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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洪文传

_5 叶永烈 (现代)
  王洪文赶紧叫人把大会发言名单塞到张宝林手中。张宝林来到话筒前宣布:“现在,大会发言开始!”
  台下有人带头鼓掌。很快,掌声响成一片。紧接着,有人领呼口号,高叫“打倒中国的赫鲁晓夫”、“批判上海市委执行的资反路线”,这下子,会议才算真正开始。王洪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第一个上台的,便是上海铁路局装卸机械厂的代表。
  “战友们,同志们!我要控诉,控诉上海市委,控诉厂党委,他们把我打成‘反革命’,打成‘右派分子’,把我关押,把我毒打……”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血衣”,声嘶力竭地咒骂起来。
  台下有人呼喊:“把曹荻秋揪出来!勒令曹荻秋到会接受批判!”
  后台,王洪文马上叫人给上海市委挂电话,说是“群众强烈要求曹荻秋到会接受批判"。
  曹荻秋严词拒绝。他对秘书说:“今天的大会社会上的渣滓都出来了。我就不参加,我参加就是犯错误了!”
  紧接着上台的是上海国棉十七厂的“永忠队”的代表。他拿着经过王洪文“审定”
  的发言稿,慷慨激昂:“文化革命既然是革命,就不可避免地会有阻力。上海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的强大阻力,完全来自于以曹荻秋为首的上海市委!曹荻秋等一小撮人,纠合了各种旧的社会习惯势力,对抗以毛主席为代表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他们站在反动的资产阶级立场上,反对群众,压制群众,压制不同意见,压迫革命派,充当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的辩护士和卫士,贯彻执行了一条彻头彻尾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实行了资产阶级专政。
  “以上海市总工会副主席施惠珍为首的市委工作队在国棉十七厂的所作所为,正是这一反动路线的典型缩影!……”
  这时,台下的“永忠队”队员们高呼:“打倒曹荻秋!”“打倒施惠珍!”
  又有人高呼:“勒令曹荻秋到会接受批判!”
  后台,王洪文附在执行主席张宝林耳边吩咐如此如此。
  ……
  “你方唱罢我登台”。当“永忠队”代表结束了长长的“控诉”之后,叶昌明上台了。他的发言角度与众不同。他在上海合成纤维研究所一个小组工作,这个小组是上海市委树立的先进典型。他揭发说,这个小组是“假典型”、“黑标兵”,对上海市委进行了一番“批判”……
  会议如同马拉松赛跑,冗长的发言一个接着一个。出席会议的人数,有人说四万,有人说只几千,但比较可靠的估计是两万人,因为整个文化广场都坐满了。有几个学校的红卫兵来得晚,吵吵闹闹要冲进会场,几次三番引起会场的骚乱。好在王洪文这时已经有了“经验”,遇上会场秩序大乱之际,便叫人领呼“打倒中国赫鲁晓夫”、“打倒曹荻秋”,口号声如同“镇静剂”,稳住人们的情绪,使会议能够开下去。
  薄暮降临,文化广场里的电灯亮起来了,这个嘈杂的成立大会总算接近尾声。
  会场里响起宣读“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宣言”的声音:“今天一小撮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企图在我国实现资本主义的复辟阴谋。
  上海市委也贯彻执行了一条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我们坚决不能坐视不管。“
  那么,“工总司”要怎么“管”呢?“宣言”讲得明明白白——夺权!
  会场里回荡着充满杀气的声音;“我们要大造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反,人造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反!大造一切牛鬼蛇神的反!我们要夺权。就是要把人民的权从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手里夺回来牢牢掌握在无产阶级手中!我们要把那些企图篡党、篡政、篡军的赫鲁晓夫式的修正主义分子一个不漏地揪出来,斗臭,斗垮,斗倒!再踏上一只脚叫它永世不得翻身!”
  那最末一句话,原本出自毛泽东一九二七年三月写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农会权力无上,不许地主说话,把地主的威风扫光。这等于将地主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
  经过王洪文的“活学活用”,把四十年前毛泽东用在地主身上的话,用到了上海市委、用到了曹荻秋身上去了!
