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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11 杰夫里·迪弗 (美)
  “举一反三。”桑尼用中文说出这个成语,再用英文解释,“意思是:从一件事中可以推论得知其他三件事,孔夫子说:‘如果给一个人看物体的一角,而他不能推想其他三个角,那我就不愿意再教他了。’”①【注①:《论语·述而》:“子曰:‘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莱姆心想,这个成语对所有刑警来说,倒是一个很不错的座右铭:“你究竟推论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让我们可以从那八匹马的塑像和黄铜钟中获得情报?”
  “两个字,风水。”
  “利用家具和一些摆设以求得好运气。”托马斯说。莱姆姆转头看向他,他便马上补充,“‘家庭和花园’频道上有这种节目。别担心。我是利用下班时间看的。”
  莱姆不耐烦地说:“所以说他住的公寓是个幸运的地方了。李先生,你要说的重点到底是什么?”
  “哈哈,恭喜你,桑尼,”托马斯说,“林肯终于用姓称呼你了,他对真正要好的朋友才会这样。你注意到这点了吗?他只用‘托马斯’这个名字叫我而已。”
  “讲到这点,托马斯,我想你在这里的任务只是写字记录而已,不要随便发表意见。”
  “重点?老板,这已经很清楚了,”桑尼说,“一定有专人替‘幽灵’布置房子,他一定找了风水先生来帮忙。只要找到这个人,就可以找到‘幽灵’的其他藏身地了。”
  “很好,”莱姆说,“这的确有帮助。”
  “我去唐人街查查风水师,你觉得如何?”
  莱姆和萨克斯互看了一眼,两人同时笑了起来:“看来,我得改写我的刑事鉴定教科书了,非得加进‘巫术’这个新章节不可。那么,你快去抓你的老鼠吧。李先生,事情办完后快回来这里,我还需要一些白酒……对了,桑尼!”
  这个中国人转头看着他。
  “再见,”莱姆很小心地用中文念出这两个字,这是他从网络上的中文翻译网站上学来的。
  桑尼点点头:“好极了,老板,你的发音很标准。再见。”
  在这位中国警察离开后,剩下的人又继续进行证物研究工作,却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一个小时过去了,派去皇后区调查印刷厂的警察,也没有传回任何消息。
  莱姆把头往后一仰,倒在枕头上,和萨克斯一样把目光投向证物表。他心中又浮现出那种熟悉的感觉:尽管知道证物表上已没什么能透露的了,但就是忍不住再一个个检查,只希望能突然从里面蹦出一个全新的发现。
  “我应该再去和吴启晨谈谈吗?或是找约翰·宋?”萨克斯问。
  “证人的部分已经够了,”莱姆咕哝说,“我们需要的是更多的证物,我需要更具体一点的东西。”
  突然间,他飞快把视线投向那张地图——他们最早使用的那张长岛地图。他的目光落在东角海岸外约一英里远的一个小圆点上。
  “怎么了?”他的表情引起了萨克斯的注意。
  “妈的……”他喃喃说。
  “到底怎么了?”
  “我们还有犯罪现场,有一个现场被我们忘掉了。”
  “哪一个?”
  “那条船,福州龙号!”
猎灵|GHOSTKILL
  长岛伊斯顿犯罪现场:
   ·两名偷渡者在海滩上遇害,子弹从背后射入。
   ·一名偷渡者受伤——约翰·宋医生。
   ·船上有一名帮手,身份不明。
   ·十名偷渡者逃逸;七名成人(一名老人,一名受伤女性),两名儿童,一个婴儿,偷走教堂车辆。
   ·血迹样本已送化验室鉴定。
   ·受伤女人血型为AB型阴性。已要求法医办公室进一步详细检验。
   ·接应“幽灵”的车弃他而去。这辆车应该被“幽灵”射中一枪。已采集此车胎痕和轴距,送请鉴定车辆型号。
   ·该车为宝马X5型。正在查找车主。
   ·司机是杰里·唐。
   ·现场无接应偷渡者的车辆。
   ·手机,可能为“幽灵”所有,送联邦调查局分析。
   ·无法追查为源的卫星电话。
   ·“幽灵”使用武器为七点六二毫米手枪,弹壳较罕见。
   ·型号为中国五一式自动手枪。
   ·根据有关消息,“幽灵”有手下潜伏在政府机关中。
   ·“幽灵”偷窃一辆红色本田汽车逃逸。已要求各部门协助搜寻此车。
   ·搜寻没有结果。
   ·海上发现三具浮尸——两名被开枪打死,一名溺死。尸体照片和指纹已送交莱姆和中国。
   ·溺死者确认是“幽灵”的帮手维克托·欧。
   ·指纹自动识别系统比对指纹。
   ·无任何相吻合的结果,但张敬梓的手指上有不寻常的痕迹(伤口?绳索压痕?)
