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他的嘴唇会发抖,但是没有。“我们会找到她的。”我希望我的声音听起来坚定而有力。
“你已经说过了。”最近,好像人人都乐于指出我的错误。
我拿走他的书,用他的粉色书签夹在刚看的那页,放进他的背包里。“我帮你拿。”我说,把背包放在肩上。天哪,挺重的,“来吧,伙计。”
他没动,还坐在那里。我伸出手给他,他没握,“蒂姆?”
我弯身抱起他,他没有反抗。他比我想象的轻得多,或许只有他的那些书重。
85
来到医院大厅,我的胳膊因为不习惯男孩的体重而生疼。
“床上的女士怎么了?”蒂姆问。
“她受伤了。”
“她头部受伤了?”
“是的。”那么为什么还问我她怎么了?
“她是你的妻子吗?”
“还不是。”
“她是你的女朋友?”
“你猜对了。”
“她会好起来,医生说的。”
“是的,医生从不说谎。”
我的胳膊现在真的疼死了。奇怪,但我不想把男孩放下。蒂姆问:“是打伤你女朋友的人抓走我妈妈的吗?”
“我不知道,蒂姆。我想可能是他们干的。”
“我希望他们不要伤害我妈妈。”
我把他往上托托,调整了一下他的位置。“他们不会的。”我说,希望不要吓到他。
“你并不能确定那点。”他提醒我,我发现这孩子对于寻求真相的热情太高了。
我没有回应他,有时候,不回应反而是最好的回应。
男孩接着干了件令人惊奇的事。他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恨托尼。”他说。
离开停车场,我绕到医院附近的一家商场。
我让蒂姆从车后窗向外看,看是不是有人跟踪我们。了一次红灯。男孩脸上深深的不悦之色表明他已经注意到了我的违法行为。
甩掉尾巴?对的,麦考密克。甩掉尾巴,抓起枪,喝光你的苏格兰威士忌,解决掉罪犯。
我脚下用力,转上高速。
“布鲁克在重症监护室。”我告诉拉维。
“你在拿我开涮吧。”
“她昨天被袭击了。”
“哦,见鬼……”
“送到神经外科,处理了硬膜外血肿。医生说会好起来的。”
“麦考密克,你也卷进什么事里去了?”
我把车开上左车道,时速加到85英里。
“我需要你的帮助,拉维。”
他呼了一口气,“伙计……”
“但是这次要秘密地进行,好吗?因为……”
“麦考密克……”
“因为布鲁克现在暴露了,还有一个人处于危险之中。”
“麦考密克!”拉维吼道,“你知道我这里的情形吗?”
“是的,我知道你那里的情形。你的老板不会在这件事上支持我们,但我要告诉你,你可以告诉你的老板们,你们可以静观其变。”
“不,不,麦考密克。你有没有给纳帕的老师表明过疾控中心官员的身份?”
完美无瑕
“呃……”我回想起金妮·普劳,蒂姆学校的校
“我身子转不过去。”他说。
“把安全带松开。”我说。
“妈妈说我必须一直系着安全带。这是法律规定的。”
“今天是打破规定日,你可以松开安全带一会儿。”
他想了一会,然后松开安全带。
“有一辆车。”他指着后面说,我看了看后视镜。一辆红色小车跟在后面。我停在一排车旁边,那小车继续往前开。
“那辆。”蒂姆又说,一辆绿色suv在后面,30秒后离开了。
“留意那些一直跟着的车。”我指导男孩。
一辆黑色SUV跟在我们后面30英尺处,蒂姆注意到它了,“我认为那辆车——”那车开进了停车场。
“好了,打破规定日结束了。转过身,系上安全带。”男孩看起来受到了伤害。“你干得很不错。”我心不在焉地说。
在去280号公路的路上,我闯了一个禁行区,闯长。
“干得可不妙啊,麦考密克。昨天一个女的打电话给疾控中心,因为你去见的孩子没在学校出现。他们告诉她你不再在那里工作了。你猜后来怎么着?她抓狂了。他们都抓狂了。”
“妈的。”
“学校老师告诉人们你是危险分子。他们都在传,孩子被绑架了。你几天前到过他家打听过他,对人家撒谎说你是律师什么的。”
“这可不太妙。”我说。
“你他妈太对了,这当然不妙,”他吼道,“我的老板们知道我们曾经混在一起,所以他们跟在我屁股后面讲我现在到处给你擦屁股。见鬼,你为什么那么做?”
