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圣曰:‘大巧若拙,大智若愚。’为人之道不在聪明,用兵之道不在战胜。庞涓自作聪明,争强好胜,看似大才,终是平庸。你不存机巧之念,没有斗狠之心,当可铸成大器!”
“弟子愧不敢当!”
“还记得你与庞涓争论谁是天下第一兵家之事吗?”
“弟子一时好胜心起,与他争执。后来,弟子细想此事,甚觉荒唐!”
“能知荒唐,可见你有慧心。不过,就老朽所知,你的先祖孙武子可称天下兵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孙宾叩道:“孙宾代先祖谢先生褒奖!”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一部分 争函谷秦公再谋魏 占草花庞涓首出山(19)
武子可称兵圣,不是因为他善战,而是因为他善于不战!”
孙宾怔道:“善于不战?”
“正是。孙武子深谙用兵之道,非一般兵家所能比肩。纵使吴起,也只能等而下之,顶多称个亚圣。”
鬼谷子说着,从几下取出一卷竹简:“此为孙武子的用兵精要,老朽每每读之,总是唏嘘再三,拍案惊叹!”
孙宾大睁两眼:“先生,难道这就是先祖的《孙武兵法》?”
鬼谷子点了点头:“正是!你一意守值,心无杂念,诚挚可嘉,当读此书!”将竹简递予孙宾。
孙宾双手受书,叩道:“弟子谢先生厚赐!”
“据老朽所知,”鬼谷子缓缓说道,“此书当为世上独本。孙武子厌倦战事,用毕生心血著成此书,献于吴王后隐退。吴王视此书为宝,深锁于姑苏台中。越王勾践灭吴之时,火焚姑苏台,此书也就失传了。好在孙武子著述之时也曾留有副本,此本几经周转,为老朽所得。老朽一向谨慎,未曾轻授。今见你心底忠厚,又是孙武后人,便知此书的出头之日到了。”
孙宾再拜道:“先生恩德,弟子没齿不忘!”
“记住,得此书者,善用之为天下利,不善用之为天下害,故心术不正者不可习之。你拿回去,细心研读,三日后还我!”
“弟子谨遵师命!”
孙宾将《孙武兵法》拿回房中,关门,焚香,摆上先祖灵位,连拜三拜,方才正襟危坐,展卷阅读。
孙宾遵鬼谷子所嘱,于第三日晚间手捧宝书,走进鬼谷子草堂。刚进草堂,就见鬼谷子坐在几前,已在候他。
孙宾叩道:“弟子拜见先生!”
“起来吧。”
“谢先生。先生所赐之《孙武兵法》,弟子已读三日,特来奉还!”
言讫,孙宾将《孙武兵法》双手捧起,呈给鬼谷子。
鬼谷子扫一眼竹简:“你可记牢?”
“弟子已经熟记于心!”
鬼谷子翻开竹简,随口读道:“孙子曰:‘凡治众如治寡——’”
孙宾由此背诵道:“孙子曰:‘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斗众如斗寡,形名是也;三军之众,可使必受敌而无败者,奇正是也;兵之所加,如以石投卵者,虚实是也。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时是也。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也;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哉……’”
鬼谷子摆手止住,又翻几下:“军争为利,军争为危——”
孙宾接下去诵道:“举军而争利则不及,委军而争利则辎重捐。是故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其法半至。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
鬼谷子放下竹简,点头赞道:“你用心如此,孙武子在天之灵,可以告慰了。孙宾,把书拿上,跟我来!”起身头前走去。
孙宾手捧《孙武兵法》,紧跟于后。二人走到外面的草地上,鬼谷子指着一个土坑:“将竹简放到这里。”
孙宾将手中竹简放到土坑里。
“回去拿个火把。”
孙宾走进草堂,点上一个火把,走过来。
鬼谷子指了指竹简:“烧吧!”
孙宾怔道:“先生?”
鬼谷子淡淡说道:“《孙武兵法》已印你心,这些竹简留在世上,也是无用,烧吧!”
孙宾实在不忍去烧,依旧眼巴巴地望着鬼谷子:“先生——”
鬼谷子再次重复:“烧吧!”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一部分 争函谷秦公再谋魏 占草花庞涓首出山(20)
孙宾见鬼谷子如此决绝,知道求也无用,只好说道:“弟子遵命!”
