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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刺客

_4 未知(当代)
不意一只柔荑突然扣住了我的右手手腕,长年的训练让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举起左手劈将过去,一枚冰冷的金属环状物却已然套在了我腕上。
这是什么意思?我狐疑地抚上手腕,是…一只手镯。一只和我左腕上戴着的一模一样的手镯。
“这个镯子是……”我真的不明白,罗兰到底是干什么?
“送你的,和你左手上那个一样,不过我送的这只手镯没有带机关就是了。” 罗兰好象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一般,只是轻描淡写的说着。
“可…无缘无故为什么送我这个……”锁起眉心,我知道事情根本不可能像他说的那么轻松,我原来的那个手镯可是我吃饭保命的工具。
当初尤金找了专人设计,几番修改花了近半月的时间方铸造完工。我刚才已经仔细摸过了,两只镯子几乎是毫无二致。要仿制这样的手工,是决计不可能在短期内完成的。
若真像他说的这只是一时兴起的礼物,他又何苦花费这样多的心血。
“想送…就送了……”依然是那样清雅的嗓音,句子由那人口中慢慢吐出,但每一个字都敲击在了我的心上,一字一印……
我看不见罗兰此时的眼神,但我不想猜,也不敢猜!
我从没像此刻一般庆幸我的眼睛盲了,眼不见心便不会痛了吗?我从未想过原来失明竟是老天对我的一种怜悯。
痴情是苦,苦就苦在不知悔悟。飞蛾扑火,留恋的就是那灼热的温度,哪怕被伤到体无完肤……
20
白天和黑夜究竟是以什么来作为疆界?静静坐在窗台边的我想着一个非常无聊的问题。当然,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根本就不成其为问题。
但对我而言就不一样了,不论是日或月统治天空,我都无法用眼睛来区分。以前在堪那司时这个问题就相当容易解决,夜永远属于无尽的欲望,喧闹的音乐和嘈杂的人群。
面对室内的喧哗,眼下我竟有种重回“潘朵拉”的错觉。乐声中人们舞着笑着,只是这热闹是他们的,并不属于我。一旁的我只是个过客罢了……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有些玩世不恭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不禁微微一笑。还真是很久没见了,斐罗德·克里泽森。
“你家罗兰怎么放心让你落单呢?这里的洪水猛兽可是不少哦。”斐罗德果然是不负花名在外,才一见面手就不客气地往我肩上搭。
“大人操心了。” 不着痕迹地避开那双手,我轻轻在窗台另一侧站定。洪水猛兽?头一个就是你吧!心里暗暗讥讽着,嘴上却仍恭敬有加。
“要说我们也算是熟人了,怎么还跟我这么客气呢!” 斐罗德倒是一点不嫌生分,笑嘻嘻地说着。
这话倒是不错,他怎么也算是我半个老板。只不过,我可没那个胆子和他攀关系。如果说罗兰是罂粟,危险而迷人。莫雷是蔷薇,高傲不可侵犯。那么斐罗德就是毒藤,虽然貌不惊人,但如果忽视了他,下场不言而喻。
“你说话可小心点,要是让罗兰知道你对他的宝贝不怀好意,可有你吃不完兜着走的时候!”带着冷冷的嘲讽,莫雷那慵懒的嗓音传了过来。
微叹了口气,都说冤家路窄,这路还真是宽不了。“谁对桐不怀好意啊?”如天鹅绒般柔滑动听的嗓音悠然而至,我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怎么?一听说宝贝有事就急了!倒真难得见你对谁这么关心!” 莫雷一开口,我就觉出了一股浓浓的醋味。
“你都说是我的宝贝了,我不关心谁关心啊?” 罗兰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听得我暗暗发笑。
宝贝?他要真敢这么叫我,我难保不当场吐出来了。
“行了,怎么几句话说不到就又斗上嘴了!” 许是见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斐罗德赶紧打着圆场。
“罗兰,听说你书房被窃了。抓到那贼了吗?”我猜斐罗德也是想换个话题才扯到这件事情上的,可莫雷却像吃了火药一般,立时发作起来!
“斐罗德,你可真是越混越回去了。这种事也可以当着外人面说的吗?”外人?这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外人吗?既然明摆着是说我,又何必这么指桑骂槐的!我的唇边不觉泛起一抹冷笑。
“这里有外人吗?我怎么没发现。” 罗兰的口气很有几分故作惊讶的夸张,想必他此刻的眼神定是充满了嘲讽。
莫雷没再出声。不知怎么,想象着他杏眼含恨、银牙暗咬的模样,我很有种想失声大笑的冲动。
“那这件事情到底是解决得怎么样了啊?” 斐罗德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泄气,眼瞧罗兰和莫雷之间耗着,他也很为难吧!
“那个贼还没抓住,不过…他跑不了!” 罗兰清柔悦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邪魅,我不禁为惹到他的那个人感到悲哀。不管他是谁,反正罗兰是决不会放过他的。
“贼没抓住也就算了,关键倒是得查查东西丢了没?” 我像猫般微眯起了眼睛,看来斐罗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比起失窃本身,他显然更关心那可能丢的东西。
罗兰却似全不在意一般,“东西倒没丢,大概是我那书房没有贼瞧得上的东西吧!”
“这话也是说说的,等真没了什么重要的对象,你啊后悔也找不着地方!” 斐罗德没好气地啐道。
“这你就放心吧!最重要的东西当然不会摆在书房那种地方。” 罗兰轻轻笑了起来,心为之一悸,我不禁想起了以前母亲教我的一句唐诗。
回眸一笑百媚生,三千粉黛失颜色。虽然我看不见,可我仍是私心认为罗兰的笑容当不失这个比喻。
“那我倒要讨教了,既是最重要的东西,不放在防守最严密的地方又当放在哪啊?” 斐罗德像是有心,又似是微嗔。
“说了是最重要的东西,当然是要放在最重要的人身边了。”我总感觉罗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可待再细察却又风清云淡了。
罢了!给他们这重要来重要去地像绕口令一般绕了一圈,我八成是有点头晕了,我不禁在心底自嘲着。
此时,一直保持沈默的莫雷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们到底说够了没有?乔那森还在等我们呢!” 短短一句话已然火星四溅。
“是啊,罗兰;我看我们也该过去打个招呼了。” 听语气,这乔那森应该是个颇为重要的人物,斐罗德也极力赞成要去会他一会的样子。
“怎么?还真放心不下你的心肝啊!”大约是见罗兰迟迟不挪动脚步,斐罗德不由没好气地嚷了起来,大有受不了的感觉。“算了,我替你找个人看着他总成了吧!”