   ·偷渡者档案:张敬梓和吴启晨两家人、约翰·宋、一名溺毙妇女的婴儿、一对身份不明的男女(在海边被枪杀)。
  唐人街,被窃的货运车
   ·偷渡者以“家庭商店”商标伪装车身外观。
   ·由血液泼溅情况来看,判断女性伤者的受伤部位应在肩膀或手臂。
   ·血液样本已送实验室化验。
   ·受伤女人血型为AB型阴性。送法医进一步化验。
   ·指纹已送至自动指纹识别系统。
   ·无任何相吻合的结果。
  杰里·唐命案犯罪现场
   ·有四个人破门闯入,折磨杰里·唐,并枪杀了他。
   ·两枚弹壳——与五一式手枪相吻合。杰里·唐头部中了两枪。
   ·现场被严重破坏。
   ·有一些指纹。
   ·除杰里·唐外,其余指纹无吻合对象。
   ·三名同伙的鞋子尺码比“幽灵”的小,推测体型也比“幽灵”小。
   ·由微量证物判断,“幽灵”藏身处应在市中心,可能在炮台山公园一带。
   ·嫌疑犯为中国少数民族。目前正在追查其下落。
   ·来自土耳其社区和皇后区的伊斯兰中心。
   ·手机呼叫的地址是下城帕特里克·亨利街八○五号。
  坚尼街枪战犯罪现场
   ·另有证物显示,嫌犯藏身处应在炮台山公园一带。
   ·被盗之雪佛莱开拓者休闲旅行车,无法追查其车主。
   ·无可辨识身份之指纹。
   ·藏身处的地毯是阿诺德公司的拉斯特—莱特地毯,铺设时间不超过六个月;正在联络承包商清查铺设用户名单。
   ·地毯铺设地点:炮台山公园有三十二处。
   ·发现新鲜的育苗覆盖士层。
   ·“幽灵”同伙的尸体:来自中国西部的少数民族。无法根据指纹确认身份,使用武器为沃尔特PPK手枪。
   ·关于非法移民:
   ·张家:张敬梓、梅梅、威廉和罗纳德,张敬梓的父亲张杰祺,以及一名婴儿:宝儿,张敬梓已经有了工作,但雇主和工作地点不详,开一辆蓝色货运车,无标志,无车牌。张家居住在皇后区。
   ·吴家:吴启晨、永萍、青梅和朗。
  藏身处枪击案犯罪现场
   ·由指纹和张杰祺手部照片,得知张家父子皆为书法家。张敬梓可能会去印刷厂或油漆公司工作。给皇后区的各个商店与厂家打电话确认。
   ·死者鞋底的有机泥说明他们可能住在离污水处理厂不远的地方。
   ·“幽灵”请风水师替他布置居室。
  
第三十五章
  朗·塞林托说:“可是,船上的证物一定都毁坏了,对吗?林肯?因为海水的关系。“
  萨克斯说:“有些没入水中的证物确实会受到损坏或完全消失,例如一些水溶性的化学物质。但是,对那些实体的证物来说,即使是脚印,都能被保留下来,这得视水中的潮流、深度和温度而定。事实上,有些沉入水中的证物,保存下来的情况有时甚至比陆地上好。莱姆,我背得如何?”
  “很好,萨克斯,我给你一百分。”刚才她说的这些话,完全是莱姆写在刑事鉴定教科书中的文字。
  “谁去打电话给海岸警卫队,把在那边执行救援行动的负责人的电话转接给我。”
  塞林托主动打了电话,并将电话接到扩音器上。
  “我是埃文·布里冈号舰长弗雷德·兰森。”扩音器传来海上呼啸的风声,电话那端的人几乎是用吼叫的方式在说话。
  “我是纽约市警察局警探塞林托。我好像和你通过话吧?”
  “没错,我记得。”
  “我现在和林肯·莱姆在一起。你目前的位置在哪里?”
  “就在福州龙号上面。我们还在搜寻生还者,不过看来希望很渺茫了。”
  莱姆问;“船长,那艘船的状况如何?”
  “船身向右舷倾斜,沉没在约八九十英尺深的海底。”
  “那里的天气状况呢?”
  “现在好多了。浪高三米,风力八级,小雨,能见度约二百码。”
  “你那里有可以下去清查船舱内部的潜水人员吗?”莱姆问。
  “有。”
  “这种天气他们可以出动吗?”  棒槌学堂·出品
  “天气状况并不是很好,但他们应该没有问题。不过,我们已用仪器扫描过船舱内是否有生存者,可是没有任何发现。”
  “不,我是要他们下去搜寻证物。”
  “明白了,我们会派人下去。可是,我的潜水人员都不是搜集证据的,他们的专长只是S和R。”
  莱姆想起来,S指“搜索”(Search),R是指“救援”(Rescue)。
  舰长又说:“你能派人来指导他们该如何进行吗?”
  “没问题,”尽管他知道要对一个新手讲解极其复杂的犯罪现场鉴定工作,是件费时又费力的事,但莱姆也只能答应下来。
  阿米莉亚·萨克斯突然插了话:“我可以自己去。”
  莱姆说:“我说的是潜进那条船搜集证据,萨克斯。”
  “我知道。”
  “而那条船沉没在海底几十英尺深的地方。”
  她弯下腰,对着麦克风说:“舰长,我三十分钟以内就可以抵达炮台山公园。你能派一架直升机过来接我吗?”
