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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时光掩埋的秘密

_2 桐华(当代)
  我的事情不是不肯告诉她,而是不敢告诉她,她的脾气难以琢磨,万一哪天她小宇宙突然爆发,冲到宋翊面前,一拍桌子,揪住对方衣领,怒吼道:“我家小妹看中你了,你到底从是不从?撂个话!”那我直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唉!想到宋翊,心情又开始低落,为什么我美丽动人知性美婉约美的一面总是落不到他眼里?
  “我去洗澡睡觉了。”
  麻辣烫心情不好,也不想多说,只发了一个祝我好梦的图片。
  洗完澡,躺在床上,心里还是不踏实,翻来翻去了半晌,又打开了电脑,没有登录QQ,登录了MSN。宋翊的头像竟然是亮的,我盯着看了好一会,才敢相信这个事实。真的是亮的,不是我的幻觉!
  心跳加速,头发晕,手发抖,颤颤巍巍打了个“你好”,觉得很怪,删除,想了想,又打了个“你好”,再删除,最后发了一个笑脸过去。
  屏住呼吸等待,没想到对方立即给了回复,“你好,很久没有登录,很多人光看帐号已经记不起真名,请问,你是……”
  “啊!”
  我从椅子上跳起,举着双手,一边大叫,一边绕着屋子狂奔一圈,“我是一个菠萝,萝萝萝萝……”
  “萝”声还没完,突然反应过来,现在不是激动的时刻,又立即坐回桌前,深吸了口气,颤抖着手打字,好半天才终于敲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也是清华经管的,比你低两届,我和袁大头的女朋友,他现在的老婆很熟。”实际上,我和她只是住在一层楼里,彼此知道对方而已。
  “:)”
  我盯着这个笑脸的符号,研究了好一会,看不出这个符号背后的涵义,不过,他应该不排斥和我说话吧?
  我脑袋里搜索着信息库,他会对什么话题有兴趣?想过无数话题,却怕万一说错了的后果,前后犹豫着,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没说话了。沉默时间越长,越说不出来话,我痛苦地用头去撞显示器,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蠢?
  突然,滴滴几声响,一句问话跳上屏幕。
  “你对北京熟悉吗?知道什么地方的餐馆味道比较好?”
  吃喝玩乐可是我和麻辣烫的特长,我立即一口气介绍了一串味道好的饭馆,具体哪道菜做的好,什么时间去最好,都详细地告诉了他。
  “谢谢!北京这几年变化很大,一切还在适应中。”
  “不客气,很乐于为学长效劳。”我赶紧趁机拉近关系。
  他又回应了我一个“ :)”。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笑脸符号让我想起了他的笑容,灿烂阳光,温暖积极。他在篮球场上投进了球时,会这样笑;和朋友打招呼时会这样笑;上台领奖时,也总会这样笑。我的心说不清楚什么感觉,好一会后,才字斟句酌地问:“我能找你聊天吗?”发出去后,又赶紧补上一句话,“我有很多金融方面的问题想请教。”还是不妥,再补充,“我知道你很忙,不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
  只觉得自己的心紧张地扑通扑通直跳,正觉得喘不过气来时,他的回复到了:“当然可以,不过请教不敢当,彼此讨论吧。其实,我并不忙,除了工作,其余时间都空闲。”
  “怎么会?北京应该还有不少同学和老朋友吧?”
  “是的,不过留在北京的同学朋友大部分都已成家立业,就刚回来时聚了一下,平时见面机会并不多,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女儿都已经三岁了。”
  Chapter 3--3
  “怎么会?北京应该还有不少同学和老朋友吧?”
  “是的,不过留在北京的同学朋友大部分都已成家立业,就刚回来时聚了一下,平时见面机会并不多,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女儿都已经三岁了。”
  是啊!他比我大两届,如今我在同学里都已渐成孤家寡人,何况他?平时的工作本就忙碌,成了家的人有限的空余时间都要贡献给家庭。大学时代,一呼百应,勾肩搭背,胡吃海喝的日子已永不可再现。
  虽然一句话没说,可两个人竟似心灵相通,隔着屏幕,相对唏嘘,我发了个太阳过去,他回了个笑脸。
  本来正在拼命想话题,没想到他主动写了很长的一段话。
  “去上铺的兄弟家,他女儿不肯吃饭,被他老婆说了两句,躺在地上打滚,他一把把女儿拎起来,板着脸和女儿讲道理,一板一眼,人模人样的。我记得大学时,和那家伙去康西草原,他狂背周星驰《大话西游》的台词,我们一帮同学就做势把他踹倒在地,学着片子里的斧头帮兄弟,替他扑火,我们在上面踹,他在地上很配合地惨叫。可惜当年都是穷学生,没有数码摄像机,否则录下来给他女儿看一看。”
  电脑前的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大话西游》可是我们的入校必看片,被定为新生教育片,不管男女,台词都是张嘴就来。不过我一直没搞明白,这片究竟是清华的教育片,还是北大的教育片,北大一直说是他们先定为的必看片。”
  “当然是清华的!就是从我们开始的,北大那帮人跟着我们学。”
  我在电脑前乐,我听到的版本是清华跟着北大学的,这段历史公案,我们晚辈就不发表意见了。
  电脑上时钟的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我试探地问:“你平时都睡得比较晚吗?华尔街真的像传闻中那样,一天要工作至少十四个小时?”
  “差不多,累是真累,不过还好,有的时候,劳累会令你忘记思考,而忘记思考不失为一种幸福。”
  “国内的工作还像以前一样忙?”
  “现在的工作,大脑的劳动强度降低了,但心的劳动强度提高了。”
  我盯着他的回话研究了半天,想看透每个字背后的意思,却越想越乱,我很想问“你的女朋友呢?她不是也在美国吗?为什么你现在是单身?”可是我不敢问。
  多年前,那个传说中金童玉女的搭配让我每夜哭醒,虽然之前也没有多少希望,可从那一刻起,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多年的追逐全成了绝望,在整整一年的时间内,我自暴自弃,自卑自鄙。天鹅就是天鹅,丑小鸭就是丑小鸭,如果一只丑小鸭变成了天鹅,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在童话世界中,错了,即使童话世界也不可能!因为那只丑小鸭只是一只站错了队伍的天鹅,更多时候,我们都是真正的丑小鸭。
  失恋的痛苦加上父亲住院,我整整消沉了两年,后来遇见麻辣烫,她在我生命中最灰暗的日子,陪着我疯、陪着我闹、陪着我掉眼泪,随着时间流逝,我逐渐正常,一切都好像未留痕迹,似乎他随着我年少轻狂的时代一块逝去了,可是每天晚上的梦告诉着我相反的事实。
  很久后,我问:“很晚了,你还不睡吗?”
  他应该在做事情,好一会后才注意到我的信息,回复道:“我已经习惯晚睡,反正早上床也睡不着。”
  “在干什么?”
  “随便看看华尔街日报,你怎么也还没休息?”
  “我也习惯晚睡。”打字的同时却是打了个哈欠,“对了,这个周末,清华的自行车协会骑车去香山植物园,有在校的学生,也有很多已经工作的校友,你有时间吗?”
