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方伟研满是血的脸扭曲了。“快离开这儿。”他低声说道。
我从凳子上跳起来,退到门口,快速扫了一眼过道。
方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我冲过来。“快走。”他重复道,重重的喘气声冲到我脸上。他试图把我推到旁边。
“呆在这儿。”我说。
“他们要杀了你,你懂吗?”他把我挤到墙边,顺着过道跌跌撞撞地跑了。
“钥匙!”我说。
方冲我挥手再见,穿过通往小巷子的后门。拉维想从我身边冲出去,紧追方医生。
我抓住拉维的肩膀,“等一下。”
拉维停下来,“怎么了?我们得离开这儿,麦考密克。你不会犯傻吧?”
“只有一声门铃。” “什么?”
, “他们不会只派一个人来的,对吗?而且没有人进入诊所。也许是顾客,看到店里没有人,就走了。”
“麦考密克……”
“我们要冰柜里的东西。”
拉维没有动。
“报警。”我说。
“我认为……”
可是我已经走了。我穿过过道小跑到被我们撞破的门前。透过猫眼,我没看见美甲店里有一个人影。
“如果他们来了又走了,怎么会只有一声门铃?”拉维在我背后低语。
“我想我让你报警了。一定还有一声门铃声,但是我们没听到。我不知道,伙计。那儿没人。”
拉维把脸压在门上,眼睛望向猫眼。我拿起灭火器,走向临时实验室。
我把冰柜推离墙壁,以便留出空间砸,然后把灭火器举过肩膀,砸冰柜上的锁,但是锁没有坏。
拉维站在门口,密切注视外面的动静。“没时间了。”他轻声说。
我再一次举起灭火器,然后猛砸,锁依然没有开。
“麦考密克……”
我把灭火器拿回来,看了一眼拉维。他的眼睛盯着什么东西。
“他们来了,”他说,“门……”
毫无预警,拉维从我手中抢过灭火器。我看着他狂奔向门,那金属圆筒在他手中像一只战斗中的公羊。
门慢慢移动,旋转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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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维转移方向,猛地朝门旁边的墙砸去,灭火器脱手飞出,咣当,掉到地板上。
片刻的沉寂。然后我大叫:“见鬼,你来这儿干什么?”
“你说过今天是打破规定日。”蒂姆哀伤地说道。
拉维揉搓着他的肩膀。“见鬼了,”他说,“真是见鬼了。”
“我想找到你们,”蒂姆说,“我要小便。我就去了卫生间。”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身后美甲店里一扇开着的门。
我捋了一下头发。“你没事吧?”我问蒂姆。
“嗯。”
“过来,蒂姆,拉维—一你伤着了吗?”
“锁骨伤了,肩关节脱位。除此之外,我相当好。”他怒视蒂姆。
“把他带上,”我说,“蒂姆,你跟拉维走。”
“我要和你在一起。”蒂姆说。
“你不能和我呆在一起,我要先去办一些事。”
方说那些坏蛋还要多久进来?15分钟?过去多久了?
“把他带回车里,”我对拉维说,“完事后我打你电话:”
“我要和你在一起!”蒂姆坚持着。“拉维,把他带出去。”
拉维弯腰来抓蒂姆的胳膊,但孩子惊慌地逃跑了。
“好吧,好吧,蒂姆,好的,你可以和我呆在一起。拉维,你离开这儿。报警。”
“我还以为我们不需要警察呢。”
“现在我需要他们了。如果有人来,我需要他们。”
我没有必要说我宁愿关在牢房里,也不愿被割舌头。拉维懂了。“用公用电话报警,这样他们就查不到我们了。”我在他身后喊道,然后转向蒂姆,“你呆在大厅里,听见了吗?打破规定日结束了。”
他点点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我把灭火器拖回壁橱里。
还剩多少分钟?5分钟?或更少?
“蒂姆,你还在那吗?”
