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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日记+夏伊勒

_2 威廉·L.夏伊勒 (美)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9日
今天凌晨4点,拉响了开战以来第二次空袭警报。但是我却没有听见,因为好久没有睡好觉,当时正在梦乡中。没有听到其他关于德军进入华沙的消息,我开始怀疑昨天的声明是否有些仓促。从前线回来OW先生告诉我,他看到了一些可怕的残缺不全的尸体,都是被波兰人杀死的日耳曼人。他同时也描述了德国人如何将包括男人、妇女和儿童在内的波兰平民包围起来,赶进一座建筑物内,进行简短的军法审判,随后赶到后院墙边,由行刑队处决。我们的武官说,可以这样做,对付非正规狙击手就是这样。但我不喜欢这样,即使他们是狙击手。而且根据OW先生所说的情况,我怀疑军法审判能否识别真正的非正规狙击手,可能被杀者的唯一罪行不过身为波兰人而已。
今天,戈林在本地一个军工厂作了广播讲话。他提醒人民,这可能是一场长期的战争。他威胁英国和法国,如果胆敢轰炸德国,他将进行可怕的报复。他说,现在波兰境内的70个师将在一周内得到解脱,并可用于“其他地方”。显然,波兰的战争已经接近尾声。大多数记者都感到有些压抑。英法两国在西线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以缓解波兰所承受的巨大压力。现在,希特勒看上去像是个新拿破仑,可能会横扫一切并征服欧洲。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10日
在英法宣战一周后,普通德国人开始纳闷,这是否真的是场世界大战。他是这么看问题的。没错,英法两国是正式履行了对波兰的诺言。它们与德国正式处于战争状态已有一周之久。但这是战争吗?他们问道。的确,英国人派了25架飞机轰炸威廉港。但如果这真的是场战争,为何只派25架飞机?而且如果是场战争的话,为何只在莱茵区撒了几张传单就算完事?德国工业的心脏地带就位于法国旁边的莱茵河沿岸地区。将波兰人炸得粉身碎骨的军火大部分来自那里。然而还没有一个莱茵区的工厂挨过一颗炸弹。这是战争吗?他们问道。一周前我看到的那些拉长的脸,在今天这个周日看上去就不那么长了。
这里的生活仍然相当正常。歌剧院、戏院和电影院都仍然开放而且都是观众爆满。歌剧院里上演《唐豪塞》(Tannhauser)和《蝴蝶夫人》(Madame Butterfly)。国家剧院里正在上演歌德的《伊芙金尼亚》(Iphigenie)。希特勒最喜欢的大都会戏院宣布周三将上演一部新轻歌舞剧。晚报上说,今天德国共举行了200场足球赛。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11日
最高统帅部称,波兰境内一场规模巨大的战役即将结束,预计波兰陆军将被全歼。现在,德军已经在华沙东南桑河(San River)一线作战。今天的战争公报首次提到,西线法军进行了炮击。布拉格的保护国政府今天宣布,任何站在敌方作战的捷克人被俘后,都将作为叛国者被枪毙。
补记:(午夜)。今晚去播音的路上,在地铁里听到许多对战争的不满和牢骚。似乎妇女们特别感到压抑。然而当我播音完毕回来时,一大群人在歌剧院站上了地铁,其中大多数是妇女。她们刚去看过歌剧,而且似乎对战争正在进行以及德国的炸弹和炮弹正落在华沙妇女、儿童头上的事实无动于衷。我怀疑,除非是一场可怕的空袭或是几年的半饥饿,才能使这里的人民明白战争已经来临。
今晚,《德国大众报》的大字标题非常经典:“波兰人炮击华沙!”报纸上充斥着最疯狂的谎言。最新一条谎言声称两名英国特工组织了对勃洛姆堡(Bromberg)日耳曼人的屠杀。当我拿此事逗军方新闻审查员(一个正派人)时,他的脸都红了。
但有一件事值得注意:是否在英法决定进行一场长期消耗战后,德国民众可能会忘却对纳粹政权的反感,转而认为保卫祖国是神圣的职责?今天,我从德国人那里听到的议论,使我禁不住这样想。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14日
昨天,元首司令部发布了一项由总司令签署的声明(当然是在希特勒的指使下),声称如果城里的波兰平民继续抵抗德军的话,德国人将使用一切可以支配的手段,特别是空中轰炸和重炮轰击,向平民们证明“他们抵抗行动的毫无意义”。这周在前线呆了三天的D、H和W先生说,几乎他们看到的所有波兰城镇和村庄,都被空袭和炮击摧毁了一半甚至是完全摧毁。
英法的无所作为使这里所有的人都感到困惑不解。显然,从爱德和汤姆在伦敦和巴黎的播音来看,盟国方面夸大了它们在西线的行动。德国人坚持说,那里迄今为止只发生了小规模的冲突,并且指出法国人在“进攻”中甚至连飞机都没有使用。今天,我们使馆的Y先生对比德尔大使电报中所述对波兰城镇的可怕轰炸提出了看法。Y先生认为,当平民进行抵抗时,希特勒轰炸、炮击城镇就是正当的。我想自己可能不够客观,但对此我实在不能苟同。
今晚,我的女仆进来时说,战争真是太可怕了。
“为什么法国人要对我们开战?”她问道。
“为什么你们要对波兰人开战?”我说道。
“嗯,”她说道,脸上一片茫然。“但是法国人,他们毕竟是人呀。”她最后说道。
“但波兰人可能也是人呀。”我说道。
“嗯。”她脸上又是一片茫然。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15日
我今天得到非常权威的消息,即俄国可能进攻波兰。
就一个非常枯燥的话题写几句话。盟国的封锁对于德国有什么影响?封锁使德国的进口数量减少了50%。德国被剥夺的主要商品包括:棉花、锡、镍、石油和橡胶。俄国可能会提供一些棉花,但去年俄国棉花的总出口量只相当于德国每年所需的25%。不过俄国可能向德国提供其所需的全部锰矿砂和木材,并且可以和罗马尼亚一起提供至少足够军方使用的石油。关于铁,去年德国从法国、摩洛哥等国获得了所需铁矿石的45%,但这些来源现在已被切断。不过瑞典(Swede)、挪威(Norway)和卢森堡(Luxemburg)可以提供1100万吨铁矿石。这些供应国仍然对德国开放。总之,德国因失去50%的进口物资而遭受的打击当然是沉重的。但是,由于斯堪的纳维亚、巴尔干和俄国是潜在的供应源,德国所受到的打击并不像1914年那样严重。
整整两周前,对波兰的大“反攻”刚刚开始。在14天中,德国的机械化部队就将波兰军队击退了两百英里,俘虏了10万战俘,实际上消灭了波兰。今天,一个德国集团军已经来到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BrestLitovsk)城堡前。1918年,德国人曾在那里迫使布尔什维克签署了一个屈辱的条约。另外一个德国集团军正在接近罗马尼亚边境,将德国带到丰富的石油矿藏和小麦产区的大门前。的确,一支勇敢的波兰军队仍然坚持战斗,他们在华沙以西75英里的库特诺(Kutno)被彻底包围。但是能坚持多久呢?华沙也在坚守。但能坚持多久?波兰境内的战争已经结束。德国师已经在涌回西线。今晚,新闻审查员并不反对我在广播中指出,俄国将插手并占领居住有俄罗斯族的波兰部分领土。今天,更多的人在谈论和平。
举一个例子可以说明纳粹是如何欢迎我们的孤立主义政策:《波森日报》的大字标题:“参议员博拉赫对美国国内的战争焦虑提出警告。”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16日
今天,我遇到的所有德国人都欢迎林白上校的广播讲话。柏林报纸对此事进行了广泛的报道,所受到的待遇甚至超过了罗斯福的讲话。大字标题都非常友好。《波森日报》称:“林白上校警告反对西方列强的挑唆。”
今天,我认识的一名美国妇女买了一听沙丁鱼罐头。杂货店主坚持要在商店里打开罐头。原因是:如果杂货店主把罐头打开,你就无法囤积罐装食品了。
补记:(午夜)。德国人刚刚宣布,如果华沙不在12小时内投降,德军就将使用所有军事手段制服它。那意味着对华沙进行空袭和炮轰。在该城里有50余万平民,大部分是妇女和儿童。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17日
莫斯科时间今早6点,红军开始入侵波兰。俄国当然与波兰签署有互不侵犯条约。似乎是多少世纪以前(虽然实际上并没隔多长时间),我坐在日内瓦和其他国家首都听着苏联政治家们谈论反侵略统一战线。现在,苏维埃俄国在背后捅了波兰一刀,红军与纳粹军队联手灭亡了波兰。今天早晨,红军的行动在柏林得到了衷心的拥护。
