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这是天意。俗话说,才磕睡就有人送枕头,大概说的就是他这种状况。无意之间结交了陈家公子,便认识了陈先生。
一来二去,任舒啸深受鼓舞。原本他只觉得这是个隐隐的良机,可以借这个名头把青玉接到城里来,但经陈先生的解释,他也深以为然。
人之初,性本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从生下来那一刻,可以说是平等的。及到后来的不平等,那也是情势所逼。但如果女子读书,认字,就不会让女子只苑囿在后宅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整天只知道鸡毛蒜皮的小事,看事情也好,处理事情也好,都不会小里小气,没有远见。
况且此去京城,任舒啸知道但凡有点家底的人家,女子都是从小就上家学的。除了读书,认字,也学些女红、刺绣,再有条件的,便学琴棋书画,借以修身养性。
可对于乡下来说,不只是女子,就是大部分男子都是大字不识,终其一生浑浑噩噩。读书固然不一定能高中状元,出人头地,但认了字,眼界自然就开阔,于己于后代儿孙都是有益处的。
陈公子处处掣肘,被陈老爷三番五次的管教,却屡教不改,一气之下打了二十板子,彻底关了起来。这都过了年了,也不让他出门,竟是连省城都不打算叫他去了。
任舒啸就成了陈先生的绝对拥趸者,每天在一起研究大计,差不多了,又开始四处奔走,找开私塾的场地,四处延请品性、为人、学识都好的人做为孰师。
还要四处游说,给附近的百姓们讲读书的好处,鼓动他们让孩子到私塾里来上学,尤其是那些家境贫困,膝下是女孩子的家庭。
别的都好说,虽然万难,但只要功夫到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不是势比登天。就是女先生的事,一时半会,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
任舒啸自己心里替陈先生着急,可陈先生自己却十分笃定沉稳,好像早就胸有成竹一样。等到万事俱备,交了一年的租金,租了一家还算比较精致的废弃小院,随时等着要开孰的时候,陈先生才缓缓道出原由:原来他早就有了合适的人选。
待听到沈青玉这三个字,任舒啸的心几乎都要停滞了,遏制不住的狂喜,如扑天盖地的暖潮,将他兜头罩住,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待要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一时间只觉得陈先生这个决定再正确也没有,放眼这整个县城,竟真的再没有比青玉更合适的人了。
他半晌,只是凝重的点了点头。陈先生再说什么,他几乎都没听见,心早就飞进了那个普通简陋的小院。
陈先生亲自到了沈家,把要请青玉出任女孰师的事一一道来。
沈四海点头:“传道、授业、解惑,是造福百姓的事,先生能选中青玉,是先生厚爱,也是青玉的福分。”
他本人是没意见的。
石氏却犹豫着道:“只怕,不太好吧?好歹青玉也是待嫁的大姑娘了,如此抛头露面……只怕将来于名声有碍。”
陈先生解释:“虽说是私塾,但大部分都是女孩子,原本是想办个女子学院着,只因一时人们的观念陈旧,固执,轻易不能影响,所以就开设了男、女两种,分开来上课,分在前后两个院落,平时也见不着面……”
石氏所担心的,被陈先生轻易化解,再加上束修丰厚,石氏也无话可说。事情就这么定下来,说定了日期,只等着青玉把家里的事都交待好了就进城。
青玉早就得了陈先生的事,对这件事并不意外,见爹娘没意见,她也就更坚定了此去的信心。只是家里的暖棚,她是不能再经手的了。
问过沈四海和石氏的意见,两人都摇头:“没那金刚钻,不揽磁器活,我们两个也不是做这个的料,再者家里还这么多地呢。”
青玉便提议:“我看八叔对暖棚早有耽耽之心,不若跟李忠叔商量,若是他愿意,就交给八叔算了。”
沈四海自是愿意的,但石氏不愿意,可也不欲多说。这个家里的大事,基本上都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说也白说。因此只悻悻的说了一句:“那要看李忠兄弟的意思。”
这些倒还罢了,毕竟有李忠做主,只要把这些东西一转手就成了,最重要的还是青玉的问题。石氏道:“你进了城,住在哪?孤身一人,连饭都做不好,没人照顾哪成?”
