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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的王牌特工

_4 吴越 (现代)
  今日傍晚(4 月12日),侄喜接来信,一味的默读、诵读、研读,莫大兴味,晚上眼前的电视也就不去光顾了。
  首先对伯父给予的鼓励表示感谢,过奖之下,心感惭愧,在看寄来的复印照时倒使侄萌想到:苏轼词中“... 雄姿英发,羽扇沦巾... ”和毛润之词中“... 风华正茂,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的句子,这些词应符实献给为国家做过大事而有贡献的的人们;来信对我母亲的问候一定传到,为侄还记得大阪会面时的录音,老人互祝长寿“老天有眼,再活十年话庆贺”之语。转瞬便过了十个春秋,理当大庆耄耋之年老寿星。
  在侄的前信中,忘写了一个情节:闽清县已出版了县志,在县城建有一个纪念馆,记载着县里名人史,如甲午战争中邓世昌的副手黄副管带等,侄前三年回梅时已有所见。春节在家乡,侄已有所闻,拟将池步洲排在第七位,内容尚搁着。书记、县长系福州新委任来的,侄言谈未及,待后明了再禀。
  侄上次写信之后,分别出差两次(大同、昆明),侄媳已退休,花钱跟着去了昆明、桂林,才回来不久。喜读来信,①②③④⑤⑥⑦⑧页,全见到。其中①②⑧反复的读,并对照研读了“奇文共欣赏”一节。 侄尤其高兴的看到伯父已写回忆录上、 中、下三篇,其中之“上”正如侄的设想,即“从东瀛留学到抗战胜利”,可演化成丰富题材的名著三部曲的首部,只有这样,才不负一生的辛劳、博学与抱负。至于,中、下篇,其中“好话”太多,易怒唐僧。我想能写好首部,会从中得到启迪:会从历史的高度,古名人的大度,包括新中国创始人的风度,从写史、写实,直到正面引导,写出可为民众所接受而又启迪当家人引以为鉴的通理(鉴)来。侄所虑者,对伯父来说难度较大,因历史的处境与经历,从感情上说:直说、直骂、直谏、直讽较易,否则较难。虽较难,理顺气,会达到更好的效果。从旁观者看最清楚。学者,学究,或说白点凡只侧重自然科学的人(包括社会科学研究者)往往碰过“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苦头,不是说不清而是不让你说清,你认死理,不听你的,若使没有大成就,就会一辈子让你叫屈。中国的历史长,故事多,会提醒人们想的很多,才能成其事。至于说,中、下篇是否留待子孙处理?容再议,依侄看,感情、时代的生活体验是与经历有关的,旁人难以代替,故不妨在表达上有另一手准备。
  鉴于上述思考,对“一片丹心破日密”一稿,侄认为:抓住时期(五十周年,人生只一回)和主流,不计枝节,应该出版了。其理由:全文,不含原稿的第十八、十九两节已完全写出了史实,肯定了全文主流,支流势将汇入主流或自行枯竭。何况绕人非痴汉,既暂留给面子,出版后又更有力地保留了对第十九节大做文章的机会呢?至于第十八节言及李直峰先生,他已有心数,出版时不见此段更为顺心,更感到是你给的面子(尽管他已有言,侄第一次看书至此,就认为趁当事人尚健在,有及早出版以正视听之感)。此书的出版,是向社会发行的,留给档案的资料实际上已经存在了。侄从一般的读者角度而言,所产生“支流”报导,不论其是雄是雌动机如何,一个小报导,一般人都不注意,不甚关心(不像有关的当事人),何况正是出假货的年代?若历史上有名的大事件,鲜为人知的内秘一出现,自然引人注目与传闻,正如侄前信中表达的心情。该书出版工作,已与孙晓鸥先生多次联系,侄前虑已消,另外见来信其他各页信息与手中已有的复印件,大事梗概已无密可守,故陈言该出版的理由。
  对于我手中复印的“丹”稿,正在全文输入电脑,原拟送给家乡亲人并为伯父出版做准备。今见孙之首信,其心情与国人同愿,都很殷切,如需侄做配合,遐想所及如包括邀请伯父来京审稿、配合抗战胜利五十周年举行赠书仪式、新闻发布(邀县长参加)、稿酬及“上集”约稿等事,望请来信一告。
  *** *** ***
  侄于1988-1993年调在能源部工作:此期间,联合国基金会给了一个名额,我争得赴澳洲参加短期学习的机会;任期内是主管煤矿技术政策的处长(县团级),教授级高级工程师。机构改革,撤能源部,又成立煤炭部时,为退休后方便,要求调回煤炭科学研究总院搞新技术推广工作。看来劳碌一生,也快到站了,无甚作为。非我不能,而不于所能,只好知足常乐作罢。多年来侄从事过科研的计划、管理和技术推广的工作,科研是无穷尽,乐在其中,故最后又选这项工作。今年五月又将在福州举办全国地方煤矿科技市场。
  又要去福州了,就写点乡音,漫谈国情吧!
  春节回闽清之时,感到最大变化者曾说及是新建房多,实际市场变化更醒目,省厅车送我至六都暂停歇(司机要捎买鸭‘ 全鹳’),小雨微寒,进入菜市,喧闹非常,过去从未见过,这里竟有了比篮球场还大的常设买卖,我买了‘龙头烤’(头形如龙的小咸鱼)和在福州来不及买的鱼丸(是福州仔经营的)。司机也得意的买到三只鸭,人流挤挤,一阵功夫,虽未出汗,心里也热烘烘的。小小闽清县,大大六都洋,要胜过县城,街道延伸,公路扩建,连童年时住的湖头五斗堂厝,找了半天,才找到行进的新路。难怪池榕光叔公(早年去台湾,因受家父之恩,如今致富,曾来过信)从台北连着两年回来过年;同样在全国、在京城也如此,且不言国内往来客如何把火车票挤贵了,国际客也如是。侄和在京的中学同学(会)曾接待过台湾福州人赴京恳亲团,来意含观光兼经贸活动等自不待说,港、台来内地投资者在增加,经济市场很诱人,当然亚洲还是日本的技术与经济在华获益最大。
  人类社会的发展总是朝前走的,有的循着规律(法制法强)发展的快;否则布朗运动,搞得复杂了,凡事虑不胜虑,防不胜防,使每一分子都繁心。 承伯所言:无知者犹可怜;无知加自负者令人可憎(犹如秀才碰到兵);非无知再加无度自负者最令人可恼、可憎、可恨(犹如遇‘阿魏无真’的政客权术者)。凡此为私之小利,为民者则愚、悍、刁;为官者则懒贪、凶狠、奸诈。过去讲个人迷信,现在谁也不信,出现了许多无法无天的以身试法者。全国来说,山东是孔孟之故乡,影响深些,也规矩些,其他多事则不一,国门打开,泥沙俱下,又‘引进’不少。另一方面,各行各业的英模人物,可歌可泣的事迹仍是很多的,若看不到这点,就没有民族自豪感了。但令忧愁的是前者,这里确有个人生观问题,全民族的文化素质提高的问题,法制健全问题,政策导向问题等等。
  不谈国政。说点感慨,如今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说是企业界,实及各方面,是强烈竞争、争雄的年代,当然包括正道、邪道,白道和黑道的竞争,两极在分化,出不少问题。现今国情,远非七十年代以前可比:一是有较大的发展了,二是好象又回到商品(市场)经济社会。一反过去,有章不循,包括党的组织生活很少过,若按党章,三个月不过组织生活者按自动退党处,党员就不多了。物价涨、真假难辨,伪劣产品充塞市场,令人头痛;旧社会的恶习返潮,夜不闭户的年代过去了;总之,说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按生产力水平,也仅相当于资本主义初期。因此,对人口众多的穷大国,当家人也难。
  *** *** ***
  侄尽力国家,虽鞠躬尽瘁,无大成;为乡里,亦感力薄,现附信以表其心。
  另有自娱者,侄系大学同届同学会的牵头人,组织过两次集会,同学通信,互慰一代人。这次就写这些,再找点附件。
  最后,请向伯母和全家请安。
  敬 请
  福 安 !
  侄 池 鲁 生 敬上
  1995年04月13日
  敬爱的圣澄伯:您好!
  侄昨晚才飞回北京,一到家稍事收拾,随即读了伯父的两封信,当晚十点就跟孙晓欧先生通了电话,约明天(星期日)在他家会面。今天上午已按两信校正意见进行了逐条校改,以备明天会面时给孙先生一份。
  打印的丹稿不该错漏的不少,侄粗心之过也。这次带回福建五册,福州留二册,其中一册给伯鼎大哥存,注明给履章、履祺叔公传阅;另一册原要留给东哥,因他已回成都,暂由侄的表亲存阅;闽清留三册,池步兴兄处一册(因侄此次只在县城住一宿,住他家。他是下杭根清二伯子,曾在沈阳工作时,途经上海拜会过伯父,后调回县电力局工作,今已退休,自盖住房如照,算是下杭早期的大学生),让他转交宜雍哥一册并原复印稿(雍哥曾抗美援朝落实为离休干部,也在县城盖住房,惜未遇),另一册经与伯鼎大哥商,暂不给县统战部,故侄让转交给写族谱的下杭老人祥林叔公。
  在福州时,侄特意在伯鼎大哥家住一夜,专谈是否发表丹稿,夜深皆不倦,凌晨方铺床。结论是:等伯父的回音。其中共识点:五十周年纪念难得,青史正源,不冤一生;大哥的意见侧重于安全及影响子女辈的可能性,侄虽亦然,探讨过未成熟的多种两全之策。如出书之时,回到福州,或归沪小住,沪之住房可在?伯母能伴否?再有大哥言是否用笔名著等等。看来今日之电讯,此事已无秘密可守,凡此大事要担点风险,五十年前是大风险,如今仍有小风险,高龄者不可不虑。
  “全国地方煤矿科技市场”在福州举行,此事要办,将是早晚的事,要说何时、何地办?则是事在人为,在此地此时举办,即把北京的展览搬到福州,可说是侄的一手谋划操办,故开头与收尾多花些时日。因之故,展读伯父来信也晚了几天,只好抓紧办有的关事。
  ** ** **
  今天(18日)阴有小雨,侄按时抵孙家,初次见面,看出孙先生是风华正茂之年,精力旺盛,处事沉着有节。寒喧之后,先递伯父给他的信件。随后,介绍有关情况和希望,并交给刚按来信校改的打印稿。
  其中他谈到“一字不改”的原则时,他很难办,即使他可以办(他说那也是失职)但二审也难通过,故只能做到:原意一点不变,即主旋律不变,只删掉可省文句。也谈及删掉带纯技术性的东西,如破译过程中技术性内容(认为读者不一定感兴趣),我强调这部分不可删,如牛顿观察苹果落地发现地心引力似的引论,不单是理论基础,增加读者对破译日密由来的可信度,同时也增强读者对作者科学精神的钦佩,他同意补上。
  他最后耐心说了几点原则意见与解释:
  ①《文史资料选辑》每期约十八万字,最长的文章不超过全书的四分之一,一般都在二万字之内,他说池老先生这篇争取到四万多字。问到能否增刊专载,答那是另行出书了,一刊中超过四分之一的文章虽也有过,那是权威大名人。因受篇幅限制,只能与总编汇报,争取多载些。
  ②不改文章的章节和内容,为保持文章的主旋律,压缩一些可省的字句。除了已同意的第十八节不要外,第十九节提到“后记”(或结束语)之后为附记(后记),并把文中如第十五节《天天日报》述及后来年代的事,集于附记中,说出作者著书的初衷。
  ③文中引用“若干事”较多,在不影响说明史实的情况下,做必要的压缩。
  ④正文中主谈事实,还历史于真实,不作更多议论,为避免引起读者提出新的疑议。
  ⑤年、月、日的记载,统一用出版规定的阿拉伯数字表达。
  另外,议及可否分两期出,他说明了出这一期后,已排定是港澳专辑,不能插入,即隔一期出后再续完,作者不愿意,读者也不愿意。针对以上情况,现虽已发稿二审,希望早得回音,以决定排版否,若已排版又不愿出版,则将出现措手不及的问题。
  侄在回家的途中,想了两件事:一是一字不改的原则,即与不改变史实的主旋律是一致的,是可行的,若就是“一字不改”,是编辑者办不到的,也就是不可能的;二是想若原文照登者,莫过于北京晚报类报纸,可能删改很少,较随愿,可联系一试。反复思之,应拜真佛,毕竟《文史资料选辑》是当今代表中华民族史料的正统刊物,权威性与严肃性兼备,若要登,应首选之,而后再其他。
  待回到家,前信提及邻居邵某送来新买的“作家文摘”,其中已登出作家写的《破译密码的奇才》,还登了照片,现剪下寄上。在取材上不少来自丹稿。
  至此,侄发感而言:此事已无秘密可言,让他人撰写,不如自己登证,变“里外不是人”为爱国的炎黄子孙、堂堂正正的中国人,载入史册。侄读此段历史曾思及,若国民党政权仍继续,不见得这一历史功绩首榜便是池姓,或是毛庆祥或是李庆祥,总有争者;共产党领导下的新中国,上至国家领导人下至平民,受冤假错案者并非一人,毕竟仍是共产党领导下得到平反,幸甚长寿者见诸平反。古今伟者,应不拘泥于细节,持大度之风范,力奏主旋律前行。请伯父虑及。
  最后,伯父信中言及,丹稿若出版,稿酬中取些给我母亲用,侄感谢心领,万不可取之分毫,往后望不言此事。
  敬 请
  全家安康!
