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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刺客

未知(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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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盲刺客》完+番外
盲刺客
圣经写道,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从此世界便有了白天和黑夜的区别。而夜总是让人不安的存在,所以人们点燃了灯企图驱散黑暗。可惜不管是太阳还是灯火,有光的地方就必定有影,也就有潜伏在阴影中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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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罪城
我常常在想,命运究竟想把我引向何方?也许我惧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这种身不由己的飘荡。
夜,深得像望不到边的渊。死一般的寂静统治了这个空间。让我不禁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同样让人不安的夜,那个改变了我命运的夜晚。
今晚,我奉命要刺杀一个人,一个据说相当重要的人物。我不知道自己已经等了多久,但我知道我必须等下去。
作为一个瞎子,这种叫人绝望的黑暗在我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掌心沁出的汗无声落下和地面的湿冷融成一片。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也许在我杀死第一个人时曾经有过的,紧张,一种仿佛就要不能呼吸的错觉。
可自从那以后,就再没有过了。其实,杀一个人和一百个并没有什么差别,越到后来就越麻木。熟练得好象已不是在结果一个生命,而是在拆卸一具玩偶。
而今晚好象有些不同,究竟是哪里不同呢?我也说不上来。
以前有人告诉过我,干我们这行的需要野兽的直觉。我不知道我有没有,也许有的吧,否则我也不会活到现在!
野兽对于危险是有一种天然的敏感的,这次的任务就有这种味道。
可我不能逃,也不想逃。我能感觉到体内正升起一种兴奋的战栗,逐渐压倒了恐惧。我听说有一种花,它一生只开放一次,在黑夜中尽情绽放绝世的芳华后就静静的等待生命凋零。如果可以选择,我愿像这花一样,以生命换取一瞬间的辉煌。
走廊上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在一片寂静中回荡着显得格外清晰。在渐行渐近后蓦然停下,吱呀一声…门被旋开了。来人没有说话,在我认识的人中会这么做的只有一个。
“凯恩。”我出声唤道。
“又被你发现了,我还以为这次总算成功了呢!”如丝般优雅甜美的嗓音带着几分气恼,听来倒像是在撒娇。“这回我又是哪露马脚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微微一笑,我紧绷了一晚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跟你没关系,下次记得叫人在门轴里上点油。”
“不会吧!外面吵成这样,就门轴这点响声你都听得见!” 凯恩不禁有些好奇。
“外面很吵吗?我听不见啊,简直是鸦雀无声呢!”我仍是一脸不以为忤的样子。
可话似乎把凯恩吓得够戗,当场一个箭步窜到我面前。“喂,那西,你还好吧?你可别吓我。你耳朵怎么了?”
“没事,”我安抚地朝他笑笑,“今晚有个任务。”
“呼~,” 了解我不过是在出任务前习惯地沉淀心情,凯恩长长出了一口气,放松下来“吓我一跳,这次的任务有这么棘手吗?紧张成这样”
“也许会死。”本应该很有几分悲壮的话在我口中说出,听来反而异常平静。
凯恩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真这么危险吗?
“是。”对于凯恩,我不想隐瞒什么。
“不行,你不能去。” 凯恩猛地站了起来,幅度大地带着椅子发出一片刺耳的响声。“既然知道这么危险,还要去白白送死吗?”
“别傻了,难道这是我们能说了算的吗!”相形之下,我反倒冷静地像个旁观者。
“听我说,会有办法的,我可以…”
“可以什么?” 凯恩激动的话被我一下截断了“你难道还想去求那个人吗?”
“我不能看着你死啊!”凯恩的声音充满着无助。
我仍是无所谓地笑着“就算真有什么事也不要紧,反正我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瞎子,真能一了百了倒好了。要真是死不了还得看老板愿不愿意养我这个废物!”
“够了!”凯恩厉声喝断了我的话:“哪有人这么平白咒自己的。”
我听得出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也许他也感到了什么不祥的预兆吧。沉默中,凯恩把头埋入我的怀里,埋得很紧很紧。于是我突然想到,如果这次我失了手,最难过的就该是凯恩了吧。
“没事的,今天任务结束后我请你去维京吃饭,好吗?”我轻拍着他的肩膀。
良久,凯恩终于抬起了头,还略带鼻音的嗓子恢复了一贯撒娇地口吻。“那我要吃芝士龙虾。”
很奇怪,一直到今天我还是会想起这个夜晚,想起我最终没请成的这顿龙虾,想起凯恩和他无声地哭泣。
后来在我的再三劝说下,凯恩终于走了,我的心却怎样也无法平静下来,于是我开始回忆我和凯恩初遇的时光。
凯恩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在这个只承认暴力和强权的地方,他的存在几乎像一个奇迹。虽然我看不到他的模样,但每次想到他,我的脑中都会出现一朵莲花的形象,出淤泥而不染的莲……
“潘多拉”不是什么慈善机构,它之所以收留我这个一无是处的瞎子,看中的不过是我还有一副看得过去的皮囊。10岁,这个年纪做一名男妓可能还嫌早,但在“潘多拉”里,和我同龄的小男孩则多的是,比我小的也不少。
老板说我长得太冷静不讨客人喜欢,但做个刺客也许不错,毕竟没人会怀疑一个瞎子。“潘多拉”并不是一个单纯寻欢作乐的地方,它也会接一些特殊委托,温柔乡有时是最好的杀人冢。
选择从来就不是我们这种人的权力,于是我就成了一名刺客。而凯恩则刚好和我相反,长得既娇媚又温顺。听别人说在我们这批雏儿中,他的相貌是最出众的了。还不过8岁的凯恩很聪明,嘴又甜;没多久就调去了包房专门伺候上层人士。
这两种命运其实没有什么实质区别;在堪那司,要活下去你就只能选择出卖一些东西,不管出卖的是身体还是性命。当然,在没有任务的时候我还是要去陪客,老板不可能白白养着我。
说来很凑巧,我和凯恩正好被分在一间房住,我们的友谊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开始了。凯恩是那种很善解人意的孩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好象很有心计,但实际上却很善良。在这种人吃人的环境下,这样的个性注定了他要吃不少苦头。
在堪那司,每个人的命运也许都不相同,但最终能逃脱悲剧收场的人却很少很少……
信步走到阳台上,迎面而来的风温柔地拂过脸颊,带来一股腐朽的味道。风很轻,仿佛沉重的叹息。阳台外的世界现在想必正是一片灯火辉煌,堪那司的夜晚永远离不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在夜幕的遮掩下,人们肆无忌惮地挥霍着,在各种精心设计出的变态游戏中取乐。不断追求感官的刺激,肉欲缠绵的诱惑,对血腥的渴望,各种丑陋的欲望就如同潘多拉的魔盒中释放出的妖怪,释放着,扭曲着,膨胀着…
这里就是我生长的地方。我记得有人曾经说过,堪那司是一个被上帝拋弃的所在,因为人类各种丑陋的欲望已让它成为了人间的地狱。
在堪那司这座魔都,金钱就是通行无阻的唯一条件。无论你是谁,来自何方,只要出得起价钱,就可以随心所欲。
也因此,这里聚集了形形色色的人,高级妓女穿梭在酒店、赌场和酒吧之间,希望遇上一个豪客。满面笑容地掮客小心翼翼寻找着中意的主顾;赌徒瞪着赤红的眼睛寻找翻本的机会;精心装扮过地间谍混迹在喧闹的人群中伺机而动;毒贩和军火商穿得衣冠楚楚,举杯弹冠庆贺又一桩罪恶买卖的成功。雇佣军,保镖在高级会所附近戒备着,随时准备保护自己雇主的安全。
这是一座以金钱和鲜血筑成的罪之城啊!从我有记忆开始,就衷心祈祷希望有一天能亲眼看见它的倒塌。
可我想我恐怕没这个机会了……
门被再次推开,我无声地笑了,该是面对我的挑战的时候了。适时地回过头去,沉声问道:“时间到了吗?”