  “这种天气是还可以飞行,不过——”
  “我有PADⅠ开放水域资格。”这句话的意思是,她参加过“专业潜水指导协会”的潜水课程,具有合格的潜水员证书。莱姆知道,她和以前的男朋友尼克曾一起报名参加训练,从事过不少次的潜水活动。不过,平时喜爱追求速度的萨克斯应该更喜欢快艇和滑水运动。
  “但你已经好几年没潜水了,萨克斯。”莱姆提醒她。
  “这就像骑车一样。”
  “这位小姐——”
  “舰长,请叫我萨克斯刑警。”她说。
  “刑警,休闲性质的潜水活动和今天的情况差别很大。我手下的潜水员都有多年经验,但要他们在今天这种天气下潜进一艘尚未完全稳定的沉船里,我都会有点不放心。”
  “萨克斯,”莱姆说,“你别去,潜水不是你的专长。”
  “我非去不可。”她回答,接着又对麦克风说,“舰长,他们一定会错过很多重点。相信你也很清楚,他们对刑事现场鉴定知识的了解,其实与一般市民没有什么分别。”
  “我明白了,警察。但我不得不说,这还是有点风险。”
  萨克斯沉默了一下,然后又说:“舰长,你有孩子吗?”
  “什么?”
  “你有家人吗?”
  “这——”他回答,“我有。”
  “我们现在通缉的人,正是那个把船炸沉,几乎让船上所有人罹难的杀人凶手。此刻,他正无所不用其极地想杀掉那些侥幸逃过船难的偷渡者,想杀掉有两个孩子和一名婴儿的那一家人。我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在那艘船上,可能存有重要证物,能让我们可以查出他藏身的地方。而我的专长正是寻找线索——无论在何种状况下。”
  塞林托说:“叫我们的潜水员去好了。”纽约市警察局和消防局都有许多专业的潜水人员。
  “他们也不懂犯罪现场鉴定,他们一样只是S和R。”萨克斯马上表示反对。说完,她转头看向莱姆。莱姆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勉强点了点头,表示他赞成萨克斯的做法。
  “舰长,你能协助我们吗?”莱姆问,“她非得亲自下水不可。”
  舰长的回答伴随着呼啸狂风传来:“没问题,警员。不过,我会派直升机到哈德逊河的降落场,这样可以省一点时间。那里离炮台山公园不远,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知道。”她说,接着又补充,“舰长,我还有一件事。”
  “是什么?”
  “你知道加勒比海是潜水活动盛行的地方吗?”
  “没错。”
  “每次我们潜水结束,回到船上起程回港时,水手们会为每人准备一杯兰姆鸡尾酒以示庆功——当然这已经包括在潜水的费用里。不知道在你们海岸警卫队的舰艇上,会不会提供这样的东西?”
  “没问题,警员,我们可以马上替你准备。”
  “我会在十五分钟后赶到直升机起落点。”
  结束通话后,萨克斯看着莱姆说:“我会打电话告诉你我找到了什么。”
  此刻,莱姆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对萨克斯说,但能说出口的却少之又少。于是,他只说了一句:“仔细搜查——”
  “——小心背后。”
  她摸摸他的右手,那只根本无法感觉到任何东西的手。应该说,目前还不能。也许在手术过后,情况就会有所改变。
  莱姆抬头看着天花板,看向楼上卧房那座执法者之神的关公像和祭祀所用的甜酒摆放的位置。但林肯·莱姆还是克制住了这股冲动,不让自己向这位东方神祗默默祈祷——祈求萨克斯能平安完成这趟旅程,并快点将消息传送回来。
  举一反三……
  孔夫子?我喜欢这个说法,莱姆想着。他转头对看护说:“你去地下室帮我拿件东西。”
  “拿什么?”
  “拿一本我写的书。”  棒槌学堂·出品
  “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托马斯回答。
  “那么,你最好仔细找一找。你觉得呢?”
  托马斯故意大声叹了口气,才不情愿地离开房间。
  莱姆说的这本书,是他在几年前完成的著作《犯罪现场》,在这本书中,他重现了过去发生在纽约市内的五十一个刑事案件的地点,有些已侦破,有些至今悬而未决。这本书像一张剖面图似的列出纽约市中最恶名昭著的地区,从在十九世纪中期被公认为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的纽约市五点区①【注①:十九世纪中期纽约黑帮出没的地区。】,到发生在麦迪逊广场公园的建筑师斯坦福·怀特的三角恋情凶杀案②【注②:斯坦福·怀特(Stanford White,1853—1906),美国著名建筑师。】;从发生在小意大利区一间蛤蜊餐厅的乔伊·盖洛③【注③:乔伊·盖洛(Joey Gallo,1929—1972):是纽约黑帮甘比诺(Gambino)家族手下的主要成员,后来在小意大利区一家餐厅被人开枪打死,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之死,到约翰·列侬之死。这本附有图解的书曾大受欢迎,但畅销的程度还不至于使它成为不朽的名著,剩下的书全沦落到书店的“特价商品区”,成为打折拍卖的商品。
  尽管如此,莱姆心中还是觉得相当自豪;在他发生意外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尝试重返现实世界的行动。这本书是一个象征,不管他的情况有多恶劣,他除了躺在床上整天抱怨自己悲惨的处境之外,仍有能力做一些有用的事。
  十分钟后,托马斯回来了,他的衬衫沾上了一点污垢,俊俏的脸上也落上了汗珠和灰尘:“那些书放在最里面的角落,压在十几个纸箱下。弄得我灰头土脸。”
  “如果你早把地下室整理好的话,就应该会省下一些工夫。”莱姆说,目光已经落在这本书上面了。
  “如果你不说‘把它们打包,我受够了这些东西,再也不想看到它们了’,同样可以省下我很多功夫。”
  “对了,这本书的封面有破损吗?”