“是的。”
“呆着别动。”
我打开液化氮绝缘桶的盖子。没有长柄勺,我就把整只桶搬起来,把它带到冰柜那儿。我让这冰冷的液体——大概零下200摄氏度——浇遍挂锁,当液体碰到金属和地面时,马上沸腾成气体。10秒钟后,我确定锁已经接近零下200摄氏度了。
“蒂姆,你呆在原地,这儿会冒气。”
金属的张力大概有500万帕,超强冷冻的金属极易碎裂,大大降低它的张力。用液氮是小偷破解那些“防盗”自行车锁的秘笈之一。
很快,我放下桶,再次拿起灭火器,举过头顶,砸向锁。咣当一声,锁开了。
我拿来一块硬纸板,在地板上方扇了扇,驱散气体。然后,在房间差不多没有氮气的时候,我在冰箱前单膝跪下。拉门。冷空气流出,像呼吸一样。
是空的。
“该死的。”我喘着气。
我走到房间另一边的垃圾箱前,从里面往外翻,把东西扔到地上。
“哇塞。你打破了冰柜。”蒂姆站在门口。
“嘿,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蒂姆注视着手中的金属件,“是一把刀。”
“那是手术刀。快放下。很危险。”
我终于在垃圾箱的底部有所发现:吸头、带绿色螺旋盖的小塑料管、带黄色螺旋盖的稍微大一些的塑料管、已被撕下的标签。
我看了一眼蒂姆,他还拿着手术刀,“我说什么来着?放下你的手术刀。”
“但是我需要它。”
“你不需要它。”
“比尔博有武器。他有剑。你喜欢比尔博的。”
我没时间讨论这个,“你不需要它,”我告诉他,“比尔博也不是真的需要它。他最好的武器是他的智慧。用你的智慧,它可比手术刀厉害多了。” 这个理论——尽管不太可信——好像起作用了,蒂姆把手术刀扔到地上。
我把胳膊伸进垃圾箱更深的地方,拿出所有能摸到的管子。一些掉到了地上。“管子掉了。”蒂姆说。
“不用担心,你听见外面声音了吗?”
“没有。”
“没有警笛声吗?”
“我听见警笛声了。”他跪着,拾起我散落的管子。
“那就是说有问题了,不是吗?”我严厉地说。我需要向这个孩子解释一切吗?“我们走。” 警笛在远处响着。
“我们走,”我又说了一遍,蒂姆正盯着一只泡沫塑料箱,“别碰它。”
完美无瑕
“我找到了。”他说。
“快点。”我用更柔和的声音说。或许友好、礼貌点的哄骗会起作用。但是不行。我弯腰抓住孩子的胳膊,猛地拉住他,“你在看什么?”
他举起双手。左手是一片皱纸,右手是一支带着掀盖式盖子的塑料管。这支管子和我从垃圾箱里拨拉出来的不一样,里面装着看不清是什么的粉红色物质。
我接过管子。它摸起来凉凉的。
蒂姆把纸举起来给我,是一张提货单。他指向接收者姓名:东方龙进口公司。
“那是托尼的公司。”他告诉我,把纸小心地铺平。
我夺过来,细细一看。
“东方龙进口公司”整洁地写在“寄往地址”栏。发货公司的名字“赛力克斯”和商标在左上角,紧接着是一个地址和电话号码。有许多运输项目,但是没有描述。
警笛声越来越近了,最多只隔着几条街。
我把东西塞进口袋,抓着男孩的手。
然后我呆住了。
电铃响了,接着又响起来。
不用怀疑,这次进来的不止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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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拖着蒂姆往外跑。他的身体很轻,像洋娃娃一般。他有些不太乐意,试着跟我反抗。“现在不行。”我向他吼叫。
我听到大厅那边通往诊所的门被砸开了。我听见有人在喊叫。当我把他拖向后门的时候,蒂姆狂乱地在我胳膊中挣扎。
到了小巷子里。左边有一辆SUV轰鸣着向我们开来;右边,一辆黑色小轿车倒好车,轮胎打转,不断轻微地调整方向。
我抓紧蒂姆,向小轿车跑去。
驾驶员猛地刹车。“上车!”拉维喊着。
我把蒂姆扔进前排座位,偷看了一下身后,两名男子出现在巷子里。
“开车,开车!”我喊道。
讴歌车飞奔而去。
后面,两个男人跳进了SUV。警笛声现在很近了,声音来自另一条街。
SUV颠簸着行进。我往前看,前方是十字路口。这时,我听到一种只在电影和电视剧里出现的声音:爆炸声,很大的爆炸声。
“上帝!”拉维喊叫着。我们飞速开到街上,我环视一圈,看到黑烟向巷子里涌来。
“发生什么事了?”拉维把车开得更快了。
“他们炸了诊所。”SUV在我们后面又跟上来了,“妈的,拉维,再快点!”我吼道。
拉维闯了红灯,然后又闯了一个。SUV也跟着闯红灯,每过一个红灯,就离我们更近一些。在它后面,我瞥见闪烁的灯光。“转弯。”我喊道。
拉维开上一条巷子,加大马力,鸣着喇叭,迅速从一辆正在卸货的卡车边冲过去。我从后车窗看出去,SUV冲过巷口,旧金山警察局的车穷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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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助蒂姆挪到后排座位上,尽管他不是特别需要我的帮忙。远处,警笛声响成一片。
“系上安全带,蒂姆。”我说。
“你看到诊所被炸了吗?”他边系紧安全带边问。
“没有。”我说。
“声音很大,是吧?”