  “我目前没有自行车。”
  “我手头有多余的自行车。”
  他考虑了一会,回复道:“我现在不能确定,不过,很心动。”
  “耶!”我用力握了一下拳头,对着电脑大叫,睡意早去了九霄云外。看来他喜欢骑自行车的爱好仍然没变。他在大三的暑假,曾一个人骑自行车从北京到敦煌,为此我也曾在自己大三的那年,一个人去了趟敦煌。
  “没关系,我几乎每天都会上一会网,你周五前告诉我就可以了。”
  “谢谢,我要下线了,晚安。”
  “晚安。”
  等着他的头像变成灰色,我才关了电脑,又叫又跳地冲上床,卷着被子,滚来滚去地乐,我真的很多年没有这么快乐过了,谁说爱情虚幻?这样的快乐可是实实在在的,即使千金也难以买到吧!
  实在兴奋地睡不着,只好去骚扰麻辣烫,麻辣烫的声音睡意惺忪中满是紧张,“怎么了?蔓蔓?”
  “我好高兴,好高兴,好高兴!”
  麻辣烫呆了一会,惊骇地叫,“神经病!你个大神经病!这都几点了?你明天上不上班?是不是那座冰山给你甜头了?”
  我咕咕地甜蜜笑着,不说话,麻辣烫叹气,“疯子!女疯子!一个大女疯子!”
  话语像骂人,实际的语气却半是心疼我,半是替我高兴。
  她陪我傻乐了会,突然语气变得严肃,“蔓蔓,你这么喜欢他,到时候真和他在一起了,万一他不喜欢我,你是不是就不理我了?”
  “他住我左心房,你住我右心房,我要和你们都在一起,才会有一颗完整快乐的心。”
  “呸!我要赶紧找个扫帚来,扫扫地上的鸡皮疙瘩。”
  “明天晚上陪我去买自行车,我周末要骑车去香山那边。”
  “你不是有一辆吗?”
  “他没有。”
  麻辣烫的声音立即高了八度,“你个傻……”声音顿了一顿,又低了下去,“得!这些我都先记在账上,等秋后,再一笔笔算。”
  我傻笑着和她道别,“睡觉了,明天继续给资本家卖命,。”
  她温柔地说:“傻妞,做个好梦。”
  “亲爱的,我会爱你一万年,即使你变成了黑山老妖。”赶在她骂我之前,挂断电话,钻进被窝,快乐地闭上了眼睛。
  Chapter 3--4
  自行车,我买了;活动,他却未能参加。
  周五的晚上,我一直在电脑前等到深夜十二点,他才上线,看到我仍在线,他有些吃惊,和我道歉,说工作上有些急事,周末去不了。我说没关系。之前一直盛传的中国的能源垄断××大国企要在海外上市的消息有渐渐确实的倾向,这个周整个公司不停地在开会,显然,公司打算拿下中国的这个超级大客户。
  他问我在做什么,我不敢说自己一直在等他,随口说自己在看小说。
  “什么小说?”
  “言情小说。
  他笑,“还相信白马王子的故事?”
  我也笑,避重就轻地回答,“有梦总是好的。”
  他似仍有歉意,非常主动地和我聊着天,“什么样的故事?”
  我有些傻,显示屏上是天涯的八卦贴,上海房价居高不下,八零后的房奴生活,地中海的蜜月之旅。
  嗯……什么样的言情故事?
  “就是一个女孩子暗恋一个男孩子的故事。”
  “她为什么不告诉他?”
  “她不敢。”
  “为什么不敢?她告诉男子,不外乎两个结局,男子接受她,他俩在一起,男子不接受她,他俩不在一起。她不告诉男子,结局就是他俩不在一起,结论显然是她告诉他的做法更对。”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话语,我从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原来从经济学的角度出发,这个问题可以如此简单,但是真的可以像选投资计划一样简单吗?
  我的长久沉默,让他想到了别处,他客气地说:“不打扰你看小说了。”
  我立即回复:“我这会没在看,我刚在思索你的话,觉得挺有意思的,我看小说的时候没这么想,就是觉得挺同情女主的。你要休息了吗?”
  “今天思考了太多东西,早上一起来就在不停灌咖啡,身体已经非常疲惫,大脑却无法休息,我不想再看到任何和工作有关的事情,想看会电视,却发现看不下去,不是穿着麻袋布片的武侠剧,就是秃着半个脑袋的辫子戏。”
  我对着电脑乐,“我给你讲一个睡前故事吧!”
  “好!是happy ending 吗?”
  “不知道,作者还在连载。现在很多人在网络上贴故事,有点像以前的报纸连载,好处是不用经过编辑审核,作者可以忠实地表达自己想表达的,缺点是没编辑把关,很多都是坑,没有结局的。”
  “? 那你也只能连载?”
  “? 讲得太多,你也没时间听呢!”
  “很长的故事?”
  “一千零一夜。”
  他大笑,“不要紧张,你即使讲得不好,我也不会砍你脑袋。”
  我对着电脑幸福地微笑,如果你是我的国王,我宁愿冒着被砍脑袋的风险,也愿意做那个阿拉伯女子。
  我和他在调侃中,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我无比感激发明网络的人,因为一些看不见的线,在这个深夜、孤单的我们能相互陪伴。
  我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踢足球时,足球正中过我的太阳穴;不知道他每一次的篮球赛,我都没有缺席;也不知道因为他的一句“我在清华等你”,我追逐着他的步伐,奇迹般地考进了清华……
  但是,没有关系,我感谢上天,给我这个机会,让他和我一起静静地从故事的最开头再开始一遍。一千零一夜是一段很长的时间,我希望等我的故事讲完时,我和他也能如国王与阿拉伯少女一般“从此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
  自从那天起,我每天都会上网守着MSN,不管宋翊任何时候上线,总能看见我。毕竟是一个高中、一个大学出来的人,我们之间有无数可以说的话题,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父母,我相信再没有人比我关注他时间更长,我知道他喜欢读的书,喜欢的体育活动,喜欢的食物,更知道他讨厌的书,讨厌的体育活动,讨厌的食物。我去过他去过的地方,看过他看过的书,听过他听过的歌,做过他做过的事情,很多时候他刚开头,我就能把他想说的话全部接完。
  我们聊童年的事情,聊少年的事情,聊大学的事情,也会聊现在的事情,谈一本书,谈一部电影,谈一首音乐,连他自己都惊讶,曾和我说:“我怎么觉得我和你好像已经认识很多年,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我都不能相信。”我对着电脑屏幕微笑,我们的确已经认识很多年了。
  一个周末的晚上,我们从李白、杜甫谈到古龙、金庸,从浪漫主义谈到写实情怀,纵横中国文化几千年,痛快淋漓处,我告诉他,真想听关东大汉高喝一声“大江东去”,他大笑。
  我们聊得忘记了时间,等惊觉时,已经凌晨四点多,他非常惊骇,笑说,“要赶紧睡了,除了大学时和哥们拼酒,从来没和人聊天聊这么久,聊得竟然忘了时间。”
  我却突然发了疯,问他:“马上就要日出,可不可以一起看日出?我的阳台正好向东。”
  他爽快地答应了,也站在面向东面的玻璃窗前,我们两个在不同的地点,却同时目睹了太阳照亮这个城市的一刻,眺望着一栋栋大楼被朝霞染成橙色,俯瞰着一条条长街被朝阳唤醒,我的心充满了希望。那一刻,我觉得我离他很近,我觉得这座城市很美丽。
  渐渐地,我们有了一种默契,虽然没有约定,可每天晚上临睡前都会闲聊几句,然后我讲一段一千零一夜的睡前小故事,我也不知道他会否觉得故事无聊,其实很多时候,都不能算是故事,只是我曾经的一些心情,暗恋中的痛苦焦灼忐忑不安,反正他没有罢听,我就死皮赖脸地继续讲。
  Chapter 4--1
  网络上进展良好,我开始期盼我和宋翊的见面,觉得我们会有一个和以前绝对不一样的“初遇”。
  办公室里调走了几个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明显感觉到氛围越来越紧张,不少同事在窃窃私语。我是新来的,无党、无派、无人搭理、我也不搭理人,埋头做自己的事情就好。我并不担心宋翊,对他,我有莫名强大的信心,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只是多年的相信已经成习惯。
  我小小的快乐在白日偶尔看见他的身影里,在偶尔看见的他的一个签名里,大大的快乐在晚上,在漫无边际地胡扯闲聊里。
  本以为,这样平静安乐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我计划好和他的美丽相遇。
  “Armanda!”