  “不,封面还很新。”
  “让我看看,”莱姆说,“你拿正一点。”
  这位经受一番折腾的助理先拍了拍裤管,才把这本书举高给莱姆看。
  “还可以。”莱姆说。
  他焦躁地环顾房间,虽然无法感觉心脏的跳动,但由太阳穴上扑扑跳动的血管,他知道自己的心脏正快速地向全身压送出血液。
  “怎么了,林肯?”
  “触控板。那个东西还在吗?”  棒槌学堂·出品
  几个月前,莱姆曾决定安装一个像鼠标一样连接至计算机的触控板,他认为自己可以用唯一能动的左手无名指来控制计算机。对他来说,能自己使用触控板操作计算机是相当重要的事,但他却没有对托马斯或萨克斯透露。
  然而,他还是失败了。无名指能动的范围太小,无法利用触控板灵活移动屏幕上的光标。毕竟,这种触控板不像他那辆“暴风箭”轮椅上的触控器,不是专门设计给他这种情况下的病人使用的。
  这个失败,就某种程度而言,已经对林肯·莱姆造成了严重打击。
  托马斯又离开房间,再回来时,手上已经拿了一块小小的灰色装置。他把电线连接至计算机,然后将触控板安放在莱姆的无名指底下:“你想用这东西做什么?”托马斯问。
  莱姆咕哝说:“你放稳点就是了。”
  “好吧。”
  “命令,光标向下。命令,光标停止。命令,双击按键。”屏幕上蹦出了一个绘图程序,“命令,画线。”
  托马斯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安静点,我必须集中精神。”莱姆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以无名指在触控板上移动。屏幕上出现了一条歪歪斜斜的线条,而在他的前额上则出现了一粒粒汗珠。
  他重重地呼吸,心中充满了焦虑,仿佛正在进行拆解炸弹的动作。莱姆咬紧牙关说:“托马斯,把触控板往左移,小心点。”
  助理照做了,而莱姆继续给他下一个指示。
  十分钟的痛苦,十分钟的疲惫努力……他看着屏幕,在终于对成果感到满意后,便把头往后倒在椅背上:“命令,打印。”
  托马斯走向打印机。
  “想看看你的杰作吗?”
  “当然要!”莱姆叫道。
  托马斯拿起这张纸,举到莱姆眼前。
  给好朋友桑尼
  林肯赠
  “从你发生意外后,这好像是你第一次用手写出来的字。”
  “丑得像小学生的狗爬字,”莱姆咕哝说,却掩饰不住因为完成这项杰作而带来的快乐,“几乎看不出在写什么。”
  “要我把这张纸贴进书里吗?”托马斯问。
  “如果你方便的话,就谢谢你了。”莱姆说,“贴好后,你先放在一边,等桑尼回来我再送给他。”
  “我可以用包装纸把它包起来。”看护说。
  “这就不必了。”莱姆说,“现在,我们再继续来研究证物吧。”
  
第三十六章
  没问题,我能办得到。
  海岸警卫队的塞考斯基HH-60J型直升机已抵达了埃文·布里冈号武装巡逻舰的上空,盘旋在五十英尺高的地方。阿米莉亚·萨克斯站在直升机内呈波纹状的金属地板上,让机员替她扣上垂降钢索。
  从直升机到摇晃起伏的甲板,唯一能使用的方法只有用绳索从空中垂降。但当她要求乘直升机到巡逻舰上时,压根儿没想到这点。
  也罢,她心想。除了垂降,她还能期望什么呢?一架电梯不成?
