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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洪文传

_7 叶永烈 (现代)
  “我是共产党员!”一个四十来岁的工人,突然在台下大声答道。
  “上来,上来,共产党员快上来!”台上、台下发出一片嚷嚷声。
  那个中等身材、壮实的男人,穿着一身蓝色工作服,走上台去。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慌不忙。大声地“自报家门”:“我,耿金章,共产党员,上海井冈山造纸厂副工长,复员军人。”
  说罢,他又补充了几句:“井冈山造纸厂,也就是原先的中泥造纸厂。我的家庭出身,是贫农。我五岁死了爹,八岁死了娘。我从小给地主家割草、放猪。我一九四九年入党,在部队里当过班长、分队长、副排长……”
  在他报完“成份”之后,全场轰动。象他这样“红透了”的“成份”,又是苦出身,又是参过军,又是党员,又是副工长,在造反队员中如同凤毛麟角。
  “我们选耿金章为头头!”台下有人喊道。
  马上响起一片掌声。
  就这样,耿金章当场就被选为头头。
  “同志们,我们的总部是一个右倾的总部!”耿金章在一分钟之前,还不过是一名普通队员。此刻,他站在台上,以头头身份,发表“就职演说”,“我认为,回上海去就是右倾!我们要继续北上,到北京去告状。千万不要上上海市委的当——回上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同志们信任我,选我为头头。我认为,我们现在就应该离开昆山,向苏州前进!向南京前进!向北京前进!红军不怕远征难!”
  顿时,台下响起热烈的欢呼声:“红军不怕远征难!”
  造反大旗迎风猎猎。队伍出发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周宝林、耿金章和孙玉喜。
  当日——十一月十三日下午,当张春桥在文化广场签署“五项要求”的时候,周宝林和耿金章率一千多造反队员步行抵达苏州。
  当张春桥离开文化广场,消息从苏州传来,使他大为不安:这一千多造反队员如果在苏州闹事,再来一个“苏州事件”的话,会把他从“中央文革”副组长的宝座上掀下来!因为他已经说过,安亭事件是“革命行动”,照此类推,倘若这批造反队员在苏州拦车卧轨,也是“革命行动”。一旦“苏州事件”爆发,沪宁线再度中断,那严重后果显然只能由张春桥负责,再也无法朝华东局和上海市委身上推了……
  急急如律令。张春桥给王洪文打电话,请“王司令”同往苏州……
  古城苏州,虽说离上海不远,但是那时还没有象上海那样混乱,保持着往昔的平静,一千多上海工人造反队员涌入这座古城,顿时使古城也受到了“文革”浪潮的猛烈冲击。
  造反队员占领了几家澡堂,在一张张竹躺椅上歇脚,权且把那里充当“免费旅馆”。
  上海工人造反队员的到来,马上惊动了苏州市委。他们通知苏州铁路中学让出校舍,给上海工人造反队员安营扎寨。
  入夜,苏州市委忽然派人前来铁路中学传话:“请派一党员负责人前往苏州市委招待所,春桥同志接见!”
  虽说周宝林是“第一把手”,因为不是党员,不能去。全权代表自然是“第二把手”
  耿金章。
  头头们经过紧急磋商,由周宝林执笔,依据“工总司”在上海已由张春桥签定的“五项要求”作了一点修改,写在印着“苏州铁中”字样的绿色横格纸上,交给耿金章带去。
  耿金章坐上苏州市委派来的轿车,直奔苏州市委招待所。在小会议室,张春桥一身戎装,已经和王洪文一起坐在那里,等候耿金章的到来。
  眼下,耿金章已把自己手下的一千多造反队员,称为“工总司苏州大队”。他已是这支队伍举足轻重的首领。张春桥与这位陌生的新首领握了握手。王洪文对于这位在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大队长,投以嫉妒的目光,而耿金章似乎对他也颇冷淡。
  张春桥在询问了耿金章的个人情况之后,便转入正题。他的话,是耿金章事先料到的:“你们要听毛主席的话,就地闹革命——回上海去。你是党员,要起带头作用。……”
  耿金章掏出了周宝林写好的“五项要求”。
  张春桥一看,心里顿时轻松起来。那“五项要求”已经签过,如今不过重签一下罢了。他飞快地旋开自来水笔,签下了“张春桥,1966.11.14.于苏州”。
  耿金章收好了那张纸头,却又说道:“春桥同志,光是你签字还不行,还要请魏文伯和曹荻秋签字!”
