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辟疆传令,不一会儿,一个军尉引领几名甲士押着庞涓走来。庞涓当街跪下,因两手被绑,无法叩首,只能象征性地点头三下,朗声道:“魏国士子庞涓叩见君上!”
齐威公步下车辇,打量他一眼:“庞涓,你知道拦阻寡人车驾是死罪吗?”
“回禀君上,庞涓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拦阻?”
“若是能救齐国大难,庞涓何惜一躯?”
齐威公一怔,继而哈哈笑道:“齐国大难?寡人怎么没有听说呢?”扭头转向邹忌,“邹爱卿,齐有何难?”
邹忌应道:“回禀君上,微臣想起来了,这个狂徒前几日曾至微臣府上,也是这般口出狂言,让微臣赶走了。不想此人胆大包天,冒死拦阻君上大驾!”
庞涓陡地爆出一声冷笑:“连相国大人也出此话,可见齐国当真无人了!”
邹忌怒道:“大胆狂徒,你死到临头,还敢在此饶舌?”
齐威公却似对庞涓甚感兴趣,紧盯他道:“庞涓,寡人问你,天下显学,皆集稷下,著书立说者数以百计,更有士子数千,可谓是人才济济,你为何说我大齐无人呢?”
随行众臣无不怒目而视庞涓。
庞涓缓缓应道:“回禀君上,与秦、韩、赵三大强国为敌,是为不明;与魏结盟相王,弃口中肥肉,是为不智。齐国不明不智,众臣无人劝谏,是以无人!”
齐威公沉思有顷,转对左右:“为庞子松绑,随驾回宫!”
此地已离宫门不远,不一时就到宫中。齐威公回到前殿,在殿上坐下,对左右道:“有请庞子!”
早有宫人将庞涓领上前殿,庞涓叩道:“魏人庞涓叩见君上!”
齐威公摆了摆手:“庞子免礼!适才庞子所言,寡人尚未完全明白,请庞子详解!”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一部分 会徐州齐魏生嫌隙 战田忌庞涓初点将(6)
庞涓扫一眼周围众臣:“君上可否屏退左右?”
齐威公转对众卿:“天色不早了,你们累了一日,回去歇息吧!”
邹忌等众臣领旨退朝。见众卿退走,齐威公转望庞涓:“庞子,这下可以开口了吧!”
庞涓拱手说道:“方今天下,是战是和皆由实力说话。庞涓斗胆请问君上,魏之实力比赵如何?”
齐威公思忖有顷,应道:“河西之战前,魏强赵弱,战后相差无几!”
“再问君上,赵之实力比韩如何?”
“韩本不如赵,自申不害为相以来,韩国大治,眼下实力可以等同!”
“君上所言,是单指战力的。国之实力,并不全在战力,还应涵盖物力和智力。河西之战,秦非胜在战上,而是胜在物力和智力上。公孙鞅变法十年,秦国库充盈,保障有力,加上公孙鞅等人智谋过人,方有大胜。反观魏国,战前修鸿沟,建王宫,伐弱卫,致使财力枯竭,兵员疲惫。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魏王用人不智,终致大败。”
齐威公频频点头,身子趋前:“嗯,庞子所言,甚是在理。说下去!”
庞涓侃侃言道:“秦有公孙鞅,国大治。韩有申不害,国大治。赵虽无治,但赵人强悍,且近年并无大战,实力有增无减。唯有魏国,国无能臣,库无储粮,军无斗志,魏王却视而不见,连年穷兵黩武,就像一个病人,已患绝症却不自知,仍在肆意放纵。近日搬迁都城,比照周制大建王宫,役民非时不说,更是横征暴敛,民不聊生。君上,今日魏国情势,莫说秦人谋魏,单是韩、赵结盟,魏人即无还手之力!这些君上难道不知吗?”
齐威公听得额头汗出,掏缉擦拭一下,喃声说道:“这——寡人略知一二!”
“君上既知,为何却要冒险与韩、赵翻脸,而与垂死之魏结为盟友?”
“这——”齐威公无言以对,有顷,倾身向前,“请庞子教我!”
“弃魏!”
“弃魏?”齐威公沉思有顷,缓缓摇头,“寡人已经承诺魏罃,不日将与他会徐州相王,这——恐怕不妥吧?”
“草民有一计,或可有助于君上!”
“哦,庞子有何妙计?”
