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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乐园》作者:渡边淳一

_17 渡边淳一(日)
  “哎哟,可把你盼来了。”
  眼前站着的正是凛子,她身穿黑色府绸丧服,系着黑腰带,一只手里拿着件外
套,头发盘了上去,雪白的衣领里露出纤细的脖颈。
  久木握住凛子的手走进屋里,又说了一遍“你可来了。”
  他张开两臂把凛子揽到了怀里。
  此时此刻,什么守灵、丧服统统都被久木忘得一干二净了,他热烈地吻着凛子
的嘴唇。
  长长的接吻之后,久木放开了凛子,仔细打量起她来。
  “真是别有风韵。”
  “别胡说……。”
  把这种悲哀的服饰说成有风韵,的确不甚妥当。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谁敢违抗你的命令呀!”
  凛子靠近了窗子向下俯瞰。
  “这个饭店是第一次来?”
  “进房间是第一次。”
  久木挨着穿丧服的凛子站在窗前。
  “我刚才就这样一边看一边等你。”
  说着久木攥住了凛子的手,凛子的手冰凉。也许是初冬的深夜里一路赶来的关
系吧。久木给她悟着手,低声问:
  “你丈夫回家了?”
  “嗯,回去了。”凛子的口气十分冷淡。
  “我刚才一直在吃他的醋哪。”
  “为什么……”
  “你们是夫妇,我根本不该吃醋,可我就是嫉妒你们从守灵到葬礼都能肩并肩
地和人们交谈,受到他人的称羡。”
  “所以才难受呢?”
  “难受什么?”
  “就因为是夫妇才没处躲没处逃的。刚才婶婶还问我‘你们俩怎么样啊?’,
叔叔也问‘不打算要孩子了吗?’什么都问。”
  “他们也太爱操心了吧。”
  “他们知道我们关系不怎么融洽,都为我们担心。”
  “他们要是知道你上这儿来,可不得了。”
  凛子身上飘散着一股淡淡的线香味儿,使久木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来到了仙
境,不觉搂着凛子往床边走。
  “不行!”凛子断然摇了摇头。
  “什么也不做,就躺一会儿。”
  “那也不行,头发要弄乱的。”
  久木仍然不松手,拽着凛子坐到床头上。
  “就这么坐坐总可以吧。”
  被抓住胳膊的凛子无计可施,抬手拢了拢头发。
  “你非得回去吗?”
  “那当然,说好就呆三十分钟的呀。”
  坐在床头可以望见辽阔海面上的夜色。过了一会儿,久木突然说道:
  “昨天衣川打来电话,说你想要当专职讲师。”
  “他到底告诉你了。”凛子早有预感。
  “为什么不事先和我说一声呢?”
  “不想让你担心嘛……”
  “可是不经过你的老师能行吗?”
  “这方面要是有什么麻烦的话,我去请求老师同意。”
  “衣川还说你也许打算离家单过。”
 “能离家就离家。”
  凛子的表情异常严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窗外的夜景。
  久木看着她的侧脸,把右手放在凛子的膝头。
  “那我也离家出走吧。”
  “别难为你自己了。”
  “哪里……”
  “你做不到。”
  “能做到。”
  久木的语气越来越坚决,同时,倏地把手伸进了她的丧服里,触到了里面的内
衣。
  凛子想要挪开他的手,他却执拗地继续潜入其两膝之间。
  “你打算正式工作?这也是为了离开家?”