孙宾将火把放在一边,跪于地上,将竹简摆正,朝之连叩三个响头,含泪祷曰:“先祖在上,不肖后人孙宾遵先生之命,将圣典归还先祖,请先祖查验!”
祷毕,孙宾拿过火把,轻轻放到竹简上面。顷刻之间,天下宝典《孙武兵法》就在一阵噼噼啪啪的烈焰中化成一堆灰烬!
鬼谷子望一眼仍在风中明灭的余烬,抬头看向孙宾:“孙宾,自今而后,天下第一兵典只在你的心中。不过,仅能倒背如流一无用处,唯有悉心揣摩,悟其理,晓其义,得其道,方为彻悟!”
孙宾拜道:“弟子谨记于心!”
庞涓从宿胥口渡河,不几日就到魏国新都大梁。大梁本是魏国别都,人口稠密,物产富饶,商贾云集,此时成为都城,热闹自是不必说的。庞涓几经打听,寻到白虎的府宅,上前扣门,开门的是老家宰。
为防意外,庞涓仍然戴了斗笠,老家宰看有一时,竟是认不出来,怔道:“这位先生,您是——”
庞涓取下斗笠,笑道:“家老,您再看看!”
老家宰又看一时,仍是摇头。庞涓微微一笑,从袖中摸出一副络腮胡子戴上。一眼看到络腮胡子,老家宰当即叫道:“哎呀呀,看我这双老眼,连恩公也认不出了!恩公,快快快,府里请!”
老家宰引领庞涓走进府中,边走边叫:“少奶奶,您快来看,是谁来了?”
绮漪早已听到声音,急迎出来,见是庞涓,又惊又喜,当院跪下,叩道:“奴家见过恩公!”
庞涓还过一礼:“弟妹快起!”
绮漪起身,朝厅中礼让道:“恩公,屋里请!”转对家宰,“家老,快叫白虎回来!”
老家宰答应一声,走出厅外。
绮漪泡上茶水:“恩公,请用茶!”
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陡然冲过来,站在绮漪身边,一双警惕的大眼直盯庞涓。
绮漪抚了一下孩子的头:“来,这是咱家恩公,给恩公叩头!”
孩子打量庞涓一眼,慢慢走过来,在庞涓跟前跪下,叩头。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一部分 会徐州齐魏生嫌隙 战田忌庞涓初点将(1)
绮漪催道:“快叫恩公!”
孩子小声叫道:“恩公!”
庞涓上前一步,抱起孩子,呵呵笑道:“不用问了,你一定是小白公子!告诉伯父,叫什么名字?”
“白起!”
庞涓重复一声:“白起?”
绮漪接道:“是他爷爷临终前为他起的。”
庞涓沉思有顷,点头道:“嗯,起者,动身走也。是个好名字!”
说话间,白虎已如一阵风似的旋进院中,冲进厅中,纳头拜道:“白虎叩见恩公!”
见白虎回来,绮漪遂朝庞涓深鞠一躬,拉上白起走出客厅。
白虎、庞涓相向而坐,一边品茶,一边叙讲别后情势。正说着话,绮漪端了几个菜肴,家宰抱着一坛老酒,各在几上摆好。绮漪笑了笑:“几个小菜虽说粗陋,却是奴家亲手所烧,这坛酒也是奴家亲手所酿,请恩公品尝!”
庞涓拱手道:“庞涓一来就劳动弟妹,心实不安!”
绮漪还了一礼:“恩公大恩,奴家纵使粉骨碎身,也难报答!恩公慢用,奴家告退!”鞠躬告退。
白虎倒满一爵,递给庞涓,自己也倒一爵,举起道:“恩公,请!”
两人各饮一爵,白虎接道:“恩公,朝廷情势大体上就是这些。近三年来,陛下独断专行,偏信公子卬、陈轸,拒听忠言,逼迫公孙衍奔秦。魏之能臣,莫过于公孙衍。熟悉魏者,也莫过于公孙衍。今日公孙衍谋魏,秦、韩、赵三国结盟,魏国危在旦夕了!”