“君上可先行称王,再与魏王会徐州相王。魏王一向争强好胜,会盟之时,必在君上面前炫耀其宝,君上可当众羞之!”
齐威公大感兴趣:“哦,寡人如何羞之?”
庞涓沉着应道:“魏王之宝,无非天下奇玩。君上之宝,却是治国贤才。魏雄霸日久,骄气日盛,致使小人塞贤,君上失聪。魏王先不用公孙鞅,后不听白圭,再不用公孙衍,终有今日之衰。君上却是尊士养士,知人善任,使天下之人皆归稷下,更有贤相邹忌、良将田忌、贤大夫田婴等忠臣良将,终有今日之盛。相王之时,君上不妨以人才大宝羞辱魏王。如果魏王肯听君上劝讽,自此重用人才,励精图治,说明魏国尚有希望,君上或可与之结盟。如果魏王恼羞成怒,不听劝讽,魏国即无希望,亡无日矣。君上非但不可与其结盟,反应先下手为强,莫使大魏被秦、韩、赵三国悉数瓜分!”
庞涓一席话说完,齐威公连连点头:“嗯,庞子之言,鞭辟入里,切中实务,寡人听之,如闻圣贤哪!”
庞涓叩道:“君上美誉,草民愧不敢当!”
齐威公拱手道:“上天以庞子赐齐,实乃寡人之幸。寡人欲拜庞子为上卿,早晚随侍左右,指点寡人,不知庞子意下如何?”
庞涓起身拜道:“草民叩请君上收回成命!”
齐威公思忖片刻,缓缓说道:“上卿之位,难道还留不住庞子吗?”
庞涓拱手应道:“齐国为大国,君上为贤君,上卿为重爵,庞涓一介草民,仅凭几句话语,便得如此恩宠,纵使九死也不足为报,如何能嫌爵小职微呢?”
“既然如此,庞子还有何忌?”
“草民有些私务未了,还请君上宽容!”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一部分 会徐州齐魏生嫌隙 战田忌庞涓初点将(7)
齐威公想了一下,点头道:“庞子执意不留,寡人就不勉强了。来人!”
内臣上前:“老奴在!”
“赏庞子百金!”
庞涓再次叩拜:“草民甘冒死罪,再请君上收回成命!”
齐威公惊道:“爵位不受,金子也不受,你叫寡人如何赏你?”
“君上对草民拦驾死罪不仅不加责罚,反而花费一个时辰细听草民的狂妄之语,就是对草民的最大赏赐了!”
齐威公点头叹道:“庞子是雅士,寡人倒是俗气了!今宵风清月明,寡人预备薄酒一席,特邀庞子共赏明月,可否?”
庞涓连拜三拜:“能与天下贤君共赏明月,诚为草民此生之愿也!”
齐威公哈哈大笑,起身亲执庞涓之手:“庞子,请!”
三日之后,齐威公诏告天下,在临淄先行称王,同时如约前往泗水边的徐州,与魏惠王会盟相王。
作为东道主,齐威王提前三日赶到,住进泗水旁边早已搭起的行辕。第三日中午,魏人亦至,议定当晚由齐王做东设宴,为魏王洗尘。
傍黑时分,惠王与上卿陈轸、安国君公子卬一道缓步走近齐国行辕,六十四名齐国乐手齐集辕门之外,奏起迎天子之乐。齐威王头戴王冠,与上大夫田婴、上将军田忌大步迎出辕门,与惠王见过礼,手牵手步回帐中。
威王坐于主位,魏惠王坐于客席,齐、魏随行大臣各按爵级分坐于两侧。每人面前摆一几案,案上摆满美酒佳肴。
威王举爵道:“魏王远道而来,田因齐特备薄酒一爵,为魏王洗尘。田因齐先干为敬!”仰头一饮而尽。
众人皆饮。侍女倒酒,魏惠王亦举爵道:“齐王顺应天意民心,南面称尊,可喜可贺。魏罃今借齐王甘醇,向齐王表示衷心祝贺!”亦扬脖一饮而尽。
众人皆饮。齐威王击掌,众乐手奏起齐地雅乐。一曲毕后,齐威王转对惠王,笑问:“请问魏王,齐乐如何?”
魏惠王脱口应道:“传闻孔子闻齐乐,三月不知肉味,今日信之!”