  “Armanda!”
  ……
  Young连叫了好几声,我才反应过来是叫我,对新的英文名字一直没有适应,给同事的解释是以前在国企,不习惯用英文名字,同事们都很接受我的解释,只是某些眼神需要忽略。
  “对不起!没反应过来是在叫我,你们不是在开会吗?”
  Young很温和地一笑,表示理解,“我回来拿点东西,Helen本来要来通知你去参加会议,我正好回来,所以带个话。”
  “啊?哦!好!”
  我只负责员工费用报销的初次审核,属于非核心业务,他们却都是公司的精英,我似乎和他们的会不搭边吧?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乖乖拿起笔和记事簿,跟着Young走。
  我看着她玲珑的背影想,同一个办公室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可我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估计她也不知道我的,如果她离开公司,更换了英文名字,我和她会立即变成陌生人。外企通过英文名字好像将大家都平等化、朋友化了,实际上却是疏离化、陌生化了。
  路上碰到Linda,她刚从洗手间吐出来,两个月的身孕,正是壬辰反应最厉害的时候,她的反应又尤其强烈,我和Young向她打招呼,她只微点了下头,就仰着下巴,大步赶到我们前面去。Linda是我们的一个主管,听说业务知识一流,只是不太好相处,不过,上司都不好伺候,大姐在很多人眼中也是不近人情的老处女。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进会议室。刚推开门,就瞄到一个最不想瞄到的人,下意识地想夺路而逃,镇定了半天,才战战兢兢地走进去。天哪!这人为什么在会议室?坐的位置还挺特殊。虽然他已经承诺过彼此是陌生人,他看着也不像会食言的小人,不但不像小人,还神冷气清,威严内敛的样子,可我就是害怕呀!大概这就是做了亏心事的人的通病。
  我缩到最角落里的位置,希望他没有看到我。
  没有看到,没有看到!我对着记事簿喃喃自语,都不知道我究竟是在祈祷,还是在催眠自己。催眠了半天,仍然没有办法让自己忽略他,忍不住斜着眼睛偷偷去打量他,他头微微一侧,面无表情地直直看向我,两人的视线竟撞个正着,我的心咚的一跳,做贼心虚,立即低下脑袋,完了!看来祈祷没起作用。
  主管讲完话后,那个“陌生人”开始讲话,我终于按奈不住好奇心。在记事簿上写了句“讲话的是谁?”把记事簿悄悄推到Young面前,她看到记事簿上的话,侧头看我,目光中有震惊和不能置信,我只能傻笑。
  “陌生人”前面好像是在总结一个已经做过的东西做得如何如何,反正我没参加,和我没关系,他后面好像在说一个即将要做的东西如何如何,反正我不会参加,和我也没关系。
  没关系呀,没关系! 我开始走神,神游了一圈后,偷偷瞄Young,看她究竟什么时候肯回答我的问题,她却听得全神贯注,完全不理会我。
  会议室里突地一静。
  不是说之前不安静,之前也很安静,之前的安静是没有人说话、专心倾听的安静,现在的安静,类似于没有人呼吸的安静,连我都感受到空气的异样,只有那个讲话的人好像感受不到任何异样,仍旧在表扬着Linda之前的优异表现。大家的视线都在我脸上巡查,Linda更是好像要直接从我脸上钉出两个血洞的样子,我却傻笑着,满面不解地看大家。天哪,谁能给我解一下惑?
  “陌生人”好像看穿我的心思,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刚说过的话,“这个项目本来是Linda负责,但是为了照顾Linda目前的身体状态,项目又要限期完成,时间紧迫,所以这个项目将由Armanda负责。”
  Armanda?那好像是我?Armanda!那就是我!
  “我不行!”我未及深思,就站起来大声反对。
  会议室这下真的安静了,连“陌生人”都不再说话,只是盯着我。Linda嘴边抿着丝冷笑,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神情,Young的眼睛里有同情,更有不赞同,在所有人的视线下,我开始紧张,磕巴地说着理由,“我刚来,不熟悉,我经验不足,我,我不会,反正我不行。”
  陌生人看了一眼表,简单地下令,“先吃中饭,一个小时后回来。”
  同事们立即拿起自己的东西向外涌,Young悄悄把我的记事簿推回我面前,随着人流走出了会议室。不一会,会议室里只有我和他隔着椭圆形的大桌,一站一坐,彼此虎视眈眈。
  看会议室的门关上了,我咆哮起来,“喂!你这人做人太没道义,为什么要陷害我?你知道不知道,全办公室的人都会讨厌我,我一个新人,有什么资格负责项目?我哪里得罪你了?当时,是你亲口承诺过我们是陌生人的,你为什么要出尔反尔,太小人了吧!”
  他没理会我的嚣张,轻踱着步子走到我面前,拿走了我的记事簿,看到上面我问Young的话,他的表情也很有些吃惊,随手拿起我的笔,在下面写出自己的中文和英文名字:陆励成,ELLIOTT LU。
  “Freya Su,不要告诉我,这个名字你没听说过。”他的眉目间有隐藏的自信和霸气。
  我的嚣张气焰瞬间全无,软坐到椅子上。天哪!怎么会这样?我怎么碰到这个魔头?我以为是好运气时,原来撒旦正在头顶对我招手微笑,说Hello。
  Chapter 4--2
  沉默了很久,我尽量谦恭地说:“Elliott,公司里能人很多,我的能力有限。”
  “Linda的状态,你应该能看到,一天的时间不是在卫生间吐,就是在去卫生间吐的路上,Susan和Peter被Alex Song调走,我现在手头没可用的人,可项目必须完成,而且必须成功地完成,我对Manager Su的能力很有信心,这个项目涉及企业财务状况的评估和建议,恰好是你的专长。”
  他的语气半解释,半警告,我梗着声音说:“如果我完不成呢?”
  他微笑,“你完不成,我的日子会有一点点不太好过,而你恐怕要考虑转行业了,最好连中文名字都改一下。”
  我掩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办。答应他,就变成了他的盟友,等于和宋翊站在对立面,不答应他,我绝对相信“苏蔓”这两个字就会等同于大骗子,将来不要说北京,就是整个中国的金融圈都不用混了。
  究竟是做宋翊的敌人,还是做被宋翊唾弃的骗子?