来人好象吓了一跳,是弄不明白我这个瞎子是怎样发现他的存在的吧!
“咳咳…差不多了,老板让你准备一下!”清了清喉咙,来者迅速恢复了常态,宣读着老板的命令。
在堪那司没一些本领是活不下去的。所以我们需要的从来不是发问,而是服从。只有服从,才是保命的方法。
“我已经准备好了。”从容地回答着,我安静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好,我这就去告诉老板。”来人停顿了一下,好象是在打量我。片刻之后,终于转身离去了。
我仍然静静地坐着,他该是个新人吧!才会这么惊讶地看我。这儿的老员工们是早已经习惯了的。
听声音,他应该不超过十五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啊…会到这儿来做事想必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在这里,每个人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故事,但这却不是我应该关心的。只有在这时候才会感觉到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心早就被磨得生了一层厚厚的硬茧,连基本的痛也感觉不到了。
其实这样也好,在堪那司同情是一种最廉价,也最没有用处的感情,它帮不了任何人。想要生存就只能靠自己。
冰冷的气息从门口直吹进屋来,虽然没有听见脚步声,可我知道这是“潘多拉”老板,也就是我的衣食父母尤金到了。
“那西。” 每当尤金那特有的醇厚嗓音响起,就给人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过境的感觉一般。
对于这点,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照理说,这样的嗓子应该是很温暖的才对啊!可他偏是个例外。
“那西…”这回声音中带了点淡淡的怒气,是怪我迟迟没有响应吗?
我不是笨蛋,这点当然听得出来。轻勾起一抹笑意,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有事吗?老板。”
尤金并没有马上说话,我猜他正在皱眉头,因为我敷衍的态度。天知道,我从来就是如此不是吗?他又何必自寻烦恼。
“那西,” 等了半晌,尤金终于重开了金口:“今晚的客人很重要,容不得半点闪失;只许成功,不准失败。知道吗?”
“知道了,老板。”我从善如流地回答着。真是活见鬼!我当然知道今晚客人的重要性,可要是任务失败我死了,这个责任我恐怕也没法负了吧?
一双冰冷的手梳过我的发,把别在额角的宝石发卡正了正。“你看你,装束都乱成这样了。怎么也不叫人给你重新弄一下?”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这样不修边幅,待会要是客人对你不满意该怎么办?
我冷冷地笑了起来:“放心吧,老板。我一定会圆满完成任务的。您大可不用那么紧张!我还从未让您失望过不是吗?”
那双冰冰凉的手索性把我的头发整个散开,抓过一边的梳子替我重新整理。“这家伙是个财政要员,记得多说些好听的话知道吗?”
尤金梳头的技巧还真是不错,我一头不服管教的头发在他手中显得格外听话。“好听的话我可不太懂得说,要不您现教我两句?”有些挑衅的味道。
头皮一紧,尤金手上的力道明显加重了,声音也越发冰冷:“不会说也不打紧,关键是要在床上尽可能让他满意!听说他在床上有不少怪癖!”
哦~我懂了……其实大凡是地位越高的人,私底下不可告人的爱好也就越多。这点我已见怪不怪了。
“明白了,老板。我又不是第一回碰上这种客人,您不必这样特意强调。”
终于把我的一头长发打理完了,尤金退后了几步,像在欣赏自己的杰作。口中仍不忘告诫:“千万不要小看他,上次有个还不满十二的雏儿就是被他活活玩死的。你最好是小心一点!”
“多谢老板关心了!”我在心中冷笑着。在这个地方是没有任何感情好讲的,再多表面的关切也不过是怕我失手连累了他罢了。
尤金深深看了我一眼便不再多言,直接起身往房外走去。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去迎接我未知的命运。
风拂纱帘,带起一层层雪白的波浪。轻轻在脸庞滑过的感觉就像情人的吻,我猜这情景一定很美。凡是能为这里增添情调的东西,尤金一向出手大方。
穿过一道道仿佛永无止尽的门廊和阶梯,紧跟着老板的脚步;我知道我已经接近了“潘多拉”的心脏,也就是所谓上层人士聚集的地方。
香槟,烛光,水晶吊灯下的衣袂霓影,郁金香杯中的微笑唇红,我看不到却能真切地感受到。在经过了人来人往的宴会厅后,尤金终于在一道偏僻的走廊前停下了脚步。
“卡特大人……” 尤金恭敬的推开门,房内传出一阵装模作样的咳嗽,让我不由升起一种由衷地厌恶。这就是所谓的上流社会啊!真是合了那句老话,既要作婊子,又想立牌坊!我在心中冷笑着。
“进来吧…”
好半天,房内终于传来了装腔拿调的回答。
我注意到身边的尤金不断绞着双手,发出细微的声响。不禁莞尔一笑,这是他不耐烦时的典型动作。
也是啊!一个最多再活不过两小时的家伙,现在却还要把他当上帝供着。估计谁的心情也不会爽的!