  侄 鲁生 敬上
  1995年 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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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牺牲珍珠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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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 越
  日本外务省觊觎珍珠港,中国方面早就有所觉察。日本派到珍珠港去的特工,却谁也没有发现,甚至在战后。所有当年的昭昭罪恶,都是他自己在战后说出来的。日军偷袭珍珠港的绝密情报,确实被中方破译,也确实送到了罗斯福的手上。至于罗斯福为什么不作准备,一说麻痹大意,一说忍痛牺牲。谁是谁非,至今没有官方正式的文告。
  一、月晕础润,风雨前兆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日军偷袭美军海空军基地珍珠港这一事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震惊全球、尽人皆知的一件大事。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任何事情,哪怕是突然之间发生的,都有其蛛丝马迹的先兆,何况是一个国家出动大量飞机、战舰去偷袭迢迢万里之外另一个国家的重要军港呢?
  第二次世界大战,是迄今为止人类历史上规模空前的一次全球性大战。先后有六十多个国家和地区、二十多亿人口卷入战争。美国作为大战的参与国之一,战火没有烧到它的美洲本土上去,至少平民百姓没有受到直接的伤害,算是美国人的运气,但是作为美国领土之一的珍珠港, 所受到的损失却是极为惨重的。
  这场大战的导因,是一九二九年至一九三三年间发生的世界性经济危机,激化了德 、意、日三帝国的国内外矛盾,只好在世界各地发动一系列对外侵略战争,企图缓和、摆脱这一危机。
  现在,先让我们来简单回忆一下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之前的国际关系。
  日本在一九三一年侵占了我国东北三省以后,意犹未尽,特别是蒋介石提出了“攘外必先安内”的错误主张,对日采取“不抵抗”的忍让政策,使日本帝国主义误认为中国人民懦弱可欺,于是得寸进尺,又在一九三七年制造了“卢沟桥事变”,发动一场全面的侵华战争,妄图在几个月之内鲸吞中国。中国人民在这国家危亡的生死关头,忍无可忍,奋起抗击。日军在中国广阔的战场上受到了牵制,陷于泥淖,无法自拔,乃于一九四○年三月三十一日树立汪伪政权,企图利用“中国人”出面来收拾残局,以缓和中日之间的民族矛盾。
  德国在一九三八年至一九三九年吞并了奥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同时又伙同意大利武装干涉西班牙内战。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德军进攻波兰;九月三日,英法对德宣战。一九四○年四月,德军侵占丹麦和挪威;五月,侵占荷兰、比利时和卢森堡后,即攻入法国本土;六月,法国战败投降,英军被迫撤出西欧,德军继续向东南欧各国侵略。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二日,希特勒撕毁《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突然进攻苏联,爆发了苏德战争。这以后,英、美才与苏联结成反法西斯联盟。
  意大利在一九三六年吞并了埃塞俄比亚,接着又在一九三九年吞并了阿尔巴尼亚。一九四○年,趁英、法两国军队在西欧战场上失利的机会,出兵夺取英、法两国在地中海沿岸和北非的殖民地。
  截至一九四一年六月以前,除英、法两国曾一度联合之外,大小战争,只在国与国之间进行,基本上没有第三国参加,战事也只发生在东亚和西南欧,美国一直没有参战,因此还不能称之为“世界大战”。
  但是美国并不单纯中立观望。出于打击强权、匡扶弱小的正义感以及维护自己的海外势力和权益,一九四○年八月一日,美国国会通过了对日禁运法案,并冻结日本在美国的银行存款。
  美国的这一断然措施,对已经陷于泥淖的日军以极大打击。因为日本本土不出产汽油,军用的汽油全部仰给进口,而战事频繁,汽油的消耗量极大,到了一九四○年八月,全军的汽油储量只能勉强维持一年之用。如果今后不能继续从美国、荷兰购进汽油,所有的机械化部队和海空军,势将陷于瘫痪,寸步难行。
  为此,艰难的局势迫使日军不得不采取断然行动,决心南下,以求解决石油资源。
  日本军令部立即派员进驻新加坡、夏威夷和巴塔菲亚,配合行动。同年九月二十三日,日军进驻北越,并于九月二十七日签订了德、意、日三国同盟。特别是日本内阁在一九四一年七月二日召开的“御前会议”上,作出了不惜与英美开战也要进攻南越的决策,充分表露了日本帝国主义者死不回头的决心。日本陆军旋即进驻西贡(今胡志明市), 海军进驻金兰湾。── 当时法国已经向德国投降,在日、德两国的压力下,迫使法国驻安南(即越南)总督不得不在“共同保卫安南”的口号下与日军达成了“不流血进驻”的协议。
  日本军队进攻南亚之举,似乎十分顺利。日本政府以为胜券在握,更加飞扬跋扈。
  一九四一年九月六日,日本内阁又一次召开御前会议,作出了“如在十月上旬之前日美交涉不成功,便决意开战”的决定。日美关系,更加紧张。
  在这种战局形势下, 日本外务省频繁地给西南太平洋各地包括菲律宾、安南(越南)、暹逻(泰国)、仰光、马来西亚、印尼、新加坡以及其他群岛上所有的领事馆发出密电,部署配合。
  这些密电,大部分被池步洲等人所截获。这些电文的内容,大致可以分为如下两方面:
  (一)命令各领事馆除留下最简单的LA密电码之外,其余各级密码本全部予以销毁;同时颁布了许多隐语,例如“西风紧”表示与美国关系紧张、“北方晴”表示与苏联关系缓和、“东南有雨”表示中国战场吃紧、“女儿回娘家”表示撤回侨民、“东风,雨”表示已与美国进入交战状态……等等,共有十几条之多,并明白规定这些隐语在必要的时候会在无线电广播中播出, 要求各地使领馆注意随时收听。
  这些情报,军技室当然要上报蒋介石“御览”的。据传蒋介石当时的看法是:日本海陆军入侵南亚,已经是无可置疑的事情。下一步,日方势必抽调部分侵华兵力用于进攻南洋,这样一来,可以大大减轻中国战场上的压力,对中国是有利的。但是日本内阁的御前会议内容,蒋介石当时并不知道,因此他对于电文中所提到的“‘东风,雨’表示已与美国进入交战状态”一语,还持怀疑态度。据他判断:由于日军占领了南洋各地,侵犯了美国的利益,美国的下一步棋,可能从对日禁运进而宣布断绝两国国交,但是直接交战,因为缺少引发战事的重大冲突作导火线,未必会这么快。
  事后证明,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日军偷袭珍珠港的炮声一响,日本本土的无线电广播电台果然反复广播“东风,雨”这一隐语,旨在通知全世界各地的日本使领馆:日美之间,已经开战了。
  (二)从一九四一年五月份起,日本外务省与其驻檀香山(今美国夏威夷州首府)总领事馆之间的密电突然增多,除了侨民、商务方面, 竟有军事情报掺杂其间,更引起了池步洲等人的注意。
  夏威夷群岛,位置在太平洋的中北部,是太平洋上的交通要冲,由二十多个火山岛和珊瑚岛组成,但只有十个岛上有居民,其中面积最大的是夏威夷岛,岛上有五个盾状火山,其中冒纳罗亚山海拔4170米,它的喷火口广达五公里,是世界最著名的活火山;其次是毛伊岛、莫洛凯岛、瓦胡岛、考爱岛。夏威夷本来是个王国,一八九八年被美国吞并,一九五九年成为美国的第五十个州,首府檀香山在瓦胡岛,著名的珍珠港就在檀香山的旁边,地形有点儿像我国的渤海湾,进口狭小,是个便于防守的天然良港,当时美国太平洋空军和舰队司令部都驻在这里。
  根据资料,一九四一年的夏威夷,总人口约六十万,其中四十五万集中在瓦胡岛,而檀香山市一地,即有人口三十万。夏威夷群岛上的日本人包括日裔共约十六万,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三十,其中檀香山一地即有八万五千人,市内设有日本总领事馆。美军在夏威夷的常驻兵力:海军计有战舰八艘,重巡洋舰十艘,轻巡洋舰十二艘,航空母舰三艘,连同其他军舰,共有舰艇一百余艘;陆军有一个师;空军有飞机约三百架;还有船坞、工厂、油库等附属设施。
  一九四一年五月,池步洲从许多日本外交密电中,译出两份檀香山总领事发给日本外务省的密电,内容都是关于珍珠港在泊美军舰只的数字,比较特殊。
  其一:
  发报:檀香山,喜多总领事
  收报:东京,外务大臣日期:一九四一年五月十三日
  电文:
  (一)十一日停泊在珍珠港的舰艇如下:
  战舰十一艘(列有战舰名,下同)
  重巡洋舰五艘
  轻巡洋舰十艘
  驱逐母舰二艘
  驱逐舰三十五艘
  潜水母舰一艘
  潜水艇十二艘
  运输舰十五艘
  (二)航空母舰××号,由两艘驱逐舰护航,正在×××海域航行中。
  其二:
  发报:檀香山
  收报:东京日期:一九四一年五月二十六日
  电文:
  二十四至二十五日在珍珠港停泊的舰艇:
  战舰八艘(列出舰名,下同)
  轻巡洋舰六艘
  驱逐母舰一艘
  驱逐舰三十三艘
  潜水艇十二艘
  航空母舰三艘
  其他舰只××艘
  当时池步洲在军技室任专员,译出这两份密电以后,知道非比一般,立刻送交组长霍实子。霍实子对这两份电报也非常重视,指示池步洲继续密切注视珍珠港的来往密电,一有发现,立即交给他,并要求每月专就此事写出报告,上报蒋介石。