齐威王微微一笑,再次击掌,音乐再起,六十四名美女出场,随音乐起舞。一曲舞毕,众舞女退场。齐威王再次转向魏王:“请问大王,齐女如何?”
魏惠王赞美有加:“传闻齐地出美女,今日信之!”
齐威王陡然爆出一声长笑:“哈哈哈哈——”
魏惠王莫名其妙,不解地望向齐威王:“请问齐王何以发笑?”
齐威王又是一阵长笑,笑毕方道:“传闻大王识美而不知乐,田因齐今日信之!”
惠王一怔,面色微涨,压住火气,略略拱手道:“请问齐王,此言何解?”
齐威王呵呵笑应道:“仲尼至齐闻乐三月而不知肉味,确有此事,不过,孔子闻的是《韶》乐,非齐乐也。大王方才所听,才是真正的齐乐,靡靡之音,何能与《韶》乐比肩?田因齐以此揣知大王知美而不识乐!”
魏惠王细细一想,确是自己未加细审,随口出错,顿时面色尴尬,一时却也找不出合适之语回敬,只好干笑一声作陪。
齐威王再次举爵:“来来来,田因齐敬大王一爵,为齐、魏两家睦邻友善,干爵!”
众人尽皆举爵饮之。侍酒斟好之后,魏惠王亦举爵道:“魏罃回敬齐王,为齐、魏并王天下,干爵!”
魏惠王说完,首先饮干。齐威王看他饮完,却将酒爵缓缓放下。田忌等齐臣见齐王不饮,也纷纷放下酒爵。
魏惠王大是惶惑:“请问齐王,为何不饮此爵?”
齐威王沉声应道:“大王所言不实,田因齐故而不能畅饮!”
魏惠王极是震惊:“敢问齐王,魏罃所言,何处不实?”
齐威王缓缓说道:“方今天下,并王称尊的有周、楚、魏、齐四国,并不只是齐、魏两家啊!”
魏惠王一时语塞,再陷尴尬,面色紫涨,只好再倒一爵,举起来:“好,魏罃就为周、楚、魏、齐并王天下,干爵!”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一部分 会徐州齐魏生嫌隙 战田忌庞涓初点将(8)
魏惠王再次一饮而尽。齐威王亦举爵饮之。魏惠王因连遭尴尬,心中不畅,闷头坐在那儿,既不说话,也不饮酒。齐威王却是眉开眼笑,与众卿频频碰爵。
闷坐有顷,魏惠王终于想出一个扳回面子的方式,抬头问道:“听闻齐国富足,多产奇珍异宝,魏罃心甚慕之。今日兴甚,齐王能否出示一二,让魏罃一开眼界呢?”
齐威王等的就是这个,当下转过头来,微微笑道:“齐国珍宝多不胜数,不知魏王欲看何宝?”
魏惠王问道:“有径寸之珠吗?”
齐威王微微摇头。
魏惠王甚是得意:“有夜光宝石吗?”
齐威王摇头。
魏惠王面呈喜色:“有象牙宝塔吗?”
齐威王摇头。
魏惠王更为得意:“有天山乳玉吗?”
齐威王再次摇头,有顷,身子前趋,甚感兴趣地轻声问道:“这些东西,魏宫可有?”
魏惠王洋洋自得,身子略朝后仰,捋一把长长的胡须:“魏国虽说贫弱,这些却是不缺。宫中有径寸之珠十,魏罃用之戏美;有夜光宝石五,魏罃用之代烛;有象牙宝塔二,魏罃用之镇卷;有天山乳玉一,魏罃枕之入眠!”
齐威王听了,微微一笑:“这些东西,田因齐还真一件没有!”
魏惠王哈哈长笑数声,半是奚落:“这些均为寻常之物,齐王之宝,想必稀罕多了!”
齐威王敛住笑容,正襟而坐,缓缓说道:“田因齐之宝,确实与大王之宝有所不同!”
魏惠王怔道:“哦,有何不同?”
齐威王缓缓说道:“田因齐有贤臣名叫檀子,镇守南疆二十八年,楚人不敢犯土;有贤臣名叫盼子,镇守西疆二十五年,赵人不敢越境半步;有贤臣名叫黔夫,镇守北疆二十二年,燕人望之生畏;有贤臣名叫种首,治民一十九年,齐境道不拾遗,夜不闭户;有贤将名叫田忌,驰骋疆场一十六年,历战十二,十一胜一平,无一败绩;有贤相名叫邹忌,治理国事一十三年,齐库盈仓满,积粟可支十年,朝无积案;有贤大夫名叫田婴,治稷宫一十二年,收纳天下士子三千,著书立说者不计其数!”略顿一顿,目视惠王,字字铿锵,“田因齐本为无能之辈,只因视众贤为宝,才得以日日莺歌燕舞,夜夜高枕无忧!”