  会场里响起了《国际歌》歌声。在那年月,群众大会总是以《东方红》开始,以《国际歌》结束,几乎成了固定的会议程序。
  《国际歌》毕,正当人们准备散场的时候,响起了执行主席的话音:“同志们,战友们,请不要走。我们‘工总司’虽然已经宣布成立,但是上海市委并没有答应我们的三项要求,并没有承认我们‘工总司’我们还要继续战斗!
  “本来,曹荻秋答应参加我们今天的成立大会,但是到现在还没有来。
  “请同志们不要走,我们坐在这里等曹荻秋,要他承认‘工总司’!……”
  已经站起来的人们,又坐了下来。
  王洪文造了曹荻秋的谣言,说曹荻秋答应过前来参加大会而食言不来,陡然煽起了许多不明真相的群众对曹荻秋的不满。
  前来参加大会的人,各种各样。有看热闹的,有来听听的,有随大流的,这些人纷纷散去,一下子使会场里的人数去掉一半。
  王洪文派人去“揪”曹荻秋,却把中共上海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张文豹拉来了。他们逼着张文豹承认“工总司”,而张文豹的头一句话,便使他们恼怒而失望:“我不代表市委!”
  时间一小时又一小时地过去。会场里的群众,象冰块似的不断消融,越来越少。派出去的人,依然找不到曹荻秋的踪影。
  晚上九时多,眼看着会场里只剩下四、五千人了。王洪文决定:到市委去,要求曹荻秋接见!
  于是,“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崭新的大旗,出现在上海的马路上。一路游行,一路呼喊口号,王洪文着意于扩大事态。
  半个多小时以后,游行队伍聚集在延安西路上海市委机关大楼前。
  夜,十点多,下起了冷雨。雨越下越大。许多人想回家了。
  忽然有人传出消息:“曹荻秋在友谊电影院接见大家!”
  雨中,造反队员们以急骤的步伐,奔向上海展览馆。那里一律俄式建筑,是苏联援建的,原名中苏友好大厦。随着中苏交恶,改名上海展览馆。不过,那象征着中苏友谊的友谊电影院,仍照原名。只有一千来个座位的友谊电影院,顿时显得十分拥挤。为了鼓舞士气,唱起了“下定决心,不后牺牲”,唱起了《工人阶级硬骨头》。担任领唱和指挥的,便是“首都红三司”的红卫兵。
  上海交通大学“反到底”兵团、“革命造反”兵团赶来声援。红卫兵们不断地演讲着。总算填补了那等待着的空白的时间。
  一小时又一小时过去了,仍不见曹荻秋。曹荻秋格守着上海市委的“三不”决定。
  凌晨二时,上海市委常委、总工会主席张祺来到友谊电影院,劝说工人们回家休息,不要影响生产。
  有人质问张祺:“你承认不承认‘工总司’?”
  张棋答道:“这个组织,是十六条上没有的!”
  张祺马上受到了围攻。他的劝告无效,只得离开了友谊电影院。
  王洪文陷入了进退维谷之中。再等下去吧,即便是在友谊电影院等到天亮,曹荻秋也未必改变他的“三不”态度;就这么散伙吧,实在不甘心。
  王洪文一而再、再而三要求首荻秋接见,为的是要上海市委承认“工总司”。一旦承认了,也就给他这个“司令”打了保票。他毕竟比潘国平大十多岁,而且在保卫科干过,知道“反革命”意味着什么……
  半个月前的北京之行,使他对“上告”、“串连”有了“经验”。当“工总司”的核心组成员们讨论下一步棋该怎么走的时候,王洪文亮出了他的主意:“上北京去告曹老头儿!”