青玉笑道:“要不娘你跟你一块去得了。”
石氏瞟了一眼沈四海,道:“我要是去了,倒是放心了,可你爹,还不把家里的地都撂荒了?一天三顿饭都吃不上,还不得饿臭了?”
沈四海只闷头不吭声。这的确是个要紧的问题,不能不考虑。
只听青玉道:“让我爹也跟着一起去吧。家里的地什么的,先租给谁家种着。”
石氏感叹着摇头:“这话可就更没谱了。这地租出去谁要?给人白种还差不多,各个都是等着拣现成便宜的,不说这地,就是你祖父、祖母,难道也跟着你一块进城不成?他们不去,你爹走了谁照顾他们?再者说了,破家值万贯,抛家舍业的,我们都跟了你去,你那还不知道能不能长久的,总不能指望你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青玉便道:“行了,你们别操心了,既舍不得家里,不能跟我去,那就别管了,好歹我也是个大人了,还能照顾不好自己?”
石氏白她一眼,道:“这说正经的,你倒能插话,我们能说不管就不管吗?要我说这样成不成?你在城里赁一家人的房子住,再雇个小丫头或是年纪大点的,替你做一天三顿饭,也顺带着陪你做个伴?”
这样虽好,但花销就大了。青玉摇头:“太不现实了,您也说了,我赚的那点钱,未必能撑得起来。”
沈四海道:“要不,你住你大姑家吧。她们那离城近些,你早出晚归,就是辛苦了点,但好歹有个照应。”
石氏断然否决:“那还不如住她姨家,干吗要住到她大姑家?”
沈四海知道石氏对沈秀芹有意见,也不顺水推舟的道:“那也行,横竖距离差不多。”
一家三口正商量着呢,就听见院外有人咳嗽了一声。石氏忙欠身往外看了一眼,脸色就有点不大好看,轻声对沈四海道:“族长来了,你出去看看。”
沈四海也有点惊讶,顾不得多想,起身往外迎接。两下见礼,沈四海把族长沈琪林往屋里让。
沈琪林待理不理的看一眼屋里,见青玉和石氏娘俩个都在,便道:“不用了,就两句话,还是在院子里说吧。”
沈四海便招呼着青玉拿板凳,吩咐石氏倒水。
石氏小声对青玉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来做什么?”肯定没好事,石氏对这个不分青红皂白,又心胸狭窄,没有一点公正意识,偏偏又爱仗势欺人的族长没有一点好印象。
青玉不以为然。她从来都是睁着纯净清澈的眼睛,不愿意把这世间看成是丑恶的化身,因此只微微一笑,安抚石氏:“娘,我去倒水吧,您不愿意出去就在屋里待着。”
石氏才不怕他,待在屋里,于她来说就跟着害怕没什么区别了,因此仍是跟着青玉出门到了院子里。
要不说这人臭矫情呢,假装避嫌,不往屋里去,那就在这冻着吧。幸亏这时候天都暖和了。
石氏站在一边倒水,就听沈琪林道:“四海,我听说,村子里的人轰轰嚷嚷的,说是你家青玉要去当什么女先生?”
听这话,口气就不大对,沈四海便啊了一声,道:“啊,是有这么回事。”
“胡闹,谁允许的?这种伤风败俗的事,你这个当爹的也有脸答应?”欢这部作品,欢迎
103、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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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竟然
沈四海有些目瞪口呆的盯着沈琪林。这是他这个当族长说的话么?他老人家虽不是村里辈份最长,却是最有威望的,身为族长,担着阖族的兴衰荣辱,任务艰巨,就是这么武断的给人定罪,如此轻慢的数落一个身为小辈的孙女么?
青玉做了什么,就伤风败俗了?再者青玉还是个孩子,他当着孩子面就这么不留情面的怒骂,他还有没有一点自持身份的尊重?
