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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洪文传

_6 叶永烈 (现代)
  张春桥淡然一笑:“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东风!”
  上海市委的代表紧接着说:“请上车,先到衡山宾馆,上海市委的领导同志向你汇报……”
  这时,张春桥已在与另一路人马的代表——包炮紧紧握手。
  “不,我不去衡山宾馆!”张春桥甩开了上海市委的代表。
  张春桥钻进了“首都红三司”为他准备的吉普车,把包炮拉进车里,关紧车门。然后,张春桥对司机用命令式的口吻说道:“去安亭!”
  夜雨敲打着车窗玻璃,雨刷来回摆动着。司机拧亮大灯,吉普车在雨帘中飞奔。
  后座,张春桥不住地“嗯”着。包炮在他的耳际低语。间或他问了几声,然后,又是细细倾听着。
  吉普车驶过真如、南翔、黄渡,直入安事。
  “不要去车站。到上海无线电专用机械厂!”包炮提醒司机道。
  当吉普车驶入安亭附近的上海无线电专用机械厂,已是凌晨了。
  张春桥在细雨中刚刚下车,一顶雨伞马上遮住了飘落在张春桥脸上的冷雨。张春桥一看,撑伞者自己却在雨中淋着。他是一个穿了一身褪色的没有领章的军装的年轻人,清秀的脸上漾着微笑。
  “春桥同志,他就是王洪文。”经包炮这么一介绍,张春桥马上热情地向那年轻人伸出了手。
  这是张春桥与王洪文第一次握手。紧紧一握,手就松开来了。年轻人只是一直微笑着。
  “这是小潘,‘工总司’的副司令。”包炮又把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介绍给张春桥。
  “春桥同志,我们一直盼望着,总算把您盼来了——您是来自毛主席身边的亲人!”
  小伙子紧紧、紧紧地握着张春桥的手,一边握,一边上下摇动着。
  “哦,我知道,你是潘国平!”张春桥马上说出小伙子的大名,使这个上海玻璃机械厂的青工感到分外高兴。
  一场全国瞩目的谈判,便在一家不大为人们所知的工厂——上海无线电专用机械厂里进行。
  谈判的一方,是足智多谋、久经沙场的“中央大员”张春桥。
  谈判的另一方,是能言善辩却乳臭未干的潘国平。王洪文在一旁坐着,不断地抽烟,只是专注地听着,不吭声。
  包炮居中,偶而插几句,为张春桥帮腔。
  “伯达同志的电报,你们都看了。电报虽然是伯达同志以个人名义打来的,但是代表着‘中央文革’的声音,代表着党中央的声音,代表着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声音。”张春桥先发制人,在谈判桌上发动了强大的攻势,“我对你们的要求,那就是按照伯达同志的电报指示精神,立即带领造反队员。从安亭、从南京,撤回上海,有问题到上海去解决……”
  “到上海能解决问题吗?”潘国平毫不畏忌地反驳张春桥,“我们正是因为在上海不能解决问题,这才北上告状,这才被半途甩在安亭、南京。如果在上海能够解决问题,我们就不会在安亭拦截火车了!”
  “如果你们要北上告状,只能派少数代表。大队人马必须回上海‘抓革命,促生产’。”张春桥继续说道,“你们是‘工总司’的负责人,你们应该负起这个责任。”
  “正因为我们是‘工总司’的负责人,所以我们必须对‘工总司’全体造反队员负责!”潘国平毫不妥协地说道,北上告状,是‘工总司’全体造反队员的意愿。派少数代表去北京,没有声势,是告不倒上海市委的!“
  面对着这么个“造反精神”十足的“副司令”,张春桥心里暗暗着急。因为如果“工总司”不撤回安亭和南京,那么他将无法回京复命。他不由得连连抽烟,把目光投向那个沉默不语的“司令”。
  “王洪文同志,你的意见呢?”张春桥问道。
  “春桥同志,我拥护你的意见。‘工总司’应当撤回上海,就地闹革命!”王洪文的话,使张春桥的脸上泛起了笑容。
  “但是,有几个问题,要请春桥同志表个态。不然,我们难以说服队员,难以打消队员的顾虑。”王洪文到底比潘国平年长十一岁,是个干部,党员,在政治上要成熟得多。
  王洪文向张春桥提出了五个问题:第一,上海“工总司”是不是一个革命的合法的组织?