庞涓却将话锋一转,眉头冷凝:“陈轸那厮好像不在大梁?”
白虎点头道:“是的,半个月前出使齐国去了。陛下听从相国惠施之言,打算与齐人结盟,会徐州相王。陈轸主动请缨,要求出使齐国。”
庞涓沉思有顷,点头道:“惠子所谋,倒是高深!”
白虎不无忧虑地问道:“齐、魏一向不睦,你说,齐公他——会去徐州相王吗?”
庞涓嘿然笑道:“没有把握之事,陈轸那厮能主动请缨吗?”
白虎松下一口气:“如此说来,魏国有救了!”
庞涓微微一笑:“魏国不但有救,而且还要雄霸天下!”
“恩公说笑了。就现在这个样子,能不亡国,就是魏人之福了!”
庞涓呵呵笑出几声,搬过酒坛,倒满两爵:“来,白兄弟,为大魏雄霸天下,干爵!”
两人干过,白虎放下酒爵,拱手道:“据在下所知,陛下眼下最缺的正是用兵之才,今日举国招贤,为的也是此事。恩公进山修习兵学,学得一身本领,若去应征,必受重用!”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一部分 会徐州齐魏生嫌隙 战田忌庞涓初点将(2)
庞涓又笑一下,反问一句:“公孙衍不是也有一身本领吗?”
白虎苦笑一下:“恩公说得是。不过,今非昔比,在下可将恩公引荐给朱司徒,再由朱司徒引荐给惠相国。惠相国若肯推荐,陛下必委恩公以重任!”
“若是惠相国不肯推荐呢?”
“这——”白虎一怔,“惠相国见到恩公,不会不推荐的!”
庞涓摇了摇头:“白兄弟,你的好意,在下领了。不过,在下此来,断不是向陛下要官位的!”
白虎不无诧异:“恩公来大梁,不为应聘,却为何事?”
“看一眼白兄弟!”
“恩公盛情,白虎领了。这——恩公欲至何处?”
“齐国。”
白虎更是惊异:“齐国?难道恩公不愿为魏效力?”
“将欲强之,必故弱之。”
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白虎更是糊涂:“‘将欲强之,必故弱之。’恩公,此言何意?”
庞涓哈哈笑道:“这是先生的临别赠言,妙不可言哪!白兄弟,在下此来,真还有一事相托!”
“恩公请讲!”
庞涓一字一顿:“待陈轸回来,替在下盯牢他,莫让那厮逃了!”
白虎满腹狐疑,但还是点了点头:“恩公放心,这个不难!”
庞涓说道:“不难就好!”再倒两爵,缓缓举起,“魏国大难,不可不救!杀父之仇,不可不报!来,白兄弟,为这两件大事,干!”
齐国都城临淄,大街上,一辆轺车正朝相国府方向疾驰。陈轸坐于车中,微闭双目,表情悠然。戚光坐在他的对面,却是满脸忧郁。
有顷,戚光憋不住,忐忑问道:“主公,邹相国肯见我们吗?”
陈轸睁开眼睛,微微笑道:“送他大礼,他能不见?”
“老奴打探过了,邹相国并不爱财!”
“他不爱财,却另有所爱。放心吧,没有十足把握,这趟差事,本公如何敢来!”
不一会儿,轺车驰至相府门前,陈轸下车,将早已写好的名帖递给门人,顺手塞给门人一枚金币。门人接过,一路小跑着进去通报。不一会儿,邹忌迎出,见过礼,将陈轸请入客厅,分别落座。
邹忌开门见山:“上卿此来,敢问有何见教?”
陈轸回道:“不敢言教。在下此来,只是想给相国大人送个厚礼!”
“哦?是何厚礼?”
“一份功劳!”
邹忌莫名其妙,皱起眉头:“请问上卿,是何功劳?”
陈轸缓缓应道:“据在下所知,齐公梦中也在念叨宋国。宋国地处泗下,沃野千里,人口众多,楚国可是一直紧盯着呢!”
泗上十二国,唯宋、卫最富。卫亲齐,宋却亲魏。这些年来,齐、楚均想染指宋国,俱因惧怕魏国,谁也不敢动手。
邹忌似乎明白过来,点头道:“君上的确向在下提过宋国,邹忌甚想知道,上卿此言有何玄妙?”