  当时池步洲除按指示每月写一份有关珍珠港密电的专题报告外,并将资料摘要记在一个小本子上,别人看起来,像是流水账,绝不会注意。因此“文革”中池家虽然被抄,小本子居然得以幸免。第二次抄家前,池步洲已经将小本子中的文字部分撕去,只剩下一些数据,以后历经红卫兵抄检,竟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上面所引的电文,就是池先生根据自己的笔记整理出来的。可惜资料不全,有些舰名和数字,已经丢失了。
  从一九四一年五月到同年十二月八日,日本外务省与檀香山日本总领事馆之间的密电往来,总数不下六七十份之多。池先生是有心人,认识到这些密电的原本,是极为珍贵的史料。当年国民党对重大历史事件的档案保存工作并不重视,池先生就在事后把有关的电文全部搜集起来,装了满满两大箱,妥善保存,而且在他离开军技室的时候随身带走。这一珍贵史料,本来可以说明许多历史事件的,不幸在五十年代的“镇反运动”和六十年代的“文化大革命”中几度遭劫,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使得重大的历史事件无法“原本引证”,实在可惜。下面只能根据池先生幸免于难的小本子上记录的一鳞半爪,归纳整理出如下几个大项:
  (一)日本外务省多次要求檀香山日本总领事馆详细列报停泊在珍珠港的美军舰艇总数、同类舰种的数量及舰名。檀香山总领事馆按要求多次电告以上情报。
  (二)反复查询美军战舰及航空母舰停泊在珍珠港内的位置及进出港口的时间。
  (三)多次查询一周中哪一天美军停泊在珍珠港内的舰艇数量最多。檀香山总领事馆经过多次观察调查,答复是“星期天”。──这一条很重要。日军正是根据这一情报,才选定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星期日这一天偷袭珍珠港的。
  (四)多次询问珍珠港内官兵上岸、下海的规律,特别是星期天官兵们休假的起讫时间。
  (五)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电文中还频繁询问、报道夏威夷的天气情况。当时世界各国都还没有“天气预报”这一学科,因此军港的天气如何, 也属于军事秘密范围。
  檀香山总领事馆回电说:三十年来,夏威夷从来没有出现过暴风雨,天气以晴为主。
  既然当时还没有天气预报这一门学科,那么檀香山总领事馆是根据什么来答复外务省的询问呢?关于这个问题,我要留待下一节再详细交待。
  以上所说,是一九四一年下半年日本外务省与驻夏威夷总领事馆之间来往密电的主要内容。在池先生幸存的小本本儿里,还幸存一份密电的原文,实属难能可贵,现在转录在下面,以见一斑:
  发报:东京
  收报:檀香山
  时间:一九四一年九月二十四日
  等级:绝密
  电文:今后你必须尽量按下列所示,报告舰艇活动状况:
  (一)珍珠港分五个水域:
  甲水域(佛德岛与武器库之间)
  乙水域(佛德岛之南及西)
  丙水域(东流之江面)
  丁水域(中央流之江面)
  戊水域(西流之江面及其通路)
  (二)军舰与航空母舰只须报告其在港停泊者。
  (三)扼要说明舰型、舰种。
  (四)凡有二艘以上的军舰靠港时,盼照实登记。
  根据以上所说,就是毫无军事常识的老百姓,也应该领悟到日方已经在觊觎美军的珍珠港了。何况蒋介石的大本营里,也是谋士如云的,看见这样的情报,能不作出应有的判断并通知“盟方”吗?“山雨欲来风满楼”,罗斯福总统得到了这样的情报,怎么能够无动于衷,竟连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蒋介石得到这样的情报以后,并没有把这些资料转给美方。但是这也难以令人信服:以当时中美的“盟国”关系而言,以当时蒋介石迫切希望美国对日宣战的心情而言,绝不会把这样重要、这样明显的情报隐匿下来,秘而不宣的。
  二、日本间谍,秘密活动
  珍珠港事件爆发以后,人们都猜测日本驻檀香山总领事馆内,一定潜伏着一个或几个得力的间谍,专门从事军事情报的搜集工作。战后,各国的报刊上也曾经有过一些零星的报道,透露出是一个日本海军尉官谍报员伪装为领事馆馆员,潜伏馆内,居然没被美国情报机关所侦得。但是关于这个人的姓名,池步洲等人却从来没有在密电中发现过。因为所有密电的发报一方,都是“东京”或“檀香山”两个地名,偶尔也出现“外务大臣”和“喜多总领事”字样。可以想见,这许多情报,当然是有专职谍报员在搜集的。但是日本政府的情报机关办事十分小心,关于这个谍报员的故事,始终讳莫如深,就是在战后的若干年内,也没有透露过任何内幕消息。
  一直到了五十年代,这条“见首不见尾”的神龙,终于自己驱散了云雾,出版了一本叫做《珍珠港间谍的回忆》的书,详细写出他到珍珠港做谍报员的前后经过,方才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根据《珍珠港间谍的回忆》这本书中所写,人们方才得知:这个间谍,本名叫吉川猛夫,一九一二年生于日本爱媛县松山市,一九三三年毕业于日本海军学校,一九三四年分配到巡洋舰“由良号”任海军少尉,不久因病休养了两年,旋即退役。一九三七年起,以“嘱托”的名义在军令部第三部工作。──所谓“嘱托”,是一种临时性雇员或特聘人员,不是编制内的正式职员。
  一九四○年九月,德、意、日三国同盟条约签订以后,日本军令部为加强太平洋地区情报网的力量,在同年底分别派了一个海军少校和一个海军中校到美国西图雅和洛杉矶领事馆去,以武官的身份从事谍报工作。但是不过几个月,到了一九四一年春,他们都被美国情报机关发现了底细,受到了监视,最后终于被美国外交部门宣布为“不受欢迎的人”而驱逐回国。
  日本的谍报机关并不是吃干饭的,早已经预料到以外交官或武官的身份驻在大使馆内作情报工作,是十分危险、十分靠不住的事情。因此在几年以前就改变路径,秘密物色人才,由外务省以卑微的小职员身份派驻国外,实际上则从事谍报工作。吉川猛夫就是在这一前提下秘密地参加了日本谍报组织的。
  一九四○年五月,吉川猛夫奉命上午以“森村正”的假名到外务省工作,下午仍以“吉川猛夫”的真名在军令部工作。这种做法,当然是为了在外交界先露露面,取得公开的身份,便于以后到檀香山去当密探。
  两个海军武官被美国驱逐回国以后,吉川猛夫即以“森村正”的假名、以“书记生”的身份被派到日本驻檀香山总领事馆去,名义上主管檀香山侨民的脱籍工作,实际上是受命接替那两个海军军官,负责太平洋地区的情报搜集。他的秘密身份与使命,在外务省只有一两个人知道,在檀香山,则只有总领事喜多长雄一个人知道。
  一九四一年三月二十日,吉川猛夫从横滨乘新田丸出发,二十七日到达檀香山。
  他到任后,总领事喜多长雄在一家叫做“春潮楼”的日本餐馆里设晚宴为他接风。席间,他往窗外一看,只见军港内的舰艇上灯火通明,远望希卡姆飞机场上,跑道灯闪闪烁烁,若明若暗。他表面不露声色,内心欣喜若狂。这家日本餐馆,楼上楼下两层,既是餐馆,也是旅馆,所有的女招待都是日本人。他看中了这家餐馆的地理位置,决定要经常光顾,把这里变成他搜集情报的据点。
  第二天,他就带上一个春潮楼的女招待当向导,找了一辆出租汽车,以观光为名,四出兜风,实际上当然是窥测珍珠港周围的军事设施与舰艇停泊的情报。
  出租车司机是个第二代日裔,会讲日语。他们驱车东游西逛,在岛上转了一个大圈子。吉川发现:军港的前门警戒森严,根本混不进去,不禁皱起了眉头。一转两转,转到了军港的后门,却发现这里居然没有设防。吉川大为惊讶,借口口渴,要下车找水喝,司机就把车子停在军港后门口的一家茶馆门前,大家一气进去喝茶。
  这家小茶馆,是一对日本老夫妇开的,卖些烟酒汽水糖果之类,顾客主要是军港内的水手。这里虽然也算禁区,但是外人到小茶馆去喝茶买东西,却没人来干涉禁止。
  吉川喜出望外。从此他经常带着艳丽的女郎到这里来坐坐,与美国水兵们漫无边际地聊聊闲天,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吉川也确实在这里搜集到了许多廉价的但却十分珍贵的军事情报。
  有一天,吉川在春潮楼与女招待鬼混,当夜就在那里住下了。清晨,天刚蒙蒙亮,女招待还棠睡未醒,他就悄悄儿起来,打起帘子,向海港眺望。这一看,他发现:“大舰队正在出港之中,港外则驱逐舰已展开,重巡洋舰与轻巡洋舰正在作成序列,而战舰五六艘,正从港口驶出。檀香山市街还在沉睡之中。大舰队从寂静无声的瓦胡岛悄然远去,沉没于南方的地平线下。”(《珍珠港间谍的回忆》原文)
  这又是他偶然的发现:原来美军舰艇进出港口的时间,是在一早一晚!是天天如此?还是今天如此?他决心装扮成一个花花公子,经常在春潮楼餐馆与日籍女招待一起过夜,以此混淆美国情报机关的视听,便于他随意活动,朝夕窥视,最后完全掌握珍珠港美军舰艇的活动情况,以及舰型、编制、标志、数量等等情报,作出精密的记录。
  他果然这样做了,而且成绩斐然,满载而归。准确而及时的情报,通过无线电波,源源不断地传送到日本东京,也传到了中国重庆。
  这里补叙一下上一节提到的关于夏威夷气象方面的情报来源。既然当时还没有天气预报这门学科,而日本外务省又频频催促这方面的资料,真是难坏了也急坏了吉川。如果他的情报不确,一旦大本营选定了偷袭珍珠港的日期,而那一天偏偏气候反常,既不便于飞行,也不便于航行,那他可就要吃不了的兜着走了。
  为此事吉川猛夫走访了许多人。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日本籍的业余天文学家。此人出于个人爱好,在檀香山观测流星已经有三十多年历史。据他说,夏威夷群岛一带,从来就没有发生过暴风雨。特别是瓦胡岛,因为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山脉横亘全岛,气候始终是山北多阴,山南多晴。而珍珠港正好在山南,所以这里是一个天然的良港,不但港口长年不冻,飞机也是一年到头任何时候都可以起落。
  吉川猛夫年纪轻,级别低,职务卑微,到檀香山以后就沉溺于酒色,只知道挟妓冶游,不务正业,美国情报机关对他略事观察以后,认为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是特工,也就不再注意,当然更提不上监视、跟踪了。此外,日本外务省与檀香山之间的密电往来,美方始终未能破译出来,直到偷袭珍珠港事件发生,都不知道檀香山总领事馆内潜伏有这样一个神通广大的谍报员!