  第二,我们北上控告上海市委,是不是革命行动?
  第三,“安亭事件”的责任由谁来负?
  第四,能不能答应我们的要求——曹荻秋作公开检查?
  第五,能不能给“工总司”提供工作方便?
  王洪文提出的五个问题,张春桥一路上已经料想到了。他早已打好主意:借助“工总司”之力,扳倒陈丕显、曹荻秋,扳倒上海市委。
  正因为这样,他很痛快地支持了王洪文:“我认为,‘工总司’是革命的合法的组织,北上告状是革命的行动……”
  “口说无凭,写下来,你签字!”溜国平说道:“别开空头支票!”
  “你们先带领造反队员撤退。”张春桥说,“你们明天撤回上海,不,不,现在已是凌晨三点,应该说足今天了——你们今天撤回上海,明天我在上海文化广场,给你们签字!”
  “好,好。”王洪文站了起来。向张春桥伸过手来。这意味着谈判顺利结束。
  潘国平还在嘟嘟嚷嚷,嚷嚷着要继续北上。张春桥以亲切的口气对王洪文说:“你再做做小潘的工作!”
  第一次见面,第一回较量,王洪文便博得了张春桥的好感
  与张春桥第一次合作风更大了,雨更猛了。
  安亭堆料场,站在木堆上,坐在602次列车车顶上,挤在吊车上,上千名造反队员在那里等候张春桥的到来。
  红色的造反大旗,蓝色的工作服,绿色的没有领章的军装,这三种颜色组成了这支造反大军。
  十二日上午八时,一辆大卡车在泥水中驶来。
  人群骚动起来,发出一阵阵口号声:“我们要听毛主席的声音!”
  “我们要听中央文革的声音!”
  “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卡车一身泥浆,在堆料场停下。人们朝大卡车聚拢。
  卡车上站着一群人,那个披军大衣、戴眼镜的,便是从天而降的张春桥。他的左边站着王洪文,右侧站着潘国平,后面站着包炮。王洪文给张春桥打着黑布伞。这时,张春桥推开了王洪文手中的伞,因为他见到造反队员们都在雨中淋着。王洪文当即收下手中的伞,以表示与大家“有苦同当”。
  “同志们,战友们,毛主席派来的亲人、‘中央文革小组’副组长张春桥同志来了!”潘国平用他咬亮的嗓子、清晰的吐字,一下子在堆料场上激起一阵欢呼声。
  在欢呼声中,张春桥开始讲话了。顿时,全场寂静无声,人们伸长脖子听着这“来自北京的声音”。
  “同志们,我是代表中央文革小组特地从北京赶到这里,是来解决大家的问题的,是来向大家学习的。”张春桥显得很“谦虚”。
  顿时,“向中央文革学习!”、“向中央文革致敬!”,口号声响成一片。
  “同志们,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过,‘整个革命历史表明,没有工人队级的领导,革命就要失败,有了工人阶级的领导,革命就胜利了。”’张春桥引述的毛泽东语录,使场上的听众受到鼓舞。他继续说,“文化大革命的成败,取决于工人阶级。现在,同志们起来造反了,工人阶级起来造反了,这是上海文化大革命形势大好的重要标志!”
  张春桥的这几句话,赢得了一片掌声。
  “但是,工厂的文化大革命怎么搞,我们没有经验。党中央和毛主席非常关心大家,他老人家也在成天地想着大厂怎么搞?中厂怎么搞?小厂怎么搞?三班制怎么搞?”很自然的,张春桥的话被热烈的“毛主席万岁”的口号声所打断。
  说完一通开场白之后,张春桥言归正传。他掏出了陈伯达的电报,念了一遍,然后接着说:“伯达同志的电报,就是‘中央文革’的声音,就是党中央的声音,就是毛主席的声音……希望同志们尽快回上海,就地闹革命!”
