什么病?”
  “没有。”
  “夜间出汗吗?”
  “不。”
  “有没有接触任何病人?”
  “我们没有接触任何病人。她没有接触任何化学物质。我们过去一年只去香港旅行过一次。她那会儿没病。我们没有养宠物。她是一名会计……”
  “很好,卢先生。”
  “……在一家软件公司。我们有两个孩子。一个15岁,一个17岁。她没服用药物……”
  “卢先生……”
  “……除了复合维生素。她从来没有受到辐射。她一直很健康,除了因良性纤维瘤做过一次子宫切除……”
  我把手放在他肩上,让他从不断的充满痛苦的不问自答中安静下来,“好了,卢先生。卢太太,你疼吗?”
  “是的,”卢先生代他妻子答道,“她非常疼。”
  “你妻子会说英文吗?”我问他。
  我敢说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恨意。卢先生说:“当然。”
  “那么,我想跟她说说话。单独,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不认为……”
  卢太太说话了——语音又累又尖厉——用中文。她丈夫的脸黑了。“我去喝杯咖啡。”卢先生宣布。
  我转过身,看着拉维的眼睛点点头。
  “我也要杯咖啡。”拉维说。
  当他们离开房间,我坐在刚才她丈夫坐过的椅子上。
  “很抱歉支走其他人,我只想跟你谈谈。”我轻声说道,不至于打扰——或是引起布帘另一边的病人的兴趣。
  缠着绷带的女人点点头。
  “你还疼吗?”
  “不。”她喘气。因为是靠近嘴巴的外科手术,她的话含糊不清,“现在不疼。吗啡……”
  “那就好。”
  疼痛是根线,我紧跟这条线,“你来这儿之前在服用止痛药吗?”
  “是的。”
  “什么药物?”
  “盐酸羟考酮控释片和维可丁。我们告诉过医生的。”
  “谁开的处方?”
  卢太太叹口气,轻轻地摇摇头。
  “谁写的处方?”
  “没有处方。”
  “谁让你服用的?”
  她没说话。
  “卢太太,你要告诉我。否则,我无法帮助你。”
  如果不是看见她眼里缓缓流出的泪水,流过她脸上的隆起物,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哭泣。
  “会没事的。”我告诉她,尽管我们两人都知道不会没事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看看你的伤口。”
  “我不介意。”她柔声道。
  我小心翼翼地拆开缠绕在她嘴唇上的纱布。我先看了一下外科手术的部位。伤口很大,大概有4平方厘米,穿过嘴唇边缘。我能看见瘤切除后留下的骨头和肌肉轮廓。我想这里只能进行些外科整形了。即便用最好的药物治疗,卢太太的面容也不可能恢复到正常。
  我坐回椅子,手伸进背包,取出墨菲留的那些照片。“这些人得了和你一样的病。”我告诉她。我一张一张翻看,试图在这些丑陋的形象中找出一张能够和卢的脸相匹配的。
  没有她。
  “还有其他人也病了。”我说。
  “是的。”她同意。
  我感到心跳加速了,“你知道还有其他人?”
  卢太太盯着我。
  “在哪里?在这里?香港?你能认出这些人吗?”我把照片拿给她看。“有这么多……”她低语,接着她对我说,“求求你。停止吧。”
  我停住,收回这些照片,“发生了什么?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生病吗?卢太太?”我的眼睛转向她眼角隆起的一堆肉,转向她嘴巴上永远改变了她声音的伤口。
  “我不知道。”她说。
  “在香港发生了什么?”
  “我帮不上你。”她说。
  “我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想阻止其他人生病。”
  “我知道,”她说,“但我帮不上你。”
  我轻轻地把绷带给她缠了回去,坐下来。我拉起她的手,握在我的双手中。我们静静地坐着,她手上的皮肤光滑,完美。
  “很抱歉。”她说。她的眼睛在向我乞求我不能给她的帮助。
  我看着她毁掉的脸上起伏的形状,看着纱布上渗出的血清污渍。“我也很抱歉。”我告诉她。
  