“巧了!尤金…过来,这边…快……”尤金?我的心一动,他真的来了!
“克里泽森大人…” 不一会,尤金那冰冷而醇厚的声音就近在眼前了,依旧有礼却疏离的口吻。“各位大人都在这。”
“好了,这下你的宝贝有伴了。你就乖乖先跟我们走吧!” 我微敛了下眉,斐罗德的语气还真是有够夸张。
“那就拜托你照顾桐了。” 罗兰还真一本正经把我托付给尤金,他是不是真的觉得只要我一个人待着就是危险的?对这点,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您就放心吧!”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尤金仅是恭敬地答了这么一句。罗兰满意地走了,我却笑了…不该说的一句也不多说,果然还是他的本色啊!
随意地半靠在窗边,此时的夜空该是缀满了繁星,无比绚烂的吧!真的是好久没见了,乍然相逢,我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尤金也一样。
“他对你好吗?”尤金轻轻走到我身边,也倚在了窗台上。他的感触又有多少?纵有千言万语最终也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算是相当好吧。”我回答得同样简短。是的,算是很好。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非常不塌实。
就像在梦中行走一样,找不到脚踏实地的感觉。我甚至有些怀念过去的刺客生涯,至少我那时的生活是真实的,或者我自认为是真实的……
“就当是提醒,或者说警告也行!你听我一句…” 尤金的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沧桑,此时他的眼睛是否也有迷惘。
“你可以享受他的宠爱,可以接纳他的温情,甚至可以……但记住,千万别爱上他!爱,是种致命伤…特别是他,迟早会让你万劫不复的。”
会吗?爱上罗兰真的会让我万劫不复吗?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的心底有种预感,这个警告已来得太迟了……
“你这个傻瓜,不会已经动了心吧?”我的迟疑在尤金的眼中得到了证实,我该怎么回答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答案。
在尤金面前,无言以对的我惟有苦笑而已。尤金沉默了,那长长的叹息可是为我而发的?“也是个痴儿啊!”
痴情是苦,苦就苦在不知悔悟。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起了这句话。曾冷眼笑看世间,谁知最后笑的竟是我自己啊。
身是菩提,终难免凡心一点。心为明镜,却已浸红尘半分。
“有件事我本不想说的,但想一想,还是应该告诉你。” 耳边传来尤金犹豫的声音,正愣神的我略微一惊,心下已然觉出了几分不祥。
尤金说话向来很干脆,如果不想说那就根本不会露出口风。同样的,已开了口就不会这样吞吞吐吐,除非……
“有什么坏消息您就直接说了吧!”轻咬着唇,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最镇定的语气催促着。
其实表面平静的我心里还真是没底的很。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种感觉,这个消息是我不会愿意听到的。
“凯恩…死了……” 尤金的语气很平静,像在诉说一盆花落到了地上这样的事情。我的脑中一片空白,牙齿不觉深深陷入了下唇中。
“什么时候的事情?”沉默中,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
“昨天…” 尤金轻轻咳了一下,“你应该知道,卡特那件事闹得不小,那边扬言非交出元凶否则决不罢休…经过斐罗德他们的斡旋,墨西哥方面终于答应可以息事宁人。但…他们坚持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所以你们选中了凯恩?”我的话中什么情绪也没有,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什么都没有……凯恩的死讯已经抽走了我身体里最后的一点力量,现在的我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是凯恩自荐的。” 这是我第一次在尤金的嗓音中听到了不知所措的情绪。
有什么东西在喉咙口燃烧着,像一团火,烧得我就快窒息了。紧攥着的拳头无声地砸在窗台的边缘,我已经抓不住痛的感觉。
“他说他的爱滋已经是晚期了。反正他早就不留恋这个世界,所以怎么死都无所谓了。” 尤金的声音仿佛是隔着一个世界才传到我的耳中,那样空洞却仍字字清晰,清晰地扎着我的耳膜阵阵泛疼。
“一周前,我陪他一块去了墨西哥。因为口供完整,责任明晰,所以很快就审完定罪了。昨天…是行刑的日子。”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就有那样嘈杂的音乐在干扰着,我的耳中却只能听到尤金的声音。
“我一直陪他走到注射毒药的房间外。他让我告诉你…他很想你……”是我的错觉吗?尤金那一向冰冷的声音居然透出一丝悲戚。
恍惚中,我终于看见了梦中的那个身影。慢慢靠近,那是凯恩微笑的神情。他就站在河流对岸的深处,我伸出手,却什么都抓不住。
恍如隔世的声音响起,如记忆中一样熟悉,他说:“我很想你…”
我感觉自己双腿在发颤,它已经无法承受我全身的重量。手微微一松,我几乎当场跪在地上。
“那西,你怎么了?”耳边在嗡嗡作响,我听不清楚尤金略带忧虑的声音在说什么?
“行了,放手吧!我想去外面走走……”
推开尤金的手,我慢慢向屋外走去。这里的空气让我感到窒息,就算只有一分钟我也待不下去。
外面的风很冷,可再冷也冷不过我身上的寒意。花园内沁凉的空气没能让我清醒,反而点燃了我心中冰冷的怒火。
在“潘朵拉”时,有个笃信天主教的人曾告诉我,我们应该衷心地感激上帝,因为上帝是如此爱着世人,以至竟把唯一的儿子给了我们。
可有谁来告诉我,为何我主慈爱的光芒从不曾照耀到我们身上!
我得承认,我从不曾相信您的存在,您要是想惩罚就只管让我下地狱好了。可凯恩又有什么错,为什么您要如此对待您无辜的信徒?又或者,是您太过宠爱他了,舍不得他在尘世受苦,所以早早把他召回您身边?
猛然转身面对天空,我想知道这个世界是否真如我的眼前一样黑暗。
就在这一瞬间,一阵刺痛贯穿了我的左胸。我好象听到有人在尖叫,无数的脚步声在奔走着。是谁?是谁在失声大喊?算了,是谁已经不重要……
急促地喘息着,我却始终不愿闭上眼。我想见谁,心里仿佛有个模糊的身影。真正在乎的是不是非到生死关头才会看清?
没有挣扎,也没有遗恨;如果到今天为止就是我的一生,至少让我再看一眼…看一眼我心中所牵挂的那个人……
21
漫天的金红在飘飞着,我走在一个有色彩的梦境中。周围不再只有黑色,远方摇曳的几乎是一片血染成的色彩。
天空是虚幻的,脚下也是虚幻的,真实存在的只有彼岸,河流的对面是什么开得如此烂漫?