我的军事新闻审查员今天真的是相当正派。他允许我在播音时谈了如下内容:“如果华沙不投降,就意味着欧洲最大城市之一将被德军炸掉,而其中相当一部分市民也将玉石俱焚。这在历史上当然是前所未有的……德国人说这是由于华沙的波兰人违反了国际法,动员他们的平民参与防守首都。但是,我想说的是,我对这场战争中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无法理解。”
明天将去“前线”,如果还有的话。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祖波特,但泽附近,9月18日
由柏林出发开了一整天车,穿过波美拉尼亚和走廊地区,来到这个地方。公路上都是由波兰返回的德军机械化部队。在走廊地带的树林中,到处是死马的腐臭气和更为浓烈的死人的腐臭气。德国人说,就是在这里,整整一个波兰骑兵师向数百辆德国坦克发起了冲锋并被全部消灭。(译注:这当然有些夸大,在走廊地区只有一个“波摩尔斯卡”骑兵旅,而且波军也无骑兵师编制。)在这个避暑胜地的码头上,仅仅5周前约翰·贡特尔和我还坐在遥远的和平夜晚,争论着欧洲是否会爆发战争,今天晚上我们便观看了格丁尼亚周围进行着的战斗。隔着大海,你可以看到远方重型火炮开火时的闪亮。
波默尔博士,宣传部负责此次旅行的新闻官,坚持要我和菲利普·约翰逊(Phillip Johnson)在旅馆里共住一个双人间,他是一名美国法西斯分子,声称代表库夫林神父的“社会正义党”。我们都无法忍受这个家伙,并怀疑他为纳粹充当监视我们的探子。头几个小时在我们的房间里,他摆出一副反纳粹的姿态,并试图摸清我的立场。我只是厌烦地咕哝了几句而已。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但泽,9月19日—20日,凌晨两点半(1)
坐在当地电台,冻得直打哆嗦,等着凌晨4点的播音。我在午夜进行了播音,但柏林打来电话说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可能并没接收到。我们定于4点钟再试一次。
今天我看到了一场真正的战斗,也是波兰战役的最后战斗之一,实际上与此之前的战斗没什么两样。战斗发生在距格丁尼亚以北两英里处的一座小山上,这座小山由海边向内陆延伸达7英里左右。此次战斗既非常可悲,同时也有些怪诞。
1939年9月1日,德军在装甲车掩护下,攻击格丁尼亚邮电大楼。
我们站在格丁尼亚城中一座叫作斯特恩堡(Sternberg)的小山上,头顶上有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实在是颇具讽刺意味!这里是德军的一个观察哨。军官们站在周围,用望远镜观察。越过这个曾经是波兰希望的模范新城的现代化建筑的屋顶,我们观看着在北面两英里处进行的战斗。今早,我们在祖波特一家旅馆睡觉时被这场战斗所惊醒。早上6点,我房间的窗户被震得直响。停泊在但泽港中的德国战列舰“石勒苏益格-荷尔施泰因号”(SchleswigHolstein),正用11英寸舰炮越过我们的头顶进行炮击。现在,我们可以看到,德国人已经从三面包围了波兰人。德国驱逐舰则从海上进行炮击,从而对波兰人形成了全面包围。德国人使用各种类型的武器,包括重型火炮、小型火炮、坦克和飞机进行攻击。波兰人除了机枪、步枪以外,只有两门高射炮,他们绝望地将其作为普通火炮使用,以对付德军机枪阵地和坦克。你可以听到德国火炮低沉的轰鸣声和双方机枪的“嗒嗒”声。波兰人(我们从他们射击的声音进行判断,因为即使有望远镜你也看不到什么东西)不仅利用战壕和树丛进行防御,而且将所有建筑物都改建成机枪阵地。他们将两座大型建筑物(一座是军官学校大楼,另一座是格丁尼亚电台大楼)都改建成堡垒,从几个窗口用机枪进行扫射。经过半小时的战斗,一发德国炮弹击中了军官学校的屋顶,燃起了大火。随后,德军步兵在坦克支援下(从望远镜里看上去似乎坦克在前面领路),冲上了山坡并包围了这座建筑物。但是他们并未拿下它。波兰人从燃烧大楼的地下室窗口,继续用机枪扫射他们。波兰人虽身处绝境,但仍然非常勇敢。一架德国海军飞机在山头盘旋,为炮兵射击定位,后来又飞来一架轰炸机。两架飞机俯冲下来,用机枪扫射波兰人的防线。最后,一个中队的纳粹轰炸机也飞来了。
波兰人的处境毫无希望,然而他们仍坚持战斗。同我们在一起的德国军官,不断地赞扬他们的勇气。就在我们下方的格丁尼亚街道上,站着当地的妇女和儿童,表情阴沉而安静,看着这场不对等的战斗。在一些建筑物门前,波兰人排着长队,等待分发食物。在上山之前,我注意到他们脸上的悲苦表情,特别是那些妇女们的脸上更是如此。
我们观看战斗直到中午时分。那时德国人一定已经前进了约四分之一英里。他们的步兵、坦克、炮兵和通讯部队,就像一架精密机器一般在运转。在我们这个观察哨上的德国军官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或兴奋之情。他们完全是公事公办的神色,使我想起了一支冠军足球队的教练们。他们坐在球场边线旁,冷静而自信地看着自己制造的机器表演,对所有的一切都胸有成竹。
当我们准备离开时,乔·巴恩斯转向我。“可悲而古怪。”他说道。没错,就是这样。不对等的战斗,还有下面街道上感到震惊的平民,这的确是一场悲剧。而我们这帮人则有些古怪,毫无危险地站在那里观看着一场屠杀,仿佛这是一场足球赛,我们则被舒服地安置在大看台上。同样古怪的是,可以坐在大看台的座位上,看着下面街道上的妇女,对于她们所有人而言,我们听到的火炮轰鸣声都是一场个人悲剧。
当我们离开时,我向一名军官询问波军炮兵的情况。
“他们没有什么炮兵,”他说道。“如果他们有一门75毫米榴弹炮,就能把我们所有人都炸成粉末。战场离这里只有两英里,而这儿很自然地将成为目标。”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但泽,9月19日—20日,凌晨两点半(2)
我们驱车前往威斯特普拉特岛(Westerplatte),这是但泽和大海之间的一个小岛,被波兰人作为补给站。一支小小的卫戍部队,面对“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号”战列舰进行直射的11英寸舰炮和斯图卡(Stuka)式俯冲轰炸机投下的500磅炸弹,整整坚守了五天。甚至德国人也承认他们的勇敢,当波兰人最终投降时,指挥官被允许保留佩剑。今天的威斯特普拉特岛看上去就像是凡尔登周围的废墟。有趣的是:斯图卡式俯冲轰炸机投下的炸弹,远比老式战列舰发射的炮弹更为致命和准确。一个直径不超过40英尺的波兰圆形碉堡,被两枚500磅炸弹直接命中。10英尺厚的钢筋水泥墙像纸片一样被撕得粉碎。在附近我们看到了为碉堡中的波兰守军遗体挖的坟墓。
下午,我们驱车前往但泽同业公会大厅,一座非常美丽的哥特式建筑,去听希特勒自9月1日在帝国国会发表开战演说以后的首次演讲。我的座位在过道边,当他经过我身边向讲坛走去时,我想他看上去要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具帝王相。他在演说中就像我以前所见过的那样显得怒气冲冲。当他说到英国时,他的脸因歇斯底里般的愤怒而涨得通红。后来,我认识的一个纳粹分子私下告诉我,“老头子”正处于可怕的愤怒之中。因为他曾经打算今天在华沙发表演讲,并不得不在波兰首都外面等待了三、四天,渴望着象征服者恺撒一样入城并发表胜利演说。但是,城里的波兰人拒绝投降并坚持顽强抵抗,他的耐心最终达到了极限,便赶到但泽发表演讲。他必须进行这次讲话!我们曾经预料到,希特勒会向西方提出和平建议,并宣布对波兰的处治办法。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说波兰将永远不会按照凡尔赛和约的模式重建,而他没有任何针对英法两国的战争目标。但是,如果它们仍然想打,他也会继续战斗。当希特勒在过道上与我擦身而过时,希姆莱、布鲁克纳、凯特尔等人跟随着他。所有人都穿着沾满灰尘的野战军装,大部分人都没有刮脸。我不得不说,看上去就像是一帮芝加哥匪徒。希姆莱负责希特勒的保卫工作,不断将过道上的人往后推,冲着他们小声嚷嚷。我听说,陆军想把他除掉,但不敢这样做。这里的灯火管制已被取消,很高兴能够再次看到灯火通明的景象。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20日