  直升机盘旋在强劲的海风中,在他们下方,通过一阵薄雾,她看见围绕巡逻舰四周翻腾着白色浪花的灰色海水。
  在橘色救生衣和破旧头盔的包裹下,萨克斯牢牢抓住机舱门边的手把,再次告诉自己:没问题,我能办得到。
  机员朝她叫喊了些什么?她没听见,于是便喊叫着要他重复一次。那名机员显然也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反而以为萨克斯已经听到刚才他说的信息。于是,他再次检查扣在她身上的索具挂钩后,便又喊了些话。萨克斯指指自己,再指指机舱外,那名机员则竖起了大拇指。
  没问题……
  我能办得到。  棒槌学堂·出品
  真正让她害怕的只是幽闭的空间,不是高度,但这样是太……
  接着,她跃出机舱门,尽管事前他们交代她不要抓住绳索,但她还是忍不住紧紧握住。跃出机舱门的冲力使她在空中猛烈地摆荡,摆荡动作缓和下来后,她才在强劲的海风和直升机螺旋桨叶掀起的狂暴气流中,开始往下垂降。
  下降,下降……
  一阵白茫茫的雾气围绕住她,使她顿时失去了方向感。她被垂吊在半空中,既看不见上方的直升机,也见不着下面的舰艇。雨丝不断击打在脸上,逼得她几乎睁不开眼腈。她感到一阵晕眩,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像个失控的钟摆挂在空中,还是正以一百英里的时速往甲板上坠落。
  噢,莱姆……
  幸好,下方的船舰又清楚地浮现了。
  埃文·布里冈号上下左右地摇晃着,尽管海浪大得很不真实,仿佛电影特效小组制造出来的效果,但船上掌舵的那个人仍把船身稳稳地保持在定点。萨克斯的双脚一触及甲板,便立刻压下索具上的快速松环扣钮,但这时船身突然陷入一道巨浪的波谷,使萨克斯从四英尺高的地方坠下,重重跌在甲板上,两个患有关节炎的膝盖顿时疼痛不已。两名船员跑过来扶她,她这才想到,或许刚才直升机上的那位机员想提醒她的就是这件事。
  对于关节炎患者而言,航海并不是一项合适的运动,萨克斯心想。在走向船桥的时候,她必须不弯曲膝盖,以保持重心稳定。她突然想起了约翰·宋,想到改天要对他说:他开给她的中草药似乎不如止痛和消炎药有效。
  到了船桥,相貌不怎么年轻的弗雷德·兰森舰长微笑着和萨克斯握了手,欢迎她来到这条船上,并带她到海图桌前:“这里有那艘货轮的照片,还有它现在沉没的地点。”
  萨克斯把目光凝聚在那艘船上,兰森在一旁说明船桥和船舱所在的位置:它们位于同一个甲板上,但两者之间隔着一条通往船尾的长走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想提醒你,”他严肃地说,“目前已知约有十五具尸体留在货舱里,因此可能引来一些海洋生物。那里的情况可能不太好看,就连我手下的组员也都……”
  她的眼神使他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了。
  萨克斯说:“谢谢提醒,舰长,不过我正是靠这一行为生的。”
  “当然,当然……好吧,你现在可以去换上装备了。”
  又是一趟艰辛的旅程,他们在风雨中走向巡逻舰尾。船尾有一块可遮雨的小工作区,那儿已有一男一女两名海岸警卫队的队员在等待他们了。他们身上都穿着黄黑两色的湿式潜水衣,男人是船上的潜水组长,女的则是他的副手。
  “听说你参加过PADⅠ,”那个男人说,“你潜过几次水?”
  “大概二十五次左右吧。”
  这个答案让他们表情宽慰了起来。
  “那么,你最后一次潜水是在什么时候?”
  “好几年前。”
  这个答案得到与刚才相反的效果。
  “好吧,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得把所有程序再讲一遍,”男潜水员说,“就把你当初学者看了。”
  “没关系。”
  “你的最深潜水纪录是多少?”女潜水员问。
  “八十英尺。”
  “今天差不多也要潜到这个深度,唯一的差别是那里可能比较黑。洋流把海底的泥沙都搅起来了。”
  海水并不冷,他们解释,仍保留着许多夏日的热能。但潜水一段时间后,体内的热量会迅速消耗,因此她必须穿上湿式潜水衣。顾名思义,这种潜水衣并不是只用一层橡胶隔绝海水而已,而是在她的皮肤和潜水衣表层间形成薄薄的水层,以达到保温的效果。
  萨克斯走到布帘后,脱下身上衣物,用力把潜水衣套上。
  “你们肯定这件不是童装?”她叫道,气喘吁吁地奋力把紧身的橡胶衣拉过腰身套上肩膀。
  “这种疑问我们听多了。”女潜水员回答。
  接下来,他们帮忙她戴上其他装备:配重腰带、面镜、气瓶,以及浮力调节装置——这是一种可以在水中充气或排气的背心,使潜水员在下潜或上升时更加便利。
  连接在气瓶上的,还有她用来呼吸的主调节器,以及另一个绰号叫“章鱼”的备用调节器。万一同伴发生空气供应被切断的情况,便可通过备用调节器使用她的气瓶。除此之外,他们还替她戴上一个头戴式潜水照明灯。
  着装完毕后,他们又替她复习了一遍在水中沟通联络用的各种手势。
  一大堆信息,个个都相当重要,萨克斯只能强迫自己一一记住。
  “有刀子吗?”她问。
  “你已经有一把了。”潜水组长说,比了比她身上的浮力调节装置。她伸手将这把刀子抽了出来,却发现刀尖是钝的。
  “你不需要用刀子去戳东西,”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女潜水员便说,“只能割。这把刀只是用来割断纠缠住你的海草绳索之类的东西。”
  “老实说,我担心海里会有鲨鱼。”她说。
  “附近水域很少见到。”
  “从来没看过,”潜水组长附和说,“这里根本没有大鱼。”
  “希望你说的没错。”萨克斯说,把刀子放回原位。她心想:电影《大白鲨》故事发生的地点不就是在这里吗?
  潜水组长交给萨克斯一个网袋,好让她装在船里找到的证物。她接过网袋,马上放进自己带来搜集证据需要用的东西——一些塑料袋。在潜水组长和助手也穿戴好装备后,他们三个人便提起脚蹼,在上下起伏的船身上摇摇晃晃地走向巡逻舰的最尾端。
  在狂风中,潜水组长吼叫说:“浪太大了,不适合直接从甲板下水。我们先上橡皮艇,在艇上穿上鞋蹼,然后用背滚的姿势下水。你一手要扶住面镜和调节器,另一只手放在配重腰带上面。”
  她伸手拍拍自己的头顶——这个手势代表“OK”的意思。
  他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他们爬进已放入海面的黄色橡皮艇中,在波浪起伏下,这艘小艇猛烈跳动得像一匹野马。他们坐进船身,再一次检查装备。
  在二十英尺外的地方有个橘色浮筒,潜水组长指着浮筒说:“那里有一条绳索直接垂降至沉船。我们游到那里,然后沿着绳索下潜。你想好待会儿要怎么搜索了吗?”