  偷袭珍珠港事件发生以后,美国对日宣战,封闭了日本驻檀香山总领事馆,当然也知道总领事馆内一定藏着个间谍。但是他们既不能饬令日方把这个间谍交出来,更不会想到这个间谍居然会是森村正,而森村正作为日本总领事馆内的一名普通小职员,美方根本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长期扣留,就把他放回了日本。
  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无条件投降以后,吉川猛夫自知罪恶深重,生怕被美军查出底细,要被当作战犯受审,于是改名换姓,四处流浪。他想到大城市里美军多日本警察也多,一旦被他们侦得蛛丝马迹,就无处可逃,乃遁入深山,自称碧舟居士,历访各地禅家,或沿门托钵,或寄居古刹,打扫山门,坐禅采薪,五六年来,过的都是隐遁生活。有一次他从京都偷偷儿回到松山市,夜半到家,得知军令部以前的同事大都已经被捕判刑,警察也已经来他家数次,如今正在寻觅他的行踪,吓得他第二天半夜又悄悄儿地逃走了。
  直到一九五一年九月八日,美、英、法等国与日本在旧金山签订了《对日和约》和《日美安全条约》,宣布不再追究一切战犯,吉川猛夫才敢出头露面,回到松山市居住。
  从此,吉川猛夫埋头写作,把自己一生的经历详细写出,以《珍珠港间谍的回忆》为书名,在日本出版。关于珍珠港间谍之谜,方才为世人所晓。
  三、日军舰队,发动偷袭
  偷袭珍珠港事件的总策划者与总指挥者,是日本海军大将山本五十六。他的偷袭计划,虽然被池步洲发觉了,但是没能及时阻止,让他侥幸成功了。偷袭成功不久,他的天敌池步洲就把他送回地狱里去(详后),因此战后既没有他在战犯法庭受审时的口供,也没有他写的回忆录发表。
  日本海军偷袭珍珠港的空中作战总指挥,是渊田美津雄海军中佐。战后,他大概是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意思吧,居然在美国华盛顿州西雅图市当起基督教传教士来了。一九五二年九月号的《美国海军学会学报》上,发表了一篇他写的回忆录《我率队攻击了珍珠港》,详细叙述了日本海军偷袭珍珠港的经过。下面根据此文及有关资料,整理出概要如下:
  一九四一年四月,联合舰队司令官山本五十六令第一航空舰队参谋长草鹿龙之介具体制订偷袭珍珠港的作战计划。
  九月,渊田津美雄从第三航空舰队航空参谋的任上调回“赤城号”航空母舰,出任第一航空舰队各飞行大队的总指挥官。具体掌握偷袭珍珠港战斗的指挥事宜。
  对于山本五十六的偷袭珍珠港计划,渊田不但十分赞成,而且比山本想得更远:主张一旦偷袭成功,立即在珍珠港登陆并继续东进。只要能在一年之内把美国打败,东南亚不攻自破。
  但是大本营的目标是向南扩展,占领菲律宾、马来亚、香港、关岛,对于渊田的建议,没有理睬。
  由于珍珠港的水深只有十二至十八米,宽度不过五百米,按照作战计划,用鱼雷机贴近水面飞行并施放鱼雷,操作难度较大,因此渊田的首要任务是调集所有鱼雷机的飞行员,在鹿儿岛湾从严训练。从九月到十一月中旬,训练才告结束,各飞行大队返回各自的航空母舰待命。
  十一月上旬,联合舰队以集结在佐伯湾的战列舰为假定目标,进行了三次进攻演习。
  十一月十七日,各舰队陆续开始向千岛群岛中择捉岛的单冠湾集中。
  千岛群岛,位于日本北海道与苏联堪察加半岛之间,是海底山脉露出海面而形成的一条链状群岛。早先,千岛群岛和库页岛一样,北部属俄国,南部属日本;一八七五年日俄签订领土互换条约,规定库页岛全归俄国,千岛群岛全归日本。一九四五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根据《雅尔塔协定》,千岛群岛又划归苏联版图。从南往北数,千岛群岛的第一个岛是国后岛,第二个岛就是择捉岛,这是千岛群岛中最大的一个岛,单冠湾位于择捉岛中部的南岸。这里地处北纬四十五度,与我国哈尔滨的纬度差不多,单冠山海拔1680米,每年一到十一月,到处是白茫茫一片积雪,银装素裹,朔风劲吹,荒凉得很。因此,这里是一个秘密集结舰队的理想港湾。
  十一月二十一日,山本五十六接到了海军部命令:
  大本营海军部第五号命令
  昭和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奉敕 军令部总长 永野修身
  兹命令山本联合舰队司令长官:
  (一)为遂行作战,指令必要的部队及时开赴待机海域。
  (二)在战备行动中,如遇美英荷军挑衅,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有权以武力自卫。
  (三)有关具体事项,由军令部总长下达指示。
  十一月二十二日,第一航空舰队司令官南云忠一海军中将奉命将属下所有舰船及飞行大队在千岛群岛择捉岛单冠湾集结, 以“空袭珍珠港机动部队”的名义待命出发。
  十一月二十五日,山本五十六在广岛湾的联合舰队旗舰“长门号”上向“空袭珍珠港机动部队指挥官南云忠一下达命令:”机动部队务必于十一月二十六日自单冠湾出发,竭力保持行动隐蔽。十二月三日傍晚,务必进入待机海域并迅速加油完毕。……一旦与美国谈判成功,机动部队应立即返回本土。“
  命令中说的“待机海域”,指的是北纬42°,西经170 °的海域,在白令海的南面、檀香山北面约一千海里的地方。
  进攻日期x 日,具体时间另行通知。命令中规定:在x 日前两天发现敌军舰队,必须返航;在x日前一天发现敌军舰队,是返航还是攻击,由南云决定。
  十一月二十六日早晨六时,二十八艘舰船鱼贯驶出单冠湾。其中计有:
  航空母舰六艘:
  (1 ) 赤城号,总排水量36500 吨,载机九十一架(偷袭时出动了鱼雷机十二架、水平轰炸机十五架、俯冲轰炸机十八架、战斗机十八架);
  (2 ) 加贺号,排水量38200 吨,载机九十架(偷袭时出动了鱼雷机十二架、水平轰炸机十五架、俯冲轰炸机十八架、战斗机十八架);
  (3 ) 苍龙号,排水量 15900吨,载机七十一架(偷袭时出动了鱼雷机八架、水平轰炸机十架、俯冲轰炸机十八架、战斗机十八架);
  (4 ) 飞龙号,排水量17300 吨,载机七十三架(偷袭时出动了鱼雷机八架、水平轰炸机十架、俯冲轰炸机十八架、战斗机十五架);
  (5 ) 翔鹤号、瑞鹤号,排水量都是25675 吨, 载机各八十四架 (偷袭时各出动了水平轰炸机二十七架、俯冲轰炸机二十七架、战斗机六架)。
  战列舰两艘:比睿号、雾岛号。
  重巡洋舰两艘:利根号、筑摩号。
  轻巡洋舰一艘:阿武隈号。
  另有驱逐舰九艘、潜水艇三艘、油船八艘。
  珍珠港美军的巡逻圈,据情报约为六百海里。为躲开美军的巡逻机,“机动部队”在阿留申群岛与中途岛之间航行。为避开外国的商船,由三艘潜水艇先行,一旦发现情况,立即向旗舰报告。
  十二月一日,日本内阁的御前会议上分析了日美和谈的前景并不美妙,决定与美国开战。
  十二月二日,山本向南云发出密电:“攀登新高峰1208”,
  意即通知“机动部队”:x 日的具体日期为十二月八日(檀香山当地时间为十二月七日,星期日)。 ──选定十二月八日的原因,一方面是星期日,珍珠港的官兵休假;另一方面是凌晨出击,最好有比较明亮的月光;十二月一日也是星期日,是满月的前三天,日子可用,但时间来不及了;十二月八日是满月后的第四天,月光的亮度还是可以的。
  关于珍珠港的常规活动,大本营提供的情报这样介绍:
  (一)美军舰队或星期二出海,星期五返航;或星期五出海,下周末返航。在港内停留约一周左右。如出海两周,通常在星期六返航。
  (二)美国海军舰队在珍珠港东南海域训练。根据截获的美机电讯分析,训练海域到珍珠港的飞行时间为四十至六十分钟,估计在檀香山南面北纬19°附近。
  (三)驻珍珠港的美国太平洋舰队,训练期间很难判定在海上还是在锚地。锚地可能在拉哈纳或者马拉瓦。
  十二月三日,日本外务省电告各使领馆日美即将开战。──池步洲所破译的,就是这一天外务省发给驻美大使的密电。
  机动部队在航行中,每天收到大本营转发的有关珍珠港的军事情报。这些情报,当然都是吉川猛夫提供的,但当时渊田等人并不知道来源。根据渊田保存的资料,这些密电的内容是:
  (一)十一月二十八日上午八时珍珠港的情况:
  出海舰艇:战列舰两艘(俄克拉荷马号、内华达号);航空母舰一艘(企业号);重巡洋舰两艘;驱逐舰十二艘。
  返航舰艇:战列舰五艘;重巡洋舰三艘;轻巡洋舰三艘;驱逐舰十二艘;油轮一艘。
  返航的舰艇是十一月二十二日离港的。
  十一月二十八日下午在港舰船估计有:
  战列舰六艘(马里兰级两艘、加利福尼亚级两艘、 宾夕法尼亚级两艘);航空母舰一艘(列克星敦号); 重巡洋舰九艘(旧金山级五艘、芝加哥级三艘、盐湖城级一艘);轻巡洋舰六艘(檀香山级五艘、奥马哈级一艘)。
  (二)十一月二十九日下午珍珠港在泊舰船有:
  A 区(海军造船厂至福特岛之间)
  KT(海军造船厂西北码头): 宾夕法尼亚号和亚利桑那 号战列舰。
  FV(系留柱):加利福尼亚号、田纳西号、马里兰号和 西弗吉尼亚号战列舰。
  KS(海军造船厂修理码头):波特号重巡洋舰。
  入坞:重巡洋舰两艘、驱逐舰一艘。
  其他地点:潜水艇四艘、驱逐舰领舰一艘。
  B 区(福特岛西北海区)
  FA(系留柱):列克星敦号航空母舰。
  其他地点:犹他号靶船、旧金山级重巡洋舰一搜、奥 马哈级轻巡洋舰两艘、炮艇三艘。
  C 区(东港):重巡洋舰三艘、 檀香山级轻巡洋舰两艘、 驱逐舰十七艘、驱逐舰领舰两艘。
  D 区(中港):扫雷艇十二艘。
  E 区(西港):无。
  至十二月二日下午,无变化。未发现舰艇备航。水兵照常上岸。
  (三)十二月四日:
  珍珠港附近有飞机巡逻,情况不明。未发现海上有飞机征候。帕米尔拉岛、约翰斯顿岛和中途岛等地,偶有飞机巡逻。
  (四)十二月五日上午珍珠港情况如下:
  俄克拉荷马号、内华达号战列舰返航(出海八天)。
  列克星敦号航空母舰和五艘重巡洋舰出海。
  十二月五日十八时在港舰船有:战列舰八艘、重巡洋舰三艘、驱逐舰十六艘。
  入坞舰艇:轻巡洋舰(檀香山级)四艘、驱逐舰五艘。
  (五)十二月七日:
  没有拦阻气球。战列舰周围未设置防雷栅。根据敌无线电通讯情况看,夏威夷海域没有进行飞机巡逻的迹象。列克星敦号于昨日出海,舰上载有飞机。据认为:企业号也出海执行任务,舰上载有飞机。
  (六)十二月七日十八时发:
  十二月五日晚,犹他号和一艘水上飞机供应舰进港(此舰四日出海)。
  十二月六日在港舰船有:战列舰九艘、轻巡洋舰三艘、水上飞机供应舰三艘、驱逐舰十七艘。
  入坞船只:轻巡洋舰四艘,驱逐舰三艘。
  以上电报,渊田只知道是东京转发的檀香山情报,至于情报的来源,就不得而知了。
  根据电报,得知太平洋舰队的航空母舰和重巡洋舰全部都在海上,不在港内。但舰队无异常,瓦胡岛也无其他动静。估计美方并未发觉,偷袭定能成功。
  十二月六日,赤城号收到山本发来的开战电令:“皇国兴废,在此一举;凡我皇将士,务须全力奋战。” (这是一九○五年日俄对马海战时日舰司令东乡平八郎激励官兵的命令)赤城号立刻升起了Z 字战旗(这是对马海战中日本海军旗
  舰挂过的战旗)。第二补给队完成了补给任务, 先期离开。舰队以每小时二十四海里的高速扑向珍珠港。
  十二月七日,当地时间十二月六日下午五点二十五分,伊72号潜艇发来侦察报告:拉哈纳锚地无美军舰队。
  拉哈纳锚地水域开阔,很深,是美军舰队训练时的常用停泊场所。如果美军太平洋舰队训练舰船在这里停泊,那就不单单要偷袭珍珠港,“顺手捎带”,还要把海上舰队消灭在这里。
  南云司令官最后核实:美军八艘战列舰全部在港,但航空母舰一艘也不在:列克星敦号上月二十九日还在港,但在十二月六日与五艘重巡洋舰一起出海去了,是巧合还是故意调开,无法判断;萨拉托加号在圣迭戈修理;黄蜂号在大西洋;企业号、约克城号和大黄蜂号,或许会在今天返航。
  十二月七日,第一补给队完成了补给任务,也离开了。晚,南云发出如下电报:
  (一)夏威夷地区兵力为:战列舰八艘、航空母舰两艘、重巡洋舰十艘、轻巡洋舰约六艘。航空母舰和重巡洋舰看来已经出海,其余兵力全在珍珠港内。出海舰船在毛伊岛以南的训练海域进行训练的可能性很大,但不在拉哈纳锚地。
  (二)如今夜无重大变化,我们将袭击珍珠港。
  (三)敌没有进行特别警戒的迹象。但我方决不可以掉以轻心。
  珍珠港是一个四季如春的天然良港,在檀香山的东面,地形略似我国的渤海,只是港口朝南。港内水域三十二平方公里,可以同时停泊各种舰船五百艘。
  十二月七日,当地时间十二月六日,星期六。根据规定,在珍珠港停泊的各舰艇可以有一半人员登陆度周末。这一天,因为大多数战列舰都停泊在港内,岸上各军官俱乐部显得比往常更加拥挤。
  当夜,太平洋舰队新司令金梅尔在哈莱克拉尼饭店打扑克,晚上九点半回家安歇。
  十二月八日,当地时间十二月七日凌晨一点,日军潜水艇已经潜航到珍珠港外九海里处,立即放出袖珍潜艇,向港内冲去。
  同一时间,值勤的美军扫雷艇秃鹰号和克罗斯比尔号正在珍珠港口进行例行的扫雷作业。凌晨三点四十二分,值班军官在月光下发现海面上有一具潜望镜。根据规定,美国潜艇是不许在这一海面潜航的。于是立即将这一情报通知正在港口海面巡逻的驱逐舰沃德号。六点四十分,沃德号找到了日本潜艇,立即开炮,并施放深水炸弹,在海军巡逻飞机的配合下,击沉了日本潜艇两艘。
  但是,美国驻夏威夷第十四海军军区司令部直到六点四十五分方才得到报告,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而他们还以为是发生了误会,未作战况处理。等到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值班参谋接到报告,已经是七点二十分;而电话打到金梅尔家里,已经是七点二十分,一切都晚了!