希特勒将自己的一架32座飞机借给了我们,以便将我们从但泽带回柏林。今晚,新闻界公开谈论和平。《法兰克福日报》称:“英法为何要在我们的西墙防线浪费鲜血?既然波兰已经不复存在,与它的同盟条约当然也就失去了意义。”今天,与我交谈的所有德国人都十分肯定,一个月内就会实现和平。他们都情绪高涨。当我对其中一些人说,谋求和平的最佳时机是在三周前,即希特勒进攻波兰之前,现在英法恐怕不会轻易媾和了。但是他们看着我,就好像是看着一个疯子。我觉得,现在实现的和平只可能是一次停火,希特勒将进一步瓦解民主国家的抵抗意志、加强自己的军事实力,直到他感到自己肯定可以征服西欧时为止。
华沙以西的战斗已经快要结束,历史上可能会称之为库特诺战役,简直就是第二个坦南堡(Tannenberg)战役。今天,我向一名总参谋部军官询问了此次战役的情况。他告诉我一些数字。俄国人(波兰人)在坦南堡有92000人被俘,28000人战死。昨天,德国人仅在库特诺就俘虏了105000人,前天还俘虏了50000人。最高统帅部通常在其战报中很少使用形容词,但却称库特诺战役为“人类历史上最具毁灭性的战役”。在我对前线的短暂参观后,很快便理解了波兰人的遭遇。他们对德国轰炸机和坦克的毁灭性攻击毫无防御能力。这是一支按一战标准衡量相当优秀的军队,与一支1939年标准的机械化军队的较量,后者只是简单地绕过他们或直接冲过去。同时,德国空军破坏了他们的通讯系统。的确,波兰最高统帅部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为什么它将自己最好的集团军甚至在战争开始时还部署在波森附近,更不用提当德国人已经进至华沙后方时还那样做,这对我们一些最老练的战略家而言都是个谜。如果波兰人在战争头一周撤过维斯杜拉河,他们可能会坚持到冬季,届时泥泞和大雪将阻止德国人的前进。
上周日晚上,有两枚炸弹在柏林爆炸,一颗在航空部门前,另一颗在亚历山大广场秘密警察司令部入口处。当然,在报纸或电台上都没有提及此事。渗透进来的飞机借着灯火管制带来的黑暗安然脱身。
如果战争继续下去,我对大多数民众支持现政权的立场是否会动摇仍持怀疑态度。民众非常爱国,而且被可怕的新闻“轰炸”进行了灌输,认为英国应单独为战争负责,可能会普遍产生“保卫祖国”的观念。甚至在那些不喜欢纳粹政权的人中间,我也没有发现有一个人认为德国摧毁波兰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外部世界认为德国侵略波兰的道德立场,在这里的人民中间几乎没有任何回应。柏林所有阶层的群众,不论男女,在过去两周内都聚集在窗前,以赞叹的目光注视着地图,上面的红色小箭头显示德军在波兰境内的胜利进军。只要德军在战场上取得胜利,而人民不至于把裤腰带勒得太紧,这就不会是一场不受欢迎的战争。
昨天在萨尔区的奥特魏勒(Ottweiler)村,德国人以全副军礼埋葬了法军的路易斯·保罗·德夏奈(Louis Paul Dechanel)中尉。他父亲曾是法国前总统。他在率领一支小分队进攻西墙防线时阵亡。在他的葬礼上,一支德国乐队演奏了“马赛曲”。德国人将葬礼拍了一部新闻片,并将在宣传中大肆利用,以便向法国人显示德国对于法国并无恶意。让无线电见鬼去吧。刚刚才得知,我在但泽的播音根本没有接收到。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21日
昨晚,在一项给德军的每日训令中,陆军总司令布劳希契将军宣布对波兰的行动已经结束。就这样,结束了这次“反攻”。在18天的时间里,德军这架令人惊异的作战机器占领了波兰,摧毁了它的军队,将它的政府赶出了波兰领土。但是,华沙仍然英勇地坚持战斗。
听说罗斯福总统要求国会举行特别会议以取消中立法,允许将“现金、自运”的货物出售给那些有能力购买的国家,即英法两国。总统还没有讲完,威廉大街就向外国新闻界发布了声明,指责总统违背了中立原则。去年夏天,我试图考察一下美国是否被纳入了纳粹考虑的范围。我没有发现任何证据表明,他们对我们有丝毫关注。上次大战时的往事已经成为过眼云烟。但是现在他们开始考虑我们了。
这里对俄国抱有很大希望,认为他们会帮助德国度过封锁难关。不过,首先,我无法理解希特勒会使自己的生存处于依赖斯大林恩赐的地位。其次,我无法理解苏联人会替纳粹德国火中取栗。
战争可能才刚刚开始,尽管德国人在灭亡波兰之后,希望看到战争结束。奇怪的是,希特勒两天前在但泽会说:“我们永远不会屈服。”而新闻界也对此作了响应。为什么当你的地位看上去如此稳固之时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与苔斯通了话。她身体更好了,而且在我不在的情况下独力支撑着日内瓦的办事处。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22日
今晚,《德国大众报》对罗斯福要求取消中立法案的消息进行了评论:“美国不是罗斯福,而罗斯福必须依靠美国人民。”昨天,《波森日报》在它所谓的美国国内“理性阵线”上看到了一些希望。在那一阵线中,它将参议员博拉赫和克拉克(Clark)、林白上校和库夫林神父放在了一起!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23日
冯·弗里契将军(现代德国陆军的建立者,因在奥地利问题上与希特勒冲突而退休),在华沙城下的战斗中阵亡。这有点奇怪。他并未参与指挥战斗,只不过当时正与自己担任荣誉上校的团队在一起。
从后天开始,开始实行新的食品配给制度。现在德国人民每周将得到如下定量的食品:1磅肉,5磅面包,四分之三磅猪油,四分之三磅糖,1磅用烘烤过的大麦籽做的代用咖啡。重体力劳动者可以得到双倍的配给食品,而戈培尔博士(真是个聪明人!)决定将我们这些外国记者也列入重体力劳动者。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24日
最高统帅部在回顾了波兰战役后,声称波兰的命运实际上在8天内就决定了。到那时为止,德军已经实现了自己的主要战略目标,即将波军主力包围在维斯杜拉河大河湾处。另外还公布了其他一些数字:俘虏波军45万人,缴获火炮1200门,摧毁或缴获飞机800架;在18天的战斗结束时,没有一个波兰师,甚至是没有一个波兰旅,仍然保持完整无损。
今天早晨,戈培尔博士召开了一个特别新闻发布会。我们聚集在宣传部里,琢磨着可能是达成和平协议或是其他什么事。小个子博士昂首阔步走进来,鼻子哼哼着像头公牛,然后便将所有时间都用在对尼克博克的攻击上,他称之为“一个国际骗子和造假者”。博士说,同样作为一名记者,在他的一生中就从来没有诋毁过任何人的名誉!似乎尼克发表了一篇文章,说纳粹高官们在国外囤积了黄金,以便在这场战争失败时使用。这使得戈培尔博士怒气冲天。他告诉我们,他已在周四(9月21日)的德国短波电台上向尼克播发了一条消息,即只要他能提供纳粹分子在国外存款的证明,总数的十分之一将归他所有。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提议。他还说,他要求尼克于周六晚(即昨晚)提出证明。显然,尼克当时已经在海上,正在前往纽约的船上。这里流传的说法是,尼克回电称在收到德方最后通牒前,规定期限就已经过了。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26日
今天早晨,他们埋葬了冯·弗里契将军。天在下雨,寒冷而阴暗,是我记忆中柏林最为凄凉的一天。希特勒没有露面,里宾特洛甫和希姆莱也没有露面,虽然他们今天下午已经从前线回到柏林。报纸上的官方讣告省略了惯常的“为元首而死”,只说是“为祖国而死”。昨天当戈培尔发完怒后,我们一些记者聚集在外面大街上,认为弗里契或是被他的死敌希姆莱下令杀害,或是由于对生活和希特勒领导德国陷入的处境感到厌恶(可能也是对德国炸弹和炮弹毫无意义地屠杀华沙妇女儿童感到恶心?)而有意寻死。也就是说,他是自杀。我们想问,一个像他那样级别的将军,在华沙外围前线干什么?那里的狙击手正以惊人的速度干掉德国士兵。实际上,我听说他是在随一个侦察小队在维斯杜拉河对岸华沙郊区街道上前进时被杀的。对于德国现代陆军最伟大的人物而言这真是一件怪事。(注释:许多个月之后,我从一个无可置疑的来源得知,弗里契的确是在寻求死亡,而在此次行动前不久他写的三封信也证明了这一点。在德国陆军圈子内也传说,虽然弗里契受的是重伤,但无论如何并非致命伤,只是他拒绝了副官将其送回后方的要求。他根本就不听从这个要求。弗里契是因流血过多而死的。)