  这时,会场上的热烈气氛迅速消退了。人群中出现骚动。
  就在这时,王洪文开腔了。他以“司令”的名义,大声地说道:“‘工总司’的战友们,同志们,张春桥同志是伟大领袖毛主席派来的亲人。春桥同志对我们的关心,就是毛主席对我们的关心。春桥同志对我们的支持,就是毛主席对我们的支持。春桥同志已经明确表态……”
  张春桥马上插话说:“我认为,‘工总司’是革命的合法的组织,北上告状是革命的行动。你们是被上海市委逼到安亭来的!‘安亭事件’的责任,应当山上海市委来负。
  同志们,你们回到上海,回到自己的工厂,如果谁因为参加‘安亭事件’受到迫害,你们来找我张春桥,我为你们平反!“
  全场的情绪,顿时由冷转热,掌声再度响起。
  王洪文趁机发出了号召:“同志们,战友们,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们应当听春桥同志的话,马上返回上海!”
  张春桥也提高了声调,再一次表态:“这一次,我到上海来,中央文革小组告诉我,要我很好地向你们学习。你们这里有很多有才干的人,要我很好地依靠你们。我向大家保证,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处理好。如果不处理好这个震动全国的安亭事件,我绝不回北京!”
  在一片欢呼声中,张春桥结束了讲话。由于有王洪文与他唱“双簧”,使他的讲话大大增强了鼓动力。这是王洪文第一次与张春桥合作,再一次给张春桥留下好感。
  张春桥走了。王洪文和潘国平跳下了卡车,动员着造反队员返回上海。
  “王洪文右倾!王洪文出卖了‘工总司’!”王洪文受到了一群人的围攻。
  “工总司”的队伍分化了,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愿意回上海,跟着王洪文走了;另一部分人仍坚持北上,“不到北京不回头”,上海铁路局装卸机械厂锻工谢鹏飞成了他们的头头,率队步行,沿着铁路前进,朝着苏州方向前进了……
  昆山历险记十二日中午,王洪文率领着一千多造反队员,高呼着“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口号,回到了上海。
  上海街头,贴着针锋相对的大字标语:“安亭事件是反革命事件!”
  “安亭事件好得很!”
  “工总司是暴徒!”
  “工总司岿然不动!”
  下午四时,张春桥也回到了上海。
  张春桥马上打电话给“工总司”:“王洪文吗?你立即赶到昆山去!你要把继续北上的造反队员拦在昆山,劝回上海……”
  奉张春桥之命,王洪文跳上一辆银灰色的轿车,朝江苏昆山急驰。一上车,他就闭上双眼,在疲惫不堪中睡着了。
  昆山,位于安亭和苏州之间。当王洪文率领一千多人回上海的时候,谢鹏飞率一千来人步行离开安亭,傍晚抵达昆山,在昆山中学“安营扎寨”。
  当轿车驶过安亭,驶过天福庵,王洪文才被人叫醒。车窗外,已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灯射出一缕缕昏黄的光。
  “车子不要进昆山中学,靠在远处,我下车走过去。”王洪文这位“司令”初次坐轿车,生怕队员们说他“变修”,便如此这般吩咐司机。
  王洪文下车后,独自朝昆山中学走去。
  刚刚走进校门,便给“尖刀班”撞见了。
  这“尖刀班”,是由十几个二十来岁身强力壮的青年组成的。他们差不多都认得“司令”。
  “你来干什么?”青年们一拥而上,用冷冰冰的口气盘问“司令”。
  “我来找谢鹏飞,找周宝林,找总部的人。”王洪文答道。
  “找他们干什么?”