“是的。”
“声音大得连肚里的孩子都能听到。”
“声音很大,那是肯定的。”
拉维现在开得慢了些,来到金门公园旁边的路上。一辆消防车冲向另外一个方向,警笛声渐渐远去。
拉维摇了摇头,“30加仑的汽油——该死的炸弹,伙计。我把某个人吓得屁滚尿流,还差点砸扁一个孩子。今天真是见鬼了!”
“注意你的语言。”我说,斜过头看向后座。
“这是他最不用担心的。”
观察敌情很是恼人。但不幸我就得这么做的。
“不用这么鬼鬼祟祟吧,麦考密克?”
“是的,”我同意道,边听他说,边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东方龙和赛力克斯,托尼,还有我口袋里正在解冻的管子。10个毁容的人。算上多萝西的话,是11个。
拉维突然笑起来,“热透治疗仪的销售员?真是很有趣。”
“是的。”我说。我拿出了提货单。东方龙和赛力克斯。
“你认为他们现在害怕了吗?”拉维问,不关心我到底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他还沉浸在几小时前发生的事上。
“是的,很不幸。”
“为什么很不幸?”拉维问,“他们的窝给端了,没法再害人了。”
“他们明天可以再开另一家诊所。或者你是对的,他们会洗手不干了。不管怎么样,对我们而言,都不太好。”
“为什么不好?”
我瞟了一眼后座,看到蒂姆在看着我,“因为他们有太多头绪需要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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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拉维送我去取多萝西的汽车。我们把车停在一个很远的地方,然后,我又一次拿出那些塑料管。三种不同的管子——绿色盖子的、黄色盖子的和蒂姆发现的有掀盖式盖子的——它们在我手中滚动。
“从冰柜里拿的?”拉维问。
“从垃圾箱里。他们清理冰柜时掉下一支。蒂姆找到的。”
我仔细观察蒂姆找到的那支。管子里面是凝胶状物质,周围一圈是像粉红色水母一样的东西。
“是组织。”我说。现在看来,在实验室里发现的液氮有意义了。他们在做活组织——那些小的组织切片——迅速冷冻它们,“他们在做活体组织检查。”
“活体组织检查?组织从哪来?”拉维问。
“从诊所里来。到哪儿去,我就不知道了。”
做活体组织检查只有一个目的:分析组织,看到底在发生什么。
“我们需要对此进行组织学分析。”我说。
“那些是什么?”蒂姆指着我手中绿色和黄色帽子的管子问。
“那是我们从垃圾箱里找到的。”我说。
“我能看看吗?”
“当然。”我把两支管子递给他说。他盯着看,好像看的是钻石。“什么是组织学?”他问。
“那是一种……形态学,一种在显微镜下看细胞的方法。”我转过头对拉维说,“如果你行,也可以用免疫组织化学法进行活体组织检查。”
“测什么?”
“CD34。我打赌……”
“什么是免疫组织化学法?”蒂姆问。
“免疫组织化学法是一种检测组织中细胞种类的方法。拉维,检测CD34找隆突性皮肤纤维肉瘤……”
“怎么做?”蒂姆插话。
“什么怎么做?”
“你们怎么找到那些细胞?”
拉维露出不悦之色,他没有我这么有耐性。“我们用抗体找身体不同细胞的特定蛋白。抗体就像拼图片。它们只适合特定的蛋白,也就是说它们只适合特定的细胞。”
我等待着另一个问题,但是蒂姆仍在消化那个答案。
“他们为什么在诊所做活体组织检查?”拉维问。
“多萝西说他们取组织,我猜测他们从每个人身上取。”
“他们保存组织并没有任何意义。”
“是的,没有意义。除非他们——我不知道——监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不能对一群罪犯要求太多,不是吗?”