平时左邻右舍,鸡毛蒜皮,沈四海都只当是琐事,可是涉及到青玉的事,他一下子就火了。按住要勃然而起的石氏,抬眼盯着沈琪林,一字一句的道:“族长,我倒是想问问,怎么就伤风败俗了?我为什么没脸答应?青玉是做下十恶不赦的坏事了,还是丢尽了沈家的脸面?教书育人,往小了说,是受益于乡里亲,往大了说,那是传承后世,益延百代的人,怎么就做不得了?”
沈琪林冷笑一声,喝斥道:“你还敢顶嘴?叫你爹来。我不跟你说话。”
沈四海也是一声冷笑,嘲弄的道:“是族长问到我了,我才回了一句,原来这也叫顶嘴。如果我不答,是不是便是不孝?那么请问族长,到底你想我怎么做才会满意?”
沈琪林压根瞧不起沈四海。 看,这才说两句话,刚才那股气势便没了,还不是自己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沈琪林得意的一扬脸,道:“你若懂事,何需我出面费心?叫你家青玉在家好好待着,你们两口好生管教,若是你们没有这份能力,我便叫人把青玉送到族里的祠堂去面壁思过去。”他还不信了,软弱懦弱的沈四海,敢跟自己做对。自己是族长,想怎么着就可以怎么着,他能怎么样?
沈四海呵呵笑了两声,道:“我的确不懂事,白活了好几十岁,略读了两本圣贤书,不太知道为人的责任,为父的责任,更不知道为人子的责任。但我知道,不管是做为父亲也好,身为一族之长也好,凡事都讲一个理字。不管儿孙们做了什么,总得先问清楚再做决断。敢问族长,四海做错了什么?青玉做错了什么?去祠堂面壁思过,四海没有一点犹豫,我正想问问列祖列宗,这世间到底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正理。”
沈琪林见没吓唬住沈四海,一时有点吃惊。心说这平时八脚踢不出个屁来的沈四海,今天怎么敢这么大逆不道?脑子里转了一会,不由的懊悔不迭。跟沈四海讲理,是行不通的,必须多找几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夹枪带棒,不给他说话讲理的机会才是。今天自己一个人来,实在是太失误了。
沈琪林是从来不吃亏的,见被沈四海咄咄逼问,到最后也说不出什么来,便猛的起身,怒色道:“都说你糊涂,我只当是你读书读傻了,一知也没跟你计较,今日亲见,才发现你果然糊涂,我跟你个糊涂小辈说不清道不明,我自去寻你爹说话。如今你爹还在,好不好自有他来管教,若是他也没这等本事,说不得只好请全族人来定论了。”
起身拂袖而走。
石氏气的直哆嗦,瞪着沈琪林的背影啐道:“你个欺软怕硬的老浑蛋。”
沈四海却什么都没说,只沉默的把茶杯里的水喝完了,仍然低头想着心事。石氏也坐下来,推推沈四海问:“他爹,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他,他这么阻挠,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会不会想方设法的再……”
沈四海抬眼看了眼青玉,道:“青玉,你先回屋吧,该怎么准备还怎么准备,明儿就叫你母亲送你先去你姨母家暂住。”
青玉应声走了,沈四海才看向石氏,道:“没事,管他做什么。”
他只轻飘飘的一句话,倒说的石氏有些心酸。虽然说着没事,可她哪有不担心的。
沈四海又道:“我觉得,青玉有句话,咱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石氏一惊,问:“什么话?”
沈四海又思量了半晌,道:“这地,种不种的,真没什么要紧的。”
石氏轻轻的啊了一声,有些呆呆的盯着沈四海,喉咙里堵着一句话,半晌才道:“你,你当真舍得?这地,可是你的命啊。”
族长沈琪林一直没再来打扰。
青玉也渐渐的轻闲下来。虽说沈四海催促着她第二天就走,到底没能走成,又见过了李忠,把沈四河也召集了来,一起商量了商量下一步的事情。
李忠没什么意见。只不过这次利益分成由三分共分罢了。沈四海和青玉的意思,沈家便不要了,但李忠不肯:“我可不能过河拆桥,这才建成,第一年竟是垫本的,根本没什么收益,你们一走,这不成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了吗?”