希特勒在不参加葬礼问题上显示了典型的小家子气。他无法原谅曾经与他发生过冲突的人,即使对方已经死了。他没有原谅冯·卡尔,后者曾经镇压了1923年的啤酒馆政变,但在1934年的清洗中被枪杀。
战争越来越多地进入到你认识的家庭中。昨天,T小姐在波兰失去了她的兄弟。在世界大战中,她曾失去父亲和另一位兄弟。报纸上充斥着德国家庭登的正式死亡通知。其中半数都省去了“为元首而死”,只保留了“为祖国而死”的字眼。这也是在表示对希特勒不满。
在摧毁波兰之后,德国现在希望与西方实现和平。今天开始了大规模的和平攻势。报纸上、电台上充斥着相关内容。标题包括:法国和英国现在为什么还要打仗?已经没有可为之奋斗的目标了。德国对西方一无所求。
补记:美国驻华沙使馆的7名成员今晚抵达这里,我们在阿德隆饭店酒吧里喝酒。他们讲述了关于炮击华沙的可怕故事以及对平民百姓的屠杀。他们中的部分人似乎还未完全从弹震症中恢复过来。他们是趁德国人与波兰人的短暂停火逃出来的。德军一发炮弹直接命中使馆,但幸运的是人们都躲进了地下室。
今天又对服装作出了新限制。如果我订做一件新套装,我的裁缝必须用一块长31米宽144米的布料做出来。相当于长33码,宽15码。报纸还告知我们,再也不能为自己的鞋制作半底。再也没有皮革供应,必须等待一种还未生产出的代用品。
另外,我们怎么刮脸呢?一项法令规定在今后四个月里,你只能有一块刮脸皂或一管刮脸油。我打算开始蓄胡子。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27日
在经过一场很有英雄气概但毫无希望的抵抗后,华沙今天投降了。最高统帅部称,波兰司令官在“德国的进攻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后,决定于今天早晨投降。
德国人今天声称,在海军舰队与飞机的首次战斗中(海军上将和空军司令们已经在纸上进行了多年的较量,以解决一支舰队是否容易受到空中攻击的问题),德国空军在未损失一架飞机的情况下,击沉一艘英国航空母舰,重伤一艘战列舰。
今晚在我播音前去了一次国家歌剧院,联合通讯社的乔治·基德提议说这对我们的神经将会有好处。这是这个音乐季的第一个夜晚,节目是受人喜爱的老节目,韦伯的《自由射手》(Freischutz)。我对我的神经状态感到有些奇怪。我无法坐着将歌剧看完。我无法容忍这些饱食终日的小市民、男人和女人,其中许多人还穿着晚礼服,甚至音乐听上去也不那么对劲。唯一感到有趣的是夹在节目单中的一页纸,告诉你当遇到空袭警报时应该怎样做。由于歌剧院里没有地下室,一张地图向我显示应如何赶到我的地下室,即一号地下室。解说词还称,警报将由舞台上发出。届时我应保持冷静,到衣帽间要自己的帽子和衣服,然后前往地下室。当警报解除后,我再回到歌剧院,存好我的帽子和衣服,歌剧将从中断的地方重新开始。不过今晚并没有空袭警报。
里宾特洛甫到了莫斯科,我们都在想他在干什么。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28日
今晚午夜时分,我对德国王牌潜艇艇长赫伯特·舒尔兹(Herbert Schultze)上尉进行了广播采访。结果比我预料的要好得多。本来在下午和晚上,我还怀有许多疑问,并且遇到一件非常头痛的事。在一些海军军官的帮助下,今天下午我在海军部堵住了舒尔兹。他刚从首次战斗中返航。他是个外表整洁的家伙,今年刚30岁,结实得像颗钉子,性格坦率而自信。我想,当你每天用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去赌博时,可能自然而然就会获得这种自信。
他有点担心自己的英语水平,他说。而在听了一段录音后,我也很担心。实际上,他说的英语我一个字都听不懂,我们必须用德语交谈。有人提议说,可以在下午帮他好好提高英语水平,他只不过是有些生疏而已。这个提议带来了希望,我给纽约发电称采访改在今晚。我将我的提问告诉他,上尉则坐下来用德语写下答案。当他写完一张纸后,我再将英语译文告诉海军部一位秘书,这位秘书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写英文正确无误,但听英语却要费很大劲。我们忙了整整一个下午共四小时,最后整理出来一份一刻钟的播音稿。
在广播稿里有两点内容是根据我的意思加的,也使稿子显得非常有趣。上尉说了一个他如何用鱼雷击沉英国轮船“皇家权杖号”(Royal Sceptre)的故事,以及他如何冒着生命危险营救这些船员,并帮其登上另一艘英国船“勃朗宁号”(Browning)。现在我回想起来,几天前伦敦曾报道称“皇家权杖号”在未得到警告的情况下即遭到鱼雷攻击,船员和乘客共60人估计全部遇难。我不知道到底谁说的是事实。
当我们写采访稿时,舒尔兹上尉还提到,他就是那个给温斯顿·丘吉尔发了一封鲁莽无礼电报的潜艇指挥官。他告诉丘吉尔刚被击沉的英国轮船所在的位置,以便这位海军大臣可以营救船员。但就在一两天前,丘吉尔先生刚刚告诉下院,那个向他发电报的德国潜艇艇长已经被抓获,现在已经成为国王陛下政府的一名囚犯。
我将这件事告诉上尉,并问他是否可以将那封电报内容告诉我。他的航海日志放在基尔港,我们便给那里打了个电话,让对方将电报报文念给我们听。这使我感到放心了一些。就在今晚播音前不久发生的一件事使我更加放心。当我们离开海军部时,一名军官拿来一份路透社电讯,说“勃朗宁号”刚刚在巴西的巴希亚(Bahia)港靠岸,“皇家权杖号”的船员和乘客都安全抵达。
好事情接踵而至。出乎我的预料,当播音开始后,正如原先预计的那样,上尉的英语水平的确是有提高。他的口音相当可怕,但不知为何他还是能够清晰流畅地说出每个词。你可以听清每一个音节。我早就发现,像他那样类型的男人,一旦站在麦克风前,往往只会机械地念稿子。但是令我高兴的是,他证明自己能够自然地讲话,就好像事先不曾写过一行稿子似的。后来,英国海军部证实了他关于“皇家权杖号”以及发给丘吉尔无礼电报的说法,当然也包括舒尔兹并未被俘的事实。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29日
德国的和平攻势现在得到俄国的支持。
昨晚在莫斯科,里宾特洛甫和莫洛托夫签署了一项协议和共同宣言。后者的内容说明了一切:
“今天,在德国政府和苏联政府通过签署一项条约,彻底解决了由于波兰国家解体而产生的问题,从而为东欧的永久和平奠定了巩固基础之后,她们联合起来表达她们的观点,即结束目前存在于德国与英法之间的战争状态符合所有国家的利益。因此两国政府将集中精力,如有必要还将与其他友好国家合作,共同致力于实现这一目标。
“然而,如果两国政府的努力仍然不能取得成功,则英法应为战争的持续进行负责,在这种情况下德国和俄国政府将进行磋商以采取必要的措施。”
这实在是滑稽可笑,但可能意味着俄国站在德国一边参战。去年8月曾说英法在首个苏德协议签订后决不敢开战的纳粹分子,今晚又肯定地说这两个民主国家现在将同意停战。他们可能会再次说错,不过我也不太肯定。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30日
今天这里到处都充斥着关于和平的议论。德国人对此十分肯定,而苏联使馆一位秘书今天告诉我莫斯科也是如此。他说伦敦和巴黎现在应该赶紧抓住和平的机会。《人民观察家报》今天评论称:“全欧洲都在等待着来自伦敦的和平信号。我诅咒那些拒绝和平的人。他们总有一天会被他们的国民用石头砸死。”
今晚,与伦敦、巴黎和纽约合作搞了一次四方联播,由于节目时间拖得太晚,我将自己的广播稿删掉了许多内容,以至于没有什么意义了。
明天,齐亚诺来这里拜会希特勒。有消息说,德国人打算利用他向伦敦和巴黎施压,以争取实现和平。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0月2日
刚听到BBC说,英国飞机昨晚飞越柏林上空。我们在这里的人都很奇怪。没有空袭警报。没有飞机的声音。不过这些天来交战双方都在撒谎。德国人声称他们击沉了“皇家方舟号”(Ark Royal)航母就是一例。
艾莉诺·K(Eleanor K)是个自然入籍的美国姑娘,父母都是德国人,多年来在这里对我帮助很大。自昨天开始,她家里人就不断要求我帮助找她。她在几天前由阿姆斯特丹(Amsterdam)前往柏林,但却未能抵达目的地。今天我去了趟使馆,找G先生给德荷边境的德国秘密警察机构打了个紧急电话。答复是:埃莉诺关押在那里。我如何向她家里人解释呢?