  张春桥感到意外,问道:“为什么?”
  “因为其中有一条,‘这次所造成的后果全部由华东局、上海市委负完全责任’,必须有华东局和上海市委领导签字才有效。还有‘曹荻秋必须向群众作公开检查’这一条,也必须经曹荻秋签字才有效。要不,你替他签了,他赖帐,不承认,那怎么办?”
  耿金章说得头头是道。
  王洪文在一侧听了,不由得一惊。
  张春桥那双眼珠子透过眼镜片,不由得从头到脚把耿金章打量了一番。他意识到,这位大队长不可小觑,并不那么容易对付。
  好在张春桥可以借耿金章来给魏文伯、曹荻秋施加压力,他又何乐而不为呢?他眨了眨三角眼,一口答应了:“我向华东局、上海市委转达你们的要求!”
  加在华东局、上海市委身上的压力,明显加重了。这不仅仅来自张春桥,来自“工总司”苏州大队,而是来自北京:一月十四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在北京开会。陈伯达、江青向陶铸步步进逼,导致常委会同意了中央文革小组对安亭事件的处理。
  一月十五日,“中央文革小组”王力给上海市委打了电话。电话是王一平接的。王力明确告知王一平:“‘中央文革’全权委托张春桥处理安亭事件。‘中央文革’同意张春桥签字的那‘五项要求’!”王一平按完电话,怒气冲冲道:“王力支持张春桥,支持那‘五项要求’,是放屁。要‘中央文革’的老爷自己下来处理问题吧!”王一平把来自北京的动态,急告曹荻秋。
  就在这一天,“工总司”苏州大队急电上海市委:“强烈要求把曹荻秋揪到苏州来!”
  就在这一天,上海交通大学“反到底”兵团和上海“炮打司令部”兵团的红卫兵,大闹康平路,要求曹荻秋到苏州去“检讨”。
  “去就去!”曹荻秋和韩哲一坐上轿车,直奔苏州。
  耿金章拿出了一份重新写过的“五项要求”。
  “你签不签?”张春桥用咄咄逼人的口气问曹荻秋。
  “我不签!”曹荻秋坚决地回答道,“我不能承认‘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是革命的组织!我不能承认安亭事件是革命行动!”
  “你不签,那你到苏州来干什么?”张春桥恶狠狠地问。
  “我来苏州,是准备让他们把我押到北京去!”曹荻秋正义凛然地回答。
  张春桥后来在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的讲话中,这么谈及:“在苏州那天,我和曹荻秋吵了两个小时。那时斗争很激烈。要他签字他不签。我说,你不签,我签!后来,他没办法,只好签了字。韩哲一也签了字。”
  于是,笔者在如今保存的档案中,见到了第三份手稿。即《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赴京控告队的五项要求》。文末,签着“张春桥1966.11.15.于苏州”。在张春桥的签字旁边,签着曹荻秋、韩哲一的名字。
  “我保留意见!”曹荻秋签完字,仍声明道。
  “我也保留意见!”韩哲一同曹荻秋一样,这样声明道。
  翌日——十一月十六日,当时中国的最高权威——毛泽东,对安亭事件作出了“终审判决”。那是毛泽东在听取中共中央政治局汇报之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可以先斩后奏,总是先有事实,后有概念。”
  这句“最新最高指示”,立即从北京传遍全国。
  张春桥笑了。他“先斩后奏”成功了!他对安亭事件的处理,得到了毛泽东的认可和支持。
  王洪文笑了。“最新最高指示”等于承认了“工总司”的“五项要求”。“工总司”
  胜利了!“王司令”胜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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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洪文传 >> 第六章 踏平“赤卫队” 第六章 踏平“赤卫队”
  在各派纷争中翦除异己王洪文笑了。
  笑容一转眼就从王洪文脸上消失了。
  王洪文陷入了“工总司”内部尖锐的各派纷争之中。
  从上海愚园路二一八号的红都剧场,不断传出使王洪文坐立不安的消息:那个在一夜之间跃为头头的耿金章,是个桀骜不驯的人物。此人把那一千多造反队员带回上海,并不解散,却在红都剧场聚集,酝酿着成立新的工人造反组织,脱离“工总司”!一旦另立门户,那就要从王洪文手下“独立”!