  她大声回答:“我想从舱身采集一些炸药残余样本,然后再进船舱和船桥搜索。”
  两名潜水员都点了点头。
  “我想自己一个人进去。”
  这点违反了潜水基本守则:在海底,绝对不可游离同伴超过一口气能抵达的距离。潜水组长立刻皱起眉头。
  “你确定要这样做?”
  “非得这样不可。”  棒槌学堂·出品
  “好吧,”他勉为其难答应了,接着又说,“对了,虽然在水下声音听不清楚,不容易分辨声音来源,但如果你遇到麻烦,就用刀子敲击气瓶,到时我们会过去帮你。”他拿起她的气压表看了一下。“体气瓶里的空气共有三千磅,一旦下到水中,由于肾上腺素加速分泌,空气的用量会变得很大。我们把底限设在五百磅,不可低于这个数字。这一规则绝对不能违反,没有例外状况。浮升的时候必须慢慢来,不可快过调节器冒出的气泡的上升速度。在十五英尺深的地方,我们要停下来休息三分钟,”
  萨克斯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若不如此,就会有得减压病——潜水症——的危险①【注①:减压病:由于高压环境作业后减压不当,体内原已溶解的气体超过了饱和的界限。在血管内外及组织中形成气泡所致的全身性疾病。】。
  “还有,你知道潜水时最重要的守则是什么吗?”
  萨克斯回想起多年前上过的潜水课程,“在水中吸入压缩空气后,绝对不可以憋气。”
  “很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如果憋气的话,肺泡可能会破裂。”
  他们替萨克斯打开气瓶,而她则套上脚蹼、戴上面镜,把调节器紧紧用牙齿咬住。潜水组长把拇指和中指围成一个圈,下达另一种“OK”的手势,而萨克斯也以同样的动作响应。她调节开关,灌了一些气体进入浮力调节装置,好让自己一会儿能保持浮在水面上。他们做出手势,告诉她可以用背滚式下水了。
  她用力按住面镜和调节器,以免被入水时的冲力打松,她另一只手按在配重腰带的松脱钮上,以便在遇到浮力调节装置失灵的情况时,就可以马上压下开关松开配重腰带,然后游回水面。
  好了,莱姆,现在有一项吉尼斯世界纪录要改写了:世界上最深的犯罪现场搜索行动。
  一、二、三……
  背滚式进入汹涌的海水。
  她在水中翻了个身,调整好泳姿。那两名潜水同伴也已经下了水,用手势比着前方的浮筒。他们没几分钟便游到了那里,交换过“OK”手势后,又把拇指朝下比了比,代表开始下潜的意思,于是三人都用左手调整浮力调节装置,放掉背心中的气体。
  刹那间,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海水变得平静了,身上装备也失去了重量。他们开始沿着这条粗大的绳索,一路平稳地往海底下沉。
  水下世界是如此安宁祥和,一时让萨克斯感到沉醉。然而,当她低头一看,见到福州龙号朦胧的轮廓时,这种感觉便彻底被打散了。
  沉船的情况比她预期的还要糟。船身倾向一侧,船壳上有爆炸造成的一道黑色破洞,铁锈、剥落的油漆、附着在金属板上的藤壶②【注②:岩石、船底等处附着甲壳动物。】。这黑暗、狰狞、充满不祥之气的船身,包裹住了许多无辜人的尸体。
  一个棺材,她心想,感觉心头一阵紧缩。这简直就像一个巨大的金属棺材。
  她发觉耳朵传来一股剧痛,便通过面镜上的软橡皮捏住鼻子,喷了口气,以平衡气压。他们继续下降,在快接近沉船时,她听见了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这是沉船的厚金属板在岩石上刮动的声音。
  我讨厌这个声音,讨厌、讨厌。这声音就像一只巨兽死前的哀鸣。
  陪伴她下水的那两名潜水员十分尽责。他们不时停下,留神检查她的状况。又交换过OK的手势后,他们才继续下潜。
  一到海底,萨克斯抬起头,发现海面并不如她所想象得那么远,但她也记得海水就像一面凸透镜,有把一切东西放大的效果。她看了一眼深度表:九十英尺。相当于一幢九层楼的建筑高度。接着她再检查压力表。天啊!还没用什么力气,她就已经消耗掉一百五十磅的空气了。
  萨克斯又灌了一点空气进入浮力调节装置,以平衡浮力,好让她能在水中保持水平姿势。她指指船壳上的裂缝,三个人便一起向那儿游去。尽管海面上浪涛汹涌,但海底的水流却十分缓和,他们很容易便游到了那里。
  萨克斯拿出那把钝刀,在船只发生爆炸的地方,从向外翻起卷曲的金属上刮下一些残渣。她把黑色的金属层装进塑料里,封好封口,放进那个网状的收集袋中。
  船桥离她还有四十英尺左右的距离。她看着上面一个个黝黑的窗户,心想;没问题,莱姆,我们走吧。他们继续朝那儿游去。
  压力表告诉她一个无情的信息:两千三百五十磅。
  剩五百磅的时候他们就必须离开这里,没有例外。
  由于船身已向一侧倾覆,因此船桥的门此时是朝上的,仰躺着面朝水面。这道门是金属材质,十分厚重。那两名海岸警卫队的潜水员合力使劲把门打开,萨克斯便从这道门游进去。她一进入船桥内,陪伴她的潜水员便把门放下,发出轰隆哐当一声,回复原本关上的位置。萨克斯知道,现在她已完全被封在船舱里了,如果没有同伴在,她根本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打开那道铁门。
  别想太多,她告诉自己,然后伸手摸向潜水衣头罩上的头灯,把灯光打开。光束带给她一点微弱的安慰。她转身游离船桥,往下进入一条通往船舱的长廊。
  微光中,似乎有模糊的动作传来。那是什么东西?是鱼?鳗?还是乌贼?