  49
  
  我又和比阿特丽斯·卢呆了10分钟,做了我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情:给她一点安慰。
  看着床上这个缠着绷带的女人,我感到气馁,因为她正在走向死亡。
  我撕下装着照片的文件袋的一角,潦草地写下我的联系方式。“我的名片。”我笑着说。卢太太也回笑,我的心都碎了。
  “我明天再来,”我说,“也许我们到时候可以再谈谈。”
  “是的,”她的回答让我惊喜,“是的。”
  我的精神这么多天第一次提了起来。
  “我们正在设法挽救她的生命……”
  “辛格医生,我……”
  “……你没有告诉我们你知道的一切。”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医生。”
  我来到卢太太病房外的走廊里,看见拉维正表情严肃地侵犯着卢先生的领地。拉维,比另外一个男人矮两英寸,手指像柄短剑一样指着他。
  我想若论与人相处,我并不得要旨,但与拉维·辛格相比,我算得上是位天使。
  “你是在胡说八道,伙计。”拉维贴着卢先生的耳朵厉声问,“你妻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走廊里两名护士盯着他们看。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是医生。”
  “嘿,别再说这些了,我知道不是真话。”拉维说,“你再跟我说一遍,她用没用过什么化妆品?乳霜,肥皂,收敛水……”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没有。”
  “胡说,没有女人不用这些的。她有没有接触过
化学品?砷?聚氯乙烯?二恶英?”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会引发软组织瘤的化学物质。
  “没有。”
  “她在香港有没有做过什么手术?”
  “手术?没有。”
  “胡说,过去这一年中,她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没有。”
  “胡说。胡说。一派胡言。”
  “拉维……”我说。
  “什么?”
  “……算了。”我看得出谈话是不会有结果的,而拉维因为被战斗的激情冲昏了头脑却看不见,“卢先生不想谈,他有权不谈。”
  “不,医生。”拉维看了我一眼,好像要杀人。而卢先生看到有人把一个疯子从他那里赶走,变得放松了。
  “别再做一厢情愿的事情了。如果卢先生想帮自己妻子的话,会向我们提供线索的。”
  卢的脸上显现出痛苦的表情,“我是想帮我妻子的。”然后他转身往他妻子的病房走去,我给他让路,他拖着步子,手伸向墙壁寻找支撑。
  卢走了后,我转向拉维,“我们能够一起工作了,辛格医生?”
  “如果你能放手让我干的话。”
  “别蛮干就行。你们头儿知道你今天来这儿吗?”
  他没回答。
  “这事现在归我管,伙计,”我说,“不是我想这样,但正如你说的,没人会因为我们手上的这些材料来正式接手此事。旧金山市不会管,不到再冒出半打这样的病例来,州里也不会管的。” “这事我来管。” “当然不行。这事需要你参与,但只能由我来管。”
  “但你没有立场来管,现在一点都没有。”
  “没办法,只能这样了。”我想了一会儿,把各方面的问题都考虑了一下,“别让莫妮卡涉入得太深,这事可能很危险。”
  “莫妮卡是个大姑娘了,她想要加入进来。”他停顿了一下,“再说她喜欢皮肤。该死……我还要去开个会。”他大步往外走,然后停住了。他转过身,“他们说你和其他人相处得不太好。”
  “有意思。他们也是这样说你的。”
  他咧嘴一笑,“这将会是一场爆炸,麦考密克。”
  奇怪的是,我想他说得对。
  