  原本叫“工总司赴京控告队”,又称“工总司苏州大队”。此刻,耿金章想换名为“苏州兵团”。他的队伍在迅速扩大。须知,从苏州返回上海的那一千多造反队员。大都是各工厂的造反队骨干。他们一回厂,招兵买马,扩大势力。只不过短短几天之内,耿金章手下便拥有几万之众。
  在“工总司”内部,“副司令”潘国平不时跟“司令”王洪文闹磨擦。好在小潘不过毛头小伙子,怎么闹,也跳不出王洪文的手心。
  耿金章毕竟不是潘国平。耿金章已经四十一岁,有着丰富的社会经验和颇强的组织能力。何况论“牌子”,论“成份”,耿金章不比王洪文差,他也是党员、复员军人、干部。他已成了王洪文的心腹之患。
  好不容易“胜利”了。在“胜利”面前,分裂,又严重地威胁着王洪文的“司令”
  宝座。
  不安的消息,不断传来:张春桥派人、派车前往红部剧场,把“苏州大队”第一把手周宝林接往兴国路招待所,与他密谈。张春桥居然给周宝林派了一辆专车,要他前往南京,召回“工总司”滞留在南京的一批造反队员。
  张春桥派周宝林去南京,却不派王洪文去南京,这不由得使“司令”吃醋了!或许是那次昆山之行,王洪文显得太无能了,张春桥再也看不中他?!
  二十出头的周宝林,没有王洪文那么多的心眼。他从张春桥那里出来,就给王洪文挂电话:“春桥同志要我去解决南京问题,你跟我一起去吧!”
  王洪文一听“你跟我一起去吧”,心里就冒火了。我是“司令”,怎么变成了“跟”
  你去的人物?虽然王洪文在电话里漫而应之:“行啊!”可是,当周宝林的“专车”驶抵巨鹿路“工总司”的“司令部”,却找不到王洪文。
  “刚才他还在这里嘛!我的电话是打到这里的。”周宝林问那里的人。
  “不知道。我们不知道王洪文到哪里去了!”“司令部”的工作人员摇头道。
  重任在身,周宝林不敢久等,驱车直奔南京。他在安亭受了寒,正发高烧,便带弟弟同去南京。
  对于这位小伙子来说,平生还是头一回坐“专车”,头一回接受“中央首长”的使命。他显得很兴奋。
  车子还没有抵达南京,江苏省委、南京市委已接到张春桥的通知。周宝林一到南京,马上受到了江苏省委领导许家屯的接见“……
  滞留在南京的“工总司”造反队员在戴祖祥的率领下,坐上火车,返回上海。王秀珍也坐上了火车。只是她那时尚未崭露头角。
  由于周宝林去南京的缘故,戴祖祥率领兵马回到上海,便前往红都剧场。
  耿金章与戴祖祥紧紧握手,筹划成立“联合兵团”最初的名字,打算叫“苏州。南京联合兵团”。
  这个“联合兵团”的崛起,当然要与王洪文唱对台戏。
  不过,耿金章与戴祖祥也都是“独立性”很强的人。他们的“联合”,迅速告吹。
  于是,他们各自宣告“独立”:戴祖祥宣告成立“北上返沪第一兵团”。
  耿金章宣告成立“北上返沪第二兵团”。
  还有四十来个人,在苏州冲上火车,居然到了北京。他们回到上海之后,也扩大人马,宣告成立“北上返沪第三兵团”。
  “工总司”顿时分裂为四:王洪文的“总部”和那三个“兵团”。
  “兵团”的头头们也由封“司令”。虽然他们山挂着“工总司”的牌子,可是并不听命于王洪文。
  “一兵团”、“二兵团”的势力,猛然膨胀。特别是“二兵团”,实力很快超过了王洪文的“总部”。
  这时候的“工总司”,犹如春秋战国的诸侯们一般,你争我夺,都想成为霸主。
  王洪文这“司令”贬值了。尽管他斥责别人搞“分裂主义”,也无济于事。
  “司令”突然下令召开“总部”会议。
  “一兵团”的头头们来了,“二兵团”的头头们来了,“三兵团”的头头们也来了。
  王洪文微笑着,跟他们紧紧握手。