  一呼百应,王洪文的意见,马上得到了热烈的响应。
  黎明,湿淋淋的柏油马路上,一夜未睡的“工总司”造反队员们举着红旗,向上海北站进发了。那些参加大会不过是为了看热闹的人,此刻正在家里酣梦正香。说实在的,这批一夜未睡的,倒是上海各工厂的造反派骨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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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洪文传 >> 第五章 安亭事件 第五章 安亭事件
  车停安亭高呼着“跟着红旗上北京”,“天大地大不如毛主席的恩情大”,“工总司”数千人的长长的队伍,行进在上海街头,打破了凌晨的沉寂。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副司令”潘国平。此时,用不着担心再有人揪他“政治扒手”。他不住地领呼口号,神气活现。
  王秀珍也走在队伍的前列。尽管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她托付给邻居,走了。她带着厂里“捍卫毛泽东思想战斗队”的一百二十多人,参加“工总司”成立大会,眼下走在“北上告状”队伍中的连她在内只剩十名。
  王洪文居中。他的八百来名“永忠队”队员出席大会,此刻剩下三百九十六人。
  队伍的尾部稀稀拉拉,犹如彗星的尾巴,大都是散兵游勇,慢慢地在后面跟着。
  “先锋”潘国平率队冲进北站,一路冲,一路砸,检票员无法抵挡。
  一趟赴京的红卫兵列车,靠在月台,车头正冒着浓烟和水汽。潘国平说了声“上”,一千多造反队员冲上列车,挤得满满的。
  当王洪文、张宝林率队来到北站,已经无法再挤入红卫兵列车。有人发现旁边一列驶往郑州的列车正空着,反正去郑州也是北上,王洪文率领一千多造反队员呼隆而上,把这列空车也挤满了。
  后续队伍也来到北站,约莫也有千把人,已经无车可上。他们嚷嚷着要找上海铁路局头头,为他们增发北上列车。
  北站,也乱得成了一锅粥。
  善于“活学活用”的造反队员们,正在念诵着毛主席语录:“发扬勇敢战斗、不怕牲牺、不怕疲劳和连续作战(即在短期内不休息地接连打几仗)的作风。”
  “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
  清晨五点,忽然传出一片欢呼声。原来,红卫兵列车发出“鸣”的一声尖叫,车轮转动了。这趟列车离开上海之后,一路顺畅,在中午到达南京。
  第一批造反队员离去时的欢呼声,使坐在那趟郑州列车里的造反队员们焦急起来。
  这趟属于郑州机务段的列车,原定十日晚二十三点发车。这未必太晚了。王洪文与胸前挂着“郑61”的号码牌的姓王的列车长谈判,要求提前开车。
  列车长报告了调度室。调度室报告了上海铁路局。
  出乎意料的顺利。凋度室通知:这趟列车改作69次特别快车,于上午七时开车!
  消息传出,车厢里欢腾起来。那些后到的队员,本在等待第三趟列车,这时也纷纷拥上这趟列车。
  上午七时,一声鸣笛,列车启动了。王洪文紧握着那个与他同战斗的“首都红三司”
  红卫兵包炮的手,庆贺北上告状迈出了胜利的第一步。
  列车以每小时九十公里的速度前进,树木、电线杆闪电般从车窗前掠过。这时,王洪文满脸兴奋,与包炮商量着到达北京以后,怎样在北京举行炮轰上海市委的游行,给曹老头儿以难堪……
  列车有节奏地摇晃着,一夜未睡的造反队员们,即便是站在过道上的,也合上了双眼。
  车过南翔,列车忽地放慢了速度,以每小时二十公里的速度前进。
  车厢里出现了骚动。一问列车长,王洪文吃了一惊:接上海站调度通知,这趟列车从69次特别快车改为602次慢车!