  50
  
  离开医院的路上,我头脑中反复想着我和卢太太的谈话。有样东西不停浮出水面冒着泡泡。那是一种感觉,是我在米尔皮塔斯从杨先生和他死去的妻子、他的刀、他挤作一团的孩子们那里得到的同样的感应。这些人受到了恐吓。
  卢先生因为妻子流血不止而把她送到医院,但没有尽早去,是在害怕什么呢?但是如果他真被吓得厉害,为什么又要去寻求整形外科、皮肤科、肿瘤科的专家会诊呢?为什么不在他妻子一稳定的时候就逃跑呢?撇开法律不谈,想打听的人要找出卢夫妇在这里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有比总医院更好的藏身之所。
  那么他们为什么没有离开呢?他们为什么认为总医院是安全的呢?
  我突然停下来,一个拄着拐杖的男子绊了一下,撞到我身上。我边跑边回头道歉。
  “账务中心在哪里?”我在问讯处问道。
  一位年长些的女士很负责任地取出地图,花了很长时间终于把它找着了。“这问题没多少人问。”她解释道,然后伸手去接电话。
  在主楼前面一幢楼的4楼。医院的账务中心是这个星球上最令人沮丧的地方。首先,是因为它的环境——都是土褐色、沉闷的斗室和电脑,还有嗡嗡直响的荧光灯。更让人沮丧的是账务中心对于眼下的许多医疗问题束手无策。仔细倾听,你几乎都能听到这个体系的基础在呻吟。
  我来到柜台前,按了下铃,一位体重超重的漂亮女人回应了我的铃声。我开始用医疗官员的辞令对她说话,她叫来一位叫迪格斯的先生帮助我。迪格斯是一位极瘦的黑人,笑得很开,戴着大大的眼镜。他问能帮上我什么忙。
  好,我开始演戏了,“我需要看一下一个病人的交款记录。”然后我在他眼前晃了晃我疾控中心的过期工作证。我祈祷但愿他不认为有必要核查一下我不存在的特权。
  迪格斯那天情绪确实不错,也许是因为医疗保险刚刚提高了报销比率,所以他没有为难我。他带我穿过拥挤的斗室来到他桌前。“我们不经常看见疾控中心的人。”他透露。
  我也不常看到,我心想。
  “实际上,我们以前没打过交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不好意思,我不便讨论这个。”
  “当然,我知道。只是问问。病人姓名?”
  “比阿特丽斯·卢。”
  他敲了几下键盘,“亚洲人,呃?禽流感患者?”
  “感谢上帝,不是。”
  “很好,你们这些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分工不同。”
  “我应该准备抗流感药物吗?”
  “是这份记录吗?”我打岔道。
  “是的。”
  我扫了一眼电脑屏幕。外科费用,整形费用,住院费,其他杂项。这张账单总金额超过4万美元。
  “很奇怪。”迪格斯说。
  “什么?”
  他指着屏幕底部:上面写着“费用已付”,日期是今天。“等一下,”他敲击了更多的键,“看起来这女人一接受院方服务就付费了。从我们出纳的角度来谈,当然是希望这样,但是……”他摩挲着脸,一脸困惑,“没人这样做。”
  “查一下病人住址。”
  迪格斯找到病人记录,找到住址。
  “你这里能上网吗?”
  “当然。”
  “到网上查查这个住址。”
  迪格斯上网一查,“奇怪,地址不存在。”
  “是很奇怪。”我一边表示同意,一边已经开始往外跑。因为现在我意识到那个病人也不存在了。
  
  51
  
  我跑向主楼,向上跑了4层。
  我冲进比阿特丽斯·卢的病房。病床空了。我把隔在屋中间的布帘拉开,第一次看见靠窗病床上的病人。她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对我的突然出现很是震惊。“你看见这些人离开吗?”我问她,“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她一脸茫然。病房门口处的白板上写的名字是“马丁内斯”。见鬼,我学西班牙语的时候太懒。
  我又冲回走廊,抓住一名护士,“你负责15房2床吗?”
  她点头。
  “病人呢?”
  “在病房啊。”
  “不在。”
  护士快速走向病房,抓着头,“也许他们散步去了。”
  “她的东西都不在了。叫保安。”
  “我确定他们只是去……”
  “散步要带上所有的东西?叫保安!”
  护士怒视着我,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找病区接待员。一分钟后,我听到广播播报:“病人比阿特丽斯·卢,请和保安联系。病人比阿特丽斯·卢……”
  