  “春桥同志要我来找他们。”王洪文把张春桥这王牌甩了出来,吓唬青年们。
  “尖刀班”的青年们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注视着王洪文。有人骂王洪文右倾,有人骂他叛徒。他们象押犯人似的,把王洪文押去见头头。
  说实在的,这一千多人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来自各家工厂,每家工厂的造反派头头,都算是这支队伍的头头。谢鹏飞名义上是总头头,大约只是因为他参加过“工总司”
  的筹备会议,在成立大会上作过“控拆”,算是“总部”的人。
  另一个“总部”的人,叫周宝林,二十一岁的小伙子。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怎么会卷入安亭事件,会成为“总部”的人。他一九六四年从海军航空学院毕业,分配到上海市仪表局,在一家无线电厂劳动。“工总司”成立那天,他看热闹,在会场里坐了一会儿,晚上便回家了。第二天,安亭事件爆发了,上海市委派了一些人坐着轿车前往安亭,以了解现场的动态。市委办公厅的一个同志与小周相熟,遇见了他,便把他也拉上轿车。于是,他就到了安亭。先是在旁边看看,后来,他被那里的大辩论吸引了。年轻好动的他,听着,听着,按捺不住,居然也加入了辩论。他才讲了几句,立即有人厉声喝问:“你是什么成份?”原来,他还不懂“辩论规则”,开口之前要先报成份——因为“什么阶级说什么话”!他只得如实报告:“周宝林,共青团员,复员军人,大学毕业生!”他的话,马上引起王洪文的注意。王“司令”手下,正缺“成份好”而又肚子里有墨水的人,便把他吸收到总部工作,负责联络、负责宣传。……就这样,阴差阳错,他竟成了“总部”的人。
  王洪文向头头们传达了张春桥的意见之后,说道:“希望大家听从总部的决定,听从春桥同志的意见,明天回上海去。”
  “你算总部?你代表总部?”马上有人指着王洪文的鼻子质问。
  “你是叛徒!右倾!”
  “张春桥算老几?他能代表‘中央文革’?”
  “张春桥也是上海市委的,跟曹荻秋足一伙的!”
  王洪文的脸变得雪白。他想不到,远道赶来,竟成了批斗对象。
  唯一表示赞同王洪文的是周宝林。
  “把王洪文关起来!”
  “把周宝林也关起来!”
  有人这么一说,“尖刀班”便一拥而上。于是,王洪文与周宝林被关了起来。那“牢房”,是昆山中学的一间教室。
  刚刚还在坐轿车,转眼之间进“班房”,王洪文感到沮丧。没有床,没有被,把课桌一并,披上棉大衣,王洪文和周宝林躺了下来,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过了子夜之后,昆山中学的灯一盏盏熄灭了,从一个个教室里传出一阵阵鼾声。
  大抵是一连几夜未得安眠,就连看守“牢房”的“尖刀班”的小青年,由站着到蹲着,到坐着,终于也发出了鼾声。
  王洪文和周宝林蹑手蹑脚地走出了“牢房”。关押了四个多小时,王洪文算是“自由”了。
  周宝林送他,走了一里多地,才在路边看见那辆银灰色的轿车。
  王洪文坐进轿车,不住地向周宝林挥手。
  银灰色轿车迅速地消溶在黑色的夜幕中。
  张春桥答应了五项要求一夜“历险”,王洪文一溜烟逃回了上海。
  王洪文挂通了张春桥的电话。他没有完成张春桥的使命,从电话耳机中传出的声音听得出,张春桥很不高兴。但是,当王洪文问张春桥,原定下午在文化广场与“工总司”
  造反队员见面,是否如期举行,张春桥以非常坚决的口气说道:“照样举行,我当众签字,答应你们的五项要求!”
  消息飞快地从“工总司”传出来,造反队员们在互相通知:下午,张春桥在文化广场“接见”我们!