我和拉维同样不解,托尼那伙人对活体组织检查非常在意。或许是赛力克斯。但是提货单显示货是从赛力克斯到东方龙的,而不是反过来。赛力克斯发出货物,而不是接收。
“这些是什么?”拉维指着其他试管,绿色和黄色盖子的试管。
“我愿意用一年的薪水作赌注,其中一支肯定是美精华。”
“你没有薪水,你是个无业游民。”拉维把绿盖子的试管对着灯光,“青春之泉?嗯?知道它是什
完美无瑕
么?”
“一无所知。”
“我讨厌一无所知,我讨厌在大海里捞针。”拉维打开试管,闻了闻,“我要看看能从这些东西里得到什么,用蛋白微阵列技术找到它,看我们是否……”
蒂姆兴致来了,“什么是……”
“微阵列技术是一种马上找到很多不同蛋白的方法,”我说,“一串捕捉蛋白的抗体被放在一块小芯片上——拉维,生物芯片规格有多大?”
“5000,我想。”
“蒂姆,你有5000个不同的抗体,它们像是拼图一样被固定在小芯片上。你拿你的东西——就像管子里的这些东西——做上荧光记号。把它们倒在芯片上。如果这些东西在芯片上找到它相对应的拼图块,那它就固定在那儿发出荧光。这样你就知道它是什么了。你懂了吗?”
“不懂。”蒂姆说。
“我会给你画张图。”我说。
“好的。”
“不过要在你进人大学后。”我转回头对着拉维说,“到实验室去,伙计。到大海里去捞那根针。”
蒂姆和我沿着街道向他妈妈的汽车走去。“你们把蛋白质放在芯片上?”蒂姆问。
“一块硅片。非常复杂。”
我们走过半条街,小爱因斯坦又张开他的嘴巴了,“什么是荧光记号?”
“发光的一些东西,像一根发光棒。现在不许再问了,我必须做一些重要的事情。”
我从口袋里拿出提货单和我的电话。赛力克斯,区号617。波士顿。我看了看表,东海岸时间下午4点。
当电话总机回话时,我要求接通销售部。10秒钟后我和拉·托尼娅通上了话。
“有种产品,我想知道你们是否有现货。”我说。我给她报了提单上的货号。
拉·托尼娅查了,有现货,“我们有5万和10万细胞的。”
“细胞?”
“不是你要的吗?成纤维干细胞?”
“是的,”我说,“那正是我要的。”
我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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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走到车旁,就听见蒂姆说“哇哦”。整条街已经被警车、救护车、消防车和电视转播车塞满了。这一切引起了蒂姆的兴趣,他往人多的地方跑。我跟上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又湿又冷。电视台竖起标牌,工作人员各就各位。一些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屏障后,把注意力集中在好奇的人群和应急反应上。
我悄悄走近一个警察,“有人受伤吗?”
警察警惕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了看蒂姆,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个严重的错误。我竟然忘了我“绑架”了蒂姆。
“我是个医生。”我说,想排除自己是个儿童绑架者的可能。
警察虽然不太乐意,但还是回答了我,“窗户炸飞了。隔壁商店有人受伤,一些行人受累,目前就这些。屋内的情况我们就不知道了。”他偏了下头去听肩膀上对讲机里的嘶嘶声,“还不确定是煤气管道爆炸或是其他什么。”他摇摇头,“我是说,不排除恐怖分子的作为……这帮混蛋。”
“真他妈的混蛋。”我发自内心地赞同他。
我眼睛的余光看到屏障旁站着一个人。余光看不清楚,但是我能分辨出此人正盯着我。
“麦考密克先生。”杰克·唐说。我的脑袋里突然冒出很多场景,手铐、挣扎、我解释怎么弄到这个孩子、监狱、替魁梧的狱友蒂尼冒险。 “唐先生。”我说,尽力保持友好。
他没向我开枪,而是用手指着我的小伙伴问:“他是谁?”
“嗯,特迪,替一个朋友照看的。”
“我叫……”蒂姆要抗议。
“特迪。”我使劲握了握他的手,“发生什么事了,警官?”
“我还想问你发生什么了呢。”
上帝,这一天终于来临,我猜糟透的儿童失踪案已经发布了。
“你瞧,我可以解释,”我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太好了,跟我讲讲。”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昨天,我去了伯克利……”
蒂姆扭动着身体,我意识到我还压着他的手指,“我能去看看消防车吗?”