沈四河也没意见。暖棚是在沈四海的地上建成的,青玉又把这么个大便宜让给他,总得有点表示。
沈四海也不再推托,最后是李忠拿四成,沈四河拿四成,沈四海家只拿二成。
李忠还有事,商量完就走了,沈四河也正要走,却见沈四海家的院子里忽然涌进来许多人。当头的就是族长沈琪林。
沈四海瞥了他们一眼,竟是一声没吭,也反常的没有招呼,只问沈四河:“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沈四河怔了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沈琪林。
他多少明白,沈琪林这是来兴师问罪来了。自己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留下,否则,他是帮谁?不帮自己的亲大哥,说出去别人笑话,而且自己刚拿了大哥的好处,翻脸就无情,也说不过去。可是帮着大哥,那不是自己找苦头吃吗?
他这一犹豫,沈四海还有什么看不透的,便道:“行了,没什么事你就回家去吧。”
沈琪林却很是高兴,他掩饰不住得意。看吧,沈四海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众叛亲离,连他自家亲兄弟都不敢站到他这面去,他还有什么可值得跟自己对抗的?
他偏不放沈四河,便板了脸道:“老八,你也是沈家人,还是坐下来听听吧,你也有儿有女,也跟着学学是怎么教养子女的。”
沈四河陪笑道:“族长说的自是对。”可是留下来的是傻子。他敢情骂完了拍拍屁股就走了,又是长辈,还是族长,说对了说错了,谁又能把他怎么样?可自己不行。
沈四河道:“我把帐本送回去,马上就回来。”
沈琪林瞥一眼他的帐本,哼道:“怎么,我说话不管用吗?你们家的家教就是这般吗?长辈说话,你也敢阳奉阴违?”
沈四河也有点不高兴了。自己拿沈琪林当个长辈,可他也太拿自己当长辈了,他见沈老太爷,还得叫一声大哥呢,怎么教训小辈,连自家爹都绕进去了?
沈四海看过来,道:“老八,去看看爹怎么样了?这样糟心的滥污事,还是别让他听见的好,没的堵心。”
沈四河巴不得的能走,得了这个借口,应了一声,人就嗤溜顺着门缝出去了。沈琪林喝斥道:“四海大侄子,上次我说的话你听进去了没有,考虑的怎么样了?”
沈四海不紧不慢的道:“什么事?家里太忙,事太多,还请族长提醒一下?”
“你——”沈琪林大怒:“你耍光棍是吧?我说的是青玉的事。”
“哦。青玉什么事?她好好的,不劳族长操心。”沈四海越来越厌烦了,竟然登门来讨伐,欺负人真是欺负到脸上来了。沈四海站起来,道:“要吃饭了,族长要不要一起吃?”
石氏端着一盆水从堂屋出来,往门口一泼。沈琪林不防,差点泼了一身,慌忙一躲,那水就泼了身后人一身。众人吱呀乱叫,纷纷躲闪。
石氏只哼了一声,喝斥沈四海:“吃饭了,你还在这干吗?还不快点放桌子拿碗筷。我这还有两桶泔水呢,帮我都抬到门口泼了去?”
一听是泔水,门口的人就提袖子撩衣服闻。呵,这个味,都是是涮锅水,又是油又是味的。还有两桶呢,这是还要泼啊。
众人往后就撤。族长又没明说是来打架的,这也不好动手,动动嘴就得了。可是这动口……人家也不给说话的机会啊,啥也没干,先泼一身泔水,谁受得了。
沈琪林大怒:“沈四海,你敢目中无尊长,忤逆不孝……”
沈四海没事人似的抬眼,道:“族长要是留下吃饭,侄子很是觉得荣幸,要是嫌我家是粗茶淡饭,那就恕不远送。”说着竟然真的起身走了。
沈琪林气的直哆嗦,道:“反了,反了,你竟然敢,你竟然敢……我去找你爹,让他教训你这逆子。”
石氏插话道:“族长快去吧,我公爹可是等的急了,整天闷在屋里,啥事也不知道,这不见天的催家里那地到底怎么弄呢。族长快去跟我爹分说分说,到底是谁买了去了,能不能给退回来?哪怕多花些钱呢,我们也不愿意做那败家的不肖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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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俺很想写一本老实兔子咬人的故事,不过实在对自己没信心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04、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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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止礼
青玉去城里的事还是挺顺利的。沈琪林最终是雷声大,雨点小,到底也没来阻拦。沈四海说的一点没错,就搬出来走亲戚的理由,他能如何?