  消息飞快地从“工总司”传到上海市委,传到曹荻秋耳中。
  中午,上海市委决定召开书记处紧急会议。中午开会,在往常是几乎未曾有过的。
  张春桥仍兼着上海市委书记处书记的职务。接到曹荻秋的电话,张春桥只得去开会。
  他心中明白,中午开会,显然是为了针对下午的“工总司”的会议。不过,张春桥有所恃而无所恐,因为他已连夜与江青通了长途电话……
  上海市委书记处,曹荻秋与张春桥面对着面。
  曹荻秋申述着自己的意见:“‘工总司’是一个全市性的跨行业的群众组织,根据中央的指示精神,根据市委讨论的意见,我们对于‘工总司”仍然应当坚持不参加、不承认、不支持的态度。……“
  料定曹荻秋会说这番话,张春桥一支接一支地悠悠抽烟。
  曹荻秋继续说明自己的态度:“‘工总司’在安亭拦截火车,阻断交通,这是什么行为?这难道是革命行动?”
  “‘工总司’在安亭同事,造成沪宁线中断二十个小时。这是很严重的破坏生产的事件。这个事件的责任应当由谁来负?难道由上海市委来负?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责任只能由‘工总司’来负!……”
  张春桥依然笃悠悠地吞云吐雾,那双三角眼乜视着曹荻秋。如今,他是以双重身份出席会议:作为上海市委书记处书记的他,受曹荻秋的领导,因为曹荻秋是上海市委书记;可是,作为“中央文革小组”副组长的他,则是在曹荻秋之上……
  显然,曹荻秋也察觉张春桥这般矜持的原因。虽然他的意见受到了上海市委书记处其他同志的支持,赞同,但他还是当场接通了打给陶铸的长途电话。
  陶铸,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中央文革小组”顾问,是当时仅次于毛泽东、林彪、周恩来的第四号人物,在那位“中央文革小组”组长陈伯达之上。曹荻秋当着张春桥的面,向陶铸说明了上海市委对“工总司”、对安亭事件的意见。
  从电话里传出陶铸清晰的话音:“我同意你们的意见!”
  曹荻秋对着电话话筒说了一句:“陶铸同志,张春桥同志在这里,请你跟他也说明,一下。”
  曹荻秋要张春桥听电话。
  “嗯,嗯,嗯。知道了。好的,好的。……”张春桥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点着头。
  “照陶铸同志的意见办吧!”等张春桥听完电话,曹荻秋说了这句话,紧急会议就结束了。
  张春桥把烟头往烟灰缸里用力地一捻,站了起来,不言不语走了。
  当张春桥的轿车终于出现在上海陕西南路,站在文化广场门口久等的王洪文,这才松了一口气。
  “工总司”的造反队员早已在文化广场那扇形大厅里等候,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最高指示”。张春桥迟迟未到,使队员们的心越来越着急。
  一次次打电话给张春桥,才知道他在上海市委开会。据告,会议重要,不接电话。
  王洪文不由得坐立不安:张春桥会不会变卦了呢?如果张春桥变卦,站到曹荻秋一边去,那么“工总司”就面临着总崩溃!
  张春桥在王洪文的盼望之中毕竟来了。文化广场顿时响起一片口号声:“向中央文革学习!”“向中央文革致敬!”
  张春桥在欢呼声中登上主席台,站到话筒前。
  张春桥说些什么呢?当年的“工总司”印发的传单《特级报导》(大抵因为太急,所以把标题中的“特急”误写成“特级”)尚可查到。兹照录于下:特级报导:十一月十三日下午三时半,中央文革小组副组长张春桥同志在上海文化广场,接见“工总司”由安亭返回上海的部分造反队员,作了重要讲话。
  张春桥同志说:“同志们,大家在这里等了很久。刚才在这里跟你们总部的同志商量了几个问题。
  现在说明一下——“头一个问题,就是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是不是一个革命的合法的组织?
  “我认为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是一个合法的革命的组织。
  “第二个问题,十一月九日的大会后,有人要到北京去控告上海市委,这是什么性质?