  陆励成虽然眼中很不解,但对我的挣扎无动于衷,只是静等着答案。
  金融圈子里因为诱惑太多,所以营私舞弊盛行,可就是这个盛行营私舞弊的泥潭却最恨营私舞弊,一旦曝光,都是严惩不怠,如果我真被揪出来,再加上陆励成的手段,我这辈子的职业生涯肯定完全葬送,也许最后我连做被宋翊唾弃的骗子的资格都没有。我犹豫再犹豫,挣扎再挣扎,终于妥协,“就这一次!”
  他很狡猾地没有回答,只问我:“你答应了?”
  “陆励成,我不管你是一个多厉害的人物,也不管你手段是多么卑劣狡猾,你给我记住,就这一次。”我的表情肯定有些狰狞。
  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苏蔓,我会给你最好的人,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要一个最完美的计划书。”
  我收拾了东西就走,他在身后问:“会议?”
  我回身瞪着他,冷冰冰地说:“你不是赶时间吗?在距离公司最近的酒店给我开两间大套房,把所有资料送过去,我要你的助理Helen,还要Young,别的人,你看着给,但是请保证Linda远离我的视线,我时间有限,没精力应付她的怨气。”
  他对我的态度没有生气,反倒颇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会派Linda去天津出两周差。我的私人手机会一直开机,你在任何时间都可以打,号码你知道。”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走出了会议室。第一件事情给老妈打电话,告诉她需要做项目,两个周内都不回家,再给麻辣烫电话,请两个周的假,把要逛的街先给我留着。麻辣烫听我语气不对,问我怎么了,我一腔怨气立即爆发,对着她狂骂我的老板,麻辣烫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我口中的无耻卑鄙小人究竟是谁,就立即无条件地站到我的一边,陪着我一块骂,我歹毒,她比我更歹毒,如果话语能杀人,陆励成如今肯定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地奄奄一息了。
  ~~~~~~~~
  两个周,我们七个人封闭于酒店内,醒着时在做项目,睡着时似乎也在做项目。Young他们五个刚开始对我颇有想法,幸亏我有先见之明,要了Helen,Helen对金融一窍不通,但某种程度上,Helen代表着陆励成,每次我发布号令,他们表情质疑时,我只需看向Helen。Helen的一句话比我磨破嘴皮解释更有用。不过,随着计划的进行,他们逐渐信任我的能力,大家渐渐融洽,不再需要Helen旁听,她变成了保姆,替我们变着花样弄好吃的,连咖啡都不带重样的味道。
  也许几个月后,我们仍会为了升迁斗得你死我活,可现在我们暂时忘记办公室里的职位升迁、奖金高低,我们彼此通力协作,为着同一个目标努力迈进,项目的每一个进展大家一起高兴,每一个失败大家一起痛苦,我们的笑在一起,我们的泪也在一起,颇有痛着你的痛,喜着你的喜的感觉,这种齐心合力、众志成城的感觉没尝试过的人永难明白它会有多么美妙,很多人热爱工作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本来刚开始计划着有保留的付出,可是他们的投入和热情感染了我,我忘记了我的初衷,只想努力做好一切,让所有人的努力都有最好的结果。
  很多时候累极了,大家横七八歪地睡在地毯上,男子的胡茬满面,女子的妆容半残,可揉揉眼睛,一杯咖啡下肚,个个就都又是一条好汉,又能大战三百回合。
  最后一天的凌晨十二点多,终于把演示图也全部做好,太过疲惫,连喜悦欢呼的力气都已经没有,大家长舒一口气,连衣服都顾不上脱地躺倒就睡。
  我一面想着应该撑着最后一口气检查所有东西是否已经齐备,一面又不能抑制地惦记着另外一个人,也许对他而言,我的出现和消失只如路边的野花,开落随便,并不值得给予什么注意。
  悄悄检查了同屋的人,确认他们都在熟睡后,一边期盼,一边害怕地登陆MSN,看到弹出了对话框。
  “在吗?”
  “我的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呢?”
  “最近还好吗?”
  “上来后,请给我留言。”
  虽然最后一句留言已是一个多周前,可我所有的疲惫烟消云散,我的开与落,他留意到了!虽然这个留意只会持续四天。
  “不好意思,有点突发的事情,出差去了,不方便上网聊天。”
  “听说东西都做完了?”
  一个声音悄无声息地在我身后突然响起,吓得我立即合拢笔记本,“你,你怎么进来的?”
  陆励成晃了晃手中的门卡,房是Helen开的,他当然可以从Helen那里拿到钥匙。
  我没好气地说:“做完了,不过我还没最后复核细节。”
  陆励成坐在桌子的另一侧,“我来负责复核,你去睡觉,明天早上还要做报告。”
  我尽量放低姿态,放软声音,“能不能不要让我做?”
  “这是你的心血。”
  “也是他们的心血。”
  他盯着我,眼中有不能明白,最后做了退步,“那你想让谁做?”
  “Young,她英文很流利,语态姿势都很优雅,即使美国来的老板在下面听,也绝对不会让你丢面子。”
  “我要的不是‘不丢面子’。”
  我抱着头叹气,“明白,明白,你要的是赢。放心吧!讲得好,你固然赢了,她也赢了,机会难得,她不会辜负你,更不会辜负自己。”
  他不再吭声,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我把U盘递给他,自己抱着电脑躲到角落里,没有桌子索性坐到地上,靠着墙壁。
  打开电脑,重新登陆MSN,竟然看到回复。
  “没关系,只是有些担心你有什么事情。”
  “又没消息了?又去出差了?”
  一瞬间,我只觉得窝心的温暖,鼻子发酸,眼眶里突然就有了泪花。
  “没看到你在线,发完消息,没指望有回复,所以没留意,抱歉。”
  “我这几天刚发现这东西可以假装不在线。? 很人性,即使网络上,我们也需要面具。”
  他竟然连这都不知道?我对着电脑摇头笑,“你以前都在网上干什么?”
  “看新闻,看股票,查资料,开会,沟通。我不是石器时代的人,虽然不太会用MSN的小花招,但不是古董。八零后,请记住七零后和你的距离并不遥远。”
  我抱着电脑乐,这是我前段时间刚讲给他听的所谓新概念词汇,“孺子可嘉,刚学会,就致用了。”
  “你今天还讲故事吗?”
  “宋学长,你明天还上不上班?请去睡觉!”
  “不要给自己的懒惰寻找借口。”
  “不要拿自己的身体不当身体。我可是要去睡觉了,晚安!”
  “晚安!”
  很久后,我以为他已经走了时,却又跳出一句话,“如果下次你要断网,请通知我一声,这是我的邮箱songyi@m。”
  “一定。”
  等了很久,再没有回应,我幸福地抱着笔记本,对着虚空傻笑,如果不是因为我已经连续两个周没休息好,实在没有力气,我肯定跳到阳台上去对着全北京市民狂叫:“宋翊给我他的邮箱了!”
  回神时,看到陆励成双臂抱于胸前,靠在电脑椅上,静静地看着我。我有些做贼心虚,顿时满面通红,“你不是在做最后的检查吗?”
  他站了起来,提着电脑包离去,“已经检查完,做得不错。不过还需要再改一下开头,这个开头太严肃,Young明天做报告的时候,也要注意调动气氛,我会让Helen明天早上五点叫醒Young,让她准备演讲,加上开头。”
  我心里暗骂神经病,即使做上司,也可以仁慈一点吧?