想归想,脚上还是一步不拉地紧跟着老板踏进了素来只有财势兼备的人物才能踏足的顶层包厢。
真是奢华的享受啊!虽然看不到,但我仍能清晰地感觉出脚下柔软的触感是属于波斯绒。屋内燃着熏香,混合着原木的味道;整间屋子充满了温暖的气息。
“卡特大人,人我带来了!您看看满不满意。” 尤金不卑不亢地说着,边把我拉到靠前的位置。好让“买主”看清“货物”的样子。
我能感觉到两道贪婪的视线肆无忌惮地扫了过来,让我直觉的想低下头去,但长年的训练却不允许我这么做。
我只能尽量挺直自己的背脊,面无表情地面向我的“买主”。
尤金在一旁笑着询问:“怎么样,还满意吗?”
只听一个油腻腻的声音发出几声让人作呕的干笑:“货色倒还可以。可惜啊,是个瞎子吧?真是糟蹋了这副美貌啊!”
年纪一大把了,眼力倒还不差。我的手臂上已经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他的视线让我有种在大庭广众下被剥尽衣服的厌恶感。
“那西可是我们这的红牌啊,轻易不见客的!要说按摩的工夫,这儿可没一个比得上他的。别看他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在床上可比凯恩还带劲呢……” 尤金相当热心地向“买主”推销着我,生怕他临时反悔。
两人不时窃窃私语着,只听卡特边听发出阵阵淫笑。
哼~我都不知道呢!我什么时候成了红牌了?
轻易不见客?这句说的倒也是!我接的客人多半是叫阎王看中的,要让我轻易见了客,这秘密武器可不就不灵了吗?暗暗自嘲着。
正待凝神再要听下去,一股特别的香气引起了我的注意。从进这个房间就闻到了,却一直若有若无,细细留意,房内缭绕着淡淡带甜味的芳香不由让我心头一紧。
在“潘多拉”这么些年到底不是白待的,这种带有甜味的香气是一种催情剂所特有的。它的主要功效是松弛人的神经,兼有挑起情欲的作用。
要在平时权当助兴也就罢了,可今天……搞不好是要误事的。
我小心地循声向前靠近着,还要留意不能让我的主顾发现了。不落痕迹地碰了一下正卖力介绍我如何“耐用”的尤金,他仍在说个不听,但我知道他已经明白了。
果然,不一会他就借口要找点可以助兴的东西把我拉到了一边。
“什么事?”只听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急促地询问着,语速很快从中可以听得出来他的焦急。
我并不愿意浪费他的时间,要知道时间越紧完成任务也就越困难。我只是淡淡地吐了三个字:“伊甸园。”
这种催情剂的名字听上去还满浪漫的吧!其实后劲相当足,药效的持续时间也长;试过它厉害的客人没有一个不欲仙欲死的。这还是尤金当初特地派人从中东弄回来的,听说是以前中东皇室专用的密药。
我相信尤金的脸色一定变了,枉他还是个中好手,居然连房里燃了药物也没发现。今晚果然是个反常的日子呢!不知为什么我居然有些幸灾乐祸。
沉吟了好半晌,他终于又开了口,语气中有种我从未听到过的凝重:“药的事我来解决,不过我只能给你半小时。你必须得快,明白吗?”
事到如今,我能够说不吗?
当然不能,从很久以前我就丧失这项权利了。
我只是柔顺的点了点头,于是尤金再次转身走向了我的客人。这回我不再对他们的谈话感兴趣。
尤金会说服他的,我知道。
这个男人今晚已经是被死神看中的猎物,他休想逃脱。我的耳畔仿佛已经响起了他临死前的哀号。我…笑了!
暗自抚摩着我的武器,它是那么小巧,乖顺地蜷曲在银制的手镯中。每个人都称赞它漂亮,那是因为没人见过它染血的样子。
当它从暗槽中被抽出,它将以完全不同的另一种面目登场。那么纤细,那么冰冷;柔弱……却致命。
当它深深嵌入人的颈动脉时,殷红而夺目的血会在瞬间喷涌而出。而一个原本鲜活的生命,无论他是善良的也好,是罪恶的也好;都将就此终结。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很可惜,可惜我见不到这绚丽的一幕。当冷冰冰的金属色泽沾上刚自人体中流出的温暖的血液,那又该是何等的美艳绝伦呢?
如同委琐外表下隐藏的高贵灵魂,当它被释放时才是真正动人的一刻……
一直缭绕着的淡甜香味消失了…
如我所料,尤金的确说服了那个男人。他还从没有失败的记录呢!至少据我所知没有。也许他该改行去当个外交家,相信他是不会被饿死的,说不准还能扬名立万呢!
最后一次抚摸过那银色的镯子,我在唇畔勾起一抹惑人的笑,款款地向我的老板和客人走去。
其实从九岁起,我就没见过我的笑容是什么样子了,但所有见过的人都说:我的笑-能勾魂……
听到清晰的抽气声,我知道他们说对了。
“咳…那卡特大人就请尽情享受吧!我先告退了!” 尤金清了清嗓子,语气十分暧昧的告退了。
“哈哈~那当然,你请吧!” 卡特油腻的声音此刻显得特别令人作呕。想起待会要和这样一个人上床,我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小美人,还愣着做什么呀?春宵一刻值千金啊,赶快来呀!” 转眼卡特那叫人恶心的声音已近在耳畔。
强打起笑容,故作软语娇声:“大人这么心急做什么呢?我人就在这儿,还不是大人要怎样便怎样了吗?”
被逗得心痒难耐,卡特那两只咸猪手在我全身四处乱摸乱捏着,恨不能一口把我吞下去似地。
忍着胃部的不适,任他把我身上的衣服肆意撕扯下来,只听到他边扯着边吸气的声音。简直像头一回做这种事。
配合得发出声声浪叫,我敢担保如果他每次都这么投入,不出两年不用我动手他也会死于心脏病发。这算是上流社会的通病吗?如果不知道他是墨西哥政府的议员的话,我会把他当三级片中的街头混混。
被一把按倒在柔软的席梦斯床上时,我还在为那些变成破布的衣服可惜。这是凯恩刚替我买的,价钱可不便宜啊!下个月又得买新的了呢!不知道尤金给不给报销?
哦,天吶!一阵强烈的撕痛强行拉回了我飞散的思绪。这畜生!居然不做任何润滑就直接进去了!