  “我说,这是一个革命的行动。
  “第三个问题,安亭事件造成的后果,你们的代表提出,责任应由上海市委和华东局负责。
  “我也同意这个意见。
  “第四,要求曹荻秋同志公开向群众做检查。
  “这个要求我同意。有的同志关心我的安全问题。其实,我到这里来,对你们是没有怀疑的。我不是把你们当成坏人。如果你们都是坏人,我就不会一个人到安亭去了。
  曹荻秋同志的安全问题,倒是要注意的。我希望你们有事讲理。曹荻秋同志一次检查不行,还可以来第二次。
  “第五,给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提供方便。
  “这一条我同意……”
  就在这《特级报导》刚刚印发,上海的大街小巷马上又贴满浆糊未干的新传单,标题为《张春桥签名同意五项要求》。
  大抵反复传抄的次数太多,种种“版本”的《张春桥签名同意五项要求》传单文字互有出入。笔者从当年的“一月革命胜利万岁”展览会所保存的展品中,查到张春桥签字原件。那是写在一张笔记本的横格纸上,字迹幼稚,其中把曹荻秋写成“曹获秋”,大抵出于“工总司”哪个头头之手。末尾,有蓝黑墨水所签“张春桥1966.11.13.于上海”。
  照手稿抄录,全文如下:一、承认“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是革命的合法的组织。
  二、承认“11.9大会”以及被迫上北京是革命行动(以后碰到类似的情况应派少数代表)。
  三、这次所造成的后果全部由华东局、上海市委负完全责任。
  四、曹荻秋必须向群众作公开检查。
  五、对“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今后工作提供各方面的方便。
  张春桥 1966.11.13.于上海张春桥签字的这“五项要求”的传单,飞快地传到了中共华东局书记魏文伯手中,传到了中共上海市委第一书记陈丕显手中,传到了中共上海市委书记曹荻秋手中。上海的“三巨头”聚集在一起。
  “老陈,你看过张春桥的传单了吗?”魏文伯扬了扬手中的传单。
  “早就看过了!”陈丕显指下指桌上放着的传单说道,“张春桥算是什么?谁给他那么大的权利,可以签发这种‘五项要求’?”
  “他完全违背了市委在中午作出的决定,违背了陶铸同志今天中午在电话里对他的指示!”曹荻秋怒形于色。
  “三巨头”越说越生气。
  陈丕显提议:“给北京挂电话!”
  魏文伯、曹荻秋双手赞成。
  电话占线——那是打给“中央文革小组”组长陈伯达的电话。因为陈伯达正在给张春桥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电话接通了。大抵是陈伯达那福建式的“普通话”很难令人听懂,便让王力替他接电话,充当“翻译”。
  “张春桥在‘五项要求’上签字,你知道了吗?”陈丕显劈头便问陈伯达。
  “知道了,知道了。”王力替陈伯达回答道。
  陈丕显向陈伯达提出了一系列“为什么”:“原先中央说过不承认建立全市性工人造反组织,为什么张春桥擅自承认了?卧轨拦车,明明是破坏交通,为什么张春桥说这是‘革命行动’?安亭事件的严重后果,明明应当由‘工总司’负责,为什么张春桥反而说由华东局、上海市委负责?魏文伯、曹荻秋都在我这儿,他们都不同意张春桥的意见。今天中午,上海市委书记处还开过会,张春桥也参加的,他为什么违反组织的决定?”
  陈伯达的答复,象做大报告似的,从宪法规定工人有结社自由讲起,一直讲到要正确对待群众运动……他冗长的回话,清楚地表明,他站在张春桥一边。
  陈丕显啪的一声挂上电话,看得出,他的心中窝着一把火!