“我要跟那孩子谈谈。”
“麦考密克,你想告诉我你抓了他?”
“呃,拉维?”
“什么?”
“我确实和蒂姆在一起。那个小孩。”
我瞥见蒂姆的头转向我。我听见拉维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不,不,不,不。你不会跟他在一起的。”
“但是我没把他从学校带走,是他姨公带走的。说来话长了。”
“我相信,我也相信疾控中心的官员们很想知道每个细节。”
“有人报警了吗?”我问,“我是说,关于‘绑架’?”
“他们当然报警了。妈的见鬼,他是个孩子。”
“还没有黄色预警,是吗?”
“还没有。他们不确定谁带走了小孩,也不知道小孩有多危险。但我现在知道他和你在一起,我会发布自己的黄色预警,你这个家伙。”
“冷静。”我将车驶向慢车道。
“你该打个电话给疾控中心,”拉维说,“我得提醒你,如果我再跟你通话,记得就当我们今天没有谈过,好吗?我没有跟你打过电话。”
我试图想出办法解释蒂姆·金的情形,但是没想出来。我决定从头讲起,“我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引起的。”
“我不在意这是怎么引起的。再没有纤维肉瘤这样的病例出现。所有人都想离得远远的。他们也在远离你,无论你在做什么。是毒药。你是毒药。”
“我正试图阻止……”
“阻止什么,伙计?一场无人问津的癌症大暴发?”
“我发现它的源头是旧金山的一家美容诊所。”
“那有什么用?没有新的病例,麦考密克。一例也没有。奥克兰的那家伙,布鲁克发现的姓杨的人,明女士。仅此而已。三个病例并不会增加噩梦的恐慌。”他停下来喘口气,“我们甚至再也没法见到那家伙了。这个不幸的人昨天夜里被汽车撞死了。”
“什么?”
“在奥克兰被车撞了。当场死亡。”
“具体点。”
“是肇事逃逸。我昨天给他家里打电话,他老婆告诉我的。我也给医院打了电话,他们证实了。他血液中的酒精含量是0.29。他醉醺醺地闯到大街上,脑浆都被撞出来了。”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你跟他谈过话?”
“很多人。这不是什么秘密,麦考密克。”
“除了你和我,还有谁知道我们跟他们谈过话?”
“旧金山公共卫生局的人知道明夫妇。”
“但他们不知道刚死的这个人。来吧,伙计。到这儿来跟我一起干。”
他又在发誓。有那么一会儿,我想他要在我这儿吊死了。
“我们认识的人都死了,拉维。现在又有了一个病例。”
“你何时想过要告诉我?”他的声调刺耳,但已经没了怨气。也许他意识到他们中间有叛徒,或是因为我再次指出利害关系。
我看看蒂姆,希望能在他耳朵里塞进棉花,“我找到一个女的,叫多萝西·张。几个月前失踪的新闻主播。”
电话里和车里都沉默了,但是我知道我的听众这会儿感兴趣了。我捂住电话听筒,对蒂姆低语道:“你妈妈会没事的。”
对于拉维来说这是钓饵:高职位,再出现一例就会引爆此事,事业发展,机会……
“是多萝西·张给了保罗·墨菲那些照片,”我平静地说,“照片中的人都在加州湾地区。他们非常低调,因为他们不想落得像明夫妇那样的下场。这是一群人,拉维。我可以确定。” “注射了什么?” “正如我所说的,我不知道。好像是一些美容填充物。”
“谁干的?”
“这就是我打电话给你的原因。”
“哦,不要问我,去给警察打电话。”
“那我告诉他们什么呢?我是纳特·麦考密克,疾控中心的前工作人员,可疑的儿童绑架者……”
蒂姆转过头去,看向窗外。我拧开收音机,调到某个摇滚音乐台,把电话紧贴着耳朵。“我来给他们打电话。”拉维说。
“你对他们说什么?”我问,“嘿,伙计们,我知道有家诊所在从事黑市交易,卖的东西会引发肿瘤,哦,是的,我们不知道这些病例都发生在哪里,病人因为害怕都躲起来了,哦,是的,他们中有些人已经被谋杀,很残忍。哦,有点复杂,我们卫生局某个部门可能有间谍。嗯,顺便说一句,这些坏蛋已经控制了失踪的新闻主播,我们要尽快找到她,这些坏蛋真的会撕票,我们向你们报警,他们将……”太迟了,我停下来,意识到蒂姆正厌倦地盯着我。
拉维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他们抓了这个姓张的女人?”