我可以感觉到身体的结合处已经被撕裂了,而且伤口随着那只猪每次用力的挺进而扩大,我已经闻到了血的味道。
感觉不到任何快感,痛楚却渐渐麻痹了;我还是尽责的发出淫荡的呼声。很明显,卡特那畜生听得非常得意。好啊~尽管得意吧…你很快就不会再有任何感觉了!我暗咬着牙恨恨地想。
竭力忍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家伙终于在一声闷哼之后把东西射在了我体内。佯装爽到不行快要昏过去的我,心里想的却是不知道这头猪有没有爱滋病。
半晌,那畜生好象终于喘过气来了,到底岁月不饶人啊,这一通下来估计他也够呛…猪爪仍不得闲地摸着我全身,嘴里不断嘟囔着:“尤金果然没介绍错,真是好货色……”
我在心里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屏息等待着……
桌旁的电话果然如预期般响了,卡特懒洋洋地接了起来:“喂,是霍兹啊!没事…是啊,这回这个真是不赖,下次也让你尝尝鲜吧!…什么?这可不是路边那种货色能比的。咳~让你试试就知道了!好了,两个钟头后再来电话吧!别打搅了我的兴致…恩…挂了!”
脑海里不期然浮现尤金之前的交代,“动手之前要切记,他们这些政界要员的习惯是就算身在销金窟,也不会忘了让保安每隔半小时打电话确认一次安全。你必须小心,一定要电话来过之后才可以行动。否则就算你得了手,也很难全身而退。”
这只老狐狸果然没料错,只可惜卡特再怎么防也没用了,两个小时够他死上一千次的。他注定活不过今晚。
强忍着全身的疼痛翻过身来,经过“潘多拉”的特殊训练,这点伤对我来说不过是小意思罢了,还不够造成我行动的不便。我故作娇嗔:“久仰卡特大人的雄风,怎么?这样就结束了?”
“小美人啊!我心说待会再开始,免得你娇滴滴的身子受不了。没想到你这么主动啊!行,你说我们从哪开始啊?” 卡特那只老淫虫果然上了当。
“你说从哪开始好啊?”我边笑脸迎人,边握紧了手上的银镯,等待着那致命一击的机会。
“哈哈哈……美人啊,刚才你们老板还介绍了不少新玩意呢!我们现在来试试吧!” 卡特淫笑着准备取那些尤金推荐的情趣用品。
我知道在顶层包厢都设有暗柜,里头不仅有各类春药、避孕套等,也放着蜡烛、鞭子、镣铐还有特制的用具之类的好满足某些客人的特殊需要。
暗柜一般都设置在床头边的油画后,如果尤金说的没错;那老淫虫现在已经把他的后背整个亮在了我面前。
悄无声息地下了床,我知道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错失,我这次任务就算是失败了。在心中计算着步数,我小心地走到卡特身后,搂住了他的脖子。
“耶?小美人,这么心急啊…呃……” 卡特开始还当我和他闹着玩的调笑着,可当锐利地银丝缠上他肥短的颈子,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银丝迅速地割进他的颈动脉,血无声地四处飞溅。这个老淫棍结实得像牛一样的身体甚至来不及挣扎一下就颓然地倒了下去。
收起镯内的凶器,我单膝跪下试了试他的鼻息。呼吸已经停止了,心脏也不再跳动,尸体还是温热的。
但我知道因为大量失血它很快就会冷下来,然后慢慢开始腐败的过程。没什么好希奇的,这是每个人最后必然的归宿。
小心地摸到床沿,我在床头板的下面搜寻着。每一个小小的突起都成为了我的目标,终于…我摸到了那个按钮。
每间包厢都会有这么一个装置,它直接连到尤金的办公室。当它被按响,尤金会在最快的速度内赶到出事的地方。
我轻轻按了下去,然后坐在床边等待尤金的到来。我今晚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剩下的事是他该操心的。
没有指纹,没有凶器,唯一的目击者又是个瞎子。堪那司又将多了一桩悬案,而“潘多拉”将得到一笔钜额的收入。
今晚的风很温柔,淡淡地,轻轻地,让我有种想点支烟的冲动,要知道我已经戒了烟很久了。
等等……我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危险的讯号。它来的是那样快,简直就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我。
如果我没记错……我进来这间包房时所有的窗都是关着的。哪里来的风呢?
我收敛心神,竖起耳朵聆听着。“咚咚咚……”这种原始的律动是我的心跳声,除此之外呢?是什么?
浅浅地,几乎不为人注意。但我知道我听见了,是呼吸……是第二个人的呼吸……
如果我不是个唯物论者,也许这会我就会开始胡思乱想。我会想是不是那家伙又活过来了,会想也许是我杀了太多人冤魂来索命了,还会想也许我疯了……
可惜我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所以以上说的那些情况当然都没有发生……
这间房内始终都有三个人存在,只是我一开始没发现罢了。
他看到了所有的事情,我今晚的行动已经败露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惊慌,是啊!那个人已经死了不是吗?我到底是完成了任务,至于后事如何我已无能为力。
不管此人是敌是友,这都不该是我考虑的问题了。
在一片死亡的沉寂中,我好象听到了一阵笑声。刚开始轻轻的,后来便渐渐响起来…如银铃般婉转清脆,就像个淘气的孩子成功地进行了一次恶作剧后的得意。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天吶!那是种怎样的声音呢?就像是上好的天鹅绒一般的柔滑,像水晶乍碎一般清脆;尾音略往上勾,像情人间的呢喃。更像精心收藏的红酒,在打开的那一瞬叫人刚闻到香味就已经醉了……
那个危险的声音只说了一句话:“后会有期……”
随后便消失了,就如同它的出现一样突然。简直就像…一个错觉……
我想我足足愣了有十秒钟,因为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尤金已经到了。而我甚至连他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这是一个刺客绝不该犯的错误,十秒钟…够我死上二十回的。
可尤金倒是没发现我的失常,因为他一门心思好象只是关心那头猪到底死了没。我可以听到他围着那畜生的尸体打转,边看边发出赞叹的啧啧声。好象那不是一具令人作呕的尸首,而是一件出自大师之手的艺术品。
这种情况让我不禁猜想他们两个是不是有仇,毕竟尤金从没像今天一样对某个人死格外重视和高兴。
“干得漂亮!”只听到尤金压低了嗓子说着,即使这样声音中仍透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我只是保持着我的沈默,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说话,而什么时候该把嘴闭上。重要的是千万不要让你的老板觉得你很得意。
尤金好象终于看够了,来到我身边的床上坐下。赞赏的拍拍我的背,长吁一口气。
“辛苦了……”
“……”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尤金今晚似乎对我特别好,说话亲切,举止有礼,甚至还拿起一边的衣服帮我披上,生怕我冻着了。
我倒没觉得冷,吓到我的是他反常的和蔼态度。
我从小接受的教育是:我的命是老板给的,如果没有老板我早就活不成了。因此我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应该的,不能奢求称赞和回报。还应该试图下次做到更好才对。
所以我被吓到也是很正常的吧!