“桐…桐…你醒醒……桐,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如水晶般清澈的声音带着焦灼,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呼唤着。
是谁?是谁那样执着非要把我唤醒?
“桐…醒过来吧!你已经睡得太久了……”是谁的声音,明明已经染上了疲惫的阴影,却仍不放弃地在我耳边反复诉说。
前世种下的因,今生收获的果;谁欠了谁,谁又能把债还清。冥冥中,老天已经注定。
“桐……”
其实不必唤,该归尘土的已然归了尘土,该在这世上继续熬下去的终还是躲不了清净,这…就是命。
凄然一笑,我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明知道只是一个形式,明知道睁开眼也不会出现所谓的光明,但我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我知道这样至少会让一个人安心,让他的声音中少几分担忧的阴影……
“桐…你终于醒了……”一声仿佛叹息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手上一阵发紧,这才发现原来我的手一直被握着,片刻未离。
“这是怎么了?”悄悄反握住那人的手,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另一种勇气,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竟然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你受了枪伤,”罗兰的声音很轻,怕惊扰到我一般,静静地,我猜不出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枪伤?”带着几分茫然,我已经完全没有这件事情的印象。说实话,直到现在我的脑中都是空白一片。
“子弹没有击到要害,但穿过肩胛的时候还是伤到了动脉。你不知道当我跑出屋外看见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 罗兰的声音里除了淡淡的疲倦,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可我却听不明白。
肩膀上此时应该缠着一层厚厚的绷带,连略微移动一下都很困难。麻药的效果恐怕还没褪去,也觉不出疼来。
“你就这么倒在血泊中,脸上却带着微笑,就像在血色中绽开的花。我差点以为你已经…”
“以为我死了?”带着点自嘲地接了上去,也许死是一种福气,而上苍却还没打算让我动用这项权利。
“你非得这么咒自己不可吗?” 罗兰的话里带了点不可闻的怒气,此时他该是皱着眉头的吧!
“不管该死的是谁,但决轮不到你!要是你这次真出了什么事情,你看我饶不饶得了瑞贝卡!”
困惑的眨眨眼,我不太明白,这又关瑞贝卡什么事了?难道是她买的凶准备要杀我吗?也许是我把情绪写在了脸上,罗兰马上就替我解答了困惑。
“你知不知道这一枪其实你是替瑞贝卡挨的!”
知道?我当然不知道。我连具体怎么会中枪的我都想不起来,怎么可能知道这种无聊的事情!
“事发后我已经调查过了,枪手针对的目标应该并不是你。当时瑞贝卡就在你身后一公尺的地方。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在花园,那颗子弹穿过的就不是你的肩膀,而是瑞贝卡的心脏。”
原来是这样,轻轻磕上眼,我突然感到一种没来由的疲倦。
“你在听吗,还是不舒服?” 罗兰有点紧张地盯着我,手攥得更紧了,好象我随时会化作空气消失不见似的。
我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我只是在想,早知道是有人想干掉瑞贝卡,我当时是不是该往旁边让开点。”
“你啊!” 罗兰好象有些拿我没辙了,清丽的嗓音中满是无奈。我有点想笑,却是连笑的力气都挤不出来了。
“那件事你已经听说了?”正尝试着想在床上坐起,却耳听得罗兰没根没由的凭空说了这么一句。
他说的…是凯恩的事吧!
心口一阵刺痛,就像被锥子重挑起陈旧的伤患,我的声音有些发颤,却仍是固执地转开身:“我不想提这件事情……”
现在提这个还有意义吗? 是的,罗兰是早就知道的。他知道,却始终冷眼旁观事态的发展,因为凯恩于他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被蒙在鼓中的终究只有我一个人罢了!
“桐…你别这样。” 罗兰悦耳的声音中有着某种难懂的东西,脆弱而易碎。
而我已经没有力气去辨别,事到如今我能说什么?害了凯恩的,又岂止是罗兰,莫雷,尤金……我难道就没有一份吗?
我该恨谁?该恨的人太多时,便就谁也不恨了。一子错满盘皆落索,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又岂是一两个人所能造就的。
满腔的感伤该怎么回答,再多的离愁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长叹过后是什么?是悲哀,比永恒更长久的悲哀。
“你知不知道,我宁可你痛哭流涕,宁可你砸东西,都好过你现在这个样子!” 见我仍是一脸的茫然,罗兰的语气激动起来。
“你现在的模样就好象你什么都不在乎了,随时要回到你来的地方…让我觉得害怕……”
罗兰,是罗兰对我说他害怕…我该觉得荣幸吗?扯出一抹苦笑,我的舌尖轻轻滚出几个字来。
“我哭不出来。”
是的,我已经不明白哭泣是种怎样的感觉!就算是喉间就要咳出血,就要把一颗心给生生咳出来,却半滴泪也流不下。
那是一种怎样的悲哀,就好象在站在岸边看着自己的灵魂在河中徘徊。找不到出口,游不到彼岸,除了挥之不去的无力感再没有别的,再没有别的了…
“别再作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你可以哭的,就在我的面前……”如梦一样温柔的声音,却仿佛揭开了埋藏已久情绪的封印。
是的,所有的认识,所有的明白都只是知道而已,解决不了心中的悲哀。嘴上说一万句宽恕也抵不上两行放纵的泪水。
我哆嗦着按着发紧的心口,有股气流在胸口激荡着,汹涌着。它需要一个出口,哪怕像痛失亲人的野狼那样在山岗上凄厉哀嚎也好!