“特迪,我认为不太好。”我说。
“孩子不是每天都能看到这些的,”唐说,“你还记得你以前是多么喜欢消防车的吗,纳特叔叔?”他对我笑了笑。
我回笑了一下。
“特迪,只能在我能看到的范围内活动,不能穿过围栏。”我说,这时责任感从我心头掠过,就好像水从消防水管中通过一样,“还有,别横穿马路。”我目送蒂姆跑了,接着转过来跟唐说话,“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你想知道的东西?”
“没问题,医生。圣马特奥的人查看了你朋友墨菲的经济情况。我来告诉你大一些的转账,虽然我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一笔是大约4个月前。16万美元,不到一个月前有一笔,超过30万美元。税收单显示这个人的收入是20万,妻子没工作。他在公司有股份,但从未兑过现。”
“我的天。”我说。
“钱是来自一个海外账户,其他小的转账也是如此。但是我们不知道那个账户是不是保罗·墨菲的,或者这个账户是别人的,只是用它来付钱给他。”
“不是遗产吗?”
“他和他妻子都没有。”
“钱的去向呢?”
“去向是很搞笑的,两笔付给他在爱荷华州的父母,总共超过20万,另外是给其他个人的。”
“他父母?”
“是的。圣马特奥把他们查出来了。不过现在好像联系不上。”
“天哪,”我问,“那么,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
“因为你曾是他的好友,我想知道你是否清楚为什么他的银行账户里会有近100万美元。”
“不知道。”
“他有那么大笔的现金入账,你就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吗?”
“我们还没有……就像我说的,我已经多年没见到他了。你说明夫妇有大笔支出。他们有钱。没准是他们给墨菲的。可能事情就是这样联系在一起的。”
“明夫妇的钱是继承来的。明太太的爸爸一年前去世了。那个老头有钱。”他仔细想了想那起故意杀人案,“这种情况不可能,但是我觉得你说得对,麦考密克先生。我想他们是有联系的。可能不是明夫妇资助了墨菲,但总有某种联系。”
这时,我看到蒂姆踮着脚尖朝蓝色警用障碍走去。
“这儿发生什么事了?”我问唐,“你认为这是团伙犯罪?”
“团伙,恐怖分子,煤气管道。”他耸了耸肩,“你身上没烟,是吧?”
“没有。”
他摇了摇头,“今天我真倒霉。”他瞪了我一眼,“那么,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特迪想去吉里大街的宠物商店给小仓鼠买坚果。”
“你在做保姆吗?”
“自从你们告诉我要自食其力,我就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了。”
从他的目光中我看不出他是否相信我,“你刚才说你去过伯克利……”
“去接特迪的。”
“哦。”唐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生了疑。
一些围观的人试图从警戒线挤过去,遭到一顿呵斥。唐转回头看我,“我去忙了,祝你在宠物店过得愉快。如果想起关于你朋友银行账户的事情请告诉我。”
我告诉他我会的,目送他朝障碍物走去,他的警徽在闪,人停在了一个高大的白人警察和一个面红耳赤不断喊话的亚洲男子中间。唐做起翻译,那个男的平静下来。唐刚要走,又停下来。他转而走向蒂姆。我的心一沉。他弯下腰来跟孩子说了些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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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孩子转头看看我,然后回答了些什么。唐朝我看了一会儿。接着,障碍物被推到一边,杰克-唐消失在嘈杂的人群中。蒂姆站在原地。
我跑过去,弯腰问蒂姆:“需要帮忙让你看得更清楚吗?”他点点头,我把孩子扛到肩膀上。
“哇哦,”他说,“水冲得真猛。有个人头上流着血。”
“那个警察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问我们是不是要去宠物店。”
“你怎么回答的?”
“我告诉他我想去。我们现在就去宠物店吗?”
“马上。”我说,轻轻拍了拍他的膝盖。
我用一只手牢牢抓住蒂姆的一条腿,拿出手机。我拨了医院的传呼台,“热纳·内桑森。”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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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宠物店的路上,蒂姆还处于看见爆炸的兴奋当中,“我们当时就在那里,我们差点被炸成碎片呢。”
我把他放到地上,伸出手拉他的手。可他没拉我的手。“我自己能走。”他说。
我还在宠物店门外的人行道上,就闻到了动物身上和它们的食物以及粪便散发出来的难闻气味。我正要跨进店门,手机响了。
“四处去玩玩吧,”我对蒂姆说,“要小心有吃孩子的多毛毒蜘蛛。”我不知道这里是否有蜘蛛,但我知道孩子强烈的好奇心会让他花很多时间去寻找这些蜘蛛。蒂姆消失在店里。我接了电话。
“我是内桑森医生,”一个略带怒意的声音问。“是谁呼我?”