  52
  
  所以说,卢夫妇不想有人知道他们在医院。他们付了现金以匿名保护自己不被人知。
  他们逃了。
  让他们感到害怕的东西也正让我感到害怕。朝停车的地方走去时,我不停地东张西望,看是否有人跟踪我。那个穿宽松T恤衫的高个子?不是。那个建筑工人?邮递员?花匠?那个矮胖子?不,不,不是。
  我努力不让自己的妄想症恶化,我努力去想一些和我有关联的人和事。丹尼尔·张,卢夫妇,杨的一家,墨菲……
  墨菲。
  就几个小时,我想。只要墨菲在这个地球上再多活几个小时,多呼吸几个小时,告诉我是什么让这些人毁了容。再给我几个小时,我就会告诉他们带
完美无瑕
着自己的孩子,远远逃离这个地方。但是太迟了,墨菲死了,他妻子死了,他的孩子们死了,现在其他人也死了,还有人快死了。
  我进到车里,拨通拉维的电话。“卢夫妇跑了。”我告诉他。
  “你在说什么?他们出院了?”
  “不。他们偷偷溜掉了。”
  “我们可以追踪到他们家里。”他说。
  “我们不能。他们用的是假名字和假地址。”
  “查一下账单。”
  “已经查过了。他们用现金支付的。”
  “真叫人难以置信。妈的。妈的。”他停顿了一下,“别说出来,麦考密克。”
  “说什么?”
  “别说‘我跟你说过’。”
  “他们离开是迟早的事,只是你加快了事情的进度。”
  “为什么?”
  “因为他们非常害怕被某个人找到,而这人不是我们。他们更害怕的是人而不是瘤。”
  
  53
  
  我得寻求更多的帮助。
  我拨通了一个亚特兰大的号码。
  “米莉·包。”
  “米莉,我是纳撒尼尔·麦考密克。”
  “哦,我的天,你在哪里?”
  “加州。”
  “哇,还在那里。这么说你跟布鲁克处得不错了?”她的语气很是怀疑。
  “正试图跟她修好呢。孩子怎么样?”
  “唉,一团糟。”
  米莉·包在疾控中心做艾滋病和结核病方面的研究。她早年在中国呆过,在那里这位黄头发蓝眼睛的得州姑娘遇见了她的黑头发黑眼睛的白马王子,他名字叫包黎明。他们相爱,结婚,生育了5个孩子。我是通过黎明认识的米莉,我和黎明一道在非洲做过传染病研究。去年,只要我不去布鲁克那里,就在他们家吃喝,反正他们都养了5个孩子,再多养一个又何妨?
  “我需要帮忙。”我说。
  “多大的忙?”
  “中等吧。”
  “照看你一两天?”
  “我在西海岸呢,米莉。”
  “但是你会回来的。”
  “你先听一下我要你帮的是什么忙,然后再决定帮还是不帮。”
  “我看不管是什么忙,都得花上不少力气。”
  “我想请你跟香港那边联系一下,打听他们是否有隆突性皮肤纤维肉瘤病例。”
  “呃,你再说一遍。”
  “隆突性皮肤纤维肉瘤,罕见的软组织瘤。”
  “你现在研究癌症了?”
  “不全是。”
  “我能问这是做什么用的吗?”
  “你可以问。但是……嗯,让我们这样说吧,我还不认为疾控中心会对此感兴趣。别让任何人知道是我请你查的。”
  “好吧。那么我怎么跟香港方面说?”
  “告诉他们我们怀疑那里有小规模的疫情暴发,所以要确认一下。”
  我给了米莉我的手机号码,然后挂断了。
  