“是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和她儿子在一起。她用自己换回了儿子。”我试图把拉维拉到和我同一条船上来,“我想这就是你想要的。胆量和荣誉,一切你想要的。”
拉维回了我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我会让事情到此为止。”
“不,”我说,“你没听我说。不要警察,不要公共卫生部门。”
“我会就此打住。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那么你坐在办公室里有什么用呢?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到现场来。不要坐在办公桌后面,不要对任何人说。过来找我。36街和克莱门特街的拐角。这里有家诊所,所有事正在这里上演。”
“我不能,伙计。我会在这里支持你。”
“来现场,拉维。”我的声音里有点乞求的味道,“我干这事需要一些可信度。我不能再用疾控中心的身份了,不是吗?”
“麦考密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需要有人和我一起进屋。我不想一个人进去。我不知道会发现什么。”
沉默。有一会儿我认为已经说服他了。但是我错了,“我不去,麦考密克。这对我来讲太难了。”
“妈的,操。”我吼道。
我猛地一按结束按钮,收了线。我盯着蒂姆,他快速把视线转向车窗。我关掉了收音机。
完美无瑕
86
多萝西提到的美甲沙龙就在我对面的街拐角,夹在食品杂货铺和小饭馆之间。在我右边,是另一家美甲店的霓虹灯,就是在大白天灯光也在华丽地闪烁着。
我不想把孩子单独留在车里,但是我也不能把他带在身边。
“你有自己的书,”我对他说,“拿出来读吧。呆在车里。”
“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和一些人说话。”
“谁?”
“可能知道你妈妈在哪里的人。”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不行。你书看到哪里了?”
“他们正在争论吃掉小矮人和比尔博。”
“那部分挺精彩。看完它。我过几分钟就回来。”
亮着灯的美甲店里,十几个女人或在修剪指甲,或在泡脚,同时聊着天,看着杂志。看上去这些存在问题的沙龙根本没有认真清洗脚盆,分支杆菌于是得以大行其道。有些不幸的修脚爱好者在来沙龙之前刮过腿上的毛,这使得细菌有了生存土壤。几天后,就会出现令人痛苦的小点点。几周后,小点点就会长成软软的大包。
我深吸几口气,回头看看车。蒂姆坐在里面看着我。我展开手掌做出打开书来读的样子。我从来就不善于模仿,因此这个小男孩根本搞不清我在干什么。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独自穿过马路。
美甲沙龙跟街对面那家美甲店的布局差不多。5只泡脚盆,5张修指甲的桌子,荧光灯足够照亮一座体育场。但是在刚才那家,你可以感觉到里面的生机,大家在那里叽叽喳喳地拉着家常,而这一家却很冷清。
我站着等。显然,这家美甲沙龙是自助服务。我走向通向沙龙后面的一条窄窄的走廊,半路遇到一个5英尺高的女人,假指甲,假胸。
“你需要什么?”她招呼我道。
“我想和方伟研谈谈。”
她看看我,有点为难的样子。“方伟研,”我重复道,“方医生。”
“这里没有医生,这里是美甲沙龙。”
我指向关着的门,“后面是家诊所吗?我需要一些治疗。”
她一个劲地摇头。
这就是我为什么需要拉维的原因。亮一下工作证,使用一下公共卫生的权力。“我想看看后面有些什么,女士。”我硬着头皮说。
“你不可以到后面去。”
我决定豁出去,拿出疾控中心的证件,“卫生检查。”我一拍,径直走向走廊。
她跟着我,脸上挂着一丝恐惧,“你往哪儿走?”