  所有打瞌睡的人,都醒了。
  列车还没有开出上海,正在上海所属的嘉定县境内行驶。
  慢吞吞地从南翔开到黄渡,前面是嘉定县内的一个小站——安亭。
  上午八时十七分,车抵安亭站之后,随即倒开,进入了一股卸煤的岔道。站长扳好扳道之后,当即锁上。列车停止前进了。列车所停的地方,离安亭车站有几公里。
  列车四周,是一片旷野,没有一间房子,旁边堆着一堆木材、一堆煤。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王洪文派人奔往几公里外的安亭车站,向上海挂电话询问。
  从上海方向传来消息:留在上海北站的第三批造反队员,已抢占一趟北上列车,原定上午十时十分开车。接到调度室通知,这趟列车不开了。
  从南京方向传来消息:那越红卫兵列车在中午驶入南京站之后,也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是阴谋!这是上海市委的阴谋!”王洪文猛抽了一口烟,牙齿咬得吱咯吱咯作响。
  拦车卧轨曹荻秋也一夜未合一眼。连日的劳累,使他又添新的白发。
  “工总司”召开大会之际,文化广场里的一举一动,都有人随时把消息报告曹荻秋。
  此后,王洪文领着队伍去市委大楼请愿,去友谊电影院要求接见,直至冲进北站,强占列车,曹荻秋都随时知道动态。
  他守在电话机旁。在得知种种情况之后,他不时与中共中央华东局、与中共上海市委的负责人保持联系,商议对策。有关同志也不断把上海“工总司”的动向,向“中央文革小组”报告。
  “工总司”冲入北站、列车驶离上海之后,事态已经越闹越大。
  上海市委采取了紧急措施:已经开出的两趟列车,一列停在南京,一列锁在安亭;未开出的第三趟列车,不再开出。
  上海市委出于这样的考虑:大批上海工人进京告状,不仅会给上海工业生产造成严重损失,而且也将严重扰乱首都的社会秩序。
  上海市委已经不能不采取紧急措施了。
  上海市委给停在安亭的602次列车挂了电话,劝告“工总司”的造反队员,不要北上,应立即回沪“抓革命、促生产”,有关问题在上海解决。如果“工总司”同意,602次列车可以由安亭开回上海……
  安亭岔道,许多“工总司”造反队员下车了,聚集在堆着木材、煤块的料场上,争论着何去何从。
  不少人主张回上海。他们的头脑已渐清醒,意识到数千人上京告状,确实不妥当,说道:“还是回上海去解决吧!”
  “回上海去?右倾!”马上有人气势汹汹地反驳,“如果在上海能解决问题,我们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唉,出师不利。看来,‘工总司’的头一仗,就吃了大败仗。”有人沮丧,拉长了脸。
  “回上海——死路一条!”有人煽动,蛊感人心,“回到上海,你们一个个都会被打成反革命!”
  “司令”呢?他正在跟“首都红三司”的红卫兵商量,作出了决策:“拦车北上!”
  来了,来了,铁道上出现一列从上海开出的客车。王洪文带了一批人来到铁轨旁。
  当后来王洪文成为“英雄”,“卧轨拦车”成为他的“英雄篇章”。其实,据几位当事者回忆,是这样的;他们在铁路两侧,有的挥舞着帽子,有的脱下上衣挥舞着。司机以为出了什么事,来了个急刹车。在车子停住之后,很多人才跑上铁轨,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都有。实际上是“拦车卧轨”,并非“卧轨拦车”!
  停下来的是648次客车。列车长下来了,听说这一千多人要挤上车,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他说:“车上有电话。你们派代表来打电话。没有上海铁路局的同意,我不能让你们上车!”
  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上海铁路局坚决不答应,而且反复传达了上海市委的意见。
  这时,几辆小轿车急急驶来。上海市委派出的轻工业局局长来了,机电局局长来了。
  上海市公安局和铁路公安局也派人来了。
  648次火车头连连鸣笛。造反队员们退下了铁道。滞留了将近两小时,648次的车轮终于又开始转动,驶离了安亭。
  在上海市委代表的劝说下,不少造反队员回到602次车厢,等待着铁路局安排驶回上海。
  王洪文急了。602次一旦开回上海,将意味着“司令”领导的这次“造反”归于失败。
  “好马不吃回头草。一不做,二不休!”王洪文看了看手表,对他的“部下”说,“等一会儿,上海到北京的14次特别快车要经过这里。我们拦住14次,要他们把602次挂在14次后面,直上北京!”