  张春桥呢?他在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下午与上海“工总司”代表的谈话中,曾回忆道:“我同上海市委早就有分歧。十一月十三日下午,我在文化广场给你们签了字。回去以后,我给陈伯达同志挂了电话,汇报了情况。晚上,陈伯达同志打电话给我,他表示完全同意我的做法。他显然是在下午接到我的电话之后,已向中央作了请示、所以给我打电话的。我们通话结束之后才一分钟,据陈伯达同志后来告诉我,陈丕显给他打去了电话。陈丕显代表他们三个人的意见(引者注:即魏文伯、陈丕显、曹荻秋)。这样,‘中央文革’就听到了两种不同的意见。伯达同志同意了我的意见,批评了他们的意见。……”
  在陈丕显给陈伯达挂了电话之后,曹荻秋说道:“我给陶铸同志挂电话!”
  电话里传出陶铸清晰的声音:“张春桥签署‘五项要求’,是错误的!张春桥是一个没有群众运动经验的人!”
  陶铸的鲜明的态度,给了魏文伯、陈丕显、曹荻秋以鼓舞。
  就在上海“三巨头”与陶铸通话的时候,张春桥打电话找王洪文。
  王洪文在干什么呢?他正在跟“工总司”的一班小兄弟们“庆贺胜利”。因为张春桥签署了“五项条件”,就是“工总司”的“辉煌胜利”。
  此刻,王洪文眉飞色舞。平时总是遮遮掩掩的他,这时口吐真言。他对手下的小兄弟们发表一番感慨万千的话;“文化大革命是什么?文化大革命就是天下大乱,就是乱世出英雄!如今,我们都是英雄了!
  “政治斗争,其实是最残酷无情的。杀人不用刀。搞政治斗争,婆婆妈妈不行,心慈手软不行。要有无毒不丈夫的气概,要六亲不认才行!
  “古语说得好,‘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即使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如果失败了,天下人都会骂你。即使你是个强盗,如果你当了皇帝,别人就拍你的马屁,不取说一个不字。
  “现在,安亭出了个”王司令‘,全国都知道了。谁见到我都喊’王司令‘。你们要大刀阔斧地干!
  “文化大革命,就是造反,就是造反有理。造反造到市里去,弄个市长当当;造到部里去,弄个部长当当。
  “我如果当上市长,你们嘿嘿,将来都是‘长’——弄个局长、区长当当,那是不在话下的!……”
  王洪文正说得唾沫横飞,有人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春桥同志来电话。”
  王洪文赶紧去接电话。张春桥给了他新的任务:“明天去苏州!”
  “去苏州?”王洪文一听,有点紧张。他知道,“工总司”那一支步行北上的队伍,已经从昆山抵达苏州。张春桥要他去苏州,显然是完成昨天他在昆山没有完成的任务。
  一想到昨夜被关在昆山中学的滋味,王洪文刚才那股兴高采烈的劲头,全都没有了。
  “我和你一起去苏州!”听到耳机里传出张春桥的这句话,王洪文才松了一口气。
  毛泽东作了“终审判决”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一夜醒来,“尖刀班”发觉王洪文已经逃走,互相埋怨了一顿。
  听说夜里走了王洪文,昆山中学里乱哄哄。
  “头头不行。我们要求改选头头!”造反队员们吃过早饭之后,集中在昆山中学礼堂,发出了强烈的呼声。
  于是,改选开始了。
  “报成份!报成份!”台下有人喊道。
  于是,“候选人”一个个“报成份”。
  那个被关了一夜的周宝林,到底是“总部”的人,此时也被人推到台上“报成份”。
  他只得又一次自报家门:“周宝林,共青团员,复员军人,大学毕业生。”
  完全出乎意外,周宝林竟被推选为头头——因为他的“成份”比别的“候选人”要好得多,受到多数造反队员的拥戴。
  “我还只是一个共青团员,怎么能够领导这支队伍?”周宝林站在台上大声呼吁,“是共产党员的,站出来!”
  台下上千人,无人吱声。
  “是共产党员的,站出来!”另一个被推选为头头的上钢五厂工人孙玉喜,也大声在台上喊道。孙玉喜也不是中共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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