像是感觉到了我的惊疑不定,尤金呵呵地笑得很开心,吩咐我赶紧回房去换衣服省得时间长了引起别人疑心。
老板的命令嘛!我当然要立刻服从了。
随手从床上的夹层里抽出一条干净的被单裹在腰上,掂着脚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尸体,我打算回去洗个澡就上床睡觉,浑身粘呼呼的沾满了血和精液真是不好受。
当然有人可能会说你刚杀完人就去睡都不会作噩梦吗?
也许有人会,但其中决不包括我。因为别忘了,我看不见!
在这种时刻,瞎子的优越性就一下子体现出来了。要知道我已经十多年没做过一个具像的梦了。
今晚是个奇怪的夜晚,终于能躺在床上休息的我不禁胡思乱想着。我本以为会发生什么却反常的顺利。难道是我的预感错了吗?
不知道,一切都很正常又都好象都偏离了常轨。是莫名其妙出现的第三者,还是尤金诡异的态度,这中间到底是哪出了错呢?我想不出来。
也许就是因为我过度沉迷于自己的思绪中了,所以浑然未曾注意房间中悄然漾起的一阵淡香……
第二章 邂逅
听说,在丛林中生活着许多动物,兔子、狐狸、狼、老虎……种类多得数不胜数。但其实将之归根结底只分成两种:一种是掠食者,一种是猎物。
而在这个堪那司这个欲望的丛林中,我一直把自己当成了掠食者,可笑的是我忘了自己也是被人觊觎的猎物呢!
轻敌的下场就是被毫不留情的拆吃入腹……
再度醒来的时候,我只觉得一阵天昏地转。还活着吗?触手所及是一片湿稠的感觉,是血。让人窒息的空气中弥漫着我所熟悉的味道,死亡的气息。
这是在哪里?冰冷的石板告诉我,不管是在哪至少不会是我的房间。
“你醒了?”醇厚而冰冷,是尤金的声音。
轻轻挪动了一下手脚,却不当心碰到了地下一件柔软的物体。是尸体,我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脚。一种奇怪的直觉告诉我,这应该是卡特那老家伙。
麻木的脚踝刺痛着,很好,至少还没有失去知觉,我暗自庆幸。单手靠着墙壁,我试图慢慢站起。可还没等我走上一步,两支冰冷的枪管已经抵在了我的腰际。
枪的口径不大,根据我的经验应该是勃郎宁,制式精良,性能出众。即使隔上五十米,只要他们随便谁轻轻扣一下扳机,我也得马上跟这个世界说再见,更不用说直接顶在了我的腰上。
随着他们逼近的脚步,我只得缓缓退回了原处中。整个房中一片寂静,尤金没有任何惊讶的表示。老实说,我也不指望有。
到了这种时候,我还能天真的以为他全不知情吗?
这应该是早有安排的吧,一场暗杀,一个凶手,再加上点势力;所有的事都会烟消云散的,即使死的那个是议员。
当然,能下这种手,本身绝不会是有一点势力而已。恐怕尤金也不得不让几分,否则他也不至于轻易舍弃我,跟人情道义什么的倒无关,毕竟我是他手下最出色的刺客。不到关键时刻,谁都不会放弃手中的王牌吧!
纵然早就做好了随时毙命的准备,但没死在任务上,却被自己的老板出卖的感觉究竟还是有些不好过。
我想起今天临行前的预感不禁觉得好笑,人的预见性有时候就是这么该死的准!
“临死之前我能求你件事吗?”清醒地意识到我没剩多少时间了,我抬起头,不动声色的说着。
房里一片寂静,尤金没有出声,倒是那两个持枪保镖似的人物在一边小声嘀咕开了。
“喂,这家伙脑子有病吧!”
“也不是啊!都快死了有点最后的要求也很正常嘛!”
“这倒也是…别说,仔细瞧他长的还真不赖啊!”
“废话!没点姿色能撂倒卡特那老色鬼吗?”
“呵呵~要不是主子的吩咐,真想试试究竟是什么滋味!”
“那还不容易,等他死了你就上啊!”
“去你妈的,让老子奸尸啊!”
“哈…那就不错了!你个急色鬼!”
隔音效果良好的房间内,只听到这两个家伙的淫笑声在回荡着。似乎是尤金投去了警告的一瞥,那笑声几乎是一下停住了,像被截断的一样。
终于,在我几乎以为他今晚打定主意不准备和我说话的时候。尤金终于开了口,仍是一贯冰冷而醇厚的声音。
“说吧,什么事?”少见的惜字如金啊,在我印象中的尤金一向是有着令外交官汗颜的好口才的。
怕多说多错?对一个将要死的人也没忘了防备。尤金不愧是尤金,果然领会了小心驶得万年船的精髓。
我不在意的笑笑,“我这次任务的酬金是多少?”
没有马上回答,我想此刻尤金一定是皱起了那双好看的眉毛,正一脸不解的望着我。这是他的老毛病了!我不觉摇头叹息。
总是企图比别人快上一步,觉得这样才能占尽先机,这就是尤金的生存之道。可他这套在我身上似乎从没起过作用,对这点他一直很沮丧。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没什么好沮丧的。他猜不到我的心思,不是他的问题。而是因为我们思维的方式根本不一样。
他想得太多,而我则想得太少……
“也就外面一般市场上的价码。你问这个干吗?”好!听到这个回答,我不由先在心里喝了一声彩!
听听…外面一般市场上的价码!滴水不漏呀!好个老狐狸,果然修炼到家了。
舔了舔干燥的唇,一晚上水米未进在加上做了“剧烈运动”,让我觉得非常疲倦。“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尤金!”
这是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他大约有些惊奇。但我可管不了这么多了,反正我都快死了不是吗?
“我不管你这次究竟捞了多少,说真的,我也没资格管这些事。但既然这是我最后一次任务,要些抚恤金不过分吧?”