“检查一下。”我打开走廊里的第一扇门。是一间浴室。马桶在冲水。
“那儿没有卫生要检查,你到这儿来查。”她手指着店铺的前面。
“所有地方都要接受卫生检查,女士。”
我试着拧开第二扇门上的把手,锁住了。“这是衣橱。”她说。
“打开。”
钥匙在她颤抖的手里丁零作响,她打开门。是个衣橱。
还剩下一扇门。我走过去,又是锁着的。
“请打开门。”
“这儿不需要卫生检查,”她坚持,“我也没有钥匙。”
“我相信你是有钥匙的。”我说。
我听到电子铃声提示有人进人大厅,于是转过身去。是一个秃顶亚裔男子,看见我们时,他停住了脚步。
“我们打烊了。”这个女的尖声道。
“打开门。”我又重复一遍。
男子困惑地望了我们一会儿,关上门出去了。
“我没有钥匙!”
我感到烦躁不安。男人来美甲沙龙?这个女的如此不安?好吧,好吧,方医生,准备好见见麦考密克医生吧。
“抱歉。”我告诉她,退了一步,肩膀一沉,撞门。
门如纸板般飞开,通向走廊的两侧各有两扇紧闭的门。在我右侧,是一张廉价的塑料圆桌和几把椅子。
两个女人坐在椅子上——实际上只能算是女孩——身穿贴身内衣。她们交叉着双脚。
没有护士,也没有医生办公室的气息。一定不是非法诊所。然而,它的确是非法的什么场所。
两个女孩像暴风雨中的笼鸟,表情十分紧张。桌上的烟灰缸里有两支点燃的香烟。 “你们好。”我说。 一扇门打开了,随即又关上。我向后看着店主,她嘴里正嘟囔着什么。
“过来。”我问她,“诊所在哪里?”
“我不知道什么诊所。”
我掏出手机,“现在仔细听我说。除非你好好地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就报警。你听明白了吗?好好地回答我的问题!”
她疑惑地望着我,“你要小姐吗?”
“不,我不要小姐。这儿曾经是个诊所,不久前,有医生在这后面行医。”我指着那扇撞坏的门,“医生为女士做面部美容。”
“女士面部美容?”她重复道。
“过来。”我走向一面镜子,把她推到我前面,好让她看到她自己。我把手放到她脸旁。我一碰她,她立刻跳了起来。“他使女士看起来更年轻。”我拉了拉她经过整容的皮肤。
店主摇了摇头。“是位方医生。”我告诉她。
她紧张起来,我意识到我已经消除了文化隔阂。我拿开手,“方医生在哪儿?” “你不要报警。” “如果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就不报警。” 现在她在战栗,“沿着街,”她说,有点失声,“有家叫做妙手的店。方医生就在那儿。”她抓住我的夹克衫,“你不要告诉方医生是我说的。”
我把她的手从我的衣领上拿下来,用不信任的目光瞪向她。我转过身,踩着抛光地板,越过修指甲用的长凳和足疗椅。光线从头顶照耀下来,我的影子在很多镜子中反射出来,在我面前跳跃。
87
汽车仍然停在那儿,蒂姆还在车内。但他没在看书。他坐在驾驶座,靠近窗户,看着我。看我走近,他迅速爬到后排,抓起书。
“精灵是最糟糕的。”他说。
这个孩子是个糟糕的演员,“乖乖呆在车里,好吗?不想看书就不看。”我试图想出些可以让他花精力注意的东西,“吃点心吗?来点糖果?”小孩子都喜欢糖果,对吧?
“我妈妈在那儿吗?”
“不在。”
“谁在那儿?”
我不想告诉蒂姆什么,“想还是不想吃糖果?”
“不能吃糖果,除非吃过晚饭后才可以。”
“现在是打破常规日。”
他怀疑地看着我。
“巧克力吧,好吗?”