“在下此来,有意将宋国拱手送予齐公,若是相国大人玉成此事,岂不是一件大功?”
邹忌心中一震,旋即笑道:“上卿言重了。邹忌已经身居相位,还贪何功?不过,邹忌对宋倒有兴趣。宋国是一块上好的膘肉,魏王岂肯轻易松口?”
“只要齐公答应一事,陛下必定松口!”
“何事?”
“称王!”
邹忌心中咯噔一怔,闭目沉思。有顷,邹忌睁开眼睛,朝陈轸拱手道:“好吧,上卿的大礼,邹忌暂先收下!上卿还有何事?”
陈轸亦拱手道:“谢相国大人成全!在下告退!”
翌日,陈轸以魏王特使身份上朝,向齐威公递交国书,禀明魏王有意尊齐公为王,如果齐公愿意,两国可以相约会盟,互尊王位。言毕,陈轸告退。
望着陈轸渐退渐远,消失在殿门之外,齐威公哈哈大笑数声,转对众臣:“诸位爱卿,魏罃坐王椅,看来是烧疼屁股了,被秦人逼得先失河西,后徙都城。可秦人仍不放他,听说近日又在结盟韩、赵,三面伐魏。魏罃急了,使陈轸来朝,意欲尊寡人为王,拉寡人跟他一道去蹚这趟浑水。你们议议,寡人是蹚呢,还是不蹚?”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一部分 会徐州齐魏生嫌隙 战田忌庞涓初点将(3)
田忌跨前一步,禀道:“启禀君上,称王之事万万不可!”
“田爱卿,你且说说,为何不可?”
“魏国强盛时,视我为敌,今日落势了,却来结盟,这是临渴掘井,并非真心。再说,魏侯称王是背道而驰,眼下已是众叛亲离,遭列国唾弃。此番魏王尊君上为王,断无好意,君上万不可上当!”
齐威公点了点头,将眼睛缓缓移向邹忌:“邹爱卿,田爱卿以为,魏王是临渴掘井,有加害寡人之意,爱卿意下如何?”
田忌本是列国名将,又依仗是齐威公胞弟之势,从未将邹忌放在眼里。邹忌在面儿上虽不与他计较,心里却有块垒。此时见田忌反对,自己又有陈轸暗透的底限,邹忌心沉气定,跨前一步奏道:“回禀君上,微臣以为,君上可准允陈轸所请,与魏相王!”
齐威公眼睛一亮:“请爱卿详解!”
邹忌侃侃说道:“我东临大海,西接三晋,北有燕,南为泗上十二国。燕地高寒,土地贫瘠,图之无益。三晋均是大国,且西有强秦,不可急图。唯有泗上十二国,地广土肥,人口众多,且国小兵弱,是可图之地。三晋之地,魏居中。我若有魏,北可制赵,南可牵韩。有三晋在,亦无秦忧。只有西线稳固,我才可全力南图,与楚争夺泗上!”
说实在的,魏惠王南面称尊,齐威公心中最是不平,早有与其并王之意,只是碍于天下道义,无法出口。此时,面对魏王为他搭好的梯子,邹忌的解释正合心意,齐威公不禁连连点头:“嗯,邹相国所言甚是。只是——寡人若也像魏王那样南面称尊,岂不是天下并王,寡人也成众矢之的了吗?”
邹忌缓缓应道:“君上,纲常早乱,天下并王并非今日奇观。早在春秋初年,蛮楚就已称王。时至今日,列国称王已是大势所趋,魏王不过是先行一步而已。蛮楚可以称王,魏侯可以称王,君上为何不可以称王?”
齐威公将目光扫向众臣:“诸位爱卿,寡人若是称王,你们可有异议?”
上大夫田婴跨前一步:“微臣赞同君上称王!”
齐威公将头转向他:“爱卿说说,你为何赞同?”