“热纳,我是纳特·麦考密克。她情况如何?”
“嗯,你好,纳特,”她说,估计她边说边在病人登记册上寻找我说的“她”是谁呢。“布鲁克情况在好转。可能明天就可以给她拔管。”
“听着——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大忙。我需要你将布鲁克转移到另外一个重症监护室。圣克拉拉山谷或者红杉医院或者其他方便转院的地方。”
“她现在状态不好,纳特。”热纳小心地提醒我。
“我知道。我也不希望这样,但她现在很危险。打伤她的人要回来找她了。”
“你告诉警察了吗?”
“当然,”我撒谎道,“他们告诉我要把她转移走。并且,热纳——不要告诉任何无关人员她去了哪里。”
“这有点难度。”
“我知道。但这是为了保护她,你明白吗?”
“那么,谁来付费呢?”
“她有保险。还有我。如果经费有问题,打电话给我。热纳,尽管去做吧。你也不希望她在你的看护下有什么不测吧。”
她想了一会儿,“我来试试。”
“不需要想,只要去做,并且要快。”我加了句,“拜托了。”
我挂断电话,希望这番话能使这名神经外科医师立刻去做事,我说得很直白,不搞老一套的拐弯抹角。赶紧去做就好。我的老天。
宠物店里,蒂姆还没找到蜘蛛的影子,但他被一只大金属笼子迷住了。他把手指伸进笼子里,一只小狗看着他,猛舔着他的手指。
“玩够了没?”我问,“我得去那儿用一下电脑。”我指了一下门外的小咖啡馆,店门广告上写着可以提供上网服务。
“我不可以呆在这里吗?”
“不行。我们必须呆在一起,你和我。来吧,我会帮你点一份牛奶咖啡。”
蒂姆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对了,这孩子才8岁,“我会为你点杯苏打水。”
“我只想呆在这里。”他下定了决心。
“你可以去那边上网玩。你可以在网上看小狗,或是玩电脑游戏。我会付钱的。”
“我想呆在这儿,”他再次重复道。这就是为人父母要做的——一再的谈判,反复的智力竞赛。
小狗,小孩子,如簧巧舌。见鬼,随你怎么说。只要你要他走,他就说我就愿意呆在这里。“那么好吧,不要乱跑,”我对他说,“我只离开10分钟。”
过马路的时候,我试着将发生的事情拼凑起来。
明夫妇,一间烧焦的诊所,很多被纤维肉瘤折磨而又因害怕没有寻求有效治疗的人。墨菲,不知从哪里转人大笔的钱,并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甚至还想不清楚这些。至少,现在没有。
我们有的可能就是美精华的样本。只要拉维·辛格口袋里的温度没有使试管内的东西变质,这将会是一个开始。但是从这东西的分子追踪到它的生产,再追踪到销售者方伟研,花费的时间太长。对于解释墨菲为什么死了,又为什么给了他父母20万来讲,花费的时间也是太长了。
“真见鬼,保罗。”我大声喊。
我们有组织,有活检切片。这些标本的分析会比较快,但还是嫌太慢了。当我催拉维去实验室的时候,我还没有真正想通这点。
但所幸的是,我得到了一个名字和一种细胞名称。东方龙和成纤维干细胞。现在我需要一台电脑。
我用Google搜索,首先输入“东方龙进口公司”。没有任何结果。没有网址,也没有链接。我变为搜索“东方龙”和“进口商”,得到一堆乱七八糟的结果。
碰运气似的变换搜索项不是我擅长的。所以,我回归科学。我查询了成纤维干细胞移植,匆匆记下研究人员的姓名。如果方医生曾经参与这个领域的研究,那么我猜想联系一下他们不会有什么不好
我始终觉得,我漏掉了一些东西。也就是说:美精华不是干细胞——那些全能的原细胞可以在身体里分化成任何细胞。当然,它与干细胞有关,但只是一部分。方的临时实验室里的孵化器是孵化用的,它不仅仅起到细胞保温的作用。将成纤维原细胞与某物质混合,在注射前加热一会儿。是什么物质与细胞混合的呢?一般的细胞培养媒介?或者是别的什么?