至少泪水无法宣泄的悲痛会被这嘶嚎给吼出来,一遍又一遍,直到喉咙口涌上一阵腥甜……
直到我被狠狠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中,那样用力,仿佛要把肺里的空气全部挤出去,那样滚烫,好象就要把彼此燃烧起来了。
“要我吧!就现在……”
我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在着喊,虚弱却坚定。一切都已经乱了,几乎要崩溃的情绪要把我给逼疯了,现在的我只需要一场疯狂的纠缠。
不问过去,不管未来,惟有肉体的温度是真实的。是人都会有无法排遣的无奈,言语说不出的就用行动来告白。
被无情撕开的衣物像雪片般散开,就像被扯碎的伪装和假面,也许是因为此刻我已不在乎伤害。
不断噬咬着,吮吻着,我体内有一头饥渴了许久的兽被放出了禁闭囚笼,它在吼叫着,渴望着所有鲜血和生肉的祭奠。
肩上的伤口被撕裂了,我能感觉到血在透过层层纱布渗透出来。已经不在乎了,我现在需要的就是痛到麻木的感觉。
密集的吻组成了一张网,在做着由上而下的蔓延。赤裸的肉体就这样暴露在对方的目光之下,只是看着仿佛就可以着起火来。
烧吧!就让这把名为欲望的火焰把一切都烧个干净吧!也许只有躯壳被焚烧殆尽后,灵魂才会获得最后的自由。
紊乱的呼吸交织着战栗,在伸出手的一瞬,我把我的一切都向这个男人敞开了。隐晦的,张扬的,潜藏在记忆深处原始的渴望在召唤。
禁欲已久的身体在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渴望到浑身每一处毛孔都微微泛疼。
我想男人已经明白了,不需要更多的暗示。肉体在被贯穿的一剎那,好象其它的感觉都已经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强烈的痛楚和无法言喻的快感。
浑身的血液已经毫无保留地由脊髓冲向了脑部,如潮水般逼迫所有的思维一齐罢了工。这刻,想是多余的,本能就是一切。
乍然绷紧又松弛下来的脚趾执拗地勾引着它不肯投降的同伴,放开又并拢的五指在如丝绒般柔软的背上划下一道又一道凌乱的红线。
发与发纠缠到了一起,呼吸与呼吸掺杂到了一块。躯体的交合,分开;交合,再分开,谱写出一段原始的韵律。
终于,无数次的缠绵终于把两个不同的人糅合成了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开了。
好象是一片寂静又好象又千军万马在耳边作战,我已分不清天堂和地狱的交界。或者这两者本就不在乎界限,就好比爱到极点就成了恨……
可那些爱啊恨吶,毕竟是虚幻的。怎么比得上此刻这场感官的盛宴!我们就如同永远无法餍足的野兽,在彼此身上留下各样的印记。
有看得见的,也有看不见的,有可以消退的,也有终其一生都无法抹去的。全不要紧,至少在一秒都是真实存在的。
当快感抵达了临界点,终于…一切都被欲望的狂潮卷进了不见天日的海底,身不由己地随着旋涡转,直到所有的知觉一点点被抽离。
被摧毁的,被伤害的,被惩罚的,所有得到的、失去的都已不再存在。我静静地躺着,躺在罗兰温暖的怀中等待着。
激情褪去的时候疲惫和疼痛一块涌了上来,浑身的每一块骨头都痛得那么真。我却笑了,我想这个世界疯了,我也疯了……
22
罗兰轻轻搂着我,他的手仍然握着我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见过我手的人都说它很美,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双已消退了长年劳作痕迹的手即使在烈日下也还是冰冷的。
罗兰的手也很美,纤细而修长的指使他不像一个黑道组织的领袖,倒像个贵公子。不同于我的苍白无力那双手是温暖的,充满了力量,仿佛只手就可以撑起整片天空。
我知道罗兰并没有睡着,他应该一直看着我。蓦地,我的耳边响起了他的低语,轻轻的带着些迷惘的温柔,仿佛梦呓。
“我想我大概是疯了……”
我笑了,是由心底里笑出来的那种。清醒是什么?如果清醒代表的是痛苦,那我情愿我是个疯子。
这是尤金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当时我几乎是有些吃惊的。要知道他本身一直就是再理智再清醒不过的了,除了对那个人……
肩膀微颤着,疼痛就像波浪,一阵阵袭来让人卒不及防。不知道是麻药的效果终于退去了,还是伤口再度被撕开造成的新创。
紧紧扣着牙关,我闭上了眼。痛楚仍在持续着,有些粘稠的液体透出了层层纱布的包裹在顺着胳膊一路淌下,飘散着腥甜的滋味,那是温热的血。
只听罗兰低咒了一声,身手异常敏捷地翻身跃下床。血缓慢地流着,在我的手背上,床单上开出一朵又一朵妖艳冶丽的罂粟。
我相信此刻我的脸色一定是比死人好不到哪去,罗兰看着这情景好象有些惊讶又好象是全在意料中,却只是不说话,顾着飞快地往房间外走去。
“罗兰,你怎么回事?”轻微的撞击后房外猝然响起的是斐罗德带着抱怨的声音,“走这么快做什么?”
“史派克上哪去了?” 简短话语中不带任何情绪,罗兰的态度相当冷静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斐罗德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相当爽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好象看见他回楼下的客房了。”
一句话也没有说,走廊上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在渐渐远离。唇角微扯起,我把受伤的手臂轻轻扶回原位。
伤口似乎已经不痛了,或者是麻木了。但血仍在缓缓滴下,顺着手指在地上汇成了一道溪流。
门被打开了,我不禁抬起头往门口的方向望去。罗兰该没这么快去而复返,那么会是……
“那西,你还好吧?”
略带惊讶的询问中带着放荡不羁的,是斐罗德。
“你好。”
我轻轻点了点头,就像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寻常的朋友那样,随意而简单。但斐罗德却没作声,大概是被眼前的情景弄胡涂了。
他就这么愣着,我也懒得解释。好半晌后,“你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可能是伤口又被撕开了!”状况真有这么惨吗?听他这口气就像我一脚已经踏进坟墓了似的,我有点满不在乎地回答。
“呵…别是运动做得过火了吧!” 我看不见斐罗德此刻的表情,但听他嘲弄地撂了这么一句,边走了过来。
听他话里的口气就知道那“运动”是什么意思了,我也不忙反驳。反正也是事实,爱怎么说怎么说吧!
手臂上蓦然传来一阵如蜂蛰的刺痛,痛得我赶紧伸出另一只手来拦住了斐罗德试图替伤口止血的努力。
“你别忙了…没用的,这样血流的速度只会更快而已。”猛吸了口气,我的牙关不自觉地打着战。
“看来伤得真是不轻,难怪罗兰刚才那么急着去找医生呢!” 看确实是不行,斐罗德歇了手。
因为绷带强力的约束,伤口再度被牵动,我能感觉血液流动的速度明显加快了。急速而大量的失血开始使我的意识模糊起来。
紧紧攥起手心,尖锐的指甲无情地刺入掌心。深一点,再深一点,短暂的刺激使清醒重新掌握了我的大脑。
“怎么尤金没跟你一块过来吗?”
为了保持这份清醒,我意识到我必须开口说话,最好是不间断。就像行走在悬崖的边缘,只能向前看,否则随时就会坠入那无底深渊。
“他已经回堪那司去了。” 斐罗德不很在意地说着,“本来他也是想等你醒过来的,可你昏迷了这么久,那边的生意也不能没人照顾嘛!”