  会议开始了,照例,要先念一通“最高指示”。
  这一回,王洪文领读的一段“最高指示”,是头头们往常几乎没有念过的。王洪文精心地从毛泽东的《<关于胡风反革命集团的材料>的序言》中,选出了这么一段“最高指示”:“就胡风分子的许多个别的人来说,我们所以受他们欺骗,则是因为我们的党组织,国家机关,人民团体,文化教育机关或企业机关,当着接收他们的时候,缺乏严格的审查。也因为我们过去是处在革命的大风暴时期,我们是胜利者,各种人都向我们靠拢,未免泥沙俱下,鱼龙混杂,我们还没有来得及作一番彻底的清理。”
  冷不丁的,念起了这么一段“最高指示”,“二兵团”和“三兵团”的头头们愕然。
  会场的气氛顿时紧张。
  王洪文收起了笑脸,板起面孔,开始发言:“刚才念的这段毛主席语录,就是我们今天会议的主题。毛主席所说的‘泥沙俱下,鱼龙混杂’的现象,不光是在过去的革命的大风暴时期有过,在如今的文化大革命中同样存在。我们的‘工总司’,就有‘泥沙俱下,鱼龙混杂’的严重问题。”
  王洪文讲毕,“总部”有人接过他的话说道:“戴祖祥,就是混进革命队伍里的败类!”
  戴祖祥一怔。
  显然,“总部”已经整了戴祖祥的材料。那人拿出一叠纸头,一张接一张念着,历数戴祖祥的劣迹,从历史的到现行的。
  这一突然袭击,使戴祖祥一时无法招架。
  王洪文当即宣布:“戴祖祥撤职查办!”
  这下子,“一兵团”顿时瘪了。
  王洪文的目光转向“二兵团”。周宝林以为,王洪文大约要揪“二兵团”哪个头头的小辫子了。
  “周宝林也不是好东西!”王洪文居然点周宝林的名,使周宝林大吃一惊。
  周宝林会有什么问题呢?
  “总部”有人发言,宣读了《周宝林五大罪状》!
  周宝林会有什么“罪状”呢?这小伙子做梦也想不到,“总部”的人指责他在南京游山玩水,指责他的女朋友有复杂的海外关系,如此等等,总共列出五大项。
  周宝林据理逐步加以反驳。耿金章也火了,拍着桌子跟王洪文吵。
  “好吧,那就把周宝林调到‘总部’来工作!”王洪文最后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于是,“二兵团”从此“丢了”第一把手。周宝林调到王洪文的“总部”,派了个闲差——在“宣传组”工作,从此被架空了。
  不过,这么一来,倒使周宝林离开了“泥潭”,没有越陷越深。当笔者去访问周宝林时,他如今已成为两项专利的发明者,在科学技术上有所成就。
  在那次会议上,王洪文暂时还不敢碰耿金章。他已悄然派人到井冈造纸厂,收集关于耿金章的材料……
  在“工总司”内部翦除异己,王洪文这位“保卫科”干部已经显示了自己的手腕。
  稳定“后院”
  在上海国棉十七厂,已经很难见到王洪文的身影。
  “司令”已成了大忙人,常常夜以继日在上海巨鹿路那“司令部”里忙碌着。
  有时,他总算回到定海路小屋。“永忠”队的那些“战友们”,便在他的小屋相聚。
  “我已经顾不上厂里的事情了。”这位“水忠”队的队长,对“战友们”说道,“‘永忠’队,由唐文兰负责。”
  唐文兰是上海国棉十七厂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的七个签名者之一,是厂组织科的档案管理员,王洪文的“亲密战友”。王洪文的意见,得到“永忠”队队委们的一致赞同。
  “上海国棉十七厂是我的‘老家’,是我的后方。如果十七厂的‘文革’搞不好,我这个‘司今’在外面也当不好。后方巩固了,我也就放心了。千万可别后院起火!”