“当然可以。” 尤金似乎松了一口气,言语间也放宽了些。“你的家人那边我会妥为照顾的,你尽管放心。”
家人?哼!我在心中冷笑着,要没这种家人我至于落到今天这步吗?他们从我身上得到的还不够多吗,就是上辈子欠下的债也该还完了吧!
“我想您误会了。”尽量换了个让自己更舒服的姿势,我感觉腰就快断了。“我没打算为我的家人图些什么!”
“那你想……”声音中满是狐疑,仔细听甚至可以感觉出带了几分焦躁不安。我突然有些怜悯起他来,这样整天勾心斗角的防备别人,不累吗?
可当我想起身后的那两把枪……我觉得还是把这些同情心留给自己比较好。
“您先告诉我可以给我多少吧!”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天!我都快散架了!保持相对平静的口吻问着,我尽量忍着打哈欠的冲动。
尤金不落痕迹地看着我,仔细想了想报出一个数字,“五万。”
呵…我的命还真不值钱啊!
我扬了扬眉毛,懒洋洋地露出一个宛如小猫般的笑脸:“老板,您价钱也压得太狠了点吧!”
半晌不做声,尤金的表情一定精彩的很。在鲜血淋漓的房间内一具尸体旁和一个将死之人讨价还价,应该算是个满新奇的体验吧!
“你想要多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象听到了磨牙的声音。
要多少啊?其实这个问题我还没想好,提起这件事不过是出于一种无聊的心理。如果我非死不可,我总该知道自己的命究竟还有多少价值吧!
在心里约莫算了一下,要命!我的数学一向不好,不过还是让我得到了一个结果。
“十万吧!十万美金。”我笑得十分阳光灿烂。
这回我清楚地听到了尤金咬牙切齿的声音,不禁笑得更加甜美。身后传来明显的抽气声,那两个家伙看来被我迷的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尤金沉着声音问。
我要没理解错的话,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你死都要死了,要这么大笔钱陪葬吗?
开玩笑,有人会嫌钱多的吗?
我晃着脑袋,不很正经的说:“我活着就受够没钱的罪了。死后总得多带点到天堂去,好做个富鬼啊!”
哼!嗤之以鼻的声音。我笑了!早知道尤金不会信的。这套鬼话搁别人身上还行,放我这就不行了。
谁都知道我是个无神论者,而且我一贯认为信教的不适合干这行。虽然我知道在“潘多拉”有不少人都是教徒。
早祈、晚祷、周末弥撒,一样都不拉下;有时候还要拽上我一块去,说是可以消弭一些罪孽。对此,我总是一笑而过的。
按他们的理论,男人和男人搞在一起本身就是罪孽深重。更别说我主要的工作是利用色相谋夺别人的性命!
我杀的人加在一块恐怕有十八层地狱都不够我下的!所以我从不忏悔。
反正早晚都要下地狱了,忏不忏悔都一样!何况,堪那司这座人间的地狱可远远比撒旦的领域叫人胆战心惊了。我连这里都待下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就像以前听我母亲说,在中国有句古话叫:从来只见活人受罪,何曾看过死鬼带枷。活着尚且顾不过来,死了以后的事就更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到底什么要求你抓紧说,时间不多了!” 尤金冰冷的声音加入了不耐烦,他大概以为我想拖延时间吧!
呵~我用得着这么做吗?对于这个世界,我本来就没什么特别的留恋。能活着就活着,非要我死…我也认了!
不再戏弄尤金,我很干脆地说:“麻烦你用这笔钱替我请凯恩去维京吃顿饭,记得叫一道芝士龙虾。那是我答应他的,可惜我没机会亲自请了。”
“芝士龙虾?” 尤金不可思议地低喊,看来是已经被我搞晕了脑袋。“你要十万美金只是为了请凯恩去吃顿芝士龙虾?”
我笑了,笑得很甜美,“我还没说完呢!剩下的麻烦你帮我烧了它,我一直很想试试大把大把烧钱是什么滋味!”
尤金无语地望着我,他无法理解我的想法就像我不理解他一样。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谁都无法真正了解谁,不是吗?
“你想怎么处理身后事?” 他的声音很庄重,问着我这个问题的尤金简直就像个牧师。我歪着头想了想,怎样都好吧!
“无所谓,交给你处置了。”不信神的我也不在乎自己的尸骨最后会流落何方,在哪里都一样。
尤金没再说话,房内再度陷入一片沉寂中……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倒是我先沉不住气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不得不承认这种漫长又没边际的等待比死亡更叫人难挨。
“我们在等什么?”我还是忍不住问了,难道我们要等到地上的尸体腐烂到辨认不出才送我上西天吗?
尤金好象并不想回答我的这个问题,可长时间的等待似乎也消磨光了他的耐心。这样的空等确实很无聊。
“这是雇主的意思……”他的声音很生硬而且简短急促,双手又开始不断交握,再松开。那两个持枪的家伙似乎也等急了,摸出烟来抽。
雇主的意思吗?真是耐人寻味啊!我不免勾起了一抹浅笑。
我无聊地继续追问:“怎么,还想让我当庭对质吗?”
尤金狠狠白了我一眼。哈…别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完全是一种感觉,感觉而已。
“也许会的,到时你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的,是吗?”好象很笃定的口吻却在最后那句问句上露了马脚,尤金对我并不放心呢!应该说他不信任任何人,我也一样。
是啊,我又凭什么要替他们说话呢?他们可是想要我的命啊!
像挺尸一样笔直往后倒去,把他们都吓了一跳。石板上真凉啊,我放松地让四肢在地上摆平。“就算我说出什么对您或对您主顾不利的话,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的吧!如果认定我会造成威胁,他们会在之前就让我无法开口!”
尤金也笑了,他知道这是实话。“那西,你知道吗?你最大的优点和最大的缺点都一样,就是太聪明了!”
“你不如说是因为我的眼盲了,所以心里反而比谁都清楚。”我的笑容里带着几分特别的意味。
“没错!” 尤金微叹了口气, “所以要怨就怨命吧!”