  十二月八日,当地时间十二月七日上午五点半,天色未明,日军筑摩号和利根号巡洋舰各弹射一架零式水上飞机,到珍珠港地区进行敌前侦察,主要是落实珍珠港上空的天气情况。机动部队在瓦胡岛正北230 海里处停泊, 航空母舰上战斗机、攻击机排列成行,飞行员在待机室内整装待发,黑板上画着珍珠港内各舰船的位置。
  六时整(以下时间都以当地时间为准),飞机起飞。云厚风紧,海面上一片漆黑,看不清水天线,航空母舰摇晃颠簸。如果是演习,飞机要等天明以后再起飞。但今天是偷袭,是作战,是执行特别任务,飞行条件再困难,也要想一切办法让飞机起飞。飞行员们决心冒险一试,算准了航空母舰一颠一簸的时间,在舰首上翘的一刹那,把飞机拉离甲板跑道,升上天空。
  六点十五分,担任第一攻击波的一百八十三架飞机分别从六艘航空母舰上起飞,在舰艇上空完成了编队:
  水平轰炸机四十九架,在舰艇的右面500 米处;
  鱼雷机四十架,在水平轰炸机下面200 米处;
  俯冲轰炸机五十一架,在舰艇的左面500 米处, 比水平轰炸机高200 米;
  战斗机四十架,在机群的最高空,担任制空警戒。
  彤云密布,云高2000米。机群在云层上向南飞行。当时正刮北风,没有阻力,航速125 节(节, 是国际上通用的航海速度单位,每小时航行一海里为一节,125节, 就是每小时航行125 海里;这里因为是在海上飞行, 所以也用“节”计算速度)。
  云上飞行,看不见目标。渊田打开无线电定向仪,调到了檀香山广播电台,通过转动天线,找到了电台所在的方向,校正了已经偏离五度的航向。
  在瓦胡岛北端卡胡库角附近的山上,美国陆军部队设有一个雷达站。七点零二分,雷达屏幕上出现了大批飞机,离岛二百二十公里,正向瓦胡岛飞来。值班员立刻向谢夫特堡情报中心打电话。电话总机值班员正在欣赏广播电台播送的音乐,漫不经心地说:“别着急,让我去找个知道该怎么办的人问问。”正好有一个叫泰勒的中尉在旁边,就把耳机接了过去,不加思索地说:“用不着担心,这是我们从航空母舰上飞来的飞机;或者是从美国西海岸飞来的B-17型飞机。”──十万火急的军事情报,就这样被当作儿戏搁置起来了。
  七点四十分,金梅尔在麦克拉帕米山腰的寓所里接到击沉日本潜艇的报告,意识到事态严重,正准备到司令部去,没等他走出房门,电话铃响,传来日军已经袭击珍珠港的报告。他无可奈何地命令:立即给海军作战部部长、亚洲舰队司令、大西洋舰队司令、太平洋舰队所属各部队司令及所有舰船发出电报:“空袭珍珠港,这不是演习。”
  等到金梅尔飞奔到院子里,向珍珠港方向望去,那里已经是一片火海,整个舰队行将覆灭。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惊呆了。
  七点四十分,日军机群已经到达珍珠港上空。但是先期出发的侦察机仍没有电讯发回。正在这时候,渊田收听到了檀香山广播电台在播放天气情况。真是太巧了!时间紧迫,不能再等待了。将近二百架飞机的隆隆机声,也能将沉睡中的美军吵醒;何况先行的侦察机有可能被美军击落。渊田发出了“奇袭”的信号。
  机群立刻变换阵势:俯冲机上升到4000米高空,鱼雷机急速下降,紧贴海面飞行。
  这时候,筑摩号侦察机发回电讯报告:珍珠港内计有战列舰八艘、重巡洋舰一艘、轻巡洋舰十艘 (实际有战列舰八艘、重巡洋舰两艘、轻巡洋舰六艘、驱逐舰二十九艘、潜艇五艘、辅助舰船三十余艘,岸上机场有飞机二百六十二架;此外,还有两艘航空母舰、八艘重巡洋舰和十四艘驱逐舰不在港内),并报告了各舰的锚位及气象:东北风,风速每秒14米,上空云高1700米,云量七。
  侦察证明,港内确实没有航空母舰。天色渐明。七点四十九分,渊田下了发起攻击令。
  七点五十五分,俯冲轰炸机开始轰炸希凯姆机场和惠列尔机场。机场上空浓烟滚滚。
  七点五十七分,鱼雷机队开始施放鱼雷,攻击港内的战列舰。
  八时正,战斗机队扫射航空基地。
  八点零五分,水平轰炸机开始轰炸港内战列舰。
  空中全是日机,没有发生空战。港内依旧一片静寂,人们似乎还在沉睡。檀香山广播电台,仍在播放轻松的夏威夷音乐。
  不管下面的战事如何发展,偷袭珍珠港肯定已经成功了。渊田下令无线电兵向南云发报:“虎!虎!虎!请向东京转发报告。”
  赤城号上的南云,收到了这一电报。
  远在广岛湾长门号旗舰上的山本和东京的大本营,也收到了这一电报。
  从飞机上低功率发报机发出的微弱电波,居然能够传得这么远,在当时还是创记录的。
  “虎!虎!虎!”这个代号,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几乎是尽人皆知的了。关于它的含义,一般的说法是事先约定偷袭成功的暗语。之所以要选“虎”字,是因为日本有一句民间谚语:“虎行千里必凯旋。”
  池步洲先生对此则另有看法:认为可能是“东风,雨”这一隐语以讹传讹而来。第一,“东风,雨”这一隐语表示“日美开战”,是日本政府规定全军甚至所有使领馆通用的,不可能也没有必要为偷袭珍珠单独另设一隐语;第二,因为“东风”二字的日语发音为 TOH HUH,其中 HUH 的发音,与汉语“虎”字发音相近。“雨”字在这里当动词用,意思就是“下雨”,日语的发音为 HUHru, 其中-ru 为尾音,很轻微,听起来和 HUH 也相差不远。因此,“东风, 雨”的日语发音,是 TOH HUH HUHru , 反复播发,就变成“虎!虎!虎!”了。
  谁是谁非,姑且存疑吧。
  第一枚炸弹爆炸以后约五分钟,地面的防空炮火开始猛烈还击。但已经太晚了!
  福特岛东侧,靠近战列舰的火药库发生大爆炸,烟柱直冲云霄,气浪几乎把上空的飞机掀翻。
  珍珠港内乱成了一团!
  福特岛西侧,犹他号靶船倾覆了。
  福特岛东侧,西弗吉尼亚号和俄克拉荷马号遭到鱼雷机的集中攻击,外壳被击穿,舰体大倾斜;亚利桑那号的炸弹库被击中,发生大爆炸;马里兰号和田纳西号起火燃烧,浓烟翻滚,烟柱冲天。
  据飞行员报告:内华达号中鱼雷一枚;西弗吉尼亚号中鱼雷九枚;俄克拉荷马中鱼雷十二枚,加利福尼亚号中鱼雷三枚。
  宾夕法尼亚号在干船坞内。这是此役唯一没有遭到攻击的战列舰。
  美军飞行员仓促起飞迎战,十分勇敢,但是事先没有任何准备,只能瞎碰瞎撞,有如羊入狼群,只有挨打的份儿。
  第一攻击波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美机美舰损伤极大,日机只损失战斗机三架、俯冲机一架、鱼雷机五架。
  八点四十分,第二攻击波的一百七十一架飞机飞临珍珠港上空。八点五十四分,第一攻击波返回航空母舰,第二攻击波接替第一攻击波冒着猛烈的地面炮火开始攻击。三十六架战斗机夺取了珍珠港的制空权;五十四架高空水平轰炸机轰炸希凯姆机场和卡内欧黑海军航空站;八十一架俯冲轰炸机冲向港内舰船。
  这时候,港内已经是一片火海,浓烟几乎遮盖了整个海面,俯冲轰炸机很难找到可炸的目标。舰船上和地面部队的防空火力越来越猛。轰炸机手就选择火力最猛的地方来一个倾泻性投弹。因为凡是火力最猛的舰船,说明它受创的程度也越轻。这一招很有效。但是反击火力实在太猛,第二攻击波的飞机,损失也较大。
  第二攻击波也持续了将近一小时,损失战斗机六架,俯冲轰炸机十四架。
  渊田在空中指挥各机种作战,前后凡三小时,居然没有碰见一架敌机!