  王洪文在小屋里,一次又一次叮嘱过他的“战友”。
  “将来,我这‘司令’当上了市长,我们十七厂就成了‘干部仓库’!我要从十七厂调出一大批造反派,到市里、到局里去当干部!”王洪文这么一说,“永忠”队的队委们的眼里,射出了兴奋的光芒。
  在小屋里,王洪文听到许多厂里的“新闻”:厂里的造反派开了盛大的欢迎会,欢迎从安亭归来的造反队员;厂党委副书记张鹤鸣已经完全靠边。他胸前挂着“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黑牌,在厂里扫马路。风一吹,常常把黑牌从他的胸前吹到背后,那绳子勒在他的喉头,痛得他哇哇叫;工作队长施惠珍也靠边了,向全厂作了一次又一次检查;“捍卫会”还在那里跟“永忠”队作对;王洪文关注着自己“后院”的一举一动。
  “我想,从厂里抽一个小青年,给我跑跑腿。”有一回,王洪文向唐文兰提出了这一要求。
  毕竟是当上了“司令”,忙得不可开交。住在“司令部”里,有时候需要从家里拿件衣服,从厂里要点材料,没个人跑腿不行。
  “行啊,你看中谁,就调谁。”唐文兰当然一口答应。
  “把小廖给我吧!”虽然廖祖康并没有参加安亭事件,王洪文却指名道姓,要了廖祖康。
  就这样,廖祖康从最初的跑跑腿,变成王洪文的秘书,变成王洪文的贴身秘书,竟在王洪文身边工作了十年……
  据廖祖康告诉笔者,王洪文选中了他,当然因为在“文革”中死保王洪文;他如此死保王洪文,最初是出于感激之情那是一九六六年盛暑,廖祖康和技校的几个学生一起,在黄浦江里游泳。
  游着,游着,廖祖康看见前面停泊着一艘轮船,便游向前去,爬上了舷梯。
  谁知那是一艘外国轮船。廖祖康当即被船上的中国边防人员扣留。
  廖祖康被押回上海国棉十七厂。他吓坏了,生怕落了个“偷渡”的罪名,从此永世不得翻身。尽管他当时登上外轮是出于好奇,可是,“文革”正在轰轰烈烈的开展,这类事情一旦见诸于大字报,马上就会招来全厂的批判。
  王洪文作为保卫科干事,负责处理廖祖康问题。因为廖祖康是造反派,又是他当年基干民兵连的“兵”,王洪文就把他悄然保了下来。
  “救命”之恩,使廖祖康对王洪文感激万分,从此跟定王洪文,死保王洪文。
  难怪,王洪文看中了廖祖康。何况,廖祖康头脑灵活,办事能力也强。于是,就从跑跑腿开始,成为王洪文的影子。不论王洪文日后如何升迁,他始终把廖祖康带在身边。
  聂元梓成了上海的“保姆”
  对于王洪文来说。一九六六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是个不平常的日子——他终于见到了他所崇拜的一个女人。
  王洪文从写第一张大字报起,就模仿着她;到北京串连,也特地赶到北京大学,期望着见一见她。无奈,作为上海一家工厂的小小的造反队队长,在一个月以前,还不在她的眼中。
  她,聂元梓,在北京已经红得发紫。受江青耳提面命,聂元梓和她的同伙、北京大学哲学系中年教师孙蓬一一起坐了软卧,于十一月二十日抵达上海。
  尽管张春桥刚刚处理了安亭事件,忙得不亦乐乎,还是拨出时间,在“中央文革”
  驻沪记者站的小楼上,秘密会见了这个不平常的女人。
  事先,江青在长途电话里,已经告诉张春桥:“我给你调来一门大炮,专轰上海市委!”
  江青所说的“大炮”,便是聂元梓。
  聂元梓此行,为的是打倒常溪萍。常溪萍此人,乃中共上海市委教育卫生部部长、中共华东师范大学党委书记兼副校长。在北京大学进行“四清”(亦即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时,他受上海市委派遣,出任北京大学“四清”工作队党委副书记。他在“四清”
  中,保过北京大学党委书记兼校长陆平,与当时的哲学系党总支书记聂无梓结下深仇。
  “文革”一开始,聂元梓等七人的“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轰倒了陆平。她不止一次扬言,要找常溪萍算帐。
  “从常溪萍身上,炸开上海市委的缺口!”张春桥见到聂元梓这门大炮,喜不自禁。
  他到底不愧为“军师”,指点道,“在上海,你必须跟王洪文见一次面。他是‘工总司’的头头。你只有依靠‘工总司’的力量,才能在上海打胜仗……”
  就在聂元梓到达上海的第二天,她便与王洪文见面。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王洪文见了她,说的并非客套话,因为他确实对她“久仰”。
  “哦,王‘司令’,认识你很高兴。”聂元梓一见面,便放炮了,“你们‘工总司’怎么只知道轰曹老头儿,不轰常溪萍?”