  54
  
  “有组织犯罪组。”一个女声传来。
  我刚花了几秒钟来决定是打电话给一般案件组还是有组织犯罪组。
  我把上次丹尼尔·张遇袭时报警的案件编号报给了接线员,她说这案子转给了一位唐警官,并帮我接通了对方的电话。
  “杰克·唐。”一个声音说道。
  我自我介绍,提到我打电话来是想了解一下那晚的丹尼尔-张遇袭案。唐让我等一下不要挂机,我听到电话里传来拖着步子移动的声音,然后一个声音飘进我耳朵,“你刚说你是谁?”
  我告诉他。
  “是的,”他说,“目击证人。你的朋友从来不回我的调查电话。”
  “我一点也不吃惊。”
  “他不想要快递邮件,也不想去医院。”
  “是的。我有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我想问问是谁干的。”
  “那也正是我们想要知道的,麦考密克先生。”唐警官说。
  “昨晚的警官说了有关有组织犯罪的一些事情。他说那样的事情是不会无缘无故发生的。”
  “所以你打算告诉我原因?”
  “不是,我不知道任何原因。”
  “也许你的朋友知道原因。”
  “也许吧。不过,我在想你们警方会不会通过查一些档案来找到他们。”
  “什么档案?”
  “我不知道。你们的有组织犯罪档案。我不知道。”
  “张和有组织犯罪有关联吗?”
  “我不知道。”
  “你看,麦考密克先生……”
  “我是一名医生……”
  “我向你保证我们会尽全力的。”
  “需要我辨认嫌疑犯照片吗?也许其中有的人我见过……”
  对方没有接话。
  “这样做没什么用,”我说,“忘了我的电话吧。”
  “等等,等一下。”我几乎能听到他对着听筒笑,“你为什么不到警局来一趟,我们可以谈一谈。你也可以看嫌疑犯照片,如果你想看的话。”
  是的,唐警官,我想看。
  
  55
  
  有组织犯罪组在警局大楼的5楼。这儿空间狭小,除了警官们的装备,其他的都让人感到发热。
  秘书向我指了指房间尽头一个隔开的小间。那里有个男的脚跷在桌子上,和走道对面一个小间里的另外一个人谈笑着。
  他35岁的样子,很有点周润发的派头。
  唐把脚从桌上放下,和我握了握手。他没有起身,“你来得真快,麦考密克先生。”
  “全程限速,”我说,“实际上你可以叫我麦考密克医生。”
  通常,叫不叫我医生我无所谓,但是现在我需要一些尊重。
  “我知道你是医生,”他答道,“我们家里有一打医生,他们也都对此感到大惊小怪。” “我不是感到大惊小怪。” “你当然不是。”他往椅背上靠了靠,示意我在边上坐下。“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他问。
  “只有电话里说的那些。”
  “那可不够。”
  看来我们的谈话没能开个好头,我把这想法告诉了他。
  “我跟别人也是这样。”他向我保证,“也请你替我想想。我在有组织犯罪组,知道吧?勒索,袭击,卖淫,枪击——任何与有组织犯罪有关的事。”
  “知道。”
  “还有,我这儿案子的卷宗堆起来比我的车都高。”
  “是这样。”
  “巡警已经断定这是一桩与有组织犯罪有关的袭击案,所以你的案子到了我的桌上。”
  “有道理。”
  “但是调查无法继续,除非你们两人愿意配合。你会向我提供线索,让我相信这是一桩有组织犯罪的案子吗?”
  “我知道一个人被三名持枪男子打了一顿。”
  他大笑起来,跷着二郎腿,吐着烟圈,“你的朋友可是告诉我们警官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
  “这不是一场误会。”
  “那么,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一种感觉。”
  “一种感觉?”
  我告诉他我以前为疾控中心工作,也算是位“医学侦探”。我想这样会让我的话可信些。
  “‘医学侦探’。”他又吐了一个大烟圈,“你是来这儿看照片的,咱们去看吧。”他把我带到问讯处的一个女人跟前,对她说:“丹娜,请给麦考密克医生看一下我们这儿的亚洲帮会成员的照片。”他看了看我后又补充道,“给医生看全些,所有的都给他看。”然后,他走开了,我猜是去打电话了。
  丹娜是一名中年黑人妇女,她带我来到一台电脑前。“想不想来杯咖啡?”她问。
  “不用,谢谢。”
  “你确定?”她笑了,“你要在这里呆上好一会儿的。”
  她登陆上了一个工作平台,一会儿,按照种族、
完美无瑕
年龄分类的一份名单显示了出来。
  “有多少人?”我问。
  “哦,大概有600人,是那些已经登记过并被拍了照的。你看完这些再过来找我。然后我再给你看其他人的。”
  “其他人?”
  “那些被拘留过但没登记的,都是些存档照片。”
  “那有多少人?”
  “几百人吧。”她愉快地答道。
  所以,我是要在这里呆上好一会儿了,我对她说:“也许我还真的需要来杯咖啡。”
  