田婴应道:“韩侯、赵侯本与魏侯平起平坐,现在低人两头,心中不平,这才追随秦公伐魏。魏王一向刚愎自用,一旦跨上王座,断不会退缩。因而,微臣以为,若是不出意外,韩侯、赵侯为求地位平衡,不久也将称王。未来数年,将是列国并王时代。君上先行一步,一可卖给魏王一个人情,二可向天下昭示君上能够左右天下局势,三可制约韩、赵!”
齐威公将目光转向太子:“辟疆,你也说说!”
“儿臣以为,公父即使决定称王,也不可轻易答应陈轸!”
邹忌接道:“微臣赞同殿下所言。眼下是魏王有求于君上,君上何不向他讨个好处?”
齐威公急问:“哦,讨何好处?”
“逼他让出宋国!”
此言果然正中齐威公下怀,击案道:“好!”转对田婴,“田爱卿,你去知会陈轸,如果魏罃答应邹相国所言,寡人就与他互尊王位!”
田婴应道:“微臣遵旨!”
接后几日,陈轸与田婴几经磋商,决定两国在一月之后,齐威公称王,同时与魏惠王会盟徐州,互尊对方王位。
陈轸此番使齐,不仅使齐威公得到梦寐以求的王位,更使魏惠王拱手让出宋国的保护国地位,对威公而言,真可谓喜上加喜。为此,威公特别设宴款待陈轸,赠送他黄金一百,锦缎百匹,同时选挑美女十名,特产若干,赠予魏王。
陈轸不辱使命,带着齐女凯旋而归,一路上车马滚滚,旌旗招摇。人马行至齐国关卡,关吏验过陈轸等人的关文,挥手放行。戚光催动车马,刚过关防,突然间两眼圆睁,模样极是吃惊。
陈轸怔道:“你怎么了?”
戚光手指关卡那边,惊道:“主公快看,是他!”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一部分 会徐州齐魏生嫌隙 战田忌庞涓初点将(4)
陈轸顺着戚光的手势望去,见一人头戴斗笠,肩挎包袱,正在通过关卡,一时却又想不起是谁,随口问道:“他是何人?”
“庞涓!”
说话间,庞涓已经通过关卡,摘下斗笠,扭过头来,如炬的双眼直朝陈轸和戚光逼射过来,目光阴寒,嘴角似笑不笑,似怒不怒,显然是在向他们挑衅。盯射有顷,庞涓一个转身,沿官道大踏步远去。
陈轸回过神来,擦了一把汗水,点头道:“嗯,是他!此人扬言三年之后回来寻仇,三年之期已是到了。不过——”眉头微微皱起,“此人寻仇,应到大梁才是,为何反朝齐国跑?”
戚光想了想道:“主公,此人仍是钦犯,魏国各地都在缉拿,他哪里敢去?”
陈轸白他一眼:“此人是亡命之徒,哪里他不敢去?”
戚光低头,嗫嚅道:“主公教训得是!小人这就回去加强防护,同时再向司徒府报案,让官府协助追查!”
陈轸冷笑一声:“司徒府指靠不住,前番就是朱威放走那厮的。你可多派人手,先斩后奏。另外,告诉丁三,就说是本府说的,谁能拿到庞涓脑袋,齐王赏的百金就是他的!”
“小人遵命!”
自得《吴子》六篇,庞涓日日习读,大有感悟。此番下山,庞涓自信天下已无对手,因而底气十足。想到鬼谷子的临别赠言,庞涓经过详细分析,决定前往齐国走一步险棋。
进入齐境之后,庞涓再无顾忌,不消几日,就已赶到齐国都城临淄。
这步险棋的第一步是觐见齐公。庞涓寻到一家离宫城较近的客栈住下,换过衣冠,径朝齐宫而去。走至宫门处,自有膀大腰圆的持戟卫士将他拦住。
一名军尉走出,庞涓揖过,递上拜贴:“请军尉转呈君上,就说名士庞涓求见!”
军尉接过拜贴,审看几眼,递还庞涓,语带讽刺地说:“庞名士,似你这般,当到稷下学宫去!”
庞涓急道:“这位军尉,在下有紧急国事,必须面君陈奏!”
军尉鼻孔里哼出一声:“庞名士,君上有旨,凡是来齐士子,须到稷下学宫讨论学问。庞名士若有真才实学,自有祭酒、学宫令荐你进宫面君!”