  “就等你这门大炮来轰常溪萍啦!”王洪文道。
  “你们上海的‘文革’,有一个很大的缺点。”聂元梓直言不讳。
  “什么缺点?”王洪文连忙问道。
  “你们工人造反派对学生运动重视不够!”聂元梓指点道,“你们应当联合上海的红卫兵,结成‘统一战线’,共同作战。这样,你们才会更有力量!”
  “行。”王洪文点头道,“我们明天就和红卫兵联合召开大会,请你点火!”
  “一言为定!”聂元梓爽快地说道。
  果真,第二天——十一月二十二日,“工总司”和“红革会”(红卫兵上海市大专院校革命委员会)、“上三司”、“炮司”等上海红卫兵组织在静安区体育馆,联合召开大会。
  不可一世的女人——聂元梓,出现在主席台时,体育馆里响起狂热的掌声。在人们的眼里,她仿佛是“中央首长”一般。
  当人们欢迎她讲话时,她马上走向话筒前,作了一番指点:“上海的运动,从安亭事件开始,有了起色。原先太‘温’了。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说,也还是不能令人满意的。第一,工人运动必须紧紧地和学生运动相结合;第二,必须集中力量打倒上海市委,首先是打倒常溪萍!”
  难怪,这次会议之后,聂元梓在上海博得一个雅号,曰“保姆”!她那讲话的神态,她那讲话的口气,确实象一个保姆在那里数落着、开导着不懂事的孩子。
  “如果我们要罢陈丕显、曹荻秋的官,中央同意吗?”会场里,居然有人提出如此这般的问题,把她当成了“中央”。
  聂元梓大言不惭,竟然也就以“中央”的身份,加以答复:“现在的罢官,不是由中央来罢免,而是先由群众提出来。中央要罢谁的官,有这个意思,但不能讲出来。群众提出来了,中央就按照群众的要求,罢他的官。你们要罢陈丕显、曹荻秋的官,那就集中力量炮轰上海市委,打倒上海市委。中央会支持你们的!”
  “保姆”的这番话,使上海的造反派茅塞顿开。
  于是,在上海这个大舞台上,“工总司”刚刚上演了轰动全国的一幕——安亭事件,红卫兵就紧跟着上场了,上演了轰动全国的第二幕——《解放日报》事件……
  热热闹闹的第二幕的开场锣鼓,是在十一月二十五日下午敲响的。
  那天,上海文化广场人山人海,红卫兵云集那里。本来是举行“上海市红卫兵革命造反总司令部”(即“上三司”)的成立大会,聂元梓以为成立大会应当是“誓师会”、“出师会”,临时改成了“批斗常溪萍、炮轰上海市委大会”。
  主席台上不见张春桥——他在十一月二十五日中午飞回北京了。聂元梓和王洪文肩并肩坐在主席台上。
  “聂保姆”又一次成为大会的主角。她趾高气扬,在会上发表长篇讲话:“上海乱了几次,但是还没有真正乱起来。这一次我到上海来,就是要上海大乱。
  乱,就是革命。乱而后治。不乱,就无法革命。现在,上海正在乱起来。这乱,乱得好。
  要继续乱下去,大乱特乱。要乱掉上海市委的阵脚,要乱出个红彤彤的新上海!“
  聂元梓在说了这番“乱论”之后,指着被迫到会的曹荻秋,骂骂咧咧起来:“上海市委是什么东西?上海市委跟以彭真为首的北京市委是一路货,都是反革命的!上海市委执行了一条不折不扣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必须彻底打倒上海市委,打倒曹荻秋……”
  坐在主席台上的王洪文,看到曹荻秋挨批,正洋洋得意,忽然有人附在他的耳边低语,他顿时大惊失色……
  “赤卫队”的崛起王洪文最担心后院起火。他的后院,果然起火了!