“我昏迷了多久?”带些困惑地问着。听斐罗德的意思,我昏迷的这段时间似乎不是一般地长!可我怎么感觉只是睡了一觉……
“整整三天了!” 斐罗德有点没好气。
三天!我居然就这样无意识地在床上躺了三天。要不是知道斐罗德没有必要骗我,我还真不敢相信。
“不过说实话,你的命还真不错。这几天罗兰都一直陪在床边,怎么劝都不肯休息一下。我就从没见他对谁这样过,你要是真死了也算值了!”
努力摆脱脑中袭来的又一阵晕眩,斐罗德的话我也是听得迷迷糊糊。隔了好一会,我才听明白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罗兰,他…这些时候,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吗?
肩膀微微发着抖,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觉得有些好笑。可笑着笑着,眼眶中却不觉泛出泪来了…
痴情是苦,苦就苦在不知悔悟……
23
“砰”地一声,门与其说是被打开的,还不如说是被一股急速而强劲的力道猛地撞开了。
“桐……”
随着如旋风般被撞开的门响起的呼唤让我的心蓦然一痛,带着焦灼的惊声喊叫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这真是我认识的那个男人吗?我从未见过他亲手杀人,可成为“赤蝎”这样组织的领袖手上要沾多少血其实是不难想象的。
他的声音可以是冷漠的,嘲弄的,就算是玩笑之间也不失王者之风的,究竟是什么时候这样美丽却如匕首般锋利的声音居然失去了冷静呢?
我想不出来,甚至也来不及思考。当痛苦幻化成熟悉的麻木,再多的疼楚也无法驱赶侵入神志的黑暗。
全身的温度好象都被抽走了一般,四周好安静……
可为什么耳畔有惊慌的声音在不断重复着我的名,我却无力吐出只字词组。我知道我不能就这么沉下去,第一次我发现自己居然有这么强的求生欲。
是的,我不想死。现在的我不想死,就算心里有一千种原因,我说不清。但我知道我想活下去,我想试试这世上究竟还有多少可能性!
很吃力的,我缓缓伸出了手。一只柔荑早已迎了上来,慢慢地两只手终于握在了一起。
十指紧扣,宛若从出生就不曾分离。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十指连心。现在我掌握到这个男人的心了吗?
窗子似乎没有关紧,冰冷的空气仍是偷偷溜了进来,冷冽却清新。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冬天已经悄悄来临了。
轻轻地,门被推开了。动作虽然小心,却没有刻意消除声音,看来来人并不准备隐匿行迹。
不动声色地在床上躺着,我大概知道是谁了。说真的,我的伤势的确不轻,大量的失血使身体变得相当虚弱,不得不卧床静养。
再加上伤口被撕裂后情况就更糟了,罗兰几乎是不准我挪动半步,就这样被强制着已经休养了近一个月了。人躺久了连骨头都有点泛懒,来点刺激也不错。
“一直听说你就剩半条命了,现在看起来倒还不错的样子嘛!”娇懒的声音在门边响了起来,带点调笑的意味。
尖细的高跟在硬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慢慢走到床边终于停了下来,随意拖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多谢芮贝卡小姐关心。”我好整以暇地交叠起双臂,淡淡响应着来自眼前的问候。甚至可以说带点警惕,在平静了这么久后,而这位小姐特地选在罗兰不在的时候前来探望我。基于种种因素来考虑,我恐怕无法认为她此次的目的纯粹是出于善意。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罢了。” 芮贝卡倒是一派落落大方的态度,“毕竟在这样的严密保护下,想对你做什么可不太容易。而且就算得手了,我也得落个陪葬的下场。损人不利己的事我没兴趣。”
“呵呵…”我不禁也笑了起来,“这么说你是承认曾经想对我做什么了。”
“可你还好好活着不是吗?”我想芮贝卡此时脸上的表情必定是不以为然的成分居多,杀人未遂也可以这样理直气壮,此时我倒真有点佩服这个大小姐了。
“我知道这回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我的命,不过你可别指望我会谢你。你抢走了我的未婚夫,这份仇我不会忘,一有机会我还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芮贝卡啊,不愧是黑道世家的千金。面对这么一番近乎强词夺理的告白,我居然觉得她变得可爱起来了。
“我也没想要你谢我。说实话,我是自认倒霉。要是知道那枪是冲你开的,我早就躲一边凉快去了。以为我很想管你死活吗?”
“你……” 芮贝卡一下就给噎得说不出话来了,像她这样从小无法无天,娇纵惯了的女孩想必一直都觉得连太阳也是和该围着自己转的吧!
“你也不用得意,别以为罗兰现在喜欢你就能宠你一辈子。就算我走了,你也照样有一天会失宠的。”
进嘴上占不到什么便宜,芮贝卡气呼呼地准备鸣金收兵了。
“等等,你要走了?”听她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奇怪了。我也清楚,这次我受伤的事罗兰应该没少难为她。可这么容易就放弃,也不像芮贝卡的性子啊。
“是啊,我要回去了。我父亲来电说已经为我安排了一桩婚事,只等我回去完婚。” 芮贝卡的声音中出乎意料地带着几分忧郁。
我不由微皱起了眉,“你不是已经是罗兰名义上的未婚妻了吗?怎么现在又……”
“哼!还不是罗兰干的好事。” 芮贝卡的口气转为愤然,“全是为了你,他居然迁怒于我!要我家里替我张罗婚事。就算不喜欢我也不必这么害我吧!真是气死我了。”
原来如此,我有些明白了。“你这么不想嫁人吗?”
“这事用不着你管!反正早晚要走这一步,解决了也好…不过我说过了,我不会放过你。你等着吧!”
芮贝卡的口吻虽然恶劣,却没有什么实质的威胁在内。我心里不禁有些感叹,嘴上却说着:“行啊,我等着。只是下次动手别跟上回那么‘谨慎’了哦!”
“什么意思啊?” 芮贝卡狐疑地问着,我可以想象那神情就像一只好奇却怕叫人踩了尾巴的小猫。
忍不住发笑,只得把头尽量低下。“记住了,侦探小说里之所以不把毒直接下在茶里是因为怕谋害的对象起疑。而对于我这样一个瞎子而言,就算你把毒药当我面放茶杯里我也不会发现的,不用特别下在匙上。下次…学聪明点……”
这回,我是真忍不住笑出来了。的确,对明眼人来说精妙的布局,要是换上一个瞎子往往就成了多此一举。
“你…好样的!”这回芮贝卡是真的被我气得夺门而出了。我微笑着注视大门,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和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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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贝卡,你在这做什么?” 门边传来的一声轻斥不禁叫我微吃了一惊,罗兰?这人现在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啊!