  “不用再深夜打扰Helen了,我明天早上会叫Young的,开头我现在就做。”
  他开门的瞬间,回头盯了我一眼,随意点了下头就关门而去,我却又继续奋斗了一个多小时。
  Chapter 4--3
  我做好了输的心理准备,也做好了赢的心理准备,可是当看到赢得精彩漂亮的陆励成接受宋翊恭贺,两人握手合影,微笑着看向镜头时,虽然两人的笑意看上去一模一样,我的心仍是刺痛了一下。
  照例是要庆祝的,我想溜走,可老板Mike发话,订了最好的K歌厅,两组的人一块去喝酒唱歌,估计Mike是想让美国过来的老板感受一下中国式的庆祝方式。
  到了包厢,赢的固然兴致高昂,输的也不敢在老板面前流露出没有气量,所以气氛很热烈。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包厢里灯光昏暗,我可以躲在角落里、不为人觉。
  美国过来的老板是个犹太小老头,头发梳得纹丝不乱,个子不高,可很威严,很是夸赞了一通Young,Young应对得体,不怎么笑的陆励成也嘴角透出了笑意。
  当场面上的客套完了,大家开始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的时候,犹太老头却端着酒杯坐到了宋翊旁边,两人一边啜着酒,一边聊天,不知道宋翊说了什么,犹太老头子笑意满面,拍着宋翊的肩膀,俨然一副慈祥的邻家小老头的样子。也许是我的错觉,我觉得陆励成的笑意淡了几分,心内只能对他报以同情,很多时候文化上的差异是根深蒂固的,不要说中美之间的差异,即使同是中国人,北京人还听不懂陕西人的笑话,浙江人还不知道贵州人的日常习俗呢!所以,陆励成的英语说得再流利,可和在美国读书生活工作了七年多的宋翊比,那只是工作上的游刃有余。
  陆励成放下酒杯,拿起麦克风,大家都自觉地安静下来,他用英文感谢了全组人的辛勤付出,表扬了他们平时的工作表现。
  顶头上司当着大中华区的老板,美国大老板的面给自己加分,所有人都激动起来,借着酒意频频欢呼,嚷着:“Elliott,不要光嘴上感谢我们,献歌,献歌!”
  另一组的人估计也想听听陆励成的歌声,所以跟着一块鼓掌,打口哨。年轻人特有的活力感染了犹太老头,他颇有兴趣地注视着陆励成。陆励成未再推辞,一边微笑着说:“恭敬不如从命。”一边微不可觉地看了Helen一眼,Helen立即会意地按下手中的遥控器。
  周杰伦的《东风破》。
  真是好选择!这是一首不管男生、女生都会唱的歌曲,大家跟着陆励成的节奏拍着掌,犹太老头虽然听不懂,但是也礼貌地跟着大家一块拍掌,陆励成唱到一小半的时候,把另一个话筒递到了Young手中,很优雅的弯下腰,做了个邀请的姿势,Young有些吃惊,脸红起来。男女之事的玩笑,历来最调动气氛,大家“哗”地笑叫出来,拼命地鼓掌,拼命地尖叫,气氛一下到达了沸点,连犹太老头都笑着鼓掌。
  毕竟不是刚出社会的小姑娘,Young很快就坦然,站到陆励成身边,和陆励成合唱。
  “……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
  篱笆外的古道我牵着你走过
  荒烟蔓草的年头就连分手都很沉默。”
  一曲完毕,大家都热烈地鼓掌欢呼,“唱得好!Elliott,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陆励成的确唱得很不错,我也跟着大家拍掌,陆励成笑着推辞了一下,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未再坚持,又拿起了话筒,“给大家唱一首英文老歌吧!”
  Helen关掉了所有的配奏音响,只由陆励成清唱:
  “On a wagon bound for market
  There's a calf with a mournful eye
  High above him there's a swallow
  Winging swiftly through the sky
  How the winds are laughing
  They laugh with all their might
  Laugh and laugh the whole day through
  And half the summer's night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n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n
  ……”
  我听过的英文歌不算少,同事们也都英文不错,可这首英文歌,显然大家都没听过,大家的表情都很茫然,只能跟着节奏鼓掌。
  虽然调子舒缓悠扬,旋律甚触动我心,但共鸣有限。不过很显然,犹太老头和我们的感觉截然不同,他的表情甚是动容,停止了礼貌的拍掌,而是专注地听着,大家也都安静下来,静静地听着歌曲。昏暗的包厅里回荡着低沉的男声,犹太老头的嘴唇微微动着,也低声哼唱着 “Dona dona dona don……”
  舒缓中流动着淡淡的忧伤,虽然听着有无数的laugh,却让人一点laugh的感觉都没有。我想到Young的手机能上网,心中一动,借了Young的手机,打开Google,搜索Dona Dona。
  “该歌起源于一首广为流传的犹太童谣,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被改写成歌曲,在整个欧洲流传开来,对犹太人而言,这首歌意味着很多东西,给了他们爱和希望,坚持的勇气。二次世界大战后,这首歌随着犹太人流传向世界,有无数歌星用无数种语言翻唱过这首歌曲。”
  难怪这首曲子在缓慢悠扬的曲调中凝聚着沉重的哀伤,可哀伤之中却洋溢着希望。
  一曲完毕,空气中似乎仍隐隐流动着犹太人的历史,大家都有些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犹太老头将双手高举过头顶,一边微笑,一边一下又一下,缓慢却用力的鼓掌,大家这才跟着热烈的鼓掌。
  我盯着陆励成,将先前的同情换成了敬畏,毫无疑问,他早已经在私底下做好功课,我相信,这个犹太老头即使回到了纽约,仍然不会忘记远在中国北京的这个下属。陆励成不愧是陆励成,能在这个年纪做到这个位置的人,压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陆励成笑放下话筒,对着大家说,“大家想不想听Alex来一曲?”
  “想!”大家激动的声音好似要震塌包厢。
  话筒立即被人递到宋翊手中,歌本也放到了他面前,有个女同事还拿着遥控器,调出点歌栏,殷勤地问:“想唱谁的歌?周杰伦?方文山的歌词填得超好!”
  宋翊微笑地凝视着显示器,一页页画面翻过,他却一直没有说话。对一个离开中国七年多的人,估计也绝对不会有时间关注中国流行歌坛的人,只怕连方文山是谁都不知道,此时此地,有陆励成的珠玉在前,想立即选择出一首恰如其分的歌曲绝对不是那么简单。可是,如果拒绝,又会显得不近人情,让老板质疑和同事的相处能力。
  我心里对陆励成“敬畏”中的“敬”字消失了。何必呢?如此步步为营、咄咄逼人!
  我装作要添酒,站了起来,斟满酒后,却没坐回原位,好似随意地坐到拿着遥控器的同事身旁,凑在她身边,笑说:“让我玩一下。”嘴里客气着,手里却没客气,从她的手里拿过了遥控器,随手翻到周华健的栏目,半屏着呼吸问宋翊:“《朋友》怎么样?虽然是老掉牙的歌,可绝对是好歌,也算应景,可惜没有《同事》!”
  Young对我份外友善,笑着说:“等着你创作给大家唱呢!”