丘吉尔昨晚的广播讲话,使得这里对于和平的热情略有些降温。我正对着根据配给制发给我供今后4个月之用的一管剃须油纳闷。我的胡子将是粉红色的。
A先生周六(9月30日)突然闯了进来,还带着他在华沙遇到的一个美国姑娘。他们在波兰东部荒野中流浪了三周时间——就在德军和俄军之间。他说,他们有很多天就以干面包维持生命,由一个村庄流浪到另一个村庄。农民们只肯卖给他们干面包,虽然他们还有奶油、鸡蛋和鲜肉。大部分村庄已经成立了地方苏维埃。A先生从未喜欢过波兰人,对纳粹则相当拥护,他说,波兰东部那些远离泥泞道路、铁路和大路的村庄,尽管根本没有军事意义,但仍被德国空军不分青红皂白地摧毁。德国飞机经常对着小块田地里的单个农妇进行俯冲,对她们投下一枚炸弹或用机枪进行扫射。他看到了那些尸体。A先生和女友最后设法进入了德军的防线,与日耳曼难民一道坐了几天敞篷车,最终抵达了德国。
威蒂(Whitey)从波兰回来后,说他周六(9月30日)乘机飞越华沙上空,看到全城到处烈焰熊熊。在城市中心看到少数几幢未着火的建筑物,但也只是废墟而已。他估计城中有数以万计的居民死亡。他在苏军中待了三天,但印象很糟糕。红军中的妇女数量之多令他震惊。威蒂还参加了一次特别行动。戈林得到报告,说是有几名被波兰人俘虏的飞行员在靠近俄国边境的一个集中营被杀害。出动了四架德国飞机寻找飞行员的尸体,一架载着威蒂和几名德国军官,另外三架装着棺材。他们在整个波兰东部地区到处掘坟,但都没搞对。最后在一块地里,他们认为自己终于发现了要找的地方。这是一个大土堆,上面覆盖着新土。他们狂热地刨着。最后,发现里面埋着50匹死马。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0月4日
摘录两条今天的新闻标题:《正午报》报头版红色大字标题:“英格兰的责任——为保卫自己而令人愤慨地对华沙进行煽动。”《晚报》的社论,认为美国并不像“罗斯福先生和他的犹太顾问们”那样急于参战。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0月5日
明天帝国国会召开大会。预计希特勒将提出和平条款。没有人认为这些条款会是非常大方的。他本人今天飞往华沙对他的部队进行胜利检阅。他对他的士兵发表了演说,征服者恺撒式的演说。
这里的人民当然渴望和平。政府可能在目前这个时候也希望和平。是否英法现在媾和、明年又得再次进行动员呢?希特勒赢得了波兰战争的胜利,但在那里的和平问题上输给了俄国。苏联人未经战斗就获得了将近一半波兰土地,掌握了波罗的海诸国命脉,现在又阻碍德国实现其向东方发展的两个主要目标,即获得乌克兰的小麦和罗马尼亚的石油。希特勒急忙将所有日耳曼人从波罗的海诸国撤退,他们大多数人在那里已经居住了数世纪之久。爱沙尼亚屈服于莫斯科,同意苏联人在它领土上建立一个空军基地和海军基地。拉脱维亚和立陶宛的外交部长们在他们首都及莫斯科之间来回穿梭,试图挽回残局。一旦苏联人在这些波罗的海国家打入一个楔子,还需要多少时间它们就会被布尔什维克化?很快,用不了多长时间。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0月6日
今天中午,希特勒在帝国国会公布了他的经过大肆宣扬的“和平提议”。我到那里看了这场表演,这已经是我第n次听他演讲。他提出了“和平建议”,与1936年进军莱茵区以来的每次征服后他在讲坛上提出的建议完全相同。这次想必已经是第五次提出此类建议。虽然这至少已是第五次,与以前说的内容相同,而且同样也非常真诚。但后来我与一些德国人交谈时发现,如果你表示外部世界可能会不太相信这些和平建议,正如他们从苦涩的经验中学会了不再相信前几次和平建议时,大多数德国人都会大吃一惊。
希特勒提出,如果英法不干预德国在东欧的生存空间的话,他愿意在西线实现和平。波兰的未来前途未卜,但他说波兰将永远不会再威胁德国的利益。换句话说,波兰将成为一个奴隶国,就像现在被奴化的波希米亚一样。
我很怀疑英法是否会花5分钟去听这些和平建议,虽然我的一些同事们不这样想。他们认为,现在俄国和德国在一条漫长的边界线上相遇,在过去一周里又忙于巩固在波罗的海诸国的势力范围。因此对伦敦和巴黎而言,媾和并坐等德俄在东欧冲突可能是精明之举。佩蒂纳克斯在几个月前曾写过文章,称除非德国在东方有一道它明知无法突破的屏障,否则德国问题将永远无法解决。只有到那时,它才会停止扩张,停止骚扰欧洲其余部分,并将它无可置疑的精力和能量转用于更为和平的目标。俄国可能会充当那道屏障。无论按照任何标准衡量,俄国迄今为止都是这场战争的赢家,希特勒完全依赖于斯大林的善意,而后者无疑只对维护自己和俄国的利益感兴趣。
希特勒今天比往常要安静一些。那些“橡皮图章”国会议员们的快活劲要多一些,热情要少一些,只是当他吹嘘德国强大时除外。这种吹嘘可以使任何德国人感到热血沸腾。内阁成员们坐在歌剧演员平时进行表演的舞台上。大会开始前,他们随意地站着并轻松地聊着天。里宾特洛甫和雷德尔海军上将在一起,戈培尔博士和冯·牛赖特在一起。会议结束后,我采访过的大多数议员都表示肯定会实现和平。这是一个美好的秋日,天气凉爽,阳光灿烂,似乎也有助于人们产生好心情。当我穿过蒂尔加滕公园去参加国会会议时(像往常一样在克罗尔歌剧院召开),我注意到到处都是高射炮阵地。
第二天早晨的《人民观察家报》(希特勒本人进行战争叫嚣的御用工具)似乎变成了一只和平鸽。红色大字标题是:“德国的和平意愿—无意对法国和英国作战—除殖民地外别无领土要求—削减军备—与欧洲所有国家合作—建议召开会议。”
如果纳粹是真诚的,他们应该在发动“反攻”前就说这套甜言蜜语。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0月8日
今天的《人民观察家报》以整整一版的篇幅刊登阵亡启事。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独子丧生!摘录两则典型启事:“为元首、人民和祖国像英雄般战死,9月18日,在波兰的战斗中,我亲爱的独生子,22岁。”另外一篇是:“为了他可爱的祖国,9月20日在库特诺附近的战斗中倒下,我唯一的儿子,25岁。”所有的阵亡启事都由母亲签名。
我明天去日内瓦,以使神经得到恢复,并取些冬季衣服,因为天气已经变冷。当我整整两个月前离开日内瓦时,没有带任何冬服。我没想到需要带。仅仅两个月的时间!感觉倒像是过了一个时代。在和平年代,时间对于记忆是多么无足轻重。那个世界已不复存在。而对于我来说,尽管它存在缺点,存在不公正和不平等,但总体上仍然是个不错的世界。我在那个世界长大成人,在其中的生活是自由的、文明的、深刻的,充满了小小的悲剧和喜悦,工作和休闲,新的土地,新的面孔——少有陈腐平庸,永远抱有希望。
现在则是一片黑暗。一个新世界。灯火管制、炸弹、屠杀、纳粹主义。现在到处是暗夜、尖叫和野蛮。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日内瓦,10月10日
终于可以回家待两三天了。难以言表的震惊。今晚当我回家时,孩子还在睡觉;头枕着枕头,正在熟睡中。苔斯在车站接我,既漂亮又……她开车带我们回家——德马雷·贝斯从柏林跟我到这里来,另外还有多萝西。在实行灯火管制的柏林待了六周以后,驱车经过日内瓦城,看到眩目的街灯、灯火通明的商店橱窗、头灯大开的汽车,感觉非常奇怪。奇怪而美丽。
今天中午在巴塞尔,德马雷和我毫不知羞地吃了个肚儿圆。我们点了一大盘奶油,只是为了欣赏它,另外还点了俄国鸡蛋、一大份牛排、奶酪和甜点,还有几升葡萄酒、科涅克白兰地、咖啡——真是一顿盛宴!而且不用给食品券。从巴塞尔开始,我们在火车上一路感觉都很好。山脉、山边的小木屋以及结实的瑞士人都像是来自天堂。