庞涓陡然爆出一声狂笑:“稷下养的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岂能与我庞涓谈论学问?”
军尉大怒,眉头一横:“你这厮真不识趣,本尉好心待你,你却目中无人,蔑视我稷下学宫。快滚,滚迟一步,本尉抓你送监!”
庞涓冷冷地看他一眼,在又一声长笑中扬长而去。
接后几日,庞涓发现军尉所说一丝不差,凡是来齐士子,必须过稷下一关,否则,齐公一律不见。庞涓知道,仅是稷下就有学子数千,名士济济,莫说是见君,纵使想见祭酒、学宫令,也是个难。再说,想到与那些百无一用的学界名流进行没完没了的争辩,庞涓的头皮就是一阵发麻。
就在庞涓束手无策之时,客栈掌柜却告诉他一个例外:若得相国邹忌推荐,齐公也会破例召见!庞涓沉思有顷,决定去相府试试运气。邹忌名闻列国,齐有今日,此人功不可没。若是见上相国,向他晓以利害,想必他会直接引他去见齐公。
庞涓来到相府,向门人递交了拜帖。相府果是有规矩之处,门人甚是和善,看过拜帖,朝庞涓鞠一躬道:“庞子稍候,小人这就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一个家宰模样的随门人走出房门。庞涓跨前一步,揖道:“魏国士子庞涓见过家老!”
家宰还一礼道:“在下见过庞子!听闻庞子欲见主公,在下敢问何事?”
庞涓迟疑一下:“这——此事关系齐国安危,在下只能面谕相国大人!”
家宰一怔,朝庞涓又揖一礼:“庞子稍候,容在下禀报主公!”
庞涓还礼:“谢家老成全!”
邹忌正在书房里批阅各地奏报,见家宰进来,抬头问道:“哦,有事了?”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一部分 会徐州齐魏生嫌隙 战田忌庞涓初点将(5)
“回禀主公,魏国士子庞涓求见!”
邹忌怔了一下:“魏国士子?不是有稷下吗,他来此处干什么?你转告他,那儿才是士子该去的地方!”
“小人对他说了,他说,他有大事求见相爷!”
“是何大事?”
“小人问他,他说,此事关系齐国安危,一定要面谕相爷!”
邹忌皱了皱眉头:“关系齐国安危?”略顿一顿,抬头看着家宰,“齐国眼下并无安危之说,寻个理由,让他走吧!”
“小人遵命!”
家宰退出之后,邹忌轻叹一声,摇头道:“什么齐国安危?进我邹门,也该寻个好理由!”复又埋下头看书。
庞涓再吃闭门羹,心中甚是郁闷,在客栈又住数日,眼见徐州相王之期越来越近,而他的第一步尚未迈出,心中更是着急。
这日后晌,约近申时,庞涓百无聊赖地走在宫前大街上。走不多时,看到前面有一酒肆,庞涓肚中也觉饥饿,遂走进去,叫小二端上几盘小菜、一坛老酒,一边酌饮,一边苦思面君之计。正吃之间,街面突然大乱。庞涓探头观看,见一群官骑正在清理行人。
庞涓惊异,大声喊道:“小二,快来!”
小二小跑过来:“客官,您召小人?”
庞涓指着外面:“怎么回事,闹得鸡飞狗跳的?”
“客官有所不知,君上方才去太庙占卦,这阵儿想必回来了。”
庞涓心中咯噔一声,沉思片刻,从袖中掏出一块银子:“结账吧,余下的赏你了!”放下筷子,两眼一眨不眨地盯住窗外。不一会儿,果有大队车马护拥齐公车辇沿街驰来。太子殿下、相国邹忌、上将军田忌、上大夫田婴等齐国重臣各自骑马,走在齐公驾前。
庞涓看得真切,见齐公车辇渐驰渐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客栈,当街跪下。众卫士一阵惊乱,七手八脚将他拿住。
擅闯君上车驾即是死罪,这是谁都知道的。一场虚惊过后,齐威公探头车外,喝问田辟疆道:“何人拦阻寡人?”
田辟疆禀道:“回禀公父,是一个士子,看样子,不像是刺客。”
“带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