“我喜欢甘草糖。”
我走到街角的商店,买了几包甘草糖,还有几根牛肉棒。回去的路上,我狼吞虎咽地吃了两根牛肉棒。
“慢慢吃,好吗,蒂姆?”这样他就不会对我在做什么感到好奇了,“别吃太快了,会生病的。”
“我不会生病的。”
“我是医生。你会生病的。会吐得到处都是。”
他咯咯地笑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笑。“我不会吐的。”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孩子都是古怪的。
“你会的。我是认真的。红的,蓝的,绿的,吐的满车都是。”
如果他的笑容算是一种表示的话,那蒂姆看来真的喜欢吐的满车都是的情景。我说:“呆在车里
就在纳特医生和蒂姆慢慢熟悉起来的时候,一辆车在我们旁边停下来。有人说:“你被捕了,麦考密克医生。”
我的心骤然一紧,转头看见一辆新款装着有色玻璃的讴歌轿车。副驾驶座的车窗是摇下来的。“我会把你铐起来!”司机对我喊。
“你阻碍交通了,辛格医生。”我对他说。
“是,是。我在逮捕罪犯,没时间停车。”我保持
完美无瑕
笑容,但是开始考虑让拉维跟着干到底是不是个好主意。
“他是谁?”蒂姆想知道。
“那是辛格医生。不要……不要跟他学任何东西,好吗?”
“好的。”蒂姆已经吃掉了一根牛肉棒,甘草糖也吃到了半道。
“慢点吃。”我说。
“我不会吐的。”
小家伙还在呕吐这件事上耿耿于怀,“看看书,什么病毒啊、细菌啊、精灵啊什么的书,好吗?”
拉维停下车,溜达过来。我给他们介绍。
“你病了?”拉维问。
“没有。他说我会呕吐,如果我吃得太……”
该是结束这个话题的时候了,“蒂姆,我需要和辛格医生谈谈。”
我简要地告诉了拉维有关诊所和美精华的一些细节,告诉他关于多萝西·张和保罗·墨菲,还有多萝西搞砸了的计划。
“所有这些都是为了糟透的保妥适,”他自言自语道,“那么我们到底在找什么?”
“没线索。我们走吧,在街那头。”
“不是那家吗?”拉维指着街对面的美甲沙龙。当然,我得向他解释我的一次失败交涉。
他一下子高兴起来,“你有精彩表现?”
“是的,20个女孩,我,5分钟。”哈哈哈。
“不错。那么,有什么计划?”拉维问。
“我们只去问些问题。我们装成销售医疗器械的——至少在见到方之前。”
“我还以为你要利用我的官方身份呢。”
“只在需要的时候才亮身份。我们的目的是要镇住他们,让他们说实话,而不是仅仅吓唬一下,你懂我的意思吧?”
“听上去不像什么好主意。”
“你有更好的主意?”
“对,给你的警察朋友打电话。让他来搞定。”
“我们不需要警察。”拉维的退缩刺激了我,“如果你愿意,可以呆在车里,跟孩子讨论一下疟疾问题。”
他摸着下巴,“哦,伙计……”最后,拉维决定放弃精灵和疟疾,“好吧,麦考密克。我们干吧。”
我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跟他一起穿过街道。我转身对蒂姆竖起大拇指,但他没有竖起大拇指回应我。孩子总是不认为那个赢了他的人是英雄。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再问一下,那个医生叫什么名字?”拉维问。“方伟研,”我说,“方医生。”拉维笑笑,“可怕。方医生。可怕啊。”
88
“对不起,我们今天不营业。”柜台后面的女人对我们说,她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塑料制品装配线上完工的产品——修过的眉毛、浓妆以及夸张的笑容。
“我们找方伟研。”拉维说。
她眨眨眼,“对不起,你说找谁?”