唇角绽开一朵绚烂的花,躺在地上的我轻轻把双手交叠在一起,我记得这应该是祈祷的姿势。
“我早就学会不埋怨命运了,在什么地方都一样。不管下一刻是生还是死,只要有一口气在,人总是要活下去的。”
我惬意地躺在床上,而尤金则静静地看着我,此刻的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不管在想什么都好,我们俩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都一样……都一样啊!没有谁比谁强这回事,活着是一样的煎熬,死去也是一样的变作黄土。
在堪那司艰难挣扎着只为生存下去的人们,没有人是最后的赢家……
恍惚中,我闭上了眼……
虽说睁眼还是闭眼对我根本没什么影响,可我还是把它作为一种形式保留了下来。
在黑暗中的等待不需要目光,需要的只是耐性而已。
当门被又一次推开的时候,我知道我的时间到了。我将离开这里,走向一个全新的世界。不管那是什么地方……
3
“你来了…” 我可以听见尤金缓缓起身走到门口跟来人打了个招呼。而来人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就当作听到了。
那人径直越过那两个傻傻守了一晚上的家伙,来到了我的身边。他的眼光很锐利,居高临下的俯视则更增添了他视线的杀伤力。
可惜,对我还是无效……
首先,正如我强调过无数次的那样,我是个瞎子。我根本就什么都看不到,不管别人知道还是不知道,这点不会改变。
其次,我感觉得到什么那都是我自己的事,而且就算我感觉到了,我也不一定要害怕吧!这是我的权利。
第三点嘛!暂时还没想到……
“这就是那个刺客吗?” 眼光锐利的家伙好象不太高兴,声音里的愤怒很显而易见。“你们就拿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家伙给我充数?你们告诉我,谁会相信他就是杀死卡特的凶手?”
没好气的翻着白眼,尤金好象并不想搭理这家伙。
谁知他倒当是给他的面子似的,当众发起难来。
“怎么了?哑啦!这是杀手吗?分明就是个狐狸精!这小东西能杀得了卡特那条老公牛吗?让他在床上精尽人亡还差不多!”
我真有些哭笑不得,我杀不了他?现下人不就在地上躺着呢吗?这白痴到底是没带眼睛还是没带脑子!
尤金被训斥得一声不吭,好半天才终于开了口:“塞桑先生,不管别人信不信,我可没有糊弄你的意思。您别看他的样子不像个杀手,可他却是我手下最顶尖的刺客呢!要不是为了你们的委托万无一失,我本不打算牺牲他的。”
态度不卑不亢,话也说的冠冕,且这言下之意已经是有点嫌对方不知好歹了。我不由会心一笑,尤金到底是尤金啊!
不过那个塞桑估计是个从没让人这般顶撞过的主,居然当下就发作起来。
“怎么?我还冤枉了你不成?当初说的是花好稻好,现在就弄这么个货色想了事了!做梦!”
“塞桑先生,麻烦你自重!” 尤金的声音开始发沉,估计也是叫他给闹得动了气。
可塞桑一听这话,差点就跳了起来。
“要我自重!去你妈的,就你也敢叫我自重!”啧~我到目前为止能确定的就是这个叫塞桑的肯定不是岛上的人,不然也不会对尤金这么出言不逊。
尤金没动声色,这是他发怒的前兆。可惜那个跳梁小丑还在自以为得意的表演。
“好啊!这就是你们办事的态度?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靠舔男人屁眼过活的骚货罢了!要是没克里泽森少爷撑着,你还想做我们家的买卖。你可别一朝发达就忘了自个的身价!事要是办不好,上头怪罪下来你们就等着吧!”
口不择言的怒骂着,几句话嚷得想让全世界听到。当然,中气不足的结果就是嚷完之后直喘粗气,惹得房里那两个傻瓜偷偷窃笑不止。
可以想象他的脸色气得一阵青一阵白的样子,我几乎也要笑出声来,还有点看戏的意思。要知道上一次敢这样指着尤金鼻子开骂的人,当天就被扔进了太平洋喂鲨鱼!
看着表面挺客气就把他当软柿子捏吗?也不看看尤金是何许人,能在堪那司混那么久会是好欺负的?又一个不长眼的白痴啊!我在心里暗暗摇头。
尤金没像他那样跳起来吹胡子瞪眼地自失身份,只是冷笑着,“塞桑,那你又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麦洛克家族的一条狗罢了,也敢到我面前来吠!就算是有事也有你主子出面,还轮不到你来警告我!”
真是又狠又准!尤金果然是不开口则已。
“我…我……” 塞桑被骂了个张口结舌,简直不知道怎么驳回来才对。只晓得在那“我我我”的,让我都忍不住替他叹气。
不过这至少解释了我的一个疑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痴并不是这次任务的委托人,应该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罢了!
这也让我松了口气,如果他当真是委托人,我会很失望的。可惜那傻瓜不知轻重,仍不甘示弱的想扳回一城,不停在尤金面前叫嚣着。
哼~我则继续睡我的觉,这跟我没关系。
所幸争吵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我们等了一晚上的人似乎终于到了……
进来的应该是三个人,个子都很高,其中一个人的身材要单薄些。岁数也都不大,三十不到的样子吧!都是男子。
别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做了十多年年瞎子,我还不至于连这点本事也没有。一个人的身高,体重,性别这些都可以从脚步声中忠实地反映出来,只要你懂得听。
这回来的应该是正主了!因为塞桑马上就安静了下来,而且立刻讨好地站在一侧。尤金则走上前去向他们一一问好。
他的声音并不响,而且含糊不清,我竖起耳朵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好吧!不管怎样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我干脆地从地上坐起。
“这就是那个刺客吗?”一个慵懒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没创意的问题,我暗暗摇头,居然跟刚才那蠢货用一样的开场白。只要明眼人都看得出吧!还是说他们比我这个瞎子更不如。
尤金没有丝毫懈怠,立刻回答道:“是的。”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这次换了个人,可声音有些耳熟,像是在哪听见过…我凝神想了一会,终于有了答案--斐罗德·克里泽森。
应该是他没错,尤金的幕后金主。没想到,他居然也来了……
刚想到这,我不禁暗骂自己笨,他是“潘多拉”的后台老板,这些暗杀的生意也多半是他介绍来的。这单买卖做得这么大,他怎么有可能不到呢?
“那西撒斯,今年刚满二十岁。” 尤金还当真一板一眼的回答。
呵~这算什么?敢情这年头找替罪羊也要查明身份的吗?那接下来不就要调查我的户籍来历了!
“那西撒斯…水仙吗?”
“呵呵……”一片低低地笑声在房内回荡,“你这里的美人还真不少啊!尤金,这名字是你起的吗?” 斐罗德好象很高兴的样子。
“是的。” 尤金依旧恭敬地回答。
“起的好啊!”那个慵懒的声音含着笑道:“的确像一株顾影自怜的水仙。可惜了,要是个明眼的,你可就更是赚不过来了。”
“多谢夸奖了!”我没好气的代尤金说了出来。反正已经是等死的人了,我可没兴趣听他们对我容貌的评价。
尤金大约吃惊不小,立刻呵斥着:“你在说什么?”