齐威王的话语就像一把利刃,将魏惠王的面皮一点点割去。魏惠王听得面色紫涨,呼吸急喘,全身颤抖。众臣更是面面相觑。全场静寂,空气便如冷凝了一般。
蓦然,魏惠王站起身子,将手中之爵掷于地上,看也不看齐威王一眼,拂袖而去。公子卬和陈轸相视一眼,惶惶然追在后面。
齐威王端坐于位,望着他们狼狈而去的背影,陡然爆出一声长笑。田婴、田忌相视一眼,亦放声大笑起来。
笑毕,齐威王转向田忌:“田将军,仓促之间,能战之卒可征多少?”
田忌朗声应道:“回禀陛下,不征可点五万精兵!”
齐威王再问:“如果兴伐,多少时日可以出征?”
“回禀陛下,如果伐楚,田忌须备兵三十日;伐赵,备兵二十日;伐韩,备兵十八日;伐燕,备兵十五日……”
齐威王打断他的话:“伐魏呢?”
“十日足矣!”
齐威王闭目端坐,陷入冥思。
魏惠王气冲冲地旋入自己的行辕,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在帐中来回踱步,耳朵里充塞着齐国君臣的狂笑声。踱有一阵,魏惠王终于爆发出来,将身边物什一件接一件地抓起来,狠狠摔在地上。公子卬、陈轸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发作一阵,魏惠王开始平静下来,颓然走到几前坐下,目光转向陈轸:“陈轸,这是怎么回事?”
陈轸叩头如捣蒜:“陛下,微……微臣不知!微臣使齐时,一切均已讲妥,齐王甚是高兴,赏赐微臣诸多财物,这这这……怎么会是这样呢?”
魏惠王点了点头:“看来,田因齐是存心羞辱寡人的。卬儿!”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一部分 会徐州齐魏生嫌隙 战田忌庞涓初点将(9)
得山响:“相什么王?难道你嫌寡人所受羞辱还不够多,是吗?”
陈轸泣道:“陛下——”
魏惠王转向公子卬,喝道:“还不传旨?”
“儿臣领旨!”
陈轸回到自己的帐篷,闷坐一时,转对戚光道:“齐王态度大变,里面定有蹊跷。你且留下,查查此弯绕在何处?”
戚光点头。
翌日晨起,天尚未亮,魏惠王及其随行的五千人马尽皆拔帐而去。齐王以魏王背约、不辞为由,命田忌点兵五万伐魏,同时传檄天下,共诛不道之魏。
依旧身背破旧包袱的庞涓站在一个土岗上,远远地望着齐国三军络绎进发魏境,嘴角浮出一丝冷笑。至此为止,出山之后所迈的第一步终于落定。
然而,庞涓知道,真正艰难的是下一步。迈向何处、如何去迈,哪一点都是关键,稍有不慎,他就会满盘皆输。
魏国大梁,刚刚落成的魏国王宫里,空气里依旧弥漫着清新的木香和油漆味。
夜已深,魏惠王却毫无睡意,独自坐在御书房里,两眼痴痴地盯着面前的几案。几案上是一只黄玉盘子,盘中是一颗鸡蛋大小、精美绝伦的夜明珠。
魏惠王久久地凝视着它,似要将它看穿。不知过有多久,魏惠王慢慢地抬起右手,将夜明珠拿在手中,捧到眼前,轻轻地抚摸它。魏惠王的耳边,渐渐响起齐国君臣的狂笑:“哈哈哈哈——”狂笑一声接一声,似乎没完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惠王的脸色渐渐紫涨,扬手将夜明珠猛地掷向玉盘。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与盛放它的玉盘一道,于顷刻间成为块块碎片。
魏惠王喝道:“来人!”
被惠王的怪异举动吓得不知所措的毗人跌跌撞撞地走到跟前:“陛下,老奴在!”
魏惠王一字一顿:“召惠施、朱威觐见!”
“老奴领旨!”