  渊田返回赤城号,第三攻击波的飞机已经提上甲板。他要求南云立即命令第三攻击波出击。南云听了渊田的汇报,认为预期的目的已经达到,再次攻击肯定会遭到更厉害的反击,损失也将更大,就下令第三波飞机统统返回底舱,命令第二攻击波飞机返航,安全撤退。
  这一次偷袭,日军两次攻击波共出动飞机三百六十架,其中鱼雷机四十架,水平轰炸机一百零四架,俯冲轰炸机一百三十五架,战斗机八十一架。日机共投掷鱼雷四十枚、各型炸弹五百五十六枚,计重一百四十四吨。共损失飞机二十九架、潜艇六艘。美军损失各型舰船四十余艘,飞机二百六十架。
  为此,金梅尔当了才十个月的太平洋舰队司令,终于被罗斯福总统免了职。
  按照日本政府的安排,来栖特使和野村大使应该在珍珠港事件爆发前半小时、至少也应该在偷袭的同时到美国国务院去递交宣战书,这样就可以逃脱不宣而战的丑名。但是由于宣战书是从东京电发的,不是他们早就带来或在美国就地草拟的,等到译电员把宣战书译出来,日军偷袭珍珠港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美国,宣战书递在战争爆发之后,也就失去了递交的意义,所以当时就被美国国务卿赫尔轰了出来。──这是珍珠港事件的一段小插曲,一语表过。
  四、特级密电,破译以后
  一九四一年春,日本政府任命海军大将野村吉三郎为特命全权大使,前往美国进行日美和平谈判。
  野村吉三郎早年曾在驻美大使馆任武官,那时候罗斯福正任海军部副部长,两人有些交情,也算得上是老朋友。日方想利用这一私人关系,在谈判桌上占点儿便宜。
  罗斯福身为总统,具有非凡的政治头脑,当然看到日本陆海军在南洋的步步进逼,所谓“和谈”,不过是虚晃一招而已,根本就没有诚意。他不但不再理睬野村吉三郎,而且断然决定实施对日禁运,并冻结日本在美资产,作为警告。
  九月六日,日本内阁召开了一次御前会议,作出了如果和谈无望,则决心开战的决议。十月,日美和谈终于破裂。这时候,日本政府已经初步决定在十二月八日偷袭珍珠港,除了外交官之外,旅美日侨开始逐渐撤退。但为了掩盖开战的企图,蒙蔽美国,日本政府再次派出来栖为特使匆匆赴华盛顿继续搞假谈判,日美之间的定期客轮也依旧照常开航,迎接最后一批撤退侨民的龙田丸,也于十月十五日如期开往檀香山。
  所有这一切,美国政府都还被蒙在鼓里。
  中国方面,由于池步洲等人破译了檀香山与东京之间的几十份密电,已经预测到日本将对珍珠港有所行动了。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三日,池步州又破译了一份由日本外务省致驻日大使野村吉三郎的一份特级密电。日本外务省与各地使领馆之间的密电,种类很多,有通用型的,适用于所有的使领馆,有专用型的,只适用于某一个大使馆或领事馆。池步洲破译的这一份特级密电,用的是日本外务省与驻美大使馆之间专用的密电码。主要内容如下:
  (一)立即烧毁各种密电码本,只留一种普通密码本。同时烧毁一切机密文件。
  (二)尽可能通知有关存款人将存款转移到中立国家银行。
  (三)帝国政府决定按照御前会议决议采取断然行动。
  根据当时情况判断,这是“东风,雨”(即日美开战)的先兆。结合前此译出的檀香山军事情报,池步洲作了两点估计:一,发动战争的时间可能在星期天;二,进行突然袭击的地点可能在珍珠港。──这是十分精确的判断,事后证明他的判断完全正确。像这样精确的情报,一个国家的总统居然不信,那可就活见鬼了。如果罗斯福总统据此秘密作了精密的部署,全歼来犯之敌,太平洋海战史甚至第二次世界大战史,肯定会是另一种写法。
  整整半年,珍珠港与东京之间的军事情报一份份被池步洲破译,从种种迹象分析,日本内阁正是打算拿珍珠港当突破口的。但是半年多时间中,又不见日军有什么举动。真所谓“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千等万等,望眼欲穿,如今总算等来了日军真要发动对美作战的消息。而日美一旦开战,对缓和中国战场上的压力、对中国抗战的取得胜利,分明有极大好处。这样的消息,正是包括蒋介石在内的所有中国人都在祈望着的。
  池步洲激动不已,立刻把译出的电文拿去给组长霍实子看,并提出上述的两点见解。霍实子频频点头,连声称是,当即提笔签署意见:“查‘八·一三’前夕日本驻华大使川越,曾向日本驻华各领事馆发出密电:‘经我驻沪陆、海、外三方乘出云旗舰到吴淞口开会,已作出决定,饬令在华各领事馆立即烧毁各种密电码电报本子。’说明日寇已决定对我国发动全面战争。现日本外务省又同样密电饬令日本驻美大使馆立即烧毁各种密电码本子,这就可以判明日本已经快要对美发动战争了。”
  得到了这样重大的情报,霍实子也不敢怠慢,拿着密电译文,跑步送交代主任毛庆祥。毛庆祥阅后,更不敢耽搁,立即亲自送去给蒋介石。蒋介石看到了这样的密电,一面口头嘉奖军技室的破译密电人员,一面着毛庆祥立即将密电内容急转中国驻美国大使馆武官萧勃,通知美国海军情报署作好准备。从密电破译到送达美方,全是快速运转,其间刻不容缓,绝无耽搁。
  萧勃是军统局驻美国站站长,正因为这一情报是通过他的手送交美国的,因此长期以来,不论国内国外,都以为这一情报是军统人员所破译,无形中给戴笠及其一伙儿脸上贴了金了。
  蒋介石送交罗斯福的情报,是仅此一份,还是从五月份以来所有与檀香山有关的情报都送去,则是毛庆祥办理的,事涉机密,无法推测。
  从常情判断,既然蒋介石极希望美日交战,即便五月份以来的密电从来没给罗斯福送去过,如今事情到了关键时刻,毛庆祥不是白痴,蒋介石更不是笨伯,总不至于还要“留一手”,来一个羞羞答答,“犹抱琵琶半遮面”吧?
  至于罗斯福总统接到了这样十万火急的情报,究竟为什么不赶紧设防,不趁此机会打一个露脸的漂亮仗,全歼来犯之敌,前面已经说过,有三种可能:一是麻痹大意,一是忍痛牺牲。一是被马歇尔将军“不爱打电话”所耽误。
  “不爱打电话论”近乎玩笑,也缺乏起码的军事常识,这里不多讲它。
  “麻痹大意论”,是二战以来众所公认的。罗斯福不相信中国特工有这样广大的神通,居然能够破译出如此重要的密码。因此,他认为这是蒋介石“创作”出来的神话,旨在诱使美国对日宣战。直到珍珠港彻底被炸,方才后悔不迭。所有这一切责任,罗斯福在世的时候也都没有加以否认,但他谴责太平洋舰队司令的麻痹大意,事后将其撤职了。
  “忍痛牺牲论”,则是近年来见诸报刊的新说法。因为承认了总统麻痹大意,也等于承认了罗斯福是个白痴。特别是今天我们看到了池步洲所破译出来的日本外务省与檀香山、与日本驻美大使之间的这些密电,就是一个没有任何军事常识的平民百姓,也不会看不出日本的企图,也不会丝毫不作防范。而作为一个政治家兼军事家的罗斯福,偏偏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这不仅仅是他姓“罗”的一个人的耻辱,简直也是整个美国人的耻辱。面对被彻底摧毁的军港和数以千计的死伤军民,一声“对不起,我错了”,是无法交待也无法逃避指责的。
  于是,在罗斯福死后,他的私人日记被“发掘”出来了(当然只能通过他的家人或亲属或律师)。在日记上赫然记载着:他之所以要“装糊涂”,完全是因为众参两院迟迟不肯通过对日宣战的提案,于是他采取了“断臂战术”,牺牲局部,以换取国会的举手通过。
  可以给“牺牲论”作旁证的是:第一,美国国会尝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保持中立、两边卖军火、趁机发财的甜头,确实不愿参战;第二,美国海军驻珍珠港的航空母舰本来是三艘,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日军偷袭珍珠港的时候,竟神奇地一艘也不见。这些航空母舰都到哪里去了?是罗斯福总统不愿牺牲得太大,事先悄悄儿调走了。
  持这一论点的,有一条最最难以自圆其说的破绽,那就是:作出如此重大牺牲,是否必要。
  不妨这样设想:罗斯福总统得到了日军要偷袭珍珠港的确切情报,秘而不宣,却偷偷儿调兵遣将,布置好埋伏,等待山本五十六的海军航空兵钻进口袋里来,然后一举加以歼灭。这样,是日军首挑战衅,是可忍孰不可忍,众参两院肯定也会一致通过对日宣战的提案,而美国的海空军则可以免去遭受重大的损失,何乐而不为欤?
  要想在日本特工的注视下调兵布防,难度当然很大。正因为难,所以才要英明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不然,要他这个总统做什么?
  还是那句话:天才与白痴之间,往往只有一纸之隔。君不见:历史上多少英明、伟大的人物,倾其全力去做的,却是一件“自断其手”的傻事儿、蠢事儿。这样的事情,是连略知人事的小孩子都不会干的。
  用阶级眼光看问题,罗斯福不相信日本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于不宣而战,应该说是情有可原的。因为他是个资产阶级政治家,不懂得阶级学说,不明白日本军国主义者的阶级本性。无独有偶,最懂得阶级学说的无产阶级革命导师斯大林,居然也不明白希特勒的阶级本性,竟相信这个贪得无厌的战争狂人会恪守“互不侵犯条约”,在广袤几千公里的边境线上,竟不对德设防;甚至在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一日(星期六)夜间,有个德军司务长越过边境向苏军投诚,说出了“德军明天就要全面发动进攻”的情报,苏军居然也认为是“神话”,不予理睬,以致让希特勒在一夜之间突破边境兵临莫斯科城下,打了斯大林一个措手不及,酿成了一九四一年八月德军包围列宁格勒,饿死、战死军民一百余万的人间惨剧。这情况,跟罗斯福的“不相信、不设防”简直如出一辙。他们两个,简直就是难兄难弟:要说天才,都是天才,要说白痴,都是白痴!
  当然,“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何况“事后诸葛亮”,人人会当。要是当时叫你叫我来决策,会是怎么个模样,还很难说呢!
  但是,不管历史的真实如何,后人的评说又是如何,通过珍珠港事件的爆发,美国立即对日宣战,并拉开了太平洋战争的序幕,导致了真正的、规模空前的世界大战,最终迫使德 、意、日法西斯举手投降,总是铁的历史事实。
  可怜的珍珠港,可怜的在珍珠港事件中无辜丧生的人们,都成了战神的俘虏,都成了战争的牺牲品!