  王洪文豁出去了!
  从上海站始发的客车之中,14次向来最受重视,因为它是上海与首都之间的特别快车。不光是头头脑脑们要坐这趟车,外宾们也常坐这趟车。
  又是一次“拦车卧轨”。十一月十日中午十二时零二分,14次特快那飞转的车轮不得不骤然刹住。车上许多外宾拉开了车窗,不解地望着车外成群成群挂红袖章的拦车者。
  列车长气喘吁吁地跑到拦车者们面前,当他听说拦车者要求把602次挂在14次后面,坚决回绝了:“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不行,绝对不行!你们赶快放行,否则你们要承担一切严重后果!你们要明白,这是14次特别快车!”
  列车长格外强调了最后一句话。
  “我们就是要拦你14次特别快车!”王洪文哼了一声。
  14次特快列车僵卧在铁道上,无法动弹。那时,沪宁线上虽然大部分路段都已铺了双轨,而安亭这一段恰恰是单轨。拦截14次特快,等于卡断了沪宁线,卡断了中国铁路的大动脉。
  一列又一列客车、货车,不得不停止了运行。
  上海站北上的所有客车、货车,全部停发。
  北方南下的所有客车、货车,也都堵塞在安亭附近。
  上海市委派汽车送来上千份当天的报纸,上面登着《人民日报》当天的社论《再论抓革命促生产》。
  报纸变成了手纸,被扔得到处都是。
  安亭告急!上海告急!
  切断沪宁线二十小时“中央文革”,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怪胎。
  一九六六年五月,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决定成立“中央文化革命领导小组”
  (亦即“中央文革”),隶属于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这个小组的组长,是那个自称“小小老百姓”的陈伯达,顾问是康生,副组长为江青、张春桥等,组员有王力、关锋、戚本禹、姚文元等。
  这么个“小组”,在“文革”中恶性膨胀起来。一九六六年八月,在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后,这个“小组”成员得以列席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此后不久,这个“小组”
  竟取中共中央书记处而代之,拥有莫大的权力。
  陈伯达是个老秀才。毛泽东见了他,不称“伯达同志”,笑称“老夫子”。在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上,他当选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
  安亭事件爆发之后,上海市委几度向“中央文革”告急。“老夫子”戴着近视眼镜,看着上海市委的告急电报。“老夫子”马上找来副组长张春桥,因为有关上海事务,他必须听听这位副组长的意见。
  张春桥也是一位“秀才”,曾任上海《解放日报》总编兼社长,也曾当过中共上海市委书记何庆施的政治秘书。张春桥运笔如飞,拟就了一份电报草稿。“老夫子”过目之后,便以陈伯达、张春桥的名义,致电中共中内华东局第三书记韩哲一:“立即会见工人同志,同他们好好商量,希望他们回沪,坚守生产岗位,有问题可以就地解决。有重要问题不能解决的,可以派代表去北京。”
  夜,602次列车附近的堆料场,造反队员用碎木料燃起了篝火。
  几辆大卡车从上海赶来。车上装了一万五千只面包,还有棉大衣、棉被。那是上海市委组织几家工厂送来的。
  “中央文革”的电报,急速传到安亭。王洪文看了陈伯达、张春桥的电报,心情紧张万分。因为那份电报表明,“中央文革”并不支持“工总司”北上告状。他知道,一旦“中央文革”投了反对票,这意味着什么?
  紧接着,大批的电报纷至沓来。这些电报,大都是京沪线各车站发来的,有的是受堵的旅客发来的。每一份电报,都发出强烈的抗议声:“目前沪宁全线停车,是上海一小撮别有用心的政治扒手一手制造的。他们任意离开工作岗位,违反十六条所规定的‘抓革命,促生产”的精神,在安亭闹事,破坏国家经济命脉,中断交通。这是一个重大的反革命政治事件,我们提出最强烈的抗议!“
  “中断交通是造谁的反?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严惩一小撮破坏交通的暴徒!”