要说连人家闺女出门都不让,他这个族长可就管的太宽了,不说旁人,就是青芒这一走都多长时间了?不也对外宣称是住在姑母家吗?
青玉最近很沉默,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她已经能感觉得到爹娘的压力了。一是放不下她,再来是放不下家里,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青玉愿意爹娘支持自己的选择,同时也愿意反过来支持爹娘的选择。这是她自己的人生路,是她能够在这个世界上找到自己立足点突破口,所以不管要她付出什么,她都愿意去试试。反过来,土地是几辈人的梦想和希望,她没有理由因着自己的理想就要爹娘牺牲他们的。
不过青玉并没有住到姨母家。一来姨母家并不是多么富裕,一儿一女,住处不大,已经很是艰难了,再者,任舒啸出面,说他家在附近有个小宅子,里面有一个中年仆妇,既可以看家,又可以服侍青玉,两全其美。
石氏对任舒啸倒是全然信任的,想来他并不是那种心怀歹意的孩子,虽说是借住,总有占人便宜之嫌,但这个时候青玉的安危至上,任舒啸又盛情难却,便将青玉安顿着住下。
这小院果然不大,只有三间正房,东边有间厢房,后面有个小院。
好在极是整洁,中年仆妇姓张,就是县城里的家,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嫁了人,因着家里没了亲人,便索性出来做工。任家给的丰厚,她也就满足了,踏踏实实的在这干下去。
石氏样样满意,陪着青玉添置了生活用品,又在城里耽搁了一天,便说什么要回家。
青玉一直把她送到城门口,再三嘱咐:“娘,你别跟我爹老吵架了,有什么话轻声慢语,商量着来,一吵就伤和气,夫妻之间也是,有理也成没理的了。”
石氏自是应承,道:“谁愿意和他吵?我知道,我记下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就往家送个信。”
青玉又嘱咐:“要是族长再往咱家里去,你和我爹也别硬碰硬,只不理他就完了,就是家里的庄稼,果实,亏了就亏了,吃亏是福嘛,您跟我爹可千万别因小失大,为这个生气,再气出个好歹来,多不值得。”
这才是青玉要嘱咐的重点。族长沈琪林没能拦住,身为族长的尊严受到了侵犯,他一定不会善罢干休。可无处下手,也不过是在庄稼和果实上占点便宜罢了。
石氏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可劝归劝,真要这样,她和沈四海不可能不生气,但为了不让青玉担心,只轻描淡写的道:“钱财是身外之物,我和你爹都懂得,你就别担心了,倒是你自己……”
想了想,终是道:“你在城里,如果方便的话,就跟青璧通个信。你们姐俩个说话总方便些……嘱咐她在外头,自己多照顾自己。”
石氏长叹一声,道:“算了,我也不过是白说一通,这就是命,自己选的,是刀子是荆棘,自己看着走去吧。”
青玉送走了石氏,倒是感伤了一回。好在还有许多事要忙,一时也就顾不得伤春悲秋,拿了陈先生送来的书,想着要怎么教学生。
明天是跟学生们头一次见面,要说什么好呢?