  半个世纪过去了,今日的珍珠港,经过战争的洗礼和重建,在和煦的海风中,名副其实地堪称太平洋上一颗璀璨美丽的珍珠。尽管当年的参与者、目击者和受害者,大半已经故去,惨痛的教训,也成为历史的一页,记入了史册,但是人们并不健忘,不论是政府要员还是平头百姓,都时时在向自己、向别人回忆这一段无法遗忘的往事。
  一座白色的圣堂,在昔日的战争废墟上耸起,大理石的墙上,刻着一千二百多个捐躯者的姓名,在向后人讲述战争给人类带来的浩劫与苦难。
  当年被日本飞机炸沉的亚利桑那号战列舰,从并不太深的海底捞起,经过修葺,在甲板上建造了一座白色的纪念馆,陈列着实物和图片,供人们参观。(有照片)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当地时间)出版的《檀香山明星报》,用半版的大字印着:
  WAR ! OAHU BOMBED BY JAPANESE PLANES !(有照片)
  战争!日机轰炸瓦胡岛!
  这张半个世纪以前出版的报纸,至今仍在不断地印刷出版。尽管这是作为纪念品出售给旅游者的,但它的真正涵义,应该是在提醒后人:千万不要忘记过去!
  ――节自著:《侍从室最高机密》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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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丹心破日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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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抗战回忆录之一
  池步洲 著
  附注:一、本人全家侨居日本,在现阶段拙著是否宜于发表,家属意见不一,故暂缓出版。
  二、如有报刊或出版社有意刊登或付梓,事先必需徵求本人同意。同时亦请原文照登,一字不改,文责自负。
  1986.10.25
  此文系池步洲先生所写,由其侄儿池鲁生先生输入电脑。
  吴 越 附注。2000年2 月14日
  目 次
  一、 仓卒回国
  二、 有朋自远方来
  三、 巧遇有心人
  四、 一路逃难行
  五、 别有洞天,跳出樊笼
  六、 峰回路转,另辟蹊径
  七、 单枪匹马,得来全不费工夫
  八、 调兵遣将,奋勇前进
  九、 任他七十二变,逃不出现代如来佛掌
  十、 国共合作的一段佳话
  十一、钩心斗角,军技室内部的争权剧
  十二、白面书生横眉冷对千夫指
  十三、鸠蚌相争,渔翁得利
  十四、攻防并顾,克敌制胜
  十五、是谁破译日本偷袭珍珠港的密电报
  十六、山本五十六在所罗门海上空的“天女散花”
  十七、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十八、扑朔迷离,究竟谁在“乱来”
  十九、奇文共欣赏
  二十、后记
  一、仓 卒 回 国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芦沟桥事变爆发,适值我从中国驻日大使馆武官署离职家居从事写作之时,深感中日之战事迫在眉睫,作为中国人再也无法安心呆下去,应该立即回国,共赴国难。于是,稍事摒当,毅然于七月二十五日携妻及三个子女自东京赴神户,搭乘上海丸仓卒赴沪。但上船之际被日本警察留难,扣留在码头上。幸内弟及时来到码头送行并加关说,始得登轮。距开船时间只差二、三分钟,亦云险矣。
  我留日八年,时年二十九岁,还是第一次回国,国内情况很不了解,一心只知参加抗战,不计其他。上海举目无亲,南京还有不少留日同学,以为可以共商抗日大计。乃于八月十一日即八、一三前夕赴南京。不料抵南京后,才发现国民党政府各机关早已撤退殆尽,我所认识的许多留日同学都已他去,一个也没找到。我挈妇携雏,旁徨无计,十分为难。所幸当时国民党政府设有华侨招待所,对留日学生归国抗日者,可以免费供应食宿,我一家五口得以栖身有所。但日机时来空袭,附近也没有防空洞可躲,我们一家人只得蒙着棉被,钻到床下。门窗玻璃多被震坏,当时年轻没有战争经验,对此并不太感可怕,依然乐观,以为大不了为国捐躯,一死而已,一切听天由命。
  二、有朋自远方来
  是年九月中旬,正当淞沪激战、炮火纷飞,,波及首都,人心惶惶,我亦报国无门,徘徊岐路之际,我的留日老友、陕西省政府社会处处长陈固亭兄自西安来到首都,也住在华侨招待所。他比我早半年回国,彼此也曾通过信。但这次我之归国和他之来首都,事先未经联系。一天早晨,在招待所走廊上不期而遇,他乡故知,倍感亲切。畅谈竟日,各抒抱负,均以国难当头参加抗日为已任,见解一致。他应允为我找一个适当的抗日岗位;我也欣然惟他是赖。我和他是在东京相识,当时他担任国民党东京直属支部常委,主办《留东学报》月刊,我前后投稿近二十篇,其中如《日本国民性之研究》(全文二万字)等数篇且为当时国内著名刊物《文摘》所转载,因此彼此相识较深,私交亦厚。当时我在东京加入国民党,即是由他介绍的。
  过数日,他来说:“中央(指国民党)要找留日同学研译日本密电码,你意如何?”,我直截了当地回答:“我在日本是学电气工程的。以后在大使馆供职期间又学经济学。密电码一无所知,而且也无处可学。此事实难从命”。过几天,他又来说:“委员长(指蒋介石)说过,谁能译出日本密电码,等于前方增加几十万大军。你回国不是为了抗日吗?你不懂密码学,但日语好,即是有利条件,还是试试吧。”当时,我才二十九岁,满腔爱国热情,特别为“等于前方增加几十万大军”一语所激动,于是就答应下来了。陈固亭带我到“中央调查统计局”(即中统局,当时我根本不知道它是特务机关)会见徐恩曾,把我安排到总务组机密二股,等待侦收日寇密电码,以便进行研译。这是我在国家民族存亡绝续的重要关头和在国共合作抗日的大好形势下,受命于危难之际,从事于素非所习的艰巨任务,天相中国,幸有所成,从而为自己的一生历史谱写了值得回忆的一页开端。中统局之所以找我,事后才知道当时蒋介石下令各机关(不限定特务机关)物色留日人才,以便送往军委会,从事日本密码破译工作,我就是由该局所奉命物色的唯一留日学生。
  三、巧遇有心人
  我留日八年,只知埋头读书,从不过问政治,虽曾加入国民党,那是碍于陈固亭情面,以后根本没有任何党务活动。至于军统、中统这两个特务机关,在我头脑中是一张白纸,毫无所知。对国共纷争略有所闻,但谁是谁非,既不清楚,亦不感兴趣。总之,我是不问政治的书呆子。回国之后,只知为的是参加抗日,以尽匹夫之责。当陈固亭带我到中央调查统计局时,我以为这是一个普通的调查统计机关,绝没有意识到自己身陷于当时两大特务机关之一的中统局中去,心中坦然,没有丝毫恐怖感,至今思之,亦觉得自己之无知与可笑。
  然而,我虽然置身于中统局八个月(一九三七年十月至三八年六月),却终不成为其组织的一员而是清白的自由人,其原因在于巧遇有心人。此人非他,即是上面提到的中统局总务组机密二股股长李直峰先生。
  在李直峰先生与霍实子先生(又名霍实)合写的文史资料《国民党密电研究组与军技室的若干事》(以下简称《若干事》)一文中,摘录下列二段,便知其所以然。
  1、《若干事》第四页:
  李直峰山西人,原为阎锡山电务处破译有线无线中文密电报人员,杨虎城将军的机要秘书、侍从室第一组长,领导破译中文密电技术研究。一九三六年双十二西安事变,李直峰译出蒋方许多密电报,呈周恩来副主席获得尝识,奉命参加革命,一九三七年初打入中统局,担任机密二股股长。
  2、《若干事》第十一页:
  池步洲本是留日的爱国人士,一九三七年恨日帝侵略我中华,愤然全家从日归国,决心为抗日救国贡献力量,经陕西省社会处处长陈固亭介绍给中统局徐恩曾,派到机密二股李直峰处参加工作。李直峰慕其爱国心切,特意不使池步洲履行填写加入中统特务组织表和宣誓书,造成池步洲不是中统特务,尔后不受中统特务组织控制,可以自由行动的事实。
  由此可知,我之所以能够“出淤泥而不染”,多亏李直峰先生一片爱护之心。我一直蒙在鼓里而不自知。在历次政治运动中,最终还是他出具证明,才得履险如夷。他常对人说:在特务机关里也有不是特务的,池步洲就是这样的人。
  应该补充一点,陈固亭虽与CC关系密切,但绝不是中统特务,他之为我介绍,完全出于一片好意和爱国至诚。
  四、一路逃难行
  一九三七年十月我进中统局后,受到李直峰先生亲切接待,并承告知机密二股系专门侦译山西省阎锡山方面的中文密电报,我的任务则是研译日本密电报,但因从来没有侦收过日本无线电报,经验不足,只好由该股电台今后从容设法侦收,叫我安心等待,不必着急。
  机密二股除股长李直峰先生外,还有研究人员卫杰民、周叔良、武子明等,他们每天忙于研译中文密电报,随译随即交出。我则无所事事,与妻子住在另一房间内,游手好闲,颇感无聊。电台方面有台长郎世杰、报务员柳彭龄、邓华封、舒源,机务员冯鼎新等。全部共约十多人,都住在一栋大房子里。
  当时战局紧张,首都南京遭日机轰炸,市民人心惶惶,多自行疏散,市面冷落,连当时最热闹的夫子庙一带亦暗然失色。我因无事一身轻,不时带着妻子儿女出去闲逛,只见新街口一带最繁华地区,店面多半封闭,一片萧条景象,愈益感到咄咄迫人的战争气氛。偶遇留日前辈,开办文化服务社的刘伯闵先生住处,他也正忙于作撤退准备之中。我就意识到我们机密二股之撤离首都,为期不远了。
  果然,十月下旬机密二股奉命撤退,目的地是湖南益阳县。我们必须乘轮船沿长江西上武汉,但日本飞机轰炸长江上的中国船只,伤亡时有所闻,十分危险。为安全计,只好等待泰古公司的一条英国货轮,好容易买得船票。但因逃难的人多,上船后找不到铺位。我们全股十多人只好挤到货仓内一块阴湿角落铁板地面上安身。铁板地面锈迹斑斑,周围阴沉沉的,船上污水就由舱内边侧不时流淌,空气恶浊,大家坐卧为难。我挈妇携雏,比大家加倍受苦。
  好容易煎熬过了二、三日夜,总算安全到达汉口,立即马不停蹄地挤上火车,奔赴长沙。当时中统局发给的疏散费为数极微,我一家人口多,抵汉口时连买饭的钱都没有了,只好挨饿。三个幼小儿女嗷嗷待哺,还是几位单身汉同事看不过,给孩子们一些吃食的,好歹抵达长沙,住进了旅馆,大家才饱餐一顿,今天回忆起来,当年逃难之苦,犹历历在目。
  抵长沙后不久,机密二股奉命迁驻益阳。益阳地处桃花江畔,物产富饶,民情淳厚,确是个好地方。我一家住在一栋民房大客堂内,因为买不起卧床,只好铺稻草于地板上。年久失修,地板多有漏缝,湿气很重结果孩子们身上长疮,不无痛苦。但这时我们精神上反而安定下来了。第一,比起长沙来没有敌机轰炸的恐怖感;第二,物价便宜,年底过年时期,肉蛋鸡鸭鱼鲜等反而比平时降价,生活安定;第三,民俗诚朴,人情忠厚,对外来人十分友好,充分显示湖南人好客的优良传统。于是大家兴致勃勃,架起电台,侦收无线电报,开始工作。但当时由于大敌当前,军阀之间,矛盾暂消,中文密电报既为数锐减而又无重要内容,而日本无线电报仍未能侦收到手。结果,大家无事可做,混着日子。