  “揪出上海‘工总司’的坏头头,对他们实行无产阶级专政!”
  一份份电报,使王洪文触目惊心。尽管他把电报撕得粉碎,但是耳边仿佛响着一片抗议声。
  “首都红三司”的笔杆子起草了《安亭告急——告全国同胞书》,声称“工总司”
  是被上海市委逼得上京告状的,一切责任都应由上海市委承担……王洪文看了之后,这才略微定心,叮嘱道:“赶快用电话把稿子发到上海,请你们‘首都红三司’驻沪联络站连夜印发!”
  夜深,野外寒气逼人,造反队员们只得拥挤在车厢里。一节节车厢,如同一盒盒沙丁鱼罐头。椅背、行李架、茶几下,都挤满了人。
  切断铁路的时间越长,交通阻塞越发严重。沪宁线全线瘫痪。华东地区许多客车停驶。安亭附近被堵的列车,不时拉响汽笛,发出一声声尖利的抗议,在夜空中回荡,此起彼伏。
  14次列车上的旅客,斥骂拦车的“工总司”造反队,骂他们是暴徒,是反革命。夜深,那斥骂声仍不绝于耳。
  14次列车软卧车厢里的外宾,也提出了抗议。尤其是几个苏联乘客,抗议的措同更为强硬。
  各地的抗议声不断传来——抗议电报,抗议电话,抗议传单。
  上海市委已经一次又一次派人前来安亭,要求“工总司”立即恢复交通。
  不少造反队员也意识到阻断交通的严重性,纷纷要求撤除障碍。“再这么干下去,‘工总司’真的会成了反革命!”许多老工人向“司令”提出了忠告。
  听说韩哲一要来安亭,王洪文终于决定放行14次。
  沪宁线大动脉被切断二十小时零二十一分之后,在十一日上午八时二十三分,14次特别快车终于转动了车轮。
  “呸!呸!”旅客们用睥睨的目光,鄙视着铁道两旁戴“工总司”红袖章的那些造反队员。
  通车后一个多小时,中共华东局书记韩哲一和上海市副市长李干成坐轿车来到安亭。
  “华东局和上海市委一鼻孔出气!我们还是要去北京告状!”王洪文听不进韩哲一劝他们回上海的话,仍然坚持北上,“就是走,我们也要走到北京!”
  韩哲一规劝没有效果,只得与李干成回到上海。
  “走,我们走到北京去!”在“司令”的指挥下,造反队员们开始整队。
  “走到北京去?”两天两夜未曾安眠,许多造反队员困乏不堪,说道,“走回上海还差不多!”
  “走到北京去!”也有那么一批造反劲头十足的队员,坚决支持“司令”的决定。
  就在意见争执的关头,一纸电文自北京来,震动了安亭……
  陈伯达发来急电“‘中央文革’来电报啦!”
  “陈伯达同志来电报啦!”