她身后的地方像极了30分钟前我闯进的妓院:又长又窄的房间,靠墙摆着一排修指甲的桌子和修脚的椅子。我轻轻推了下拉维,他牢牢地盯着女人身后的门——门中间有一个猫眼。他几乎是叫人察觉不到地点了点头。
“我们是来找方医生的。”拉维告诉女店员。
“对不起,”她说,“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我们是医疗器械公司的,”我说,“方医生订了一些热透治疗仪。”
“先生们,对不起,你们想必是找错了地方。”
“那就奇怪了,”我说,“今早我们还跟方医生通了电话。”
拉维掏出证件,“加利福尼亚卫生局。”
我想拉住他的膀子,捂住他的嘴。太快了,太快了,我几乎要叫了。
女店员的眼神闪烁不定,我看到她一只手悄悄滑到桌子下面。
就在此时,我已经走到房间的中央,向有猫眼的门靠近。“她按了警报器。”我大叫。
门锁着,我退后几步,然后用肩膀撞门。跟先前那扇纸板门相比,这该死的门硬得像花岗岩。我半边身体疼痛无比。
女店员大叫说警察随时会来。
“躲开!”拉维喊,他开始用220磅的身体撞门。他撞到门上,但是马上就像袋面粉似的弹回来,跌坐在地上。
我看到墙上有一个灭火器,就把它拽出来,用力砸向门把手。门把手弯了,但是门锁没有松。我又砸了一次,门锁仍纹丝不动。
“让我来。”拉维把我推到旁边,抓起灭火器,死命地砸门把手。
女店员尖叫着跑掉了。
我早该想到他们会有所防备。听着灭火器狂砸门把手的梆梆声,我感觉所有人都从这座建筑中溜掉了。
木板被敲烂,门把手弯了。妈的,拉维再次砸门。门把手掉到了地板上。
“好了吧?”他喘着粗气,扔掉灭火器。
“好了。”
他挤进门去,但门后的房间内没有人。
门内是一间装饰不错的洽谈室。白色的墙面,墙上挂着装饰画。地毯是灰色的,美容杂志摆放在黑色木质咖啡桌上,桌边是四把空椅子。墙上有个洞可以看到整个接待区。我把头伸进去。桌上有一筒笔和一部电话。一根笔记本电脑的电源线横在那里,什么也没连接。
显然,方伟研已经学聪明了。
这时我听见拉维大叫:“纳特!”
顺着过道有6扇门,右边3扇,左边两扇,还有一扇在尽头,正要关上。我冲过去,把脚夹在门缝中。
在我左边,我看见拉维·辛格像条湿面包似的跑过来。我尽管听不见他说什么,但是看他嘴唇动的样子,知道他骂了句粗话。
“我看见……我看见两个人向那边跑过去,”他指向他跑来的方向,“他们跑掉了。”
我试图打开的第一扇门通向小餐厅和储藏间。咖啡壶,水冷却器,水槽,饭桌和低矮的绿色金属橱柜是仅有的陈设。没有员工照片,没有生日卡片,没有来自病人的感谢信。
我又打开紧邻餐厅的一扇门,里面空间小到只能当个壁橱。一台3英尺见方的冰柜——温度控制在零下85摄氏度——放在房间的角落里。一张桌子上放着一个敞开的架子,上面是10毫升的塑料试管和一个高速旋转的小搅拌器。桌子下面的地板上,塞着一个和微波炉差不多大小的孵化器。在冰柜和墙壁之间,是很多打开的纸箱。一个托盘——里面放着用过的纸巾和其他垃圾——靠对面的墙放着。托盘旁边是一只矮而宽的绝缘桶,里面装的是液态氮。
冰柜加了挂锁。
我回到过道。
“治疗室。”我听到拉维从过道那边传来的声音。确实是。房间中央是惨绿的医用座椅,上面是检查灯。两只带轮子的柜子。洗手的消毒杀菌剂,但是没有水槽。墙上什么也没有;房间里不存在任何应该在医生的房间出现的东西,除了灯。所有的东西都是临时的,可移动的。要做细部的检查,甚至连灯光都嫌弱。灯从房顶吊下来,但是它的电线却接到墙的外面,连在一个插座上。
“检查手套、注射器、纱布、卡夹,”拉维拉出橱柜的抽屉,“只有这些。”
“我在隔壁房间发现了冰柜、孵化器、一些小试管,还有液态氮。”
他扬了扬眉毛,“冰柜里有什么?”
“锁上了。”
、
“那应该有钥匙,”拉维开始翻抽屉找钥匙,把所有医用器具都翻到地上。“没有钥匙,”他咕哝着,“他们到底在那里面藏了什么?”