  上海国棉十七厂毕竟是近万人的大厂。“永忠”队的力量固然强,“捍卫会”的力量也不弱。
  就在“上海市红卫兵革命造反总司令部”宣告成立的时候,一支近两千人的游行队伍走出上海国棉十七厂的大门,浩浩荡荡上街,从杨树浦朝着市区进发。工人们肩扛着巨大的大字横幅:“火烧张春桥!”“取消双五条!”(“双五条”指张春桥在上海和苏州两次签署的“五条”。)
  那面“捍卫毛泽东思想委员会”红色大旗在游行队伍前面开路,清楚地表明“捍卫会”在上海口棉十七厂拥有相当雄厚的实力。
  这支队伍一路上呼喊“火烧张春桥”的口号,惊动了沿途的成干上万的市民。队伍长驱直抵上海市委接待站。高喊“张春桥滚出来”,“火烧张春桥”,“双五条是大毒草”……
  又一绝密情报,在低声耳语之中,使王洪文惊心丧胆:这天上午,在上海市西北那条并不引人注目的武宁路上,在那座并不引人注目的沪西工人俱乐部里,举行了一次重要的秘密会议。
  据悉,上海国棉十七厂保卫科干事马骥,参加了这次会议。马骥,原本与王洪文“脚碰脚”,在保卫科共事。“文革”的浪潮使两人分道扬镳,一个成了厂里“捍卫会”
  的头头,一个成了“永忠”队的头头,两人成了死对头。
  据悉,良工阀门厂、上海国棉三十一厂等三十八家工厂的一百多名工人代表,出席了那里的秘密会议。
  据悉,曹荻秋出席了会议,还发表了讲话!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会议?
  哦,这是一个与“工总司”命运攸关的会议:“工总司”成了上海工人造反派的全市性组织,反对派们也急于联合起来,以求共同对付“工总司”。
  这个新组织的名字,叫做“捍卫毛泽东思想赤卫队”。“赤卫队”这名字,在《毛泽东选集》第一卷《中国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一文提到过的。那是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根据地内县一级、不脱产的群众武装组织,于一九二八年一月首创于井冈山革命根据地。那部描写贺龙革命丰功的电影《洪湖赤卫队》,也曾给千千万万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赤卫队员真英勇,红旗飘扬打胜仗”,那电影插曲,几乎家喻户晓。于是,这富有革命色彩的名字,加上“捍卫毛泽东思想”
  的定语,便成为新的上海全市性工人组织的响亮的名称。
  “赤卫队”在沪西工人俱乐部,召开了筹备会议。
  据密告,“赤卫队”的总头头,名叫王玉玺,是上海市铁路局调度所代理主任。
  在“赤卫队”常委之中,有李诗音,金瑞章等人。
  跟“工总司”不同的是,“赤卫队”中共党员、共青团员多,老工人多,劳动模范多,先进工作者多,工厂的基层干部多。
  作为“工总司”的对立面,“赤卫队”显然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又据密告,“赤卫队”从一开始,就得到了中共上海市委的支持。
  王洪文收到了密告者所记下的曹荻秋的讲话:“上海工人赤卫队总部成立,我们是支持的。
  “我赞成你们现在搞筹委会,因为搞筹委会比较主动。如果中央一旦决定下来,说不建立这样的全市性工人组织,那我们还是一个筹委会嘛,随时可以取消,没有什么大关系。
  “只要你们成立了这样的组织,我们会承认你们,支持你们。当然,你们可以发袖章。需要红布,我们会给予支持。
  “你们的筹委会正式成立的时候,我们市委一定派负责同志参加你们的会。所以你们建立这个组织,我们完全表示支持的态度。”
  密告者还记下了曹荻秋谈及张春桥的一些话:“张春桥以‘中央文革’副组长的身份来处理安亭事件,他有多大的权力,我不知道。他是代表‘中央文革’来的,错了也是代表‘中央文革’,并不代表上海市委。
  “张春桥签署那‘五条’,他是根据安亭工人的情绪和要求,以及他根据北京处理的一些情况来签订的,当然时间比较仓促,他的调查研究不那么详细的。
  “我后来在苏州也不得不签字,那是根据中央的指示,我作为一个党员,组织上应该服从,但是我思想上不通。”
  曹荻秋谈及“工总司”的几句话,使王洪文更为紧张:“上海市委承认‘工总司’,是被迫的,是因为张春桥代表‘中央文革’签了字,我们不得不也签字。那是暂时的。
  “‘工总司’的人员很复杂,组织严重不纯,其中有些人是社会渣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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