  十一日中午,陈伯达发急电至安亭。陈伯达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又是“中央文革小组”组长,他的电报表达了中共中央、“中央文革”对于安亭事件的意见。显然,这是一份举足轻重的电报。
  王洪文以急切的目光,看着陈伯达发来的电报——工人同志们:十日夜我们听说你们有几千人要求来北京。在安亭同铁路局争执不下,我们打了电报给华东局韩哲一同志,请他劝你们回上海,就地解决问题,以免影响本单位生产任务和京沪铁路运输。刚听到消息,有部分同志已经回去,这样做是很好的,很对,很对。
  据说有些工人同志,还是在车站不愿回去。我们认为工人闹文化革命是很需要的。但是必须牢牢记住毛主席、党中央再三强调的关于“抓革命、促生产”的指示,坚持生产岗位,把生产搞好,完成国家计划。
  毛主席经常告诉我们,大道理管小道理,小道理服从大道理。搞好生产这是大道理。
  我们的国家是社会主义的国家,是无产阶级专政的伟大国家,全世界的一切人们都在注视着我们的活动,注视着我们经济发展的动态。工人同志是为我们祖国争光的先锋队,时时刻刻都不能忘记搞好生产这个大道理,如果你们不是在业余时间搞文化革命,而是中断生产、停止生产,那么你们的文化大革命也一定不会搞好。并且在停止生产的情况下,即使有多少道理,有这样那样的道理,有千条万条的道理也站不住脚了,因为你们忘记了最重要的大道理。
  工人同志们,我们的行动时时刻刻都要注意对社会、对国际的影响,时时刻刻要顾全大局,时时刻刻都要顾全整个工人阶级的大局。我们绝对不能因为一部分利益,因为有些人意气用事,而损各全国全局的利益,损害我们国家的威望,即使是小小的损害,也是不好的。
  事实上你们的这次行动,不单影响本单位的生产,而且大大影响全国的交通,这是一个非常大的事件,希望你们现在立即改正,立即回到上海去,有问题就地解决,中央文化革命小组的张春桥同志立即会见你们,你们有意见可以同他当面商量。
  这是我们再三再三考虑才发出的电报。我热烈希望你们接受我们的意见,向你们致以最高的无产阶级敬礼!
  陈伯达看罢电报,王洪文的脸色是惨白的。他几乎不相信这是陈伯达打来的电报!
  “会不会是上海市委伪造的?”他问包炮。
  “那口气,象陈伯达的。”包炮说,“我马上去挂长途电话到北京,问一问真假。”
  “问谁?”
  “问‘中央文革’!”
  包炮匆匆走了。
  在王洪文看来,陈伯达的电报出乎意外:这份电报,等于给了“工总司”一记耳光!
  电报不仅批评了“工总司”上京告状的行动,而且批评了“工总司”安亭拦车。领导“工总司”上京告状、安亭拦车的,不是别人,正是作为“司令”的他。他可以骂上海市委,骂华东局,但是他怎敢骂陈伯达,骂“中央文革”?
  陈件达的电报还意味着,“工总司”即便能够上京告状,也不会有好结果。因为上京告状,向谁告?无非是向“中央文革”告状。陈伯达的电报,已经把“中央文革”的意思说得一清二楚。
  陈伯达的电报,象炸弹一样在安亭爆炸。“工总司”军心动摇。“刚听到消息,有部分同志已经回去,这样做是很好的,很对,很对。……”电报里的这些话,打动了许多造反队员的心。尤其是那些原先就主张回上海的队员,更是嚷嚷着要求回上海。
  上海市委动员各工厂,派出一大批空的大卡车,来到安亭。宣传车不断地念着陈伯达的电报,不断喊着口号:“欢迎工人同志回上海!”“抓革命,促生产!”“要回上海的,赶快上车!赶快上车!”
  “工总司”的队伍开始瓦解。好多造反队员爬上了大卡车。有的还站在车上大喊:“上来呀!上来呀!回上海去!回上海去!”
  “呸!叛徒!逃兵!可耻!”也有一批“坚定分子”,唾骂着那些回上海的队员。
  “谁是叛徒?谁是逃兵?”车上的队员,与车下的“坚定分子”们争吵起来,人心更乱了。
  眼看着,“工总司”大势已去……
  王洪文心急似火。包炮终于跑来了。这位神秘而广有联系的人物,带来北京最新消息:“电报是中央的意见,以陈伯达的名义发来的。据说,如果以‘中共中央’或者‘中央文革’的名义发来,会对‘工总司’压力太大。正因为这样,上面有一句‘这是我们再三再三考虑才发出的电报’。”
  “这么说,电报是真的。”王洪文益发忧心忡仲。
  “张春桥马上要来!”包炮接着说道。
  “坐火车来?”
  “坐飞机来!”
  “马上召开核心组会议。”王洪文说道,“我们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与张春桥的谈判上!”