今天早晨在从卡尔斯鲁厄沿莱茵河去巴塞尔的路上,我们经过约100英里的法国边境。没有任何战争迹象,列车服务员告诉我,自从战争开始以来这条前线还从未开过一枪。当列车沿着莱茵河行驶时,我们可以看到法国碉堡,在许多席子的遮掩下,法国人正在建造堡垒。在德国这边也是同样的景象。部队似乎遵守着一项停火协议。他们相互在对方的视野和射程中毫不隐蔽地干着自己的事儿。实际上,一发法国75毫米炮弹就可以将我们的列车干掉。德国人在铁路上运输火炮和补给,但是法国人并不干扰他们。
真是一场奇怪的战争。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日内瓦,10月11日
看到瑞士报纸同时刊登两边的战争报道感受到一种奇怪的震惊。如果在独裁国家里能够做到这一点,可能那些“恺撒们”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挑起战争了。带着艾莲(Eileen)和苔斯到处逛很有意思。回家时感冒了。这里的房间里现在还没有供暖。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0月15日
又回来了,感到很压抑,瑞士的一周过得实在太快。我在日内瓦的三天半时间里,有两天是在发烧,一天是在准备播音,但却因气象原因无法播出。即使如此仍很不错。苔斯坐火车一直送我到纽沙特(Neuchatel),在湖边这个小站分手时实在很伤感。瑞士火车上坐满了士兵。这个国家有十分之一的人口参军,比世界上任何国家比例都高。这并非他们的战争。但是他们准备战斗以保卫自己的生活方式。我在公寓里问一个胖胖的商人,他是否愿意不惜一切代价以获得和平(在周围都是交战国而且所有身体健康者都参军的情况下,瑞士的商业遭到了毁灭性打击),从而可以重新挣钱。
“不是希特勒提出来的那种和平,”他说道。“也不是过去5年中我们所拥有的那种和平。”
入夜后不久,沿着莱茵河行驶,又经过了那段梦幻般的前线。双方士兵都在观望着,就是不开枪。实行灯火管制的法兰克福车站简直像一场噩梦。数以百计的旅客,其中有不少是士兵,在几乎漆黑一片的站台上试图挤上火车,被行李绊得跌跌撞撞,或是踩到别人身上。我在卧铺车厢留有一个铺位,但在夜色中无法找到那节车厢,便又回到了坐席车厢,一直坐到柏林。实行灯火管制的列车走廊里挤满了人,他们就在黑暗中整整站了一夜。
在安哈尔特(Anhalter)车站,我买了一份早报。重大新闻。“德国潜艇击沉英国战列舰‘皇家橡树号’(Royal Oak)!”英国海军部已经承认这一事实。这真是一个重大打击。奇怪德国人是如何又是在哪里击沉这艘战列舰的?
补记:罗素·希尔(Russel Hill)是一个非常聪明的21岁年轻人,他既为我们作播音工作,同时还是《先驱论坛报》的助理记者。他告诉我,周三(10月11日)一条关于停火的假报道使整个柏林出现欢喜若狂的景象。他说,那天早上,电台播发的一条新闻宣称,英国政府已经倒台,将立即实现停火。罗素还说,菜市场的胖老太太们都将卷心菜抛到了空中,在狂喜中弄坏了自己的摊位,然后便跑到近处的酒馆里,喝杜松子酒庆祝和平。当下午柏林电台否认这一报道时,那种似乎从梦中醒来的感觉非常可怕。
我房间的服务员告诉我,昨晚在柏林听到非常猛烈的高炮射击声,是战争开始后第一次。宣传部今晚解释称,一架德国飞机在城市上空迷航,结果被击落。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0月18日
德国潜艇击沉“皇家橡树”号战列舰的地点原来正是在斯卡帕湾(Scapa Flow),那里是英国最大的海军基地!听上去不可思议。今晚,一位世界大战时期的潜艇指挥官告诉我,在上次战争中德国人曾两次试图派一艘潜艇进入斯卡帕湾,但都遭到了失败,潜艇也全部损失。
普里恩(Prien)上尉,那艘立功潜艇的指挥官,今天下午专程赶到宣传部参加午后新闻发布会,身边还带着自己的艇员,都是18、19和20岁的大男孩。普里恩本人30岁,干净利落,趾高气扬,是个狂热的纳粹分子,很明显具有极强的能力。希特勒的新闻主管迪特里希博士(DrDiettrich)将他介绍给大家,同时还不停地咒骂英国人,并称丘吉尔是个骗子。普里恩对于自己如何击沉“皇家橡树号”战列舰谈得并不多。他只是说,在通过保护海湾的障碍物时没费什么周折。虽然他并未证实,但我想他一定是跟随一艘英国舰艇,可能是一艘扫雷艇,进入了斯卡帕湾。英国人的玩忽职守实在是太糟糕了。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0月19日
今天中午,德国人禁止全国广播公司和我们进行播音。我事先看过了希尔的稿子并予以批准。纳粹新闻审查官坚持认为,它将使国外产生不良印象。下午,我给波默尔博士打电话并告诉他,如果今天的行动意味着我们只能谈一些可以产生良好印象的事情的话,那我们将干脆停止播音。他向我保证这只是一个误会而已。今晚当我播音时,新闻审查员准许我说自己想说的内容。最高统帅部今晚就神秘的西线所发生的事情发布了一份详细的报告。报告称,其实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我倾向于相信这个说法,虽然巴黎大肆向美国吹嘘一些荒诞的故事,即法军对西墙防线发起了一场伟大攻势。最高统帅部称,到10月17日为止,德国人在西线共有196人阵亡、114人失踪、356人负伤。这可以证明只发生了零星的、分散的军事行动。我几乎完全相信德国陆军就其军事行动所反映的情况。德国海军有些夸大其词,而德国空军纯粹就是撒谎。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0月21日
威廉大街怒气冲冲,因为土耳其与英国前天签署了一项互助条约。据我的线人说,巴本被紧急召回柏林,并被其主子召去,狠狠地训了一顿。这是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德国人在外交上遭到的首次打击。他们不喜欢遭到打击。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0月22日
这个周日是“一锅日”。这意味着,你中午只能喝一份廉价的汤。但是你要支付一份大餐的价钱,差价将用于“冬季救济”行动,或者这只是他们这么说而已。实际上钱都流入了战争钱柜。今晚8点15分,戈培尔突然地、毫无先兆地发表了播音讲话,对丘吉尔进行了猛烈攻击,指责他击沉了“雅典娜号”。他称呼丘吉尔为骗子至少有12次,并且不断地高喊:“你这个厚颜无耻的骗子,丘吉尔先生!你这个可恶的骗子!”戈培尔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0月24日
德国人民苦苦等待和平,但今晚里宾特洛甫在但泽发表的演说却告诉他们,这场战争必须决出最后胜负。我想每个走向战争的政府都试图使其人民相信三件事:(1)正义站在他们一边;(2)他们纯粹是为了保卫国家而战斗;(3)他们必将获胜。纳粹当然试图使人民对这三点深信不疑。现代化的宣传工具,特别是无线电,当然也给他们帮了大忙。
汉诺威的三个年轻人在灯火管制期间抢了一位女士的手提包,被判处死刑。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0月28日
我听商人圈内传说,下个月将开始实行严格的布料配给制度。真实情况是,棉花已经没有了,羊毛也快没有了,德国人民必须依靠现有的衣服凑合着过日子,直到战争结束为止。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0月29日