  “没有收入一个人怎么生活呀。”
  “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久木的手继续向纵深侵入,凛子慌忙紧闭膝盖。
  两人并肩坐在床上,像是在观赏夜景,仔细一看,女人的和服前襟已经敞开,
男人的手正悄悄潜入丧服下面的内衣里去。
  女人完全明白男人的手在企求,寻找着什么,也知道眼下这种时候,这么做非
常不道德,是无论如何不能允许的事,然而却屈服于竭力想接近它的欲望而默认这
一切。
  男人觉察到了女人的宽容,便在女人大腿内侧的空间里来回游动着手指尖,脸
上却一本正经的。
  这一套全是男人的作战策略,是巧妙的圈套,女人明知不该上钩,身体却不由
自主地开始湿润了。
  这会儿,女人的身体已游离了她的心,独自前行了。
  “我想要你……”
  见女人没有反应,男人又说道:“一会儿就行。”
  听到这儿,女人仿佛刚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慌忙摇头说:
  “不行啊,在这种时候。”
  男人抓住好容易明白了男人的意图,想要逃脱的女人,最后通谍似地命令道:
  “别说了,转过身去……”
  这一切,并不是久木计划好的。
  以前就听说过这种方式,总想体验一次,又觉得过分就放弃了。换句话说,只
是在梦里空想过,没想到会真正实现。
  有时,这么做也是必要的。
  比方说,从前走红的艺妓们到了正月,身穿盛装和服,梳着高岛田发髻,出入
各个酒宴时,想要趁着这转瞬即逝的工夫与心上人亲热,又不致弄乱装束的话,这
种姿势是再合适不过了。
  在守灵之夜这样短暂的时间结合的话,这也是唯一的姿势。
  这令人羞耻的姿势,才是人类生存在这个世界以前的,从动物时期就传承下来
的,原始的也是最自然的姿势了。
  回归本来的野性,任何惶惑、羞耻、怯懦都是不必要的。
  什么文明、教养,什么道德、伦理,自人类诞生以来,每一个毛孔所渗透的一
切虚饰、伪装都被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们完全回归了自然的本能……。
  疯狂之后是异常的静寂,这死一般的沉寂,昭示了笼罩在爱的极致的死亡的阴
影。
  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沉浸在死一般的静谧中,一会儿,男人先抬起了瘫软的
身体,接着女人也渐渐苏醒了过来。
  凛子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她进了浴室后久久地呆在里面,
五分钟,十分钟,直到十几分钟后,门无声地开了,凛子终于出来了。
  她垂着眼帘,脸色苍白,一副懊悔至极的神情,和服已整理如初,发型也一点
儿不乱。严然一位身着丧服的端在的妇人。
  凛子面无表情,默默走到沙发前,拿起叠放在那里的外套。
  见凛子这副神态,久木慌忙问道:“你要回去?”
  凛子微微点了下头,含混不清他说了句什么。
  由于自己的强迫使得凛子这么后悔,久木真不知怎么向她道歉才好。
  两人面对面站在门口,久木低下头说“我很抱歉,可是……”,一度像野兽一
样疯狂的男人,恢复了理智之后,为自己的寡廉鲜耻而震惊、骇然。
  “都是我不好,可是……”久木喘了口气,“实在太想要你了。”
  这是发自肺腑的毫无矫饰的表白,凛子听了,缓缓摇了摇头,以不容量疑的口
吻说道:“不,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
  “我要遭到报应的。”
  “要是那样的话……”久木紧紧抱住凛子,喃喃道,“要遭报应,咱们一起承
受。”
  既然爱是双方的,那么女人的罪孽也即是男人的罪孽。
  凛子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又一次正了正衣襟,神情木然地打开了房门。
  久木想再吻她一下,她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久木望着凛子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后,便关上房门,回到床
上躺了下来。
  凛子一直没有回头,也许是想要与不堪回首的羞耻行为诀别吧。
  忽然,久木的手指触到了一个别针样的东西,拿起来一瞧是凛子的发卡。
  对了,凛子刚才双手扶着床头时,头部的位置就在这儿。
  刚才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屋子里非常的静,只有失落的发卡留下了纵情欢爱
的痕迹。
  久木一手握着发卡,想像着凛子到家后会怎么向大家作解释。
  在这儿呆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加上路上的时间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别人一定
会猜想这段时间她的去向。
  服饰和发型都整整齐齐的,应该不会引起怀疑,也可能有的女人会多想的。
  再怎么想也没有人能想像到他们会在守灵之夜,以那样的体位结合吧。
  关键在于凛子如何表现。
  由于罪孽意识作怪,凛子会不自觉的有所流露,引起别人的怀疑,但愿她能装
作若无其事。久木一想到她临走时的木然表情,就坐立不安起来。
  “不会出什么事吧……”
  久木惦念着凛子,内心涌起了对她的满腔爱怜,他情不自禁地把发卡贴到了嘴
唇上。
下部
                 半  夏