  大家都哄笑起来,我却紧张得手指打颤,眼前的那个人侧头看向我。第一次,他真真正正地把我看进了他的眼中。
  他笑着拿起话筒,“好!就这首。”
  因为歌曲耳熟能详,所以大家都情不自禁地跟着宋翊合唱。在犹太老头看来,气氛虽然没有陆励成和Young合唱的时候热烈,却更有一股众志成城的感觉。
  “这些年,一个人,风也过雨也走
  有过泪有过错,还记得坚持什么
  ……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
  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宋翊端起酒杯,一边唱着一边向大家举杯,我也立即端着酒杯站起来,大家见状,纷纷拿起自己的酒杯,站起来。
  音乐已停,宋翊的歌声却未停。
  “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大家在宋翊拖长的“一生情、一杯酒”声音中,聚拢成圈,热情地碰着酒杯,高呼“Cheers!”
  香槟酒飞溅出来,在女生的惊叫声,男生的嘲笑声中,大家的欢笑也飞溅出来。
  陆励成也和大家笑碰着酒杯,眼光却是几分阴冷地盯着我,他那句沉重的威胁压到了我的心上。
  当歌声再次响起时,我悄悄退出了包厢。人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我却觉得宁得罪小人,不得罪陆励成这样的人,小人即使恨我,不见得有能力搞定我,陆励成却绝对有能力玩死我,我该怎么办?
  Chapter 4--4
  心中有事,脚步匆匆,不知道谁在地上洒了一滩饮料,高跟鞋一滑,人就结结实实摔到地上,鞋子竟也飞了出去。行走在楼道里的人都看向我。我又是疼,又是羞,疼倒还罢了,那种丢人的羞窘感更让人难受。我一边手忙脚乱的拽裙子,防止走光,一边想要赶紧站起来,正努力挣扎,一双手稳稳地扶住我,有了助力,我很快就站稳。
  “谢谢,谢谢!”真的是谢谢,虽然只是一扶而已,可此时此刻就是拯救我于水火。
  他转身去帮我拣起飞出去的高跟鞋,走回来,弯下身子,将鞋子放在我脚边,“先穿上鞋,再活动一下手脚,看看有没有伤着。”
  我正低着头整理西裙,听到声音,身体一下子就僵住。
  他关切地打量着我,“受伤了吗?哪里动不了?”
  突然间,我就泪盈于睫,也许是这么多年不为人知的酸楚,也许是尴尬丢人,也许是他关切的温言软语,也许只是此时此刻他的近在咫尺。
  他却以为我是痛得要落泪,忙蹲了下去,“你叫…… Armanda,对吗?抱歉!”他一手轻握着我的脚腕,一手拿着高跟鞋,替我穿鞋,“忍一忍,我们立即去医院,需要给谁打电话吗?”
  这一切如同我的一场美梦,隔着薄薄的丝袜,他掌心的温度让我有眩晕的感觉,我痴痴呆呆地站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帮我穿好高跟鞋后,扶着我,向前行去。有一瞬间我的手几乎完全在他的手掌中,那一瞬间,我真想握住他的手,告诉他,我是苏蔓呀!我已经喜欢了你很久很久很久。可是理智知道那样只会让他以为我神经错乱,我深吸了几口气,定了定心神,拽住了他,“宋翊,我没受伤,刚才就是……就是大概觉得有些太丢人了,所以一时情绪失控,不好意思。”
  他停住了脚步,侧头看向我,眼中有几分意外的惊讶。估计如今已经很少听到人连名带姓地直接叫他了。
  我立即结结巴巴地改口,“对不起,对不起!Alex, Mr. Song,Director Song……”
  他笑起来,“我叫宋翊,你可以叫我Alex。”
  他向我伸出了手,我也力持镇定大方地向他伸出了手,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我微笑着说:“我叫苏蔓,苏东坡的苏,草字头的蔓,因为算命先生说我命中缺木,所以取得这个名字。”
  他又愣了一下,大概因为我很反常地没有说英文名,却报了中文名,而且如此详尽地介绍,似乎唯恐他记不住。其实就是怕他记不住,这已不是他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但是这一次,我一定要他记住。刚才叫他,全属未经思考的自然而然,毕竟他的名字在我心中已徘徊了不下千万遍,而报我自己的名字,却是故意,我不是Armanda,也不是Freya,不是他的任何一个优美英文名字下却面目模糊的女同事,我要他记住我叫苏蔓。
  两人握了下手后,他笑着说:“虽然一个公司,但这才算是正式认识了。”
  我正想说话,身后一把声音含笑地说:“Alex,你可不要小看她,让Albert赞不绝口的计划书,她才是真正的灵魂。”
  宋翊深看了我一眼,他眼神中的变化,我没有看懂,我只看到他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他很客气地对陆励成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当然不敢小看任何一位你的手下。”说话间,宋翊已经不留痕迹地远离了我。
  我觉得我的脚有些颤,好似这才真正摔伤了,一口气堵在胸口,竟是上不来,也下不去。陆励成在一瞬间就摧毁了我多年的梦想,可此时此刻竟然恨不起来,只有浓重的悲哀,压得我摇摇欲坠。
  陆励成看到我的表情时,笑容微微一滞,眼中冰冷的黑色中有了别样的情绪。他欠了欠身子,翩翩有礼地说了声“Excuse me”,向洗手间走去,宋翊向我笑点了下头,向包厢走去。很快,人来人往的楼道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呆呆地站着。
  陆励成从洗手间出来,看到我仍呆站在原地,他停住脚步,远远地凝视着我,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一双黑色的眼眸暗藏着锋利。我如梦初醒,挺直了腰板,迎着他的视线,微笑着向外走去,可心里却一片茫然。错了!全错了!我和宋翊的相识不该是这样,我要宋翊记住的苏蔓不是这样的。
  ~~~~~~~~
  拒绝了门童叫来的计程车,一个人走在晚风中。
  夏日的晚风阵阵清凉,吹散了白天的燥热,也吹醒了我几分,自怨自艾绝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思索了一会,拨通了一个以前关系还算不错的同事的电话,若无其事的闲聊中旁敲侧击地打听着大姐的消息,没想到大姐已经几天没去上班,究竟什么原因,同事也不清楚。
  我犹豫了半晌,决定硬着头皮去大姐家,去夜市上买了一盆花,提了些水果就直奔大姐位于三十六层的豪宅。门铃声响了好一会,大姐才来开门,见到突然冒出的我,没有任何异样表情地请我进屋,把我准备了一肚子的客套说辞硬是全憋死在了肚子里。
  我心内暗自乍舌,这帮人是不是做到一定程度,都要修炼出这么一副泰山奔溃于眼前不动声色的样子?
  大姐身上裹着羊绒披肩,头发蓬乱,脸色发白,宽大的客厅里到处都是吃剩的饭盒,喝剩的果汁盒。她歪到沙发上,一边擤鼻涕,一边问:“什么事情?”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哪里好意思诉苦求助,把花放到茶几上,开始收拾散落在各处的饭盒,“你这几天不是就吃这些吧?”一个个塑料袋上印着的饭店名头还都不弱,亏得大姐能召唤动他们送外卖,可毕竟不是病人该吃的东西。
  打开冰箱,空空荡荡,角落里躺着两包榨菜,翻了翻橱柜,倒是还有些米,找出一个新得如同刚买的锅,煮上粥,又将买来的水果一牙牙切好。
  等把屋子内内外外的垃圾全部清理干净,粥也差不多了,端给大姐,“拜托!病的时候吃清淡点!”