“我估计是美精华,但是,那个孵化器……”
“他们需要它来加热。”
“是的。”
我回到那个壁橱一样小的实验室,检查了孵化器上设定的温度,37摄氏度。人体的温度。
穿过大厅,我听到另一扇门打开了。拉维喊我。“哇,他们已经准备好要做了。”我顺着他的声音走
完美无瑕
过去。
竟是另一间治疗室。一模一样的布局,一模一样的家具。然而,这个房间里的工具桌和检查用的椅子放在一起。一支空的注射器和一小瓶局部麻醉剂整齐地摆放在上部,还有一包拆开的医用纱布。几张蓝色的皱纹纸已经铺到地板上。拉维忙着砸烂这个地方,我由他去。
即便这间房子的内部已经暴露在我们面前,它还是给人一种简朴的感觉。“真敬佩他们的高效率,”我说,“他们所有的记录都在电脑里,他们可以随身携带。所有其他东西都可以不要。”
“除了锁在冰柜里的东西。”
“是的。孵化器设定在37度。”
“所以呢?他们要加热某种东西再注射。”
“我知道。但为什么不是室温,而是体温呢?”
拉维耸耸肩。他拉出橱柜的一只抽屉,倒到地上,用脚拨弄开,“没有冰柜的钥匙。”
我们在治疗室外分开找,拉维到接待区那里,我走向最后一扇关着的门。当辛格像坦克一样碾过大厅,我试着拧开门把手,以为会看见另外一把检查椅,另一只检查灯和另一间给人们注射美容剂的陋室。
事实没让我失望,我看到了我以为会看到的一切。而且,我还看到了更多。在检查椅上坐着一个男人,他手中握着一把小手枪。
“你一定是麦考密克医生了。”他说。
89
椅子上的男人是个亚洲人,大约40岁。布满血丝的眼睛下是深色的黑眼圈;他的头发稀疏而杂乱,垂到眉毛上。总体上讲,他像是某个刚吸了大量毒品的人,或是刚从戒毒所出来。他身穿白色外套——上面没有名字——他也没有费事脱下橡胶手套。手套上血迹斑斑。
“你是方医生。”我说,这时拉维也走了过来。
男人点点头。“他是谁?”他用下巴指指拉维。
“拉维·辛格,”我告诉他,“加利福尼亚卫生局的医生。”
“那么说,公共卫生部门终于觉醒了,是吗?”
“其他人呢?”我问。
“看看你周围,他们都走啦,麦考密克医生。走了,走了,走了。只剩下了我。”方疲惫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维和我往后退。“放松,”方医生说,低头看看手中的枪,“是这把枪让你们担心吗?”他把枪放进白色外套的口袋里,“好了,这样好多了吧?现在,如果你们容许,给我点儿时间,医生们,我需要拿些东西。不必担心,我不会跑掉的。如果我想那样做,在你们来这儿之前我就走了。”
他推开我们,走进大厅,消失在小餐厅里。
“我们应该报警。”拉维说。
“不行。”
“为什么?”
“孩子的妈妈,记得吗?她还在他们手里。不然他怎么会如此嚣张?”
方又出现了。他手中拿着三只小纸杯和一瓶苏格兰威士忌。他坐到检查椅上,在工具桌上整齐地摆放好三只纸杯。“我没溜吧?”他说,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然后他在杯中倒满酒,“干杯,先生们。敬你们一杯。”方拿起其中的一杯。
“我不喝酒。”我说。
“我也不喝。”拉维说。
“真可惜,”方摇摇头,“那么,好吧,我敬我自己。敬一位出色但还没有名声的科学家。敬一位就要走到路尽头的医生。”他喝干了那一小杯,“你们真不喝?这酒可是120美元一瓶。真的不喝点?那么再敬一杯。”他把空杯子放在桌上,又拿起一杯,“敬毛亚琳,我的第一位病人。”他举起杯,“美丽的毛亚琳。破壳而出。”他一饮而尽。
“再来一杯,”方继续道,“敬所有那些从一开始就信任我的人。敬我的母亲。”他温柔地笑着,然后喝下去。
“哦,太好了。”他低语,把手放到面前看着。“坚如磐石。”他自豪地说。
“多萝西·张在哪儿?”
方有点困难地把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你们来这儿是为了她?”他听起来很吃惊。
“她在哪儿?”
“这就是你们要的一切?来吧。你们这些家伙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好吧,”我同意道,“我们要的不止这些。她在哪儿?”
“天哪。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抓了她。”
“谁抓了她?”
方笑了起来,我们看到他满口畸形的牙齿,“那些人会来这儿……”他看看表,“大概15分钟后。”
“多萝西·张是后面的事。”方告诉我们。
“你什么意思?”我问,“他们要把她怎么样?”