  我不喜欢这里,莱姆。
  但这时,她想到“幽灵”正在寻找张家的人。她想到那个婴儿宝儿,珍贵的孩子。
  想想这些事吧,不要再想到黑暗或幽闭。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那个孩子宝儿。
  阿米莉亚·萨克斯继续向前游去。
  她来到了地狱——没有别的字眼可以形容。
  黑暗的走道里充满乌黑的杂物和垃圾,衣服破布,纸张、食物、睁着尖锐黄眼睛的鱼。在她上方有一道像冰块般的反光,那是薄薄一层被封在船舱里的空气。四周的声音十分吓人:刮擦声、吱嘎声、呜咽声。尖锐的声音像极了一个人在极大痛楚下发出的哀鸣,伴随着砰砰的金属撞击声。
  突然,一条光滑的灰鱼游过,萨克斯被这动作吓得倒抽一口气,转头跟着看过去。
  她发现自己看见的是一双混浊的眼睛,镶在一张惨白的毫无气息的脸上。
  萨克斯发出一声尖叫,猛然往后缩了一下。这是一具男性的尸体,光着脚,双手高举过头,像战俘一样摆出投降的姿势,整个人就漂浮在她旁边。他的脚僵成一个跑步的姿势,而受到刚才那条鱼游过时引起的小小的尾波影响,这具尸体缓缓地转了个身。
  哐当、哐当。
  不行,她心想。我真的办不到。
  她被包围在四面舱壁之间,向来就有幽闭恐惧症的她,无法让自己不去想到万一自己被困在这小小走道里的情形。她快发狂了。
  通过调节器,她深深吸了两口气。
  她想到张家的人,想到那个小婴儿,继续向前游去。
  压力表指数:两千三百磅。
  目前状况良好,继续前进吧。
  哐。  棒槌学堂·出品
  讨厌的声音——像极了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像要把她封困在这里似的。
  算了,别理它,她对自己说。这里根本不会有人锁上任何舱门。
  她判断,在她头上的那几个房间——福州龙号侧翻向上的那一面——都不是“幽灵”的房间。她搜过其中两间,没发现有人住过的迹象。而剩下的那间是船长室,她在里面找到一本航海日志和一张蓄有胡子的秃头男人的照片。她想起贴在林肯·莱姆房间墙上的照片,认出照片里的这个人就是盛船长。
  哐、哐、哐……
  她游出来,继续检查走道另一边的那几个房间。
  在往下游的时候,她背上的气瓶勾住了舱壁上的灭火器挂架,使她登时动弹不得。她卡在狭小的走道中,又陷入慌乱。
  别紧张,萨克斯。她仿佛听见莱姆那低沉、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就像每次当她搜索犯罪现场时,通过耳机听见莱姆所说的话:别紧张。
  控制住慌乱情绪,她往后游了一点点距离,挣脱勾住气瓶的灭火器挂架。
  压力表显示:两千一百磅。
  在她下方,有三个房间没有居住过的迹象。剩下的那间,肯定就是“幽灵”住的舱房了。
  一声嘹亮的呻吟声响起。
  几下哐当声。
  接着是一阵巨大的隆隆声响。发生什么事了?整条船正在变形解体!舱门会被堵死,她将永远被困死在这个地方,慢慢窒息而死……一个人死在这里……哦,莱姆……
  但隆隆声响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下哐当声。
  她停在“幽灵”舱房的入口外,凝视下方的这个房间。
  舱门是开着的。这道门是向内——嗯,应该说是“向下”开的。她握住门纽,转动了一下。门锁一松,厚重的木头舱门便向下滑开。她向下看着漆黑一片的舱房,似乎有东西浮游其间,天啊……她忍不住又想起身处的地方,想到自己是处在这狭小封闭的走道里,她便不由得又开始颤抖起来。
  然而,林肯·莱姆的声音又再次在她脑海里出现,清楚得仿佛通过耳机传来:“这是犯罪现场,萨克新,如此而已。别忘了,我们的工作就是搜索现场。你画好区域,然后搜索、观察和搜集证物。”
  好吧,莱姆。但如果这里没有鳗鱼的话,我会更自在些。
  她排放掉一些浮力调节器中的空气,缓缓沉入了这个房间。
  她看见两个差点让她透不过气来的景象。
  在她面前,是一个浮悬在黑暗空间中的男人。他的双眼紧闭,嘴巴张得极大,两只手向外张开。他身上的外套向后漂起,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
  第二个景象虽不恐怖,却异常诡异:在水中,至少漂浮着百万元以上的纸钞,一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漂满整个舱房,仿佛漫天飞舞的雪花。