“做什么?来跟你亲爱的作最后告别!” 比起态度来瑞贝卡也不输人,冷笑着丢了这么一句就不管不顾地掉头走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 罗兰走到床边坐下,声音里满是不解。我却笑了起来,行啊,我真是小瞧这丫头了!还能一语双关地咒我,看来她的心情也不算那么糟。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没有事情做吗?”不想多解释什么,比起瑞贝卡,我对于罗兰的突然到访倒是更好奇一点。
“不放心你一个人,就过来看看。” 罗兰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宠溺,修长的手轻轻地拂弄着我垂在耳际的发。
微低下了头,面对这样的温柔我有些不自在。我得承认,罗兰几乎是拥有一种能令人着魔的魅力的。当他想宠爱一个人时,没有人能逃出他的掌心。
“今天感觉怎么样?”罗兰的手指从发间移开落在了我的脸上,轻轻地、缓缓地勾出了脸颊的轮廓,最后落在了肩上的伤患处。
抬手轻按住他的手,感受着那种肌肤熨贴的感觉,就像冰与火交织的旋律,我略挑起了眉。
“你特地过来是有事情吧?”
“呵呵……”回答我的是一阵低低地笑声,柔和地在耳边徘徊着。他说:“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清冷的空气迎面而来,凛凛的寒风比伏特加更加醇烈。被人硬从室内拖出来的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罗兰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把我拥得更紧了些。尽管穿得极为厚重却还是觉得冷,也许在这样的季节里只有人体的温度才是最佳的御寒品。
素来畏冷的我整个人都缩在了罗兰的怀中,脸却仍在不安分地极力向外探。
已经很久没有呼吸到这样新鲜的空气了,我贪婪地大口吸吐着。想象着自己的呼吸是怎样凝成了一团白霜,又怎样消失在了空气中。现在已经进入了一年中最冷的时节。
空气是冰凉的,却带着丝丝清甜,那是落英委地后葬身土中的魂。
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感觉,似曾相识的。也许它不过换了一种形态重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这边…是花圃吗?”我终究是忍不住问出了声。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会随时间变化而褪色的,稍一疏忽便已认不出原来的模样。
就像在很久以前尤金对我说的,单用眼睛来看这个世界总难免会有失偏颇。要想看清事实的真相,就不能只用眼睛,要用心……
“你能不能偶尔不要这么精明!” 罗兰的口气中满是叹息,带点报复意味地揉乱了我的头发。“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的。”
难得罗兰会有这样孩子气的举动,我的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弯着。这个男人啊!我似乎永远读不懂他。
“我的眼睛本来就瞎了,要再胡涂些,岂不是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吗?”挑了挑眉,我故作正色地打着趣。
响应我的是罗兰更大力地折腾我的头发,和一句喃喃的低语:“卖你啊!我看是我迟早要被你卖了。”
微笑着我闭上了眼睛,如果这是场战役,那么究竟是谁栽在了谁手里;如果这是场游戏,那又是谁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或者,一切还未完待续吗?
“知道为什么我带你来这吗?”身后罗兰揽着着我腰边悄悄在我耳畔诉说着,我没有睁开眼,只是摇了摇头。
上次他带我来这的情景我现在还没有忘记,我的手抚摩过那层层叠叠的娇嫩花瓣和幼蕊留下的触感,也许我一生都不会忘却……
罗兰轻握着我的手向前探去,这一次我接触到的却是粗糙不平的手感。干燥的泥带着沙砾,像是刚刚翻过,那是一片坚实的土地。
没等我把心中的疑问问出口,罗兰优美的音色已先在耳边响起。“在你昏迷的时候,我派人去了一趟墨西哥…”
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表面平静自若的我内心却远没有那么冷静。墨西哥-这个原本不具任何意义的地名,现在只能让我联想起一个无辜枉死的魂灵。
“事先我已经跟那边联系过了,本来是想把凯恩的遗体带回来的。可是由于没有联系到他的亲人,按照司法程序就先把他火化了。所以,只带回了他的骨灰……”
骨灰?凯恩的?我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几乎是一下就攥住了罗兰的外衣,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真的把他带回来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前些日子你的伤势还不稳定,情绪也不好。我怕你……” 罗兰的声音中带着深深地忧虑,我的手轻轻垂了下来。
“他…在哪?”我的心里已经有了某种预感,他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非常近……
“就在你面前…” 罗兰牢牢地把我禁锢在怀中,好象我随时会消失在他面前,我颤抖着抚摸着面前的泥土…
这片土地就是凯恩最后的归宿之处吗?这么想着,好象每一颗沙砾都变得熟悉起来。仿佛只要我伸出手,他就会给我以响应。
“我把他的骨灰撒在了这儿,栽上蔓茱沙华的种子。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它就会发出新芽来。” 罗兰的声音似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清晰地…
“冬天很快就会过去的,到时这片土地也会焕发出生机。当崭新的生命破土而出的时候,你会发现凯恩-他,从未离你而去……”
罗兰的声音很空灵,宛若庄严的梵音。像是承诺,更像一种预言,让我的心一下变得安宁起来。
心里涌动着一股怎样的感情,舌尖尝到的咸涩液体是泪吗?耳边传来罗兰略不知所措的声音:“桐…桐…,你别哭呀!你……”
转身用唇堵住了他未竟的话语,不用说了…什么都不用再说了!这一刻就算我哭了,也不是悲伤的泪水。
痴情是苦,苦就苦在不知悔悟……我终究还是落入了这无边的苦渡…
“回去了,好吗?” 罗兰小心地擦拭着我眼角的泪,话中不无疼惜。
我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靥:“你先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什么都不做,就只是静静坐一会也好,这是我欠凯恩的。
“好,就一会。” 罗兰出乎意料地没有反对,只是把身上的外套解了下来轻披在我身上。静听他离去的脚步,我拢紧了身上的大衣,只是这样所有的寒冷似乎都不存在了。
“凯恩…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抚摩着粗糙的土地,我说不出别的话来。可我相信他会懂的…我知道,他一直都在看着我……
风轻轻吹过,那么温柔仿佛叹息,让我想起了堪那司。一时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我就要去执行那生死未卜的任务,凯恩在我怀中无声地哭泣……
一切竟已过去那么久了吗?