他眼中闪烁着一些东西,“她去找过你,不是吗?”
我搬过来一只凳子,坐在方面前,“你在这儿,因为你想跟我们谈谈。我们在这儿,因为我们也想谈谈。”
“当然,但是我想先说说我。你们这些人真的不知道在和谁进行较量,是不是?”
“我有点数。”
“那么,你就该知道我遇到了一些问题,对吧?我现在和死掉没什么两样,”他平静地说,“除非我得到你们的帮助。”
“你想要什么?”我问。
“我要保护,”方说,他的眼睛亮起来,“我需要你们打电话给联邦调查局或是警察或是随便什么和你们一起共事的人,给我和我的家人提供保护。”
“我们不能……”
“你是疾控中心的人。他是公职人员。想办法这样做吧。”
“我们不管用。”
“那就想法管用。”他说,然后倒了一杯酒,递到嘴边。
“美精华是什么?”我问。
“美精华……”他嘴里念叨着“……那是我的宝贝。”
“是什么?”
“他们马上要来了,麦考密克医生。没时间谈了。”
“它从哪儿来的?谁给你供的货?”
“不知道。我只是个无法得到政府帮助的可怜小喽哕。”
“谁袭击的布鲁克·迈克尔斯?”他没有反应,“谁杀了保罗·墨菲?”
他眼睛盯住我,然后看向别的地方,我清楚他知道是谁干的。“谁杀了保罗·墨菲?”我重复问道。我感到怒火在升腾,我想象着自己抓住他的白色外套的衣领,揍这个流氓,把他打得稀巴烂。我对他对多萝西做的一切感到愤怒,他竟然把毒素注人她的皮肤。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对那些傻女人这样做。我猛地用手击打威士忌酒瓶,将它打到地上。
方看着地上的碎酒瓶玻璃,露齿而笑,“医生,你欠我100瓶苏格兰威士忌。”
“我们来做个交易,我给你你要的,麦考密克医生。”方说。他手伸进白色外套,拿出一把钥匙。
“我们不会跟你做交易。”拉维抢着说,他的大手一开一合,死命盯着坐在椅子上的这个男人。
方摇摇头,嘴上露出酒醉后的笑。“那我想我们就不要谈下去了。”他把钥匙放回口袋,站起来。
拉维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把他往后一按,“别再玩把戏,你这个狗娘养的。”
方发现这很好玩,“你喜欢动粗,呃,辛格医生?你在这儿等着,你会看见很多动粗的事情,很多。”
拉维给了方一巴掌。“见鬼,你在干什么?”我大叫。
“我们没时间耗在他身上了。”拉维喊,“还剩几分钟时间,我们有十几个人的脸都开了花。你女朋友在重症监护室,还有——”拉维停下来,转向方,“说,都有谁病了?”
“哦,”方摩擦着脸,强挤出笑,“太好了。真不错。”
“谁病了?”
“你还想再打我吗?来吧,医生,看看你是否打得动。”
“拉维——”我伸出手。
但是他的拳头已经挥舞过去,响亮地打在方的
完美无瑕
脸上。
“住手!”我抓住他。
“对极了!”方喊道,“再打,辛格医生。”
辛格跟我挣扎了一会儿,然后放松下来。我松开他的胳膊。
“打我啊!'’方叫嚣道。
拉维握握拳头,然后摇摇头,“你是个疯子。”
我把凳子挪到方跟前,坐下来。他的两个鼻孔在流血。
“我想他打断了我的鼻梁。”方说。
我伸手摸他的脸,摸摸出血的鼻子。他抽了一下鼻子。出血慢了,但是还在淌。我从托盘中抓起一些纱布,递给他。
“我们会送你去清创室。”我说。
“不。”他说。
我看了他一会儿,看他擦嘴唇,然后将纱布塞进鼻孔。
“美精华是什么?”我问,“它和保罗·墨菲工作的泰特拉生物制剂公司有关系吗?”
方伟研的眼睛变得冷酷了;他的声音因为鼻子塞着纱布而变得瓮声瓮气,“我不能谈论此事,除非我们达成协议。”
我正要就提供保护的事情撒谎——先稳住这个家伙——但我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电铃在楼前的什么地方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