当惠施、朱威跌跌撞撞地赶到御书房时,魏惠王的火气已降下去,正在眯着两眼望着几案上的玉石碎片。看到两位重臣叩在面前,魏惠王微微抬头:“两位爱卿,平身!”
惠施、朱威谢过恩,忐忑不安地分坐两侧。
魏惠王缓缓问道:“看到这些碎石块了吗?”
两人点了点头。
魏惠王长叹一声:“唉,都是它们害了寡人哪!”
惠施、朱威互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魏惠王慨然说道:“寡人自来世间,只会羞辱他人,未曾受到他人羞辱。此番徐州之行,这一课算是补上了!现在想来,田因齐羞辱得好哇,寡人连做二十余年的梦,一下子让他羞醒了!”
惠施应道:“陛下,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魏惠王点了点头:“唉,这么晚了,寡人却睡不去,坐在这儿思来想去,总算明白一个理儿:错不可怕,怕的是不肯认错!这些年来,寡人一错再错,却死要面子,不肯认错,终于酿成今日大错。今天晚上,寡人面对一地碎石,向天下认错,特请两位爱卿做个见证!”
惠施、朱威听闻此言,各跪于地,泣道:“陛下——”
“惠爱卿方才说得好,亡羊补牢,未为晚矣。寡人召两位来,还有一事,就是补这破牢!两位爱卿——”
惠施、朱威齐道:“微臣在!”
“你们所拟的改制条陈,寡人也都看了,玺印也加盖了,放手做去吧。昔日勾践卧薪尝胆,十年而雪奇耻大辱。寡人不如勾践,二十年总也够了吧!”
惠施泣道:“陛下有志如此,魏国不治,当无天理啊!”
话音刚落,毗人急急走进,将一份边关急报呈送魏惠王:“陛下,边关火急军情!”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一部分 会徐州齐魏生嫌隙 战田忌庞涓初点将(10)
惠施急道:“陛下——”
魏惠王转对毗人,一字一顿:“敌寇袭境,敲响警钟,通知百官,紧急朝会!”
“老奴遵旨!”
不一会儿,连续不断的警钟声从魏宫里传出,响彻在大梁上空。大梁城里一片惊乱,百官各从梦中惊醒,穿好冠带,驰向王宫。三更时分,百官毕至,魏惠王面色冷凝,目光严厉地扫视众臣,连扫几遍,沉沉的声音略显沙哑:“诸位爱卿,听到钟声了吗?”
百官异口同声道:“听到了!”
魏惠王说得非常缓慢,却极具感染力:“这是敌寇犯境的钟声!寡人自继承大统以来,立政二十二年,征伐的钟声听过无数,敌寇犯境的钟声却只听过两次。第一次是秦人,从西边来!这一次是齐人,从东边来!”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魏惠王依旧缓缓地说:“诸位爱卿,寡人年岁日高,百姓生活日苦,魏国不想打仗了。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田因齐自封为王,盛情相邀寡人。为求睦邻,寡人不计身价,应邀赴徐州为他捧场,不仅未得好遇,反而受他百般羞辱。寡人尚未找他算账,他倒领兵打进寡人的家门口了!”
众臣无不面面相觑。
魏惠王突然抬高声音:“田因齐羞辱寡人,寡人可忍。田因齐兴兵犯境,羞辱我堂堂大魏,你们说,寡人还能忍吗?”
众臣激动万分,齐声吼叫:“誓抗齐寇,为陛下雪耻!”
魏惠王声如洪钟:“不是为寡人雪耻,是为你们自己雪耻!是为大魏国雪耻!诸位爱卿,任何来犯之寇,无论他是秦人、齐人、赵人还是韩人,都是寡人的敌人,也是大魏的敌人。寡人举倾国之力,宁可粉骨碎身,不做亡国之奴!”
百官齐道:“誓死追随陛下,保家卫国!”
魏惠王将目光落在朱威身上:“朱司徒,除去各地守备,还能征调多少兵马?”
朱威跨前一步,朗声禀道:“回禀陛下,可征调铁骑一万,武卒四万。另有苍头十万可供征役!”
魏惠王点头道:“好。诸位爱卿,齐将田忌率兵五万来袭,寡人也有精兵五万,哪位爱卿愿意领兵御敌?”
公子卬用肘顶了一下陈轸,陈轸迟疑有顷,出列奏道:“陛下,微臣保举一人,可迎战齐寇!”
魏惠王看他一眼:“爱卿保举何人?”