女学生们大都羞涩些,可也更乖巧懂事些,又都早熟,想必教起来也没那么难。
果然和青玉料想的不错。学堂很干净,阳光明媚,照进来满室亮堂。一共有八个女孩子,各个都在七八岁左右。一看见她们,青玉就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让她想起自己第一天去私塾的情景了。
每个人都穿着新衣,背着新缝的包包,笔直的坐在那里,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虽然安静,可每个人的眼里,心里,都有一只嘈杂、雀跃的小麻雀,恨不能一时三刻就振翅飞起来。
青玉打量着她们,这些孩子也在打量着青玉。这就是女先生吗?果然是与众不同的。那样亲和,又那样美丽,听着她动听的声音,优雅的动作,抑扬顿挫的领着她们读开蒙的三字经,各个都觉得既神奇,又亲切。
就像邻家大姐姐,那么耐心又那么细心。好像她永远不会生气,不管你学没学会,懂了没懂,只要肯问,她便一字一句的讲给你听。
而且最让人欣喜的是,第一天进私塾,她先做了自我介绍,又让大家彼此介绍,问起每个人的名字,并且一个一个的教名字怎么写。尽管是用树枝在沙子上写。
女孩子们看着自己的名字变成了可以触摸的文字,那种喜悦真是无法表述,也因此对青玉充满了尊敬。
青玉教了两个时辰,也到了中午时分,短暂的午休之后,会另有旁的女先生来给学生们上课。这是陈先生特地花重金请来教学生们女红的。
女子以女红刺绣为本,不管什么时代都是,也因此这些孩子的爹娘才会同意把孩子们送来上私塾。其实说穿了,认字不过是顺带的事。
陈先生听青玉说了说授课的情况,不禁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我早就说,你很有为人师表的天分。这么多年,我教过无数学生,也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开始,不过是熟能生巧,就是教他们多读多背,倒是你,开端就很有新意。”
青玉得了陈先生的赞赏,很是高兴,又把自己的感受说了说:“蒙先生盛赞,我真是不敢当,不过是一点浅见,自然不及先生多矣。不过我倒是觉得,女孩子们的确是要比男孩子们接收的快些,所以我想以后授课时改变一下从前的模式……”
陈先生听了直点头,道:“年轻人,脑子活,有想法是对的,但是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所谓欲速则不达。别着急,慢慢来。”
青玉听了陈先生的教诲,也是连连点头,两人说的高兴,倒是又唠了大半个时辰,还是陈先生回过神来,道:“时辰不早,你也该回去了。”
青玉这才告辞出来。
任舒啸就站在门边,嘴里叼着一棵狗尾草,正百无聊赖的望天呢。见青玉出来,这才上前,道:“怎么出来的这么迟?”
青玉见是他,又惊又喜,究竟是惊大于喜,还是喜大于惊,只怕她自己也说不清,见任舒啸问,便道:“跟先生多聊了两句,故此耽搁了一会,你什么时辰来的?”
任舒啸道:“来了有一会了。”
青玉奇怪:“既是来了,为什么反倒是待在门口?陈先生你又不是不认识,就是进去说几句话也使得,不好过在这像个门神一样的杵着?”
任舒啸倒是有点尴尬,问:“你怎么知道我和陈先生熟识的?”
青理抿嘴笑道:“先生把你的逸事都说了,没有你这个散财童子,只怕这私塾一时片刻还建不起来呢。”
“你都知道了?”任舒啸见青玉挑破,不由的有点担心,怕她多想,因此眼神里就带了点闪躲。当初促成此事,多少是有私心的,不知道青玉能猜到几分,若是猜到了,又会不会生气?
青玉笑道:“是啊,陈先生把你好一顿夸,一直说有学生如你,实在是他这半生的荣耀。你应该当面听听的,不知道陈先生是多么的骄傲。”
任舒啸笑道:“我不过是尽绵薄之力,算得了什么?倒是先生敢开天下之先,才是真正的英雄,况且这件事的确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我也与有荣焉。先生没说别的吧?你对我,对这件事又怎么看?”