  大姐脸埋在碗前,深吸了两口气,“真香!好久没闻到真正的米香了。”配着榨菜,大姐很快就一碗粥下肚,抬起头,看着我,还想要的样子,我摇了摇头,把水果盘推给她,“六七分饱就可以了,吃些新鲜水果,补充维生素和纤维素,你喝十瓶果汁都不如吃一个新鲜水果,这么精明个人怎么能被商家的营销概念给忽悠了呢?”
  大姐扬眉看我,“你可真长进了,三日不见,竟然敢对着上司指手画脚了。”
  我对着她做鬼脸:“前!少了个最关键的词‘前’!前上司。”
  大姐瞪了我一眼,埋头开始吃水果。
  我在厨房里洗碗,她坐在地毯上吃着水果,从开放式的厨房里看过去,在这个宽大明亮、可以俯瞰北京城的大厅里,她的精干强悍一丝不存,竟透着几分孤单可怜。想着老妈和老爸那个温暖的小客厅,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画面,我突然能理解几分老妈和老爸一直逼着我相亲的心思了。洗完碗,坐到大姐对面,她的气色看着比刚才有点人气了。
  她嘴里含着片苹果,含含糊糊地问我:“你到底有什么事?一脸的晦气。”
  我刚叉起片香蕉,听到她的问话,立即没了胃口,又放下去,“你认识陆励成吗?”
  “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
  “他这个人究竟如何?”
  “最好不要把他发展成敌人或竞争对手,所以,别看宋翊背景很强,是MG总部派来的人,但我对最后的结果仍然是五五分的态度,至于想发展他做爱人嘛,我就不知道了。”大姐的眼睛斜睨着我,满是戏虐的打趣,透着难得的女人味。
  我被大姐气得笑起来,“你联想力可真强大,我是得罪了这家伙,现在很为我的将来发愁。”
  大姐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橙子,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你可不像是会得罪人的人。”
  我只能从头老实交代,大姐听到我竟然篡改了简历时,有当场甩我一巴掌的表情,我跳着跳着将事情讲完,“反正就是这样了,他知道我的简历是虚假的,抓着我的把柄,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让我永世不得翻身,再找不到工作。”
  大姐长叹口气,“你这个人呀……”迟迟再没了下文。
  “我知道你想骂人,想骂就骂吧!”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骂你有什么用?你可以考虑辞职,以陆励成的身份地位,只要你不在他眼皮底下晃荡,他不应该会为难你,你的那什么破爱情就先扔一扔吧!”
  我咬着叉子左思右想,难道只有这个方法了吗?我好不容易让宋翊看见了我,但让他唯一记住的却是,我和陆励成合伙在美国老板面前让他输了个颜面扫地,这不是我想要的!可是,难道继续当他的敌人?这更不是我想要的!
  大姐皱了会眉头,又笑起来,“得!我被‘得罪了陆励成’几个字给唬住了,一时忘记了个人,我看你也不用太紧张,你说朋友帮你捏造的假简历,你口中的朋友应该就是许怜霜吧?”
  我咬着叉子,傻傻点头。大姐不愧是大姐呀!竟然连我的朋友叫什么都清楚。
  大姐笑着说:“既然她敢帮你捏造简历,她也应该有胆子帮你摆平可能的麻烦。”
  我满脸黑线地看着大姐。胆子?麻辣烫当然有了,她啥都缺,就是不缺胆子,大不了就是把陆励成约出来单挑呗!who怕who呀!
  大姐看着我摇头,“你个傻丫头,滚回去睡觉,别在我这里发呆,我们两个女人可没什么相对两不厌的。”
  我跳了起来,一边拎包往外走,一边嘟囔,“还丫头呢!社会上管我这样的叫‘剩女’,剩下的女人!”
  大姐骇笑,“你若都是剩下的女人了,那我该是什么了,老妖婆?”
  我嘻嘻笑着不说话,心里嘀咕着,可算是被您老猜中了!办公室里某些毒蛇男叫得比这更难听。
  大姐一边送我出门,一边喃喃自语,“剩女?这都什么名词?”
  我心里感叹,又是一位没时间上网闲逛的人,失去了多少人生乐趣呀!
  Chapter 5--1
  一夜辗转,仍然没有想出个好主意,只是让脑门顶子上冒了两个痘痘,对着镜子,一面挤痘痘,一面诅咒陆励成。
  进了办公室,发现已经调走的Susan又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偷偷拽住Young问:“Susan不是调到Alex手下了吗?”我的问题有点白痴,不过Young的耐心很好,“我们虽然分的是两个部门,但是实际上做的东西差不多,属于一个共同的大部门,所以Alex和Elliott常互相调用彼此的人,某些特殊时候,碰到个别超大客户,两个部门要一起工作,”
  我一听,更是舍不得辞职,皇帝都能轮流坐,何况我呢?只不准下一次我就能跑去宋翊手下做事。
  “调用人的标准是什么?为什么上一次Elliott那么着急用人,却都没能留下Susan,Peter,Jack他们?他那个嚣张样子,Mike又帮他,谁敢和他抢人?”
  Young欲说不说,吞吞吐吐了好一会,才小声说:“Elliott不像表面那么风光的,他在公司里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外企的人事也许没有国企那么复杂,能把姑姑姨妈小舅子都牵扯进来,可真斗起来时,却绝对比国企激烈,毕竟这里面的人哪一个不是凭真本事做上来的?上一次的事情,相当于上了前线,才临时调换将军,如果没有你,Elliott真的会吃大亏,反正你心里有数就行了。”
  “哦!”
  其实心里还是没数,可是Young已经一副说得很明白、很透彻的样子,无心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所以我只能装作明白了。
  “其实,你可以向上面写申请,主动请调到别的职位。”
  “真的吗?”我激动地问。
  Young微笑着鼓励我,“你的能力,当然可以申请别的职位了。而且Elliott看着冷漠,实际对下属最好,你若申请自己想做的职位,他肯定会帮你。”
  我嘴巴张成O字型,她说的是陆励成吗?
  Young偷偷瞟了一眼四周,压着声音说:“你以为Elliott为什么这么得Mike器重?为什么公司里支持他的人和反对他的人派别明显?”
  我很小的时候就看过《射雕英雄传》,所以很领悟老顽童的精神,立即问:“为什么?”
  “听说Elliott以前的一个得力手下闯过一次大祸,给公司造成上千万的损失,本来和Elliott没太大关系,可他为了保朋友,不惜自己连坐,对Mike说,如果要处理,请连着他一块开除、送监狱。”
  我轻轻叹了口气,“那后来呢?”如果是真的,的确难得。金融圈子,风光的时候是真风光,财、权、势都可以尽在一手掌握,可风云也最变换莫测,从我毕业到现在,不过五年多,可已经多少银行的行长锒铛入狱,多少公司的财务总监平地落马?其中还包括我的两个师兄。中国的金融体制和法律制度都不健全,不管是外企、还是国企,很多经营都在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游走,某些时候,说你有事就是有事,说你没事也就没事,所以,一旦出事,不要说朋友,就是至亲都避之唯恐不及。
  “后来,Elliott的下属虽然离开了MG,但MG对外说的是主动离职,声名保住了。Elliott因为这件事情,得罪了不少人,公司里不少人恨不得他立即倒台,却也让很多人对他从此死忠。听说Mike就是由此事开始真正对他另眼相看,传闻有一次和东亚区的老总们在泰国聚会,他用中文告诉新加坡的大头说陆励成有侠义精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Mike的中文这么好?连我们的武侠小说也看?”