  这种状态一直继续到次年(一九三八)三、四月,才又奉命重返长沙。这因为机密二股改组为中统第一处国际密电室,以全力研译日本密电(此亦见于《若干事》第五页)。遗憾的是,抵长沙后二、三个月内,亦即一九三八年六月以前,电台仍截收不到日本无线密电报,只收到同盟社发播的明码无线新闻电报,叫我翻译,令人啼笑皆非。
  但就在长沙的二、三个月期间,我家庭却惨遭意想不到的人祸。我的两个女儿发高烧,抱她们去长沙最有名的湘雅医院就诊。一个年轻的女医生竟诊断不出她们是在出疹子,我夫妇又年轻,没有老人在侧,盲目地听从医嘱,用冰块压额退烧,等到身上出现红点时已无可救药,一周之内一下子丢失两个爱女。接着长子也开始发烧,也是出疹子,总算得救。
  战争带来了灾难,在一路逃难中,炮火摧毁不了我们,两条宝贵的小生命却被人祸剥夺去了。
  五、别有洞天,跳出樊笼
  一九三八年六月,我突然奉国民党军事委员会(以下简称军委会)电召,赴汉口报到。从此我结束了同中统局的八个月从属关系,跳出樊笼,再也没有任何来往,成为一个行动完全自由的人。说实话,在中统局的八个月里,一方面因为一路逃难和侦收不到日本密电报,从而没有为它做过任何工作;另一方面在机密二股里十多人同事相处都很好,亲如一家人,丝毫不感拘束,我个人行动完全自由。加上我对特务机关的无知,头脑里自始就没有任何恐怖感,便以为像中统局这样机关简直和普通机关没有什么差别。因此,这一次调离中统局,并没有什么解放感。其实这是我无知造成的错觉。军统也好,中统也好,世界上任何国家的特务机关,凡是“请君入瓮”之后,便失去任何自由,受其魔掌控制,永世不得翻身。我之得以来去自由,如前文所述,完全受赐于李直峰先生的关怀爱护,不让填表和宣誓,根本没有“入瓮”,不是它的成员,只不过一个临时“客卿”而已。可笑的是我自己对此毫无感觉,直至我在八十年代初期与李直峰先生在上海邂逅相逢时,才解开这个谜,恍然大悟。我到汉口不久,李直峰先生随即率领原中统局国际密电室一部分人员来汉,还有其他机关的人员陆续到来,都住在原日本总领事馆内。经过了解,始知其中有一段来历,兹根据本人所知并参考《若干事》第一页,摘述如下。
  一九三八年夏在汉口,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受日本政府委托,提出六项条件,出面调停日蒋和平,内容不详,但不外是日帝惯用的侵略藉口如所谓共同反共的一套。蒋介石根据以往经验,认为日帝说话素来不算数,难以轻易相信。况且席卷华北,侵占京沪,正在调兵遣将,企图西上武汉。全国民众抗战情绪空前高涨,断无中途妥协之可能。蒋介石在庐山会议上亦曾宣布,战端一启,则“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全民都应奋起抗战。但知已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于是,他特令军委会机要室主任毛庆祥,紧急召集蒋所属各领导侦译中外无线密码电报而取得成绩的如交通部电政司的温毓庆和霍实子、中统局的徐恩曾和李直峰、以及没有成绩的军统局的郑介民、魏大铭、陈祖舜等,借汉口银行公会会议厅开会,讨论蒋介石交下要从侦译日帝侵华陆军无线日文密码电报中探知日军是否要进攻武汉,继续西进侵华,以及是否北进侵苏或南进侵略英法属地,包围困死中国等等,以供蒋介石选择决策,应付自如。会议决定先从各个侦译单位抽调一部分懂日文、日电讯符号侦译人员,集中汉口,组织日帝陆军密电研究组(简称密电研究组),以毛庆祥为组长,总负其责。霍实子为主任,李直峰为副主任,负研究破译技术。温毓庆、徐恩曾、郑介民、魏大铭为顾问,负侦译设计。这就是所谓一九三八年夏汉口紧急会议的内容,也就是我奉调汉口的原因。
  会议后,关于抽调各单位人员问题,以中统局徐恩曾态度最为爽快明朗。他命李直峰向毛庆祥表示,愿将中统局国际密电室带经费和收报机完全合并到军委会密电研究组。经毛庆祥同意后,李直峰经过一番选择部署,将国际密电室的武子明调任中统局译电室主任,卫杰民、周叔良调到军委会机要室,陈恭调到陇海铁路局特别党部,余则全部合并到汉口军委会密电研究组,共二十余人,军统局只抽派三、四人。温毓庆的密电检译所抽派研究员张汉炎、招有泉、阮文英、台长钟德华及报务员数人。机要室密电股抽派研究员丁于正、黄绵民、吴兴民,秘书张廷启。密电研究组综合起来共有四、五十人,其中留日学生包括我在内,不过五人。李直峰和黄绵民则有丰富的中文研译经验。事实上这四个单位派人合组成立的军委会密电研究组,实力并不雄厚,但具有一个特点,即既不属于中统特务机关,又不属于军统特务机关,而是属于国民党军委会的一般机关,时人称之为蒋介石抗日的秘密机关。密电研究组大约在一九三八年七月份才人马到齐,开始工作。首先电台方面侦收到不少日军无线密电报,提供大家研究。但当时还谈不上真正的开始研究工作。一是研究人员来自四个不同的机关,彼此陌生,谁也摸不清谁的底,只是相互客客气气,和平共处;而且事属草创,有待摸索,谁也没有把握,谈不出什么见解来,只好在观望中混着日子。二是当时前方战事吃紧,敌机不时来袭,看来武汉未必保得住,人心浮动,也难以安定下来从事研究工作。总之,在密电研究组正式成立后的几个月里,我们是在松松垮垮甚至乱哄哄的状态中度过来的。果然,一到十月份,我们又奉命撤退了。由于逃难人多,难以搭上直达重庆的船只,只好先到宜昌暂避。在宜昌住了一个多月,大约是十一月下旬才乘船到了重庆。这一阶段,对我个人来说,虽说是换了一个机关──从中统局转到军委会,依然是前一阶段逃难行的继续,过着无所事事的无聊日子,我厌倦了。救国热情未尝稍减,然而研译日本密电码的信心动摇了。
  六、峰回路转,另辟蹊径
  一九三八年十二月初正当密电研究组迁驻重庆,依然无所成就(事实上于抗战期间,没有破译过日本陆军密电报,详见后文),我亦苦闷彷徨之际,国民党中央广播电台的国际电台派人找我来了,要我担任对日广播宣传的撰稿工作,我欣然应诺。因为这一工作是我力所能胜,对抗战亦具有重要意义,英语广播早已开播,日语广播因缺人而尚付阙如,实属当务之急。我的主要工作,每天从报纸上所载各地战况、有关评论等摘要写成日语,交由一位有正义感的日本女性播音员播出;有时也写些对话稿,由我和她共同播放。工作不难很有意思,以为抗战找到了出力的机会,情绪很高。对日广播以及其他对外广播,系由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国际宣传处主管,处长是曾虚白,对日宣传科长崔万秋是一位文化界人士,与我相处较好,互相尊重,因为我属中央广播电台职员,与他只有业务往来,没有隶属关系。解放后从报上看到,他竟是军统分子,十分意外。从我当时印象看,他文质彬彬,热情开朗,交游广阔,高朋满座,乃亦“入瓮”,知人之难,于此可见。平心而论,我当时所看到的崔万秋,确是一心扑在对日宣传工作上面,为抗战出过力,应历史地给以评价。后来还有二位日本女性参加对日播音,在当时历史条件下,实属可钦可敬,可惜姓名忘记,无法在我的回忆录上留名。另外,日本共产党人青山和夫先生也不时独自到国际电台来对日播音,而鹿地亘先生及夫人更是双双经常出现于国际宣传处和国际电台,进行各种反侵略活动。对这几位日本朋友,在中日友好进入崭新阶段的今天,我不胜缅怀和敬仰之情。他(她)们立场正义,具有远见,都为中日世世代代友好奠立了始基,故不惜笔墨,在此提及。
  命运之神也许是在戏弄我,始终牵引着我朝着原来的出发点走去,沿着破译日密的道路前进。一九三九年二月,亦即我就职于国际广播电台三个月之时,军政部何应钦派其军用无线电总台(总台长王景禄少将)的科长周驾山突然来访,彼此素不相识,见面就说:“久仰池先生对于日本密电码颇有研究,军政部也想组织人才从事研究,何部长叫我来请池先生帮忙,主持其事......”,我则固辞,并说:“从一九三八年十月奉命研译日本密电码,中经机密二股、国际密电室,最后并入军委会密电研究组,迄一九三八年底辞职为止一年多时间里,都在逃难中,根本没有正式搞过研究,真是一窍不通。现在从事对日广播宣传工作,力所能胜,也很有意义,不想他就了......”。后来又来劝驾数次,最后他甚至提出“晚上去指导二小时,并不妨碍池先生的白天正式工作”并月送车马费二百元。当时我不便固却,勉强应允。当我问他“军政部现有多少研究人员”时,他答:现无任何人,全仗先生去从头组织。不过,收报人员可从军政部军用无线电总台调用,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研究人员全凭先生去物色聘用,名额不加限制......“。原来何应钦得知蒋介石集中留日人才,从事日本密电码研究,他也心动,打算组织一班人马,万一有成便可以提高自己声望,在蒋介石面前增加发言权。不过,他对此项研究之有利于抗战,抱有深刻认识,而其基本动机是为抗战,则是不容否认的。不知他从何渠道打听到我,命周驾山一再来邀请,至今我也无所知。却说当我听了周的答复后,暗自思量,密码研究我本是门外汉,能否成功,毫无把握。现以组织全权交付与我,摊子宜小不宜大,一旦无成,也易于收摊。所以对周说:”我只要收报人员二名,为我侦收日本无线电密电报;研究人员只我一人便可。“他听后愕然,我敷衍他说,等成功后再扩大组织未迟。他也只好听我的。于是便自一九三九年三月一日起,在重庆两路口附近租赁几间民房,既离我白天工作所在地上清寺中央广播电台很近,又距我观音岩下面蔼庐住家亦不远,地点可谓适中。二名报务员架起天线和电台,日夜侦收日帝密电报,多则一、二百份,少亦几十份。二名报务员,一名黄咸益,十分精干;另一名忘记。他们另住一个房间,与我办公室贴隔壁,系由木板隔住,中开一窗口,无线电报随收随递,十分方便。夜里我去二小时,翻阅这些密电报。事实上白天空中电讯繁杂交叉,不易侦收,倒是夜里太空清静,对收发双方干扰较少;于抗战期间,日本无线密电报多数是在夜里侦收到手的,不仅数量多而误差亦少。就这样,我在清静的夜里,再操旧业,重作冯妇,向着破译日密成功的道路上迈开大步顺利前进了。
  七、单枪匹马,得来全不费功夫
  在汉口军委会密电研究组时期,我记得所侦收的日本密电报,多是由日文假名(字母)或数字(与中文密码电报相同)组成。只是从报头上的英文TOKYO(即东京二字的罗马字拼音),判断它是日方密电报,后来才知它是日本军用密电报。当然,也有用英文字母组成的,后来才知它是日本外交密电报。显然,英文是世界通用文字,日本使领馆遍设全球,收发电报自以使用英文字母为便。
  我在重庆两路口那所小小楼房里,夜间翻阅的日本密电报,当然英文、日文、数字组成的都有,而以英文居多。不论那一种文字,都是字字相连,没有间隔,与中文明密码电报迥异其趣。也许是因为从小学的是英文,对于英文字母,看得比较顺眼;而对日文字母则怀有莫明其所以然的厌恶感。这种心理竟亦带到研译日密的工作上来。夜里专挑英文密电报来翻阅,而置其他于不顾,当时固不知其为日本外交密电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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