  56
  
  旧金山市有组织犯罪组的人这些年来一直都很忙。有登记在案的帮会成员照片,当然,还有活页夹里的存档照片:都是些表情别扭、难以区分的年轻人。照片标注着:“本尼·谭,又名莱格斯。”许多也标有“已知有关联”或是“有关联?”。后面是一个组织的名称:乔男孩,华青帮,竹联帮,杰克逊街男孩。
  两个小时后,我看了许多张一脸凶相的人的照片。但几乎一无所获。我在电脑上调出一张让我感兴趣的照片。此人不像是那个把爪子放到我汽车引擎盖上、狠揍丹尼尔·张的人,这人的脸上满是痤疮疤痕。他没有文身,也没有笑容。但他的眼部有些什么,我想。也许是相似的轮廓。照片下面有一行说明文字:迈克尔·邝,东保安组织成员。
  我的第二个发现——活页夹里面的一张照片,此人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丹尼尔·张被打那晚戴着棒球帽、拿枪戳我脸的人。他眼睛两边下垂,眼白充血,好像这个家伙像我那次一样,正在宿醉之后。
  “麦考密克先生,进展如何?”
  “唐警官,”我笑道,“还不错。我找到两张。”
  我指着有可能是戴棒球帽的那个家伙的照片。唐扫了一眼,手指轻敲键盘寻找有关他的信息。“比利·恽。不是你要找的人。”
  “听起来你非常确定。”
  他在电脑上又打开一个窗口,在搜索栏打出“恽”这个字,敲了一个键。屏幕上出现了大量文字,顶上有一张照片,正是活页夹里的那个人。“恽先生目前正在福尔瑟姆服刑,他因杀人未遂被判了8年。”唐说。
  “好吧,”我说,“不是他。另一个家伙呢?”
  唐关掉有关比利·恽的窗口之后,盯着那个名叫迈克尔·邝的男人死人一样的眼睛。“可能不是。”
  “可能?”
  “迈克尔·邝已经不在这个国家了。”
  “你怎么知道?”
  “如果他不走,那他就是个蠢货。”
  “你能详细说一下吗?”
  “有一项针对他的诈骗诉讼。大概7年前,我们起诉了6个人,邝是其中之一。他在佩利肯湾服了两年刑,之后他的罪名因为一个不重要的细节被推翻了。后来他被驱逐出境到了香港。”
  “他是谁?”
  他重新点击照片,没理会我的提问。“另外,迈克尔·邝并不是肌肉男。我想象不出他会手持棒球棍揍什么人。”
  “但是他是谁呢?”
  唐站直了,“香港有五大帮会——14K,新义安,和胜和,和合图,东保安。东保安是其中规模最小的一个,而迈克尔·邝是其成员。我们相信,他被派来这里是为了把他们的势力扩大到加州。”
  “迈克尔·邝就是干这个的?”
  “我们认为是。他们把势力扩大到加州和温哥华,是为了增加收入来源,但是他们发展得并不好。”
  “不好?”
  “不好。自他下船开始,我们跟踪了他11个月。有谣传说他在香港是大人物,但后来发现他只是个小角色。他手下有两家赌场和一些小喽哕。他来这里与街头团伙勾结,开赌场和贩毒。我们和联邦调查局一道坏了他的好事。”
  “所以你们认为他离开了。”
  “帮会派了个小喽哕来试水,发现水深,就撤了。”唐点击回到迈克尔·邝的照片。“自那以后,还没有发现这些帮会在美国活动,但我们已掌握了一些证据,知道他们可能会卷土重来。”
  唐看看表,“我没有时间给你上历史课,麦考密克先生。我现在要赶去一个地方。”
  “那我陪你走一段,警官。我认为历史课很重要。”
  