“没事,尤金。” 斐罗德阻止了他的训斥,笑意不减:“现在看来倒像是朵多刺的蔷薇呢!以前没有见过啊。”
尤金马上恭身回禀:“那西在这里已经十年了,一直都是做刺客的。”
“哦?看不出来啊!” 慵懒的声音虽然说着看不出来,话语中却并没有惊讶的意思。“这么说我倒是让你损失了一员大将啊!”
“麦洛克大人客气了!” 尤金赶紧正色回答:“您既然委托给我们,我们当然要做到最好……”
没心思去听尤金介绍“潘朵拉”有多专业,这是靠无数无辜的生命换来的“信誉”,而这块金字招牌上马上就要沾上我的血。
麦洛克……是这个特别姓氏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墨西哥有名的黑道世家,凡在道上混的少有没听过这个名头的。
还不到三十的年轻男子,又能与斐罗德·克里泽森并肩而论的……我想我已经猜到来者的身份了,现如今在麦洛克家族这一代中符合以上条件的,就只有他们的少主人--莫雷·麦洛克。
麦洛克家族的第七代继承人,现任当家费里斯·麦洛克的独子。
没想到这回的委托人来头还真是不小!我该庆幸是死在他的阴谋之下吗?
“行了!我都知道。” 莫雷依旧懒洋洋地截住了尤金的话头,“怎么那些废物还没到吗?”
他说的是谁?我不禁好奇地拉长了耳朵。
这回接话的是那个一直在旁小心伺候的塞桑:“主人,听说就要来台风了。港口的船只都停了航!所以,要从本岛过来恐怕……”
“你不会是现在才要跟我说不行吧?”慵懒的声音略拖着,没有任何一丝恼火的前兆,可塞桑却在发抖了。
“主…主人,恐怕…不…不不……”不了半天也没把那个行字说出口,此时的塞桑完全没有了刚才神气活现的模样。
如果我看得见,我就会发现他的脸色枯槁如死灰,整个人跟钟摆一样不停晃动,仿佛随时会不支倒地。
“塞桑,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是明白我做事的规矩的吧!”我怀疑莫雷不管处理什么事都是那副调调,懒散得好象不具任何威胁性,只是好象而已……
“不!您念在我跟您这么久的份上,您放过我,就…就一次。我发誓我会肝脑涂地报答您的。”仓皇地跪下,塞桑不断地哀求着,疯狂的乞求那一线生机。
“塞桑……” 莫雷慵懒的声音还是没变,就像是场不经意的谈话:“你应该清楚,麦洛克家族不需要不中用的狗!”
绝望地磕上眼,塞桑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呜咽,仿佛野兽临死前的悲鸣。“主…主人,饶了我吧!我…我再也不……”
可惜他已永远没有把这句话讲完的机会了,莫雷的手已经扬起。两颗子弹先后贯穿了他的身体,他无力地倒向地板。沉重的尸体激起了地毯上的一阵扬尘,房间内一时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和新鲜尸体的味道。
4
没想到居然有人先我而去,我却也不觉得多惊讶。这就是自然界的法则,只有强者才有资格掌握生死。
感觉众人的视线投向了我,接下来就轮到我了吧!
莫雷轻轻打了个哈欠,刚刚的事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慵懒的声音夹着点鼻音听起来像在撒娇。
“既然那帮蠢货来不了,那就只好先解决这了。”
“好吧,只有如此了。” 斐罗德的声音听起来同样意兴阑珊。人命在他们眼中什么都不是,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比地上的尘土更为卑贱。
深吸一口犹带着血腥味的空气,我认命地闭上眼。说不上到底是兴奋还是紧张,在此刻我才了解我并不畏惧死亡。
活的太累了,能永远睡着不见得不好。我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涯,不断在生死之间徘徊的不由自主。一切都该结束了……
“等等……”是那个进屋以来还未开过口的男人在说话,我在听到这个声音时,心脏顿时漏了一拍!
是的,是那个声音没错,我不会忘记。在我杀死卡特的时候笑着对我说“后会有期”的那个声音。
在柔和中透着犀利,就像天鹅绒底下包着的匕首。像这样完美又特殊的音质我是不可能忘记的。
天,我是真的胡涂了!眼下并不是谈声音怎样的时候,我几乎想狠狠敲醒自己。关键是他究竟是谁?他又想干什么?我困惑地咬着唇。
“怎么了,罗兰?” 莫雷又打了个哈欠,没什么精神地问着。
“这个人…我要了!”
我不太敢相信我的耳朵,迅速聚拢地眉峰显示着我的讶异,他在说什么?
“哦?你对这朵小蔷薇有兴趣?”这么一讲,斐罗德倒像是来了兴致,语气颇为兴奋地说着。
莫雷好象不太高兴,慵懒的声音显得烦噪起来:“别开玩笑了,罗兰!你要玩我改日再找好的给你。现在可得办正事。”
“我没开玩笑啊!也没什么兴趣玩,这个人我要定了!”优雅的声调中透出一股强硬,很清楚的显示出他的决心。
“你搞什么啊!” 那个连杀人都保持一贯懒散态度的莫雷,这会儿竟激动地站了起来。“布置了这么久的计划,你是要我现在放弃吗?你要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放走了他,卡特这边要怎样解决?难道我要跟人说他是自杀的吗?”
“好了好了…,冷静点!” 斐罗德赶紧把激动的莫雷强行拉回座位。“这是干什么嘛!多少年的交情有话好好说行吗?”
莫雷别扭地坐下,气都不打一处来:“你跟我说什么!你去问他啊,他到底想干吗?就为了一个有两分姿色的瞎子,准备让计划毁于一旦的是他不是我!”
“你就少说两句吧!罗兰不会这么任性的!” 斐罗德苦口婆心地劝着,指望赶紧把事情摆平。可偏偏有人不领情……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还就是一个任性的人!”仍然平静的语气,说出的话却让人直想翻白眼。
斐罗德除了无奈地叹气也没别的办法,莫雷则气的想当场把我毙了!
在场的人心目中,我现在大概已经和红颜祸水划上等号了。其实我也很无辜啊,这又不是我自己愿意的!跑来这么一号疯子,二话没说就把我当件东西要下了,我也很无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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