我看了看德国人在这些黑暗的日子里所看的书。最畅销的小说有三部:(1)《飘》(Gone with the Wind),德语译为《随风飘散》;(2)克罗宁的《城堡》(Citadel);(3)《在树丛之上歌唱》(Beyond Sing the Woods),作者是年轻的挪威作家特里格维·古尔布兰森(Trygve Gulbranssen)。注意三部小说的作者都是外国人,其中一人还是英语国家的作家。
非小说类书籍中最畅销的是:(1)《带颜色的战线》(The Coloured Front),匿名作家所写的关于白种人与黑种人关系问题的著作;(2)《了解英格兰》(Look Up the Subject of England),一本宣传英国的小册子;(3)《总体战》(Der totale Krieg),鲁登道夫(Ludendorff)关于总体战的名著——现在倒是正合时宜;(4)《德国五十年》(Fifty Years of Germany),作者斯文·赫定(Sven Hedin)是瑞典探险家也是希特勒的朋友;(5)《这就是波兰》(So This is Poland),是由冯·奥尔岑(von Oertzen)编写的关于波兰详细情况的书,1928年首次出版。
我得知,尽管自8月份与莫斯科签约后,官方命令要降低反苏或反布尔什维克宣传的调门,但仍然有三本反苏书籍畅销。其中最受欢迎的是《遭背叛的社会主义》(Socialism Betrayed),作者是一个名叫阿尔布雷希特(Albrecht)的前德国共产党员。侦探故事在战时德国仍然很受欢迎,而匆忙写就的关于潜艇战和空战的书籍也很受欢迎。一个德国人今天告诉我,今天下午他在报摊上能找到的美国杂志只有一本,好像是什么《真正爱情故事》(True Love Stories)杂志10月号。
剧院的生意也很兴隆,上演的大多是古典名剧,歌德、席勒、莎士比亚。萧伯纳现在是这里最受大众欢迎的在世剧作家。唯一成功上演的德国现代戏剧是格哈特·豪普特曼(Gerhart Hauptmann)的新作,《教堂的女儿》(The Daugther of the Cathedral)。可怜的老豪普特曼,一度是位热情洋溢的社会主义者和伟大的剧作家,现在却成为一名纳粹和老迈不堪的人。
在电影界,此时最轰动的是克拉克·盖博(Clark Gable)在《中国历险记》(Adventure in China)(德文译名)中的表演。这部片子已经使人们连续四周蜂拥而入影院观剧。一部德国电影能够坚持放映一周就已经很不错了。
电台广播的威力真是惊人!我那关于缺少刮胡肥皂及我可能必须留须的言论在国内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我在10天之后便放弃了留胡须的打算。胡子是淡红色的,而且长得像杂草,遭到了所有人的嘲笑。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0月30日
今天传来对老百姓而言十分糟糕的消息。天气已经转凉并时常下雨,而且很快就会下雪,政府却规定只有5%的人可以购买新橡胶套鞋。现有存货将优先供应邮递员、报童和清洁工。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0月31日
看看莫洛托夫同志所说的话,据此地报道,他今天在莫斯科的最高苏维埃会议上说道:“我们极其谨慎且一丝不苟地遵守苏德条约……而且我们宣布所有关于将波罗的海国家苏维埃化的胡言乱语,只会对我们的共同敌人和所有反苏维埃破坏分子有利。”
秘密警察宣布,昨天有两人由于“拒捕”而被击毙。据称,其中一人企图诱使一座重要军工厂的德国工人怠工。希姆莱现在拥有不经审判就可枪杀任何人的权力了。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1月2日
休·约翰逊将军(General Hugh Johnson)是纳粹报纸经常引用其言论的少数美国人之一(林白是另外一个),今天他上了柏林报纸的头版。约翰逊关于美国船“弗林特城号”(City of Flint)(前些天被纳粹俘获)的观点成为《正午报》的头条新闻:“对‘弗林特城号’事件不必要的愤怒——约翰逊将军反对小题大作。”
反共产国际一事是绝口不提了。我得知纳粹的反共产国际博物馆(是这里用来展示布尔什维主义暴行的场所)已经悄悄关闭了。这一周,《反共产国际》杂志的纳粹编辑给订户们写信,就杂志9月号未能按时出刊表示歉意,并解释说该杂志将换个名称重新出刊。他宣布编辑们已经发现,德国的真正敌人原来并非布尔什维克,而是犹太人。“在所有敌视德国统治的敌人身后,”他写道,“还站着需要我们全力围攻的敌人,同时也是日耳曼人民以及所有健康向上民族的敌人,这就是那些犹太人。”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1月4日
德国电台工作人员私下里好心地提出,可以带我到一个波罗的海港口,让我在那里报道“弗林特城号”的到来,该船预定于明天抵达。但是挪威人前天又扣留了这艘船,使我的这一计划作废。威廉大街火冒三丈,威胁挪威政府,如果不将这艘美国船交还德国,将面临可怕的后果。
柏林,11月5日
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希望我就战争期间希特勒的工作状况作一次广播。我就此问题遍访我的“间谍们”。他们说:他起得很早,在7点钟即吃第一顿早餐。这一般包括一杯牛奶或果汁,还有两到三个面包卷,他喜欢在上面涂抹大量的柑橘酱。与大多数德国人相同,他还要吃第二顿早餐,这次是在上午9点。吃的东西与第一次相似,只是他还要再吃一点水果。他以浏览国内报纸来开始一天的工作,他对这项工作十分厌恶,因为他讨厌做具体工作。他与自己的副官讨论当天的日程,主要是与冲锋队领袖威廉·布鲁克纳(Wilhelm Bruckner)。他特别倚重自己的副手鲁道夫·赫斯,后者一度是希特勒的私人秘书,是少数几个他可以吐露心声的人之一。在上午,他往往会接见三军领导人,听取他们的汇报并作出决定。与戈林在一起时,他不仅谈论空军事务,而且还谈论一般性的经济问题,或者不如说是谈论其结果,因为他对这方面的细节甚至是理论都毫无兴趣。
希特勒午餐吃得很简单,往往是一份炖蔬菜或蔬菜煎蛋卷。他当然得算是素食主义者、禁酒主义者和禁烟主义者。他往往会邀请一个小圈子里的人共进午餐,包括三四名副官、赫斯、新闻官迪特里希博士,有时也包括戈林。在这种宴席上,会摆上一种专门为希特勒酿制的酒精度仅1度的啤酒,有时也会摆上一种用酸白菜酿制的叫作“赫尔夫”(Herve)的饮料,其中加了一点摩塞尔河(Mosel)葡萄酒调味。
午餐后,他回到书房开始工作。阅览更多的国内报纸,召开更多的会议,往往是与他的外交部长,有时则是与回国的驻外大使,此外还有一些党的领导人如雷伊博士或马克斯·阿曼(Marx Amann)。后者是一战时他的老军士长,现在则是利润丰厚的埃耶出版社(Esher Verlag)负责人,该社负责印刷《人民观察家报》,希特勒是该报股东。下午后半时,希特勒会在总理府后花园散散步,并继续与约好在此时会面的随便什么人谈话。希特勒是个电影迷,当晚上没有什么重要会议或他不在征服什么国家时,就会在总理府的私人电影放映室里度过几个小时,看看最新拍摄的电影。新闻纪录片是他的最爱,近几周来他看了在波兰战役期间拍摄的所有纪录片,包括为军方档案馆拍摄的数十万英尺胶片,公众永远也看不到这些东西。他喜欢美国电影,许多永远不会在德国公开上映的片子他都看过。几年前,他坚持把《一夜风流》(It Happened One Night)播放了几遍。虽然人们认为他热爱瓦格纳的歌剧,但他几乎从未光临过柏林的歌剧院。他喜欢大都会剧院,那里上演质量不错的音乐喜剧,其亮点则是美丽的舞女。最近,他邀请了一位令其心动的姑娘喝茶。但仅仅是喝茶而已。在晚上,他还喜欢邀请托特博士(DrTodt),这是一位想像力丰富的工程师,建造了了不起的拥有两条车道的高速公路网,后来又建造了西墙的堡垒工事。希特勒热衷于补偿自己在艺术领域的遗憾,年轻时在维也纳他曾苦于自己的才华无人欣赏。现在他对建筑师们的模型十分钟爱,会和托特博士花上几个小时摆弄那些东西。他们说,他甚至还亲自设计新军装。希特勒睡的很晚,睡眠质量也很差,我担心这恐怕会是全世界的不幸。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1月7日