  57
  
  我在汽车里将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唐——关于墨菲和他的一家,关于文身男子,关于丹尼尔·张和多萝西·张,关于脸上长瘤的男人和女人。我没有提我用来吓唬匪徒的那把枪。
  “看来也许有人在恐吓他们。”唐说。
  “恐吓?已经有四个人被害,包括两个孩子和一个女人。我还看见一个人被打得半死。”
  “我知道,但是这不能……我不能因此作出任何结论。”他挠了挠自己又短又硬的胡子。“让我们把事情分成两条线,我们现在面临两件事情——你在伍德赛德的好友和你在这里的张姓朋友。”
  “丹尼尔·张不是我的朋友。”
  “在我看来,伍德赛德的事还没有跟帮会犯罪搭上边。”
  “那些照片怎么解释?那些病人?他们通过丹尼尔·张的妹妹把他跟伍德赛德联系在一起。”
  “我不能说他们有还是没有关联。你确信你的老友……”
  “保罗·墨菲。”
  “你确信保罗-墨菲没有卷入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比如?”
  “赌博,毒品,女人……”
  我最初的反应是没有,他当然没有。但是第一反应过后,我那有如花岗岩般坚强的信心动摇了。我到底对保罗·墨菲有多了解呢?我们10年前就是好朋友了?他死在我怀里,让我感觉我和他的关系很亲近,但这只是一种幻觉罢了。我对保罗·墨菲一无所知。
  “我不知道,”我说,“我认为不会。”
  “丹尼尔·张呢?”
  “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是昨天才遇见他。”
  我们后面有辆车按喇叭,唐朝对方打了个手势。“嗯,我们别扯得太远了。”
  “这么说你不感兴趣?”
  “伙计,让我喘口气。我以前不感兴趣,现在我感兴趣了,行了吗?显然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显然。”
  “你说你看见那个家伙有文身?”
  “是的。”
  “看起来像什么?”
  “像是龙的尾巴。红色和黑色。在脖子左侧。”我用一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看起来是从背部文上来的吗?”
  “好像是的。这怎么了?”
  “帮会通常在二头肌强健筋肉的左边文黑色的龙,右边文白色的虎。有些人还会文得更多,比如背上文一条大龙。他们是用古法文身,手工刺,以显示他们多么能忍受痛苦。”他看了看交通状况,然后说——既像是对他自己又像是对我,“文身是帮会的标识。”
  “你说过不是有组织犯罪的。”
  “我说过很多事。那个圣马特奥县的警探,是叫桑切斯,对吧?我要给她打个电话,跟她谈谈。”
  “太好了,你终于要行动了。”
  “但是我不会插手保罗·墨菲的案子。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伙计。”
  “上帝啊,司法职责划分比公共卫生管理还要混乱。”
  “我的管辖范围已经够大了。”
  我打开车门,差点碰到卡罗拉车。“嘿,”唐说,“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家伙都开着奔驰呢。”
  
  58
  
  我驾车过金门大桥,上101号公路转37号公路,往东开往纳帕山谷。我看着车流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道路中穿行,看着交通阻塞,刹车灯汇聚成一条深红色的线,心里不停地诅咒。
  一路过来,我想保罗·墨菲,想丹尼尔·张,然后又想到多萝西·张,这个我马上要去见的女人。
完美无瑕
  我用从迈尔斯那里弄到的地址,找到纳帕城靠北边的一个安静街区。我又核对了一遍地址,心因为好奇而怦怦直跳。
  我下了车,来到一幢棕色木屋顶的两层小楼前,按了门铃。我鼓舞自己说,马上要和一位东方美女面对面了。门上的窥视孔黑了一下。锁咔嗒一声。门开了。
  不是多萝西-张。
  这个男人穿着正装长裤和白衬衫,领口没有扣。他人到中年,中等身材,一张亚洲人的面孔,戴着眼镜,拿着报纸。
  “有事吗?”他问。
  我说我要找多萝西·张。
  “我很抱歉,”他一脸困惑地说,“你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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