青玉道:“当然是赞赏了。你虽有钱,可天下有钱的人多了,为富不仁者也多了,难为你还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说到这,青玉自己都笑了。任舒啸气道:“你这是什么话,这银子可不是我爹盘剥的民脂民膏,那是我自己……算了,跟你说这个做什么。饿了没有,张妈早就把午饭做好了,赶紧回去吧。”
任舒啸看着青玉,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脏才慢慢恢复平静,他算是看透了想明白了,别把青玉想的太复杂,她就是那简单直接再没有的姑娘了,指望她能听懂话外音,言外意,那得是多艰难的事啊。
怕是没人把话挑明了,她根本不会往旁处想。
这倒也好,不必再费唇舌进行无谓的解释。
也因此,任舒啸只把青玉送回家,连门都没进,更是无视青玉的邀请——她本是无心,自己可千万不能自作多情了。任舒啸纵然很想多对着青玉一刻,听她兴致勃勃的说话,但也知道毕竟男女有别,街上人多,走来走去,好歹风气不是那么僵化,倒也无妨,但真的跟她进了院子,两人私下相处,传出去对青玉有碍。
青玉还真没多想,她渐渐的习惯了任舒啸总是适时的出现,而后陪送她回家,两人相谈甚欢,但也仅限于最普通的昔日同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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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这文又写坏崩了,写到现在,实在没有了码字的基情。不过我还是挺奇怪的,怎么这么扑的文,还是有盗版呢?这边刚贴,那边就盗了,要是热文也就罢了,还能增加点击和热闹度,这么冷的文,您费劲巴哈的盗过去做啥?也不嫌浪费资源?无语。
再废话一句,其实本文的青玉,跟杨天真挺像的。请参考《天真遇上现实》,真的有青玉这样的人的,虽然看着有点大镜面,但简单的人活的就是快乐。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05、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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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若失
*光正好,暖风习习,青玉和任舒啸正往回走。
青玉住的院子离私塾不远,走着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青玉正说的热闹,又有些感慨:“这些孩子真的是很可爱,又很聪明,学什么都快。”
“比你还快吗?”任舒啸就喜欢这样的青玉。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感情太过充沛,光是语言无法表达其全部,便要用上双手双臂的动作来表达。
青玉也想到了昔年被陈先生夸赞过自己是“过目能诵”的小神童,不由的笑了笑,道:“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我那会就是纯粹的死记硬背,可她们不一样,记的过,我便讲给她们听到底是什么意思。你都不知道,这才多长时间,她们连千字文都学完了。可惜笔墨纸砚对于她们来说,究竟还是太奢侈了点,每次教她们用树枝在沙地上学写字,我都觉得挺心酸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任舒啸才意识到,这果然是个问题。看青玉一脸惆怅,不由的逗她:“这有什么难解决的。”
青玉茫然的问:“谁能解决?难道还要指望陈先生?”不等任舒啸回答,青玉先摇头:“先生本家家底不不厚实,为了这个女学堂,殚精竭虑不说,几乎倾尽家财,这些小事,怎么还能再麻烦先生?”
任舒啸柔和的注视着青玉,不由的感叹:你要是再多一点心眼,也就不会这么可爱了。当下挺直了胸脯,指着自己道:“难不成你的眼里心里,就一直没有我吗?”
这话够唐突的了,可是青玉并不作他想,任舒啸也并无自作多情之想。果然,青玉猛的睁大眼睛,扑嗤笑道:“你一直都在啊,我抬眼就能看见。”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任舒啸只得挑明了说:“我是你口中的散财童子啊,你要想找人送一批文房四宝,找我不就成了?”
青玉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这抹喜色是那么真实,那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欢喜。她的心里,如今只怕真的都是那八个孩子。每每听她聊兴正浓,几乎谈的都是这八个孩子,每个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性子,家里境况如何,她几乎如数家珍,头头是道。
如今为着她们的笔墨纸砚有了着落,她竟比自己有了这些好东西还高兴。
这欢喜太纯粹,就像一颗光洁的珍珠,任舒啸只觉得,为了青玉这纯粹的欢喜,别说一点家财,就是倾尽他一生的心血和生命,他都愿意。
可青玉很快又摇摇头,道:“不啦,已经麻烦你够多的了。”她这么快就融入到了书院,俨然是其中一份子,竟把任舒啸当成了个外人。
任舒啸微微一沉脸:“这叫什么话,这书院就如同我的孩子,是我跟着陈先生一点一点建起来的,我就是做点贡献,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青玉还是摇头,道:“我知道你并无虚伪矫饰之意,但我想的却是,书院必须学会自给自足,总不能但凡一点小事都要的的指靠别人。今天是你,明天呢?后天呢?总不能凡事都让旁人代为出头。我跟先生商量了商量,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
想跟她生气都气不起来。她说话从来都没有顾忌,尤其是对于身边亲近的人,完全是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没有一点心机,同时也没有一点恶意。有时候字字珠玑,可有时候又是针针见血,让人爱到极致,同时也痛到极致。
可又都知道她并没有什么坏心眼。
隔了两天,陈先生到底把笔墨纸砚送了过来,分给了八个女学生。青玉惊喜不已,看着孩子们小脸上的雀跃和欢喜,她也高兴。
从书院出来,看见任舒啸,便带笑问他:“是不是你送来的?”