荷兰女王和比利时国王提出愿意进行调停。希望很渺茫。柏林很冷静地接受了这一提议。荷兰和比利时仍然拒绝举行参谋部会谈。但是,它们长期以来的中立、拒绝与任何一方结盟的做法,最终可能使自己陷入困境,除非能够放弃那些老古董。这里对德国通过荷兰实现突破的话题谈得很多。这不仅将绕过马其诺防线,而且也使德国空军基地向英国海岸推进了100英里。
补记:今晚,我们四五个美国记者与戈林进行了一次谈话。地点则有点蹊跷,恰好是在苏联使馆,我们是去参加布尔什维克革命周年招待会。沙皇俄国时代遗留下来的装饰物和家具闪闪发亮,列宁(Lenin)的大幅画像微笑地俯视着我们,戈林背靠一张餐具桌站着,啜饮着一杯啤酒,抽着一支长长的雪茄。此刻,他十分健谈。当一名吓坏了的副官提醒说,他正在与“美国新闻界”谈话时,他说自己不在乎。我们认为(我们真是太天真了),他可能会对美国感到生气。因为,几天前我们的中立法案被废除,而且国内还吹嘘说将向同盟国出售数千架飞机,以帮助它们击败纳粹德国。但他非但不生气,相反还就美国生产飞机的能力大开玩笑。
“如果我们只能以你们的速度制造飞机,”他说,“我们就会太虚弱了。我是很认真的。你们的飞机很好,但是你们不能迅速制造足够数量的飞机。”
“那好,德国是否会在这数千架美国飞机交付同盟国之前发动一场大规模空中攻势呢?”我们问道。
他笑了。“你们制造你们的飞机,我们的敌人制造他们的,而我们制造我们的,有一天你将会看到谁制造的飞机最好最多。”
谈话仍然继续进行:
“你对总体局势看法如何?”
“对德国非常有利。”
“目前你的空军只攻击了英国军舰。为什么?”
“军舰是非常重要的目标。而且它们为我们提供了非常好的训练机会。”
“你们会开始轰炸敌方的港口吗?”
“我们是讲人道的。”
我们实在压抑不住自己的笑声,对此戈林反驳道:“你们不要笑。我是认真的。我是讲人道的。”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1月8日
事先没有通知,希特勒今晚(即1923年啤酒馆政变的纪念日)在慕尼黑的勃格布劳凯勒(Burgerbrau Keller)啤酒馆突然发表了一次演说。无论是电台还是报纸都未暗示他今晚将发表讲话,威廉大街的官员们只是在讲话前一小时才得知此事。所有德国电台都广播了此次演说,但不知出于什么理由没有允许我们向美国转播。希特勒告诉人民做好长期战争的心理准备,并披露当两个月前那个周日英法宣战时,他命令戈林做好进行5年战争的准备。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1月9日
昨晚,当希特勒和所有纳粹党重要领袖离开慕尼黑的勃格布劳凯勒啤酒馆后12分钟,即9点9分,一枚炸弹爆炸,将大厅炸得一片狼藉,7人被炸死,63人受伤。这枚炸弹被安放在一根柱子里,恰好位于希特勒发表演说的讲台后面。如果他再多停留12分零1秒,他肯定会被炸死。他原先站的地方覆盖着6英尺厚的建筑物残骸。
现在还无人知晓是谁干的。纳粹新闻界尖叫着声称,这是英国人干的,是英国秘密机构!它甚至指责张伯伦应对此负责。我们大多数人觉得这有些像国会纵火案。前几年,希特勒和所有其他大人物在演说过后会继续待会儿,与啤酒馆政变的老战友们聊聊旧事,喝喝啤酒。昨晚,他们几乎是跑出了啤酒馆,只留下普通同志们自己喝啤酒。此次未遂“暗杀”无疑会激起公众对希特勒的支持和对英国的仇恨。奇怪的是,纳粹机关报《人民观察家报》是唯一刊登此事的早报。昨晚午夜当我刚刚完成播音后,一个朋友打电话告诉我这个消息,但是所有德国电台官员和新闻审查员都对此予以否认。他们说,这是个愚蠢的谣言。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1月11日
停战日。真是一个讽刺!听到慕尼黑关于为啤酒馆爆炸案死难者举行国葬的广播。希特勒出席了葬礼,但并未讲话。赫斯发表了讲话。他说:“这一犯罪企图教会我们如何去仇恨。”我想,他们事先知道。
今天得知,昨晚有人向御用摄影师海因里希·霍夫曼(Heinrich Hoffmann)展览希特勒肖像艺术照的橱窗中扔了一块砖头。一名警察开了枪,但是罪犯趁灯火管制之机逃之夭夭。随后,警察加强了对要人们的保护措施。
似乎有迹象表明要发生什么大事。今天,有人告诉我,希特勒的司令部专列已经升火待发。纳粹党圈内人士也在悄悄谈论,可能对英国发动一次大规模空中攻击。可能会发动一次横扫荷兰和比利时的进攻。也有可能通过瑞士发动进攻。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1月12日
德国人宣布,他们已经根据“军事法庭的判决”枪毙了勃洛姆堡的波兰市长。他们说,调查表明他“涉及对日耳曼人的谋杀和盗窃城市资金”。我想,这就是德国人的和平。我想不起在同盟国占领莱茵区后,曾经枪毙过哪个德国城镇的市长。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1月12日
今天下发了衣服配给卡,可以看到许多德国人的脸都拉长了。男人、妇女、男孩、女孩和婴儿的配给卡都各不相同。除了婴儿的配给卡外,每个人的卡上都有100点。买一双短袜或长袜只花5个点,但是你每年只能买5双袜子。一套睡衣要花30点,几乎相当于配给卡总额的三分之一,但如果你买睡袍的话,就可节省5点。一件新大衣或西服套装将花掉60点。今晚我计算了一下,用我的衣服配给卡(购买衣服还要受季节限制),从12月1日到4月1日可以购买:两双短袜,两条手绢,一条围巾和一副手套。从4月1日到9月1日:一件衬衫,两副衣领和一套内衣。在一年的其他时候:两条领带和一件汗衫。
FO3《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11月18日
昨天,布拉格大学9名年轻的捷克学生被带到一个德国行刑队面前并被枪决。在今天中午的新闻发布会上,我们质问政府这是为什么。他们答道,这些学生在10月23日和11月15日组织了反德示威游行。“在战争时期这可不是开玩笑,”我们的新闻发言人说道,对于我们的问题甚至显得有些不耐烦。当天晚些时候,德国人承认还有3名捷克人,其中有两人是警察,因“攻击一名德国人”而被枪毙。我敢拿衬衫打赌,300万苏台德日耳曼人在捷克统治20年中,没有一人曾因参与示威游行而被处决。
昨天,在德国有3名年轻人因“叛国罪”而被处决。今天,在奥格斯堡(Augsburg)有两名年仅19岁的孩子因在一名士兵的家中偷窃而被判死刑。
《先驱论坛报》的比奇·康格尔(Beach Conger)一个月前才来到这里,今天在德国政府要求下被迫离开。纳粹不喜欢他写的一篇文章。他们要求收回这篇文章。他拒绝了。在最后时刻,比奇说道,一名高大的纳粹官员把他叫进屋里,“提出”让他得到一家大型美国电台网络驻柏林记者的工作,这使他相当吃惊,令我也受惊不小。大多数美国记者都到车站欢送他,还有人向康格尔夫人献了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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