风吹开了尘封的记忆,也带来了一丝熟悉的淡香。可惜当我察觉到这一点时似乎已经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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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囚笼
我已经不记得是谁说过,被一块石头绊倒是不小心,但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就是愚蠢。我想这句话用来形容我是再贴切不过了。
尤金对我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没有人是可以信任的。我曾以为对这句话我已经了解得很透彻了,现在看来还远远不够……
在黑暗中疲惫地睁开眼,满眼的夜色让我搞不清楚我究竟身在何处。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就像静暗的海上飘浮。
鼻腔中弥漫着的是一股铁锈味。无力的四肢和阴森湿冷的环境不禁让我想起了在“潘朵拉”时的那场遭遇。
几乎是一样的手法,一样的场景,还真是叫我怀念。
暗自失笑着,我似乎老是在鬼门关附近转来转去的。阎王爷要真这么想要我这条命就直接收去好了,何必如此折腾我。
“你终于醒了!”见我试图坐起,一个冰冷的机械声音说道。
变声器?转眼之间,我的脑中已闪过了千百种念头。寻常的绑架应该是用不到这种东西的。除非…是我认识的人,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由暗叫一声糟糕。
知道想要我命的人不少,但也不至于这么倒霉正巧落到仇家手里吧!
“怎么样?清醒了没有?” 那个金属机械声音见我半天没有答话,似是不耐烦地又催促道。
真是催命!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这么费事地把我请来有何贵干?”
“哈哈……你说呢?” 那个冷冰冰的机械声发出尖锐地笑声回荡在整个暗室中。
我从来不知道透过变声器笑起来是这么奇怪,特别在这种阴森的环境下真是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不劳你们这样请人了!”有些不要命地语出嘲讽,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
“果然够胆识啊!” 冰冷的机械声终于停止了那听来有点歇斯底里的笑声,“你尽管放心,我们并不想伤人性命。把你请来,只是想要一点小东西。如果你肯配合,我们自然保你安然无恙。”
“真是小东西的话恐怕就不会劳动这般阵仗了。你也不必拐弯抹角,想要什么不妨直说吧!”
“只要你配合,就决不会伤你性命。”所有的绑匪几乎都有这套说词吧!实际上,只要你没有了利用价值,他又何苦留下你的命来对他以后形成威胁呢?
那个人所说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信,之所以答话不过是对他想要的东西有些好奇罢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足以使人冒着得罪“赤蝎”的风险来绑架我?
肯冒这样大的险,这件东西不是很贵重,就是很危险,又或者两者兼有……
“爽快!你既然愿意配合,我也不妨直说。” 那个机械声音似乎非常高兴,尽管隔着变声器,其中的贪婪在经过扭曲之后依然忠实地传递了出来。
“我要‘白鼬’!”
我心下不由一惊,果然是熟人。而且恐怕不只是熟人,还是内奸。这东西在“赤蝎”也算得上是头号机密,莫说外人不可能知道;在组织内也是保护得极其严密,若没有相当的身份是决计不可能知道“白鼬”的。
“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会有?”别过头语焉不详地回了一句。我在试,倘若真是了解详情的人,不怕他不露出马脚。
“呵呵呵……你就别再装了!我们当着明人不说暗话,‘白鼬’是什么东西你知我知。我要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也就不会贸然把你请来了!”
滴水不漏!我不禁暗暗吸了口气,看来这回遇上的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想套话恐怕很困难。
“我可不敢在你们面前装,命我还是要的。正如你说的,‘白鼬’是什么东西你很清楚,那你就不该问我拿!”
先虚以委蛇地应付着吧!实在撑不下去再说,面对眼前的形式,我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我就你给亮个底吧!我要的是图纸,‘白鼬’核心部分的图纸!”那个金属声音冷冷地说着。
我闭上了眼睛,深深把刚才吸入那口气呼出。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他就算不是“赤蝎”内部的高层干部,也是与塞拉丽蒙走得极近的人。
范围已经缩的极小了,怎么算也只有那么几个人!他…究竟是谁呢?
“我昏迷的时候你想必也已经仔细搜过了,要是我身上果真藏有图纸的话也早就落到你的手里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冷哼一声,我简单明了地把话摆了出来。
变声器背后透出嘶嘶地响声,是呼吸,听的出对方的喘息声也一样急促。这是一场对决,只有冷静和胆识兼备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图纸当然不可能在你身上,但绝对在你手中。你就不要再装蒜了,这种时候还是性命要紧!”从这恶狠狠地警告可以听出,对方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你为什么非要一口咬定图纸在我手里?我又不是傻子,性命和一张根本与我无关的图纸;我当然知道哪个比较重要!”
毫不犹豫地反击回去,我知道我已经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罗兰对你的宠爱谁都看得出,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没放在自己身边,不交给你又会交给谁?我劝你还是合作的好,免得吃苦头!”
好象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脑中一闪而过,是一些残碎的片段。
“最重要的东西当然不会摆在书房那种地方。”
“那又当放在哪啊?”
“最重要的东西,当然是要放在最重要的人身边了。”
终于…我等了这么久,他终于还是露出破绽了。按下跳得飞快的心脏,我不自觉地把双手绞在了一起。
是的…我记得当时只有他们两个在场,不会再有别人了。我不自觉地舔了下因紧张而干燥的嘴唇,但我还是不能确定,究竟是他还是他呢?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有?我的时间可不多,没功夫和你一直耗着!”扭曲地机械音带着烦躁的口吻。
我知道机会只有一次,稍纵即逝。时间已经不容许我多做拖延了,好!我果断地抬起头,买定离手,我就博那么一次!
“我手中的确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斐罗德·克里泽森大人!”
轻勾唇角,我慢慢地把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口,特别是最后的那个称呼我尤其加了重音。
当最后那个音节消失在空气中,整个室内陷入了一片比死更沉默的静寂。
没有任何声音,包括呼吸和心跳。我知道自己在发颤,每一秒都好象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时间如刀般在一点一点凌迟我的意志。
我从不赌博,当然也无从知道自己的赌运如何。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赌,而下的注就是自己的性命。
要是我猜错了!哈~我几乎不敢想我这么做的后果。无论是谁都好,至少给我一个答案吧!我衷心地祈求着。
“哈哈哈……”终于,一阵叫人心惊的笑声响彻了整间房间。
他现在没有用变声器!我猛然扬起了头,他是…我的心跳仿佛就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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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西,我还是比较喜欢叫你那西。我不得不承认,你真的是相当聪明。” 一阵大笑过后,斐罗德那带点玩世不恭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
心脏像是被狠狠揪起,又被重重放回原地。我一时差点透不过气来。我发誓要像这样的刺激再多来两回,不用别人动手,我就会先因为心肌梗塞而死。
“多谢大人夸奖了!”稳住呼吸,我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回答着,
“哼,我还没说完呢!你的确很聪明,可你的聪明实在是没有用对地方。” 斐罗德冷笑着,语气中满是叹惋。
“我特意用了变声器就是想保全你的性命,没想到你硬是要往火坑里跳!我拦也拦不住啊!”