我凝视着电脑屏幕,不断闪烁的屏幕看得眼睛累了,我转而看向窗外。玻璃上出现了我的影子,我的注意力转移到模糊的脸部轮廓上。这张脸还没有被癌症所折磨,没有被刀砍。这么久以来,我所受的伤痛是感情方面的,而非身体上的创伤。真是值得庆幸。
我的思绪转向墨菲,自从这一切开始,因他而起的伤痛就让我苦恼。他知道那些生病的人,当然,那是通过和多萝西的交往知道的。他还知道些什么呢?并且又是从哪里得知那些信息的呢?
组织就是组织,我告诉自己。
组织,成纤维细胞,组织重建,美容应用。接着,我想:组织重建,创伤,创伤愈合。
泰特拉生物制剂公司。
我很快转回电脑。
科学是开放的,至少过去这一个半世纪以来它是如此。你不用紧紧攥着你的发现。你将它们展示给世界,允许其他人了解你的研究并在此基础上继续向前。换句话说,你尽可以挥舞自己的旗帜。现代科学家的大部分报酬都来自于认可和荣誉。正因为如此,在泰特拉进行的所有基础研究都是公开的,文献中有细节的描述。
我开始搜索汤姆·布科夫斯基,泰特拉生物制剂的创立者。检索到47篇文章。我首先点击20世纪90年代中期的文章,此时这个教授仍然在他家乡芝加哥的伊利诺伊大学。看起来布科夫斯基似乎对一种被称为成纤维细胞生长因子-1即FGF-1的蛋白质感兴趣,正如它的名字所示,它可以刺激细胞生长。这些文章的题目很晦涩,比如《FGF-1可以刺激小鼠模型中的胶原支架》,还有《重建体FGF-1和体内组织生长》。但是这些题目很吸引人。我们要对付成纤维细胞癌,而布科夫斯基做的研究就是这方面的,看来太巧合了。
当我的目光落在一篇文章的题目上时,一种类
完美无瑕
似于探险者发现金矿般的感受油然而生,《FGF-1和成纤维干细胞:一种组织重建的可控方式》。只有两个作者。第二作者是布科夫斯基,第一作者是彼得·叶。
他们两人都死于一起轮船爆炸。
我很兴奋,跟随着这条线索,我搜索了布科夫斯基和彼得·叶的其他文章。我扩大搜索范围到乔纳森-布莱,泰特拉公司再生项目的头儿。我发现了另一座金矿:《FGF-1引起成纤维干细胞再调节紊乱和干细胞突变的形成》。简单地说,就是FGF-1能引起癌症。
上帝啊,我想,我终于把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诊所里的成纤维干细胞。泰特拉的FGF-1。组织重建,伤口愈合。妈的,就是同一件事。所有的事一下子开始眉目清晰起来。
我是正确的,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伤口愈合剂不可能成为所谓的重磅炸弹,它的市场太小了。公司的重磅炸弹根本就不是药剂,而是美精华。
我立刻打电话给拉维·辛格。“你要确定一下,成纤维细胞生长因子-1在蛋白序列里。”我说。
“我还在路上,伙计。加州湾大桥堵塞。我猜,人们都在出城。所有的新闻都在说爆炸事件。”
“别费劲做微阵列了,就做一个酶联免疫吸附剂测定。”
“你发现什么了吗?”此刻,我的话引起了拉维的兴趣。他还是满脑子的追求荣誉的想法。
“他们将它加到成纤维干细胞里,“我说,“他们使用FGF-1作为成纤维细胞的养料。”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美精华,”我说,享受着成功的快感,“我们找到了美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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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是否能相信死人,或者这是否真的有意义。但是我想这是有意义的,正是保罗·墨菲这个可疑的死人把我扯进了这件麻烦事。
墨菲与泰特拉公司有很深的渊源,和美精华背后的坏人也有瓜葛,比多萝西·张暗示过的要深,她跟我说过她和她的情人正在想法揭开事情的真相。尽管墨菲卷入的事情害了他自己,但我仍希望他并没有从所卷入的事情中获得钱财。像他那样死真是够糟的了。如果是因为欠人钱那样死掉真叫人无法原谅。
无论如何,墨菲和泰特拉公司正在一步步走向绞索。美精华就是FGF-1。二者之间的联系十分紧密——紧密到几乎不可能只是偶然的巧合——但是二者紧密关系的原因还不清楚。
我刚跨进宠物店的门,手机就振动起来。是疾控中心的米莉·包。
“纳特,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包医生,”我边说,边向店内看去,寻找着蒂姆,“我突然有了个好主意。我打算在网上卖宠物用品,建个叫Pets.com的网站。我会成为亿万富翁的。”
“我是认真的。”她说。
“哦,开个玩笑。”
“你还有这个心思,我们这边的人都发火了,尤其是兰开斯特医生。他又开始骂人了。”
兰开斯特医生,我在疾控中心时的头儿,以动不动就发火骂人而闻名。前年我就真的惹他动怒过。那次,他差点开除我。这次不可能再开除了。起诉,坐牢,可能吧。
“纳特,兰开斯特听说你诱拐了一个孩子。”
“我一个孩子也没有诱拐。”
“很好,”她说,“因为我不敢想你蹲进监狱的样子。”
“嗯,你是不是有所发现了?”