任舒啸茫然的道:“什么?”
青玉道:“你还瞒着我,今天先生送来的纸、笔,是不是你买了来送过来的?”
任舒啸很是怔然的道:“你说今天先生买了纸、笔?”
青玉见他不似作伪,倒有点吃惊了:“竟然不是你?奇怪,那会是谁?我只和你说过,旁人并不清楚……”
见任舒啸似乎有些不悦,青玉自悔失言,道:“是与不是都没什么要紧的,你前几天说是要回京,什么时候走?”
任舒啸回来也有小半年了,几次家里来书信催他,他都找了借口搪塞过去,这次却再也没法搪塞了。
原来是任夫人亲自写了一封家书,只说最近身染微恙,耽搁了这么久,一直没好,又思子心切,因此叫任舒啸务必见信如晤,尽快回京。
任舒啸道:“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在这两日,我很快就回去,是家母病了,我回去看看。”
青玉点点头:“你出来的够久了,家里人肯定惦记着呢。对了,你要是再回京城,可别忘记了寻访青璧,叫她往家里或是我这里写家书的事。”
任舒啸笑道:“你都说了几遍了,旁的事都可以忘,你的事却是再也忘不掉的。你还想要什么,一并说出来,也免得我从京城回来你再想起来,那可就真的迟了。”
青玉也不是扭捏的人,扳着指头一样一样的说给他听。听着青玉的絮絮之语,任舒啸一一记在心间,只觉得就这样一直一直的相处下去,人生已经算得上是圆满了。
因为不能得到,所以他便以为这是圆满。因为注定会失去,所以回想起来,甜蜜之余更觉得椎心大痛,便把这短暂的回忆当成了圆满。
况且,人生哪有圆满一说?年轻时以为遇到了圆满,注定不是圆满。因为,年轻时总以为那么一瞬间便是永远,可等到真正的经历了,才知道人生不到死亡那一刻的来临,没资格说永远。
当然这都是后话,任舒啸此时尚不自知此次回了京城会遇到什么,也不知道这便是他和青玉最后的甜蜜相处,更不知道从此他和青玉已经成了这世界上的陌路。
任舒啸临走前,陈先生做东,邀了青玉做陪,在城里最好的酒楼替他饯行。
要了一桌菜,要了一壶酒,逐一满上,竟是连青玉都没错过。
青玉不是矫揉造作的大小姐,并未推辞。其实在家也是喝过酒的,只不过因为是姑娘家,沈四海夫妻不叫她如男人家一样贪杯罢了。
陈先生端起酒杯,感叹着对任舒啸道:“我这半生,到了中年,竟然能达成这一生夙愿,多得你这个学生之功,今**要走,便权借这杯酒,算是谢过了吧。”
任舒啸慌忙站起身,道:“先生太过,学生可当不起,是先生雄才大略,心怀天下苍生,我哪有此等壮志?不过是尽了绵薄之力,哪敢居功?万万当不起先生这个谢字。”
陈先生见他如此谦虚,心下很是满意,捋着胡子,道:“难得你居功不自傲……你切记,得意时不骄矜,失意时气馁,年轻时要有斗志,但不能失了锐气,将来略有所成,也不要忘记一个谦字……”
任舒啸自是应承,道:“我一定谨记先生教诲。”
陈先生却适可而止,并没再唠叨,看着任舒啸和青玉,微微一笑道:“人老了,总爱唠叨两句,其实你们的路终究是要自己走的。不管他日遇到了什么难关,总能过去就是,做了选择,就要坚持,别轻易反悔,早晚你们会知道,人生不会奢侈到可以由着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反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