“在这种时候还要您费心为我的性命考虑,我是不是该说声谢谢。”用再明显不过的讥讽语气回敬过去,这种时候是不用再讲什么客气的了。
没有蠢到问这个家伙为什么要出卖罗兰,我早就明白,这个世上既没有永远的朋友,也不可能有永远的敌人,永远的只有利益。
“任你再如何牙尖嘴利也没有用了,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是不可能再有生路的。还是乖乖把图纸叫出来,也好少受点活罪。” 斐罗德的态度倒还是一贯的从容不迫。
“看来假如我说没有的话,你也是不可能信的了。我就问一句话,你如实回答我。我就把图纸给你。”
命可以不要,可有个疑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我脑中盘旋着。我知道真相就隐藏在一层薄幕的背后,只要我揭开它就能看见。
可我…却不敢…真相,多么美丽而残酷的东西!
“问吧!别试图拖延时间,我保证知无不言。” 斐罗德得意的语气中带着胜利者的骄傲,犹如施舍一般的。
“为什么认为图纸一定会在我这?我想听你真实的想法,或者说判断也行。”我小心选择着字句力求达到精确,然后有些忐忑地等待着。我想要什么回答呢?还是说其实答案早就在我的心中了。
“这还用想吗?罗兰有多重视你大家都看得到。大费周章地在园内遍植蔷薇也只为了博你一笑。像这回你挨了一枪他倒像丢了半条命……”
斐罗德笑着像在回忆什么有趣的事情,我却听的触目惊心。原来阴谋也可以换一种方式演绎,我却还甘之如饴。是啊,如果没有信任就不会感觉被出卖的痛苦,就像只有从云端跌落才足以让人粉身碎骨。
“我要的和他们可不一样……”
“开错了季节的花,却顽强地在秋风中绽放着。就算是折断了也不要求别人的怜悯,这样的花才配得上你。”
“想送…就送了……”
“别再作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你可以哭的,就在我的面前……”
比风更轻,比梦更温柔的嗓音犹如最为艳丽的罂粟,可我只顾欣赏它的妖娆,却忘了那果实流淌出的罪恶汁液会致命。
呵呵~我几乎是无意识地在笑着,可惜我永远也看不见这笑中是否会有染着血的刻骨铭心。
真要胡涂一世也就罢了,又何苦要这一时的聪明。这是一场赌命的游戏,他精心设计,而我太贪心。
只是我不明白,究竟是活得太累才宁愿不清醒,或者我只是故意闭上了眼睛。也许我没想到过有朝一日呈现眼前的会是如此鲜血淋漓的风景……
“怎么样,该说的都说了,你还有什么要求?早点把东西交出来对大家都好,你硬是扛下来不过是白送一条性命。” 明明是赤裸裸的威胁,斐罗德却能说的云淡风轻。
“难道我把图纸给你就不算是枉送性命了吗?”同样淡淡的语气提醒着他之前说过决不会放我生路的话,人一旦疲惫也就懒得再针锋相对。
原来绝望竟是这样平静的一种感觉,空洞地就像干涸的水面,泛不起一丝微澜。平静地像暴风雨来临前的空气,叫人窒息……
很奇怪,在这样一种情绪下,我的头脑居然还保持着出乎寻常的冷静。原来爱可以让人失去理智,恨却可以激发出人超出底线的潜能。
转眼间,一个计划已在我脑中逐渐成型、清晰起来……
“这么说你是打算跟我强到底了!” 似是山雨欲来,斐罗德的声音猛然起了数分凌厉,却掩不住其中的焦躁。
他终究是急了,此时的我却在暗暗冷笑着。“现在跟你说我没有图纸恐怕你也是不会信的,不过如果你真心想要图纸的话我们倒是可以做一笔交易。只要你肯听我的,我就可以替你取到你想要的东西。”
传说中天使被恶魔引诱堕入了罪恶的欲望中,却仍甘心自折羽翼为他守上千年来等待与情人的相聚。
可惜我不是他的天使,从来不是…我的血液中从未流淌过一种名为宽恕的的因子,所谓的慈悲不过是迫于情势无力去报复而已。
要知道我从小受的教育便是对敌人的宽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罗兰啊罗兰,既然你送了我这样一份“惊喜”,我又该如何回报与你呢?
“什么样的交易?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给我玩花样……” 在房内踱来踱去的脚步声显得有些凌乱,斐罗德恐怕已失了耐性。
我轻合眼睑,所谓打蛇击七寸,只要确定这张图纸对于他的重要性我就已经有了五成的胜算!
“枉费你这样聪明的人,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一切都可能是个局吗?”
“你究竟什么意思?” 脚步声嘎然而止,斐罗德恼怒的嗓音中带有一种别样的意味,只怕他已猜出其中的关节所在。
“‘白鼬’的图纸是何等重要的东西,罗兰他怎么可能轻易交给我!以前的种种不过是为了引你上钩的圈套罢了。”嘲弄般地看了看斐罗德僵立的方向,也难怪他了,我不也一样上了当!
“我猜,罗兰早就知道他身边有人在觊觎‘白鼬’了,只是在没有足够的证据前不管是怀疑谁都有可能引起不小的麻烦。于是他就利用我来设了一个圈套好引出这个心腹大患。”
在我说话的时候斐罗德一直在旁静静听着,我不知道他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愤怒、无奈、或者恨。
“说了半天这只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我凭什么信你!” 斐罗德好象很冷静,如果他的声音没有带着那一丝颤抖的话会更令人信服。
“你可别告诉我书房失窃的事情跟你无关啊!”
有些事情是要说出来才能让人死心,要想让别人信服自己得先拿出诚意来,这点我还是明白的。
“当然,这一切自然有内应替你完成,你无须担任何风险。说真的,很高明!可罗兰也不笨,一招将计就计你还是上了当……”
“够了!” 斐罗德一声低喝打断了我的话,我也很知趣的闭上了嘴。刺激看来是已经足够,接下来会很顺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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