  钞票说明了这个男人死亡的原因。萨克斯判断,这个人的口袋塞满纸钞,显示当船开始下沉时,他跑进这个舱房要尽可能拿一些“幽灵”的钱财,却来不及逃离这里。
  她向内游进了一些,漫天纸钞随着她拨动的水流旋转。
  她也立即发现,这些钞票构成了极大的麻烦。钞票挡住了她的视野,像烟雾一样遮蔽住了现场。(莱姆,这点你可要写进书里:犯罪现场出现太多钞票,将会造成搜索行动极端困难。)如云团般的钞票阻碍了视线,使她看不到几英尺外的地方。她随手抓了几把钞票当证物,放进收集袋中,然后踢水游向这个房间的顶部——本来应是侧墙的地方,她发现在细长的通气穴中浮着一个打开的公文包。通气穴中也漂浮着许多钞票,看起来像是中国的人民币。她同样在这里抓了一把钞票放进收集袋中。
  哐当、哐当。
  天啊,这里真是阴森恐怖。四周一片黑,时时有看不见的东西撩过她的潜水衣。通过头灯细小的光束,她的视线仅能穿越钞票之间的空隙,落在几英尺之内的地方。
  接着,她找到了两把武器:一把乌兹冲锋枪和一把贝瑞塔九毫米手枪。她拿起这两把枪细看,发现乌兹冲锋枪上的号码已被磨去,便将这把枪扔回舱底。贝瑞塔手枪上的序号还在,这表示或许可以透过枪支号码追查出与“幽灵”有关的线索。她把手枪放进收集袋中,又看了一眼压力表。一千八百磅。天啊,她的动作得加快了,而且呼吸的速度必须放慢些。
  “快继续吧,萨克斯,要专心一点。”
  是的,莱姆。真对不起了。
  哐、哐当、哐。
  我讨厌这该死的声音!
  她搜索舱房的这具尸体。没有皮夹或者身份证件。
  萨克斯再次感到一阵战粟。这个地方为什么如此恐怖,如此怪异?她处理尸体的经验已不下数十次,但这时她才明白:以前那些犯罪现场的尸体虽然被开膛破肚,但因为重力的关系,他们全都躺在水泥地、草地或地毯上,就像被扯烂的玩具,而不像真正活过的人。可是这个男人就不同了。在冰冷的海水围绕下,他白得像雪,他在水中缓缓漂浮移动,如同一名动作优雅的舞者。
  舱房空间不大,这个尸体已严重干扰到她的搜索行动。于是,她轻轻将这具尸体向上推,从舱门推出走道,只希望他能漂离这里,不管到哪儿去都好。处理完尸体,她才继续搜索“幽灵”住过的房间。
  哐、哐当……哐。
  她不理会这阴森恐怖的哐当声,专心环顾四周。在如此小的房间中,一个人会把东西藏在哪里呢?
  所有的家具都牢牢锁死在墙壁和地板上。房里有一个小梳妆台,里面有一些中国品牌的化妆品,没有明显能作为证据的东西。
  接着她打开衣柜翻找,但除了衣服以外,没有别的东西。
  哐、哐当……
  我们该怎么办?莱姆?
  “这个嘛,我认为你还有一千四百磅空气。如果你不能马上找到东西,就赶快离开吧。”
  我暂时还不能走,她心想。她游动了一圈,仔细察看这个房间。“幽灵”会把东西藏在哪里?他留下了枪支,留下了钞票……这表示爆炸发生得太突然,让他自己也措手不及。一定还有什么东西留在这里。她再瞄了一眼衣柜。会藏在那些衣服里吗?有可能。她马上踢腿向那儿游去。
  她一件件翻看这些衣服,这些衣服的口袋里都没有东西。但她不死心,继续搜索。终于,在一件阿玛尼夹克里,她摸到内衬里有一道被剪开的裂缝。她把手伸进去,拿出一个内含文件的信封。她把光束投射在信封上,发现上面写的全是中文。莱姆,不知道这个文件有没有帮助?
  “这个问题等你回来再研究吧。你负责找,埃迪负责翻译,而我负责分析。”
  她把信放进收集袋中。
  压力表显示空气剩下一千二百磅。别憋气,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憋气。
  再问一次,为什么不能?
  没错。因为肺泡会破裂。
  哐当。
  好吧,我应该离开这里了。
  她离开这个小房间,进入走道,那些珍贵的证物全都好端端地放在绑在她腰带上的收集袋中。
  哐,哐当、哐、哐当……哐……
  她转身看着这条似乎无止境的唯一能让她离开这个恐怖地方的通道。船桥出口就在黑暗的走道那端,离这里似乎有好几英里远。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僵住了。老天,上帝,她心想。
  哐、哐当、哐……
  阿米莉亚·萨克斯突然听懂了这怪异的哐当声。从她一进入船舱开始,这些哐当声便不断传出清楚的含意。先是连续三下快速敲击,跟着缓慢敲三下。
  这是莫尔斯密码,意思是S—O—S。声音来自船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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