  Young白我一眼,“何止!人家连八大山人、竹林七贤都知道。听说Elliott以前对人不是这个样子,是个很热忱的人,是慢慢变得现在这么冷漠的,说起来,他一个全无背景的人,能一路走到这个位置,真是不容易,不知道受了多少暗算背叛,能不心冷吗?”
  我撇了撇嘴,笑着说:“嗨!你可别花痴!只不准是官位越做越大,自然架子越来越大。”
  Young不好意思地嗔我一眼,“你说的也很对!彼一时,此一时,他现在当然不用和我们一样见到所有人都陪笑脸了。我若做到他的位置时,我就也让我这笑累了的脸好好休息一下。”
  “碰”的一声,一叠发票扔在了我的面前。
  “上班时间,不是聊天时间。”在Linda冷冰冰的视线下,Young却没有任何不愉快的样子,只是垂着视线微笑,安静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低着头开始干活。
  我看到她的样子,想到她刚说的“让我这笑累了的脸也好好休息一下”,莫名地就想笑,忍不住嘴角翘了起来。
  不过我的笑和Young的笑表达的意思显然完全不同,Linda嫌恶地皱了皱眉头。
  “下个月,审计师会来查账,你把去年所有的发票都重新核对一遍。”
  一年的发票,一个月时间核对一遍,她开玩笑吗?
  “这有必要吗?根据审计原则……”
  Linda冷笑,“你在公司时间长,还是我时间长?你是主管,还是我是主管?你了解制度,还是我了解制度?”
  她和我比谁了解审计制度?我盯着Linda的肚子,默念了三遍“她是孕妇”,然后毕恭毕敬地说:“好的,我立即开始做。”
  Linda拖着步子,走回自己的座位,可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盯在我背后,刺得我如坐针毡。
  Chapter 5--2
  忙碌中,时间过得份外快,感觉中,几个瞬间就已经到中午。
  午饭点了一份牛腩饭,味道很不错,吃的有些撑,看着时间还早,索性拐到附近的一家书店去逛逛,看看有没有好看的书,顺便消食。
  一排排架子间,随意地走着,看到几米的老漫画《向左走、向右走》,随手拿起来翻着。听到书架另一面,一个妇女一边翻书,一边说:“这本书很不错的,我怀孕的时候就买了一本,看一看很好。”
  “是嘛?那我也拿一本。”
  竟然是Linda的声音。我不想和Linda碰面,所以蹲下来,躲在书架低下,静等着她们离开。没想到她们一边挑书,一边聊天,从Linda怀孕,讲到公司哪个男的新换了女朋友,最后八卦到Elliott身上。
  “Linda,听说你手下新来了个小姑娘,很得Elliott器重,长得什么样呀?”
  “小什么小呀!和我年龄差不了多少。”
  “Elliott真的很器重她吗?”
  Linda咯咯地笑起来,压着声音说:“真的很器重!”异样的长腔。
  那个女的也笑,“她们都说很出格,刚来几天,什么都不会,就做了项目负责人,可担着项目负责人的名头,却连项目演示都做不了,还是Young帮她做的,现在的女孩子真是越来越了不得,比我们这一代可是有办法多了!Elliott也是昏头了,放着你这么能干的人不用,竟然用这么个花瓶女,他该不会是觉得自己没有希望了,想着有权力不用,过期作废吧?”
  真没想到我苏蔓有一天也能靠色相吃饭!我咬着唇,手越来越用力地拽着几米的漫画,书页上,两个本来向左走、向右走,逐渐远离的男女,被我渐渐揉到一起。
  有人一边浏览书,一边走了过来,本来,我应该主动给他让路的,可我缩在书架下面,一动都不想动,他似乎也没打算过去,停在了我的身侧。
  隔壁的对话声,仍然时不时地传来,Linda冷笑:“谁知道呢?他们之间乱搞什么和我没关系,可是最好不要影响到我的正常工作,否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女的笑:“对了,到底那个女的长什么样?我下午找个借口去你办公室,你给我指一下是谁。”
  Linda不屑地说:“有什么好看的?长得顶多就算清秀,咱们公司比她好看的多的是。”
  “啊?Elliott可是出了名的冷漠,那女的怎么降住他的?不会是床上功夫过人吧……”
  我身侧的人隔着书架轻轻咳嗽了两声,Linda和那个妇女大概也觉得在公众场合不适合谈乱这些,声音低了下去,拿着书去结帐。
  旁边的人蹲下来,“不要太往心里去,谣言止于智者。”
  竟然是宋翊的声音!
  我猛地抬起头,碰到他的视线,却又立即低下头,又臊又愧又怕,好一会后,才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她们说的……不是真的。”
  “我相信!”
  我捏着书,只想落泪。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如果一个人的时候,不管受了再大的委屈,常常咬一咬牙就挺过去了,可是当身边有一个人关心时,却会忍不住呼疼、掉眼泪。
  宋翊看了一眼表,也不管身上穿的是名牌,直接就挨在我身边,坐到地上,“我要从伯克利毕业的时候,以我的知识背景应该申请的位置是投行的quant,可我不想做quant,我想进IBD部门,但是他们一般只招MBA毕业生,以我的知识背景想进去,非常难。所以我就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找到MG这个部门的负责人的姓名地址,给他写信,介绍我自己,希望他能给我一个在他的部门的实习机会,他一直不给我回信,我那个时候估计也是《肖恩克的救赎》看多了,坚持每天给他邮寄一封手写的信。”
  我被他的故事吸引,愤怒的情绪渐渐抽离,“他给你回信了吗?”
  “一年后,我毕业的时候,已经打算去另外一个投行做Quant时,他写信告诉我,‘我不打算给你实习的机会,不过,我打算直接给你一份工作,希望你的能力一如你的恒心。’我如愿进了自己想进的行业,但是因为我的这个违反常规,引起了很多人的猜测,谣言在一些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散播得非常快。”
  我苦笑,“你的上司是个女的?他们说你和上司有暧昧关系?”
  宋翊大拇指揉了揉鼻头,我的心温柔地牵动,他的这个小动作,依旧没有变,他苦笑着说:“我倒是希望!实际情形更糟糕。我的上司是个德裔男子,据传闻是同性恋,恰好就偏好黑头发、黑眼睛、高个子的男子,可是我有女朋友,她也在华尔街上工作,办公室的人都知道,所以我就很不幸地变成了双性恋,当时,我不管走到哪里,都感觉有人在看我。”他向我摊了摊手,苦着脸说:“你看!你现在的情形不算最坏的!”
  我很想同情他一把,但是,这也实在太匪夷所思地搞笑了,这样的谣言也只能在美国这个光怪陆离的社会产生,所以我抱着膝盖,压着声音狂笑,一面笑,一面对他抱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觉得……觉得……”
  宋翊笑着说:“这就对了,反正再坏的事情,我们都要面对,与其哭着面对,不如笑着面对。”他站起来,向我伸出手,“上班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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