“安国君!”
众臣皆将目光落在公子卬身上。公子卬精神一抖,出列奏道:“启奏父王,儿臣愿意挂帅出征,代父王教训齐人!”
魏惠王看也不看他,面向众臣:“还有何人?”
众臣纷纷低下头去。魏惠王沉思有顷,转向公子卬:“安国君听旨!”
“儿臣在!”
“封安国君为大将军,张猛为副将,点三军五万,迎战齐寇!”
“儿臣领旨!”
朱威急了,跨前一步:“陛下,张猛在西河一线,秦人——”
魏惠王斜他一眼:“秦人不是尚未到吗?”
朱威正欲再奏,惠施扯了一下他的衣角。朱威嘴唇动了几动,不吱声了。
魏惠王转对公子卬:“卬儿,兵情火急,你速去准备,辰时点兵,卯时出征!”
“儿臣领旨!”
魏惠王想了一想,又叮嘱一句:“田忌精通阵法,用兵诡诈,你当小心布阵,坚守城池,万不可轻易出击!”
“儿臣谨记于心!”
退朝之后,百官纷纷走出宫门。朱威紧走几步,赶上惠施,急道:“相国,陛下让安国君挂帅,您——您怎么不吱一声呢?”
惠施反问他道:“不让他挂,你说让谁去挂?”
“张猛!”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一部分 会徐州齐魏生嫌隙 战田忌庞涓初点将(11)
惠施摇头道:“张猛是员骁将,做先锋可以,做副将已用大了!”
朱威细想有顷,竟也无话可说,喃声说道:“可——相国大人,田忌是名将,公子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惠施叹道:“唉,要是有对手,齐王能这么急就用兵吗?”
河西之战,公子卬遭遇了生平第一次大败,在列国面前丢尽面子。此番齐人犯境,正好给了他扳回面子的机会。辰时点兵,刚到卯时,公子卬就急不可待地传令三军,迎战田忌。
齐军沿济水经大野泽过境卫地,杀向魏境。公子卬探得明白,引领三军沿济水迎击,在煮枣遭遇齐军,吩咐扎营。副将张猛得到诏令,连夜布置好西线防务,率轻骑千人,朝煮枣方向急驰。
公子卬刚刚扎下大帐,田忌战书已到,约他斗阵。公子卬熟读兵书,尤其对阵法颇有研究,闻知田忌善斗阵法,早想对他一决高下,当即回了战书。
煮枣外面的田野上,魏、齐两军各摆一阵,田忌纵马提枪,上前挑战。公子卬识破阵势,率军冲入,不想齐军临时变阵,反遭掩杀,大败一场,折兵数千。
次日,田忌再摆一阵,又被公子卬识破,公子卬率军再冲,又遭惨败,折兵数千。公子卬急了,摆出一个阵中阵,将生门、死门故意颠倒设置,让田忌冲阵。田忌看得明白,指使两员猛将从死门攻入,将魏军阵势冲乱。田忌乘势挥军掩杀,公子卬狼狈溃退。
退至平丘,副将张猛方才赶到。二人合兵一处,稳住阵脚。公子卬大帐点兵,见已折兵两万,偏将以上将军阵亡过十。
公子卬再也不敢隐瞒军情,急将战况报呈魏王,要他火速增兵。魏惠王接到战报,大惊失色,急召惠施、朱威,拍几怒道:“不让他攻阵,他偏不听,三战三败,折兵两万,竟然还有脸要寡人增兵!”
惠施奏道:“陛下息怒,眼下军情紧急,可暂调附近守军两万驰援平丘,再征苍头补充守军!”
魏惠王叹道:“唉,有此竖子,多少兵马也是无用!惠爱卿,拟旨,调他回来!”
朱威急道:“陛下,三军不可无主啊!”
魏惠王略一思忖:“可让副将张猛暂代主将之位。”有顷,长叹一声,“唉,田因齐是明欺寡人无人哪!”
朱威奏道:“臣保举一人,可抗田忌!”
魏惠王眼睛一亮:“爱卿保举何人?”
“龙老将军!”
魏惠王的眼睛马上又暗淡下去,半晌方道:“龙老将军虽是对手,可也太老了!”
“陛下,有龙老将军坐镇,军心必稳;军心若稳,齐必不撼。齐人长途奔袭,补给艰难。齐不撼我,军心自乱,持久必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