  核心组会议,作出了几项紧急决定:第一,包炮马上回上海,去迎接张春桥,向张春桥反映“工总司”的艰难处境和意见;第二,给南京发电报,要“副司令”潘国平马上赶来,参加谈判;第三,稳定军心,要队员们留在安亭,等待张春桥的到来……
  “工总司”的命运,捏在张春桥手中了!
  张春桥从天而降彤云密布的夜空,没有一丝星光。
  一架专机,在穿云南来。专机上坐着一个瘦削、眨着三角眼、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的“大员”。虽然穿着一身军装,仍掩不住秀才本色,他怎么看都不象一个军人。不过,在那样非常“革命”的年月,在“全国学习解放军”的时代,军装不仅“时髦”,而且是一种“保护衣”。正因为这样,在“文革”初期,他的穿惯了的中山装压在箱底,却天天穿着绿军装。
  他,张春桥,城府甚深的人物,眼珠一转便计上心来,人称“狗头军师”。此人本是山东巨野人氏,生于一九一七年。早在十六岁的时候,他还只是山东济南正谊中学的学生,便已挥舞着秃笔,“批判”老舍、臧克家,成为文坛上的一只小刺猬。不久,他来到上海滩,在上海杂志公司当一名校对。十八岁时,他为了多弄一点“大洋钱”,不懂装懂,乱标古书,上海《小晨报》在一九三五年十一月十八日发表署名“岂以”的文章《张春桥标点珍本记》,揭发了此人的丑行。十九岁时,此人竟化名“狄克”,写文章攻击左翼文化主帅鲁迅,遭到鲁迅痛斥。善于钻营的他,此后离开上海,投奔延安,成为《晋察冀日报》副总编,处处与总编邓拓作对。解放后,张春桥进入上海,成为《解放日报》社长兼总编。当柯庆施调来上海,担任中共上海市委书记,他成了柯庆施的政治秘书。此后,这个连一句京戏也不会哼的他,“钻研”起“样板戏”来,以此为桥梁,接近了“第一夫人”江青。他又一手扶植了上海文坛恶棍姚文元。终于在批《海瑞罢官》的“战斗历程”中,江青指方向,张春桥出点子,姚文元执秃笔,江、张、姚结盟——这时候,王洪文还坐在上海国棉十七厂的保卫科办公室里默默无闻。在《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一炮打响之后,“文革”大旗在中国漫卷。“中央文革小组”
  在中国崛起,日益显示出不可一世的权力的光环。江青成为“中央文革”第一副组长,张春桥成为“中央文革”副组长,姚文元成为“中央文革”组员。……
  舷窗外乌云如墨,张春桥双眉紧蹙,狠狠地吸了几口烟。对于他来说,此行非同小可。诚如他后来所说:“处理安亭事件,要么立一大功,要么犯一大罪。”此刻,这位“狗头军师”正忧心忡忡,因为摆在他面前的,是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工总司”必须从安亭撤回上海,这是中央的意见,陈伯达的电报也是遵照这一意见发去的,他急急赶往上海,也是为了执行这一意见;可是,这么一来,等于证明上海市委是正确的,曹荻秋是正确的,而且很容易会使他处于“工总司”的对立面……
  张春桥处心积虑的,便是如何打倒上海市委,干掉陈丕显、曹荻秋。不把他们干掉,他无法取而代之,无法成为上海的一代新主。“工总司”是反陈、曹的一支劲旅,显然,利用这支力量是至关重要的。
  张春桥处于“三夹板”之中:中央、上海市委和“工总司”。
  所幸,他是一个比别人多一个心眼的人。他早已与“首都红三司”的那位蒯司令有了联系。通过“首部红三司”驻沪联络站,他不断获知关于“工总司”的种种内情……
  十一日夜十时,在冷雨飘摇之中,张春桥的专机降落在上海机场。
  张春桥披着咖啡色海虎绒领的军大衣,刚刚走下专机,两路人马已在停机坪前等候。
  上海市委的代表抢先一步:“春桥同志,什么风把你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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