“可能,可能是吧。我香港的朋友说他们在已经报道的隆突性皮肤纤维肉瘤的病例中发现了一些小问题。奇怪的是这些病例多是尸检报告。”
“因隆突性皮肤纤维肉瘤而死的病人?”
“不是。怪就怪在他们都是被害的。”
“被害?”
“意外事故,暴力袭击。目前事情还没有明朗,但我的朋友说他觉得很可疑。”
“我也是,”我说,“这里至少有四个确认的病例,而其中两个已经被杀了。”
“你在担心,是不是?”米莉很了解我。
“是的。”我承认。我担心每过去一分钟,在旧金山,在香港,在上帝才知道的其他什么地方,就会有一根针滑进某个人的皮肤。120亿美元——120亿——仅在美国去年花费在美容手术上的金钱就已有如此之巨。对美貌的追求是无法抵抗的,永恒的,而且有时还是致命的。
“明天,米莉,告诉香港的公共卫生部门找找看病例和美容手术之间的联系。特别是注射剂。它的名字是美精华。米莉,告诉他们谨慎点。”
她笑了,“谨慎。我不知道你的词典里还有这个词。”
我们又调侃了几句,然后结束了通话。
这么说,在加州湾可能有成打的纤维肉瘤的病例,香港的具体发病数目还不清楚。做公共卫生这一行的人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如果有疾病暴发,我们期望的是——病人集中——集中到当地,而不是满世界都有。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如此讨厌流感、艾滋病和禽流感。这是关于数目、地理、传播的问题,是控制的问题。并且当某些疾病已经跨越海洋,想再控制它,也只能是亡羊补牢了。
蒂姆已经不在宠物狗的笼子前面了。在店的前厅,一个围着橡胶围裙的白人老妇在捞鱼槽里面的浮渣,看她的样子,像是可以根据第六感就知道孩子在哪。我喜欢她的表情,我问她是否看到了一个在这里闲逛的亚洲小男孩。
“我还在想呢,谁把他留在这里的,”她说,“不知道是谁这么不负责任,把一个这样小的孩子单独留下来。”
“我可是非常有责任感的。”我回道,事实上,我不再喜欢她了。
“那就好,”她边说边把浸湿的刷子拿出鱼槽,“大热天的,你居然还把他一个人单独丢在汽车里?”
“呃……”
“上帝啊,可怜的孩子。”
“这个可怜的孩子在哪?”
她叹口气,“在蜘蛛缸旁边。”
蜘蛛缸的高度刚好挡住蒂姆,他站在那里,鼻子距离玻璃几厘米。我蹲下来,把高度降到与他一样,在我看来,这些有毛的动物就像是发霉的裸麦粗面包。
“我刚才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是因为我有事情找别人说。”
他一直盯着那些蜘蛛,“你不应该把孩子单独留下。”
“谁说的?我就被单独留下过很多次。”
这时是蒂姆说“所以你看看你都变成什么样了”之类话的大好时机。谢天谢地,他还没有掌握回嘴的技巧。
“它们是不吃人的,”蒂姆说,精力集中在角落里的一只蜘蛛身上,“宠物店的人说的,它们吃昆虫,有些吃老鼠,但是不吃人。”
“每次在电视上看到它们,你都会发现它们嘴边挂着人的脚。”我说。
“不,它们不吃人。”
“在电影里它们是吃人的。”我用指甲轻轻地敲打玻璃。
“不要这样,”蒂姆说,“它们不喜欢。”他用手指压着玻璃,“我饿了。”
“好的,我们去买吃的。”
“我想现在就见到妈妈。”
这个孩子的要求真多,“我也想。我们会找到她的。”
“她在哪里?”
“我还不知道。我们正设法找到她。”
“托尼抓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