  七月的第二个星期,久木为去轻并泽请了两天的假。
  正是梅雨期将尽的雷雨多的时节。
  好容易去一趟轻井泽,本想等梅雨期过了再说,可是,七月中旬开始会议很多,
而且连日来天气阴沉沉的,闷在地窖一样的房间里,心情更加阴郁,所以想早点儿
去。
  还有一个原因是,听凛子说“雨中的轻井泽也不错”。
  梅雨时的轻井泽,水分充足,树木繁茂,还没到放暑假的时候,游客也很少。
  选择这个时候去,算上周末的两天休息,就能住三个晚上,这样一来身心都可
以得到洗涤。
  近来,久木和凛子都有些萎靡不振的。
  久木耳边老是响着女儿知佳对他说的话,“别老是拖拖拉拉的,要离就痛快一
点儿。”
  就是女儿不说,久木也不想回到妻子身边去了,可是又不想主动在离婚书上签
字。这是在一起生活多年的人共同的矛盾心理,后来妻子也没有再来催他。在孩子
看来,父母也太不干脆了。
  连女儿也催着他和妻子离婚,使久木觉得和家人更加疏远了。
  凛子近来也有点异常,那是在回了趟自己的家之后。
  为了拿轻井泽的钥匙,凛子趁丈夫不在时回了趟家,发现家里有点异样,说是
异样,其实也很正常,就是说有女人出入的迹像。
  那天凛子来到二楼自己的卧室,从衣柜里取出别墅的钥匙,正要离开,忽然发
现家里与以往不大一样。
  丈夫很爱干净,尽管如此,书斋和客厅也收拾得太整洁了。早上,丈夫一定要
喝完咖啡再走,不仅杯子洗了,厨房的抹布都叠得整整齐齐,用过的盆子扣着控水。
书桌上的花瓶里还插着一朵从院子采来的紫阳花。
  凛子以为是女佣和婆婆来给收拾的,可是去浴室一看,挂着一条她没见过的毛
巾和牙刷。
  一定是有了另外一个女人,凛子想到这,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赶紧逃离了家。
  “真讨厌呐。”
  凛子嘟哝着,并没有生气,既然自己不要家了,他让别的女人来,自己也没什
么可说的。
  “我也算解脱了。”
  凛子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不舒但。
  “有了别的女人,应该同意和我离婚哪。”
  如果凛子的判断不错的话,凛子的丈夫有了别的女人,也不同意和凛子解除夫
妻关系。
  “我再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凛子微笑着,笑得很勉强。
  本以为会赶上晴天,可是去轻井泽的那天还是下雨。
  据天气预报说,太平洋南岸的梅雨前线停滞不前,加上北上至小笠原诸岛的附
近的台风影响,东海、关东一带将有大雨。
  所以他们吃完饭,早早就出发了。
  从拥挤的首都高速公路,上了关越高速公路后就通畅无阻了。
  雨下得不大不小,久木望着窗刷扫动的前方,忽然觉得他们像是在逃离东京。
  “好像在哪个电影里见过这种镜头。”
  “是那种打斗片吧。”
  “不是杀人犯,是相爱的两个人从都市逃到别的地方去。”
  久木说完,过了一会儿凛子说道:
  “我们和杀人犯也差不多。”
  “杀了谁?”
  “没杀人,但是使很多人痛苦啊。比如你的夫人,女儿以及周围的人……”
  凛子第一次谈起久木的家人。
  “你的家庭也一样啊……”
  “对,我周围的人也都受到了伤害。”
  听凛子说出这么有见地的话,久木感到很欣慰。
  “爱是自私的,尤其是我们这个年龄,不伤害别人,很难获得幸福。”
  “想要得到幸福该怎么办呢?”
  “关键的问题是有没有伤害别人的勇气。”
  “你有勇气吗?”
  久木轻轻点了点头,望着雨水流淌的车窗,凛子喃喃道:
  “爱上一个人真是件可怕的事。”
  “当然不能去爱一个讨厌的人喽。”
  “可是,一旦结了婚就不容许了。爱上丈夫以外的人,马上会被说成是偷情啦,
无耻啦等等。”
  凛子发泄着一肚子的不满。
  “当然,因为相爱而结婚,后来又不爱对方了这样是不对,可是,人的情感不
会一成不变的呀。”
  “就像是二十岁时喜欢的音乐或小说,到了三、四十岁时就觉得无聊了,不喜
欢看了一样,二十岁直欢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渐渐不喜欢了,这也是很可能的。”
  “音乐或小说后来不喜欢了,别人不会说什么,甚至还说你进步了,可是不喜
欢一个人了,为什么就不行呢?”
  “因为既然结婚的时候海誓山盟,那就要履行自己的责任。可是实在过不下去
时,只好老老实实表示歉意,或者支付一些赔偿费,和对方分开了。”
  “为什么这么做的时候,会受到别人的叱责和侮辱呢?”
  凛子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久木都难于应付了。
  “男女之间,或夫妇之间不是仅仅由好恶来决定的。”
  “其实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反而是欺骗对方啊。和自己喜欢的人生活才
对,可是又被人说成是折磨别人。”
  听着低徊的萨克斯管的旋律,凛子的心绪更加黯淡了。
  车子直奔琦玉县北部而去,雨下个不停。
  久木为了打破沉闷的空气,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抓住了凛子的手,凛子靠近
了他。
  “你喜欢我什么?”
  刚才的话题太严肃了,她大概想轻松一下。
  “全都喜欢呀。”
  “总有最喜欢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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