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驻德记者见闻:柏林日记》
《柏林日记》序言 序(1)
战争前奏:一九三九年(1.11—9.1)
战争:一九四九年(9.1—12.31)
一九四零年(1.1—选至5.30)威廉·L夏伊勒(William L. Shirer)一生横跨20世纪的大半时间。1904年,他出生于美国中西部,将近90岁时在波士顿去世,他曾亲眼目睹了这个世纪一些最重要的和决定性的事件。
“我父亲的生活总是使他感到惊讶,”英格·夏伊勒·迪安(Inga Shirer Dean)在为《这里是柏林》(This is Berlin)而写的一篇有趣的序言中说道。这本书收集了夏伊勒从纳粹德国发回的无线电播音稿,正是《柏林日记》所涉及的那一时期。她继续写道:
他来自衣阿华州(Iowa)平静的小镇,在现代史上最为动荡的二十年中,喀布尔、乌尔(Ur)、巴比伦(Babylon)、德里(Delhi)、巴黎、维也纳和柏林这些城市不断地使他目眩神迷。并不完全是命运的巧合将他带到那里。他给我们讲故事,关于穿越阿富汗山间峡谷的旅行、在印度伴随甘地一道前进、在纽伦堡大会上看到的令人惊畏的戏剧性场面、柏林战时灯火管制后浓重的夜色以及炸弹坠落时的尖啸声……这些故事就像风筝一样飘飞在中西部童年的原野之上,似乎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尽管他看到和知道的这些事情已经远去有一代人的时间。
实际上,如果(正如夏伊勒经常声称的那样)有幸在合适的时间处于合适的地点是一名伟大记者事业的基石,那么命运在20世纪30年代对他是再垂青不过的了。针对夏伊勒20世纪30年代回忆录的出版,全国广播公司记者约翰·钱斯勒(John Chancellor)在《纽约时报书评》(1984年)中对夏伊勒的好运气作了分析:“夏伊勒先生说只是由于‘运气’,他才会在重大事件发生时待在欧洲。不过,在新闻界有一句老话:有懒惰的记者,也有幸运的记者,但就是没有既懒惰又幸运的记者。夏伊勒先生对其在新闻报道方面的成绩是当之无愧的。”在这十年开始时,夏伊勒担任驻印度记者,记录了非暴力运动的圣徒——圣雄甘地的崛起和发展;在这十年结束的时候,则在柏林对一个刽子手式恶魔的化身——阿道夫·希特勒所策动的一系列可怕事件作了第一手记录。
《柏林日记》(Berlin Diary)始于1934年,当时夏伊勒作为《纽约先驱论坛报》(The New York Herald Tribune)驻欧洲记者待在巴黎。1935年,他前往柏林,从事一份新工作,隶属于威廉·兰道夫·赫斯特(William Randolph Hearst)的环球新闻服务社(Universal News Service)。他担任这个职务,直到赫斯特解散了这个机构,此时夏伊勒被爱德华·R·莫罗(Edward R. Murrow)聘用,加入了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olumbia Broadcasting System)具有先驱意义的无线电广播组。莫罗—夏伊勒的合作关系,以及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传奇的来自伦敦和欧洲大陆的战时广播,标志着国际新闻报道新时代的来临。
“这本日记的主题,”夏伊勒告诉我们,“……除了个别情况外,并非是它的主人,而是他以日益增长的兴趣和恐惧所观察着的欧洲,看着它在30年代后半期疯狂地沿着通往哈马吉多顿(Armageddon,译者注:圣经所载善恶大决战的战场。)的道路前进。”对于当时那个时代的读者而言,《柏林日记》是第一本未经新闻审查的记录德国走向战争之路的书,理所当然地受到了读者的欢迎。1941年7月出版后,夏伊勒的书立刻成为最畅销书;到8月份,已经印刷了35万本。直到珍珠港遭袭后,《柏林日记》仍然高踞畅销书榜首。
对于今天的美国读者而言,他们可能习惯于将1941年最后一个月定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开始,《柏林日记》提供了一个无与伦比的教育机会。夏伊勒这本书在一开始便扣人心弦,对当时德国生活的目击报道也令人兴奋,同时还抓住了欧洲政治生活中的主要潮流,借此我们可以了解第三帝国的崛起,以及即将到来的冲突是如何无情地一步步走近,直到我们的国家利益被完全卷入。在无懈可击的证据引导下,我们可以观察那些事出突然、形态变幻的事件演变过程——在它们最终成为历史之前。例如夏伊勒对1939年9月1日德国入侵波兰后希特勒在帝国议会发表演说的描述:
《柏林日记》序言 序(2)
整个演说——我边听边想——都保持一种奇怪的旋律,似乎希特勒被自己所造成的困境搞得头晕目眩,甚至还感到一点绝望。不知何故,他的演说不能令人信服,帝国议会中欢欣鼓舞的气氛也明显不如上次会议,而其重要性远不如这次会议。乔丹(Jordan)(夏伊勒的播音同行)一定也有同感。当我们准备将演说翻译为英文时,他嘀咕道:“听上去像是天鹅最后的歌声。”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作者客观地作出了如下预言:“明天,英国和法国可能会加入进来,你们将得到你们的第二次世界大战。”
夏伊勒在柏林又呆了15个月,直到1940年12月才返回美国。在葡萄牙登上“埃克斯坎宾号”(Excambion)轮船后,他写道:
一轮满月悬挂在特茹河(Tagus)上,里斯本以及大河对岸群山中的无数灯火闪闪烁烁,轮船则静静地滑向大海。已有多长时间?除里斯本以外的整个欧洲都灯火全无。欧洲大陆西南角这一小块地方还燃点着灯火。在这里,文明还未被纳粹军靴踏碎。但是下一周、下一个月、再过两个月又如何呢?希特勒的大军难道不会攻占这里从而熄灭最后的灯火吗?
在六十年后再读这段话,需要片刻思索,才能理解其令人吃惊的含义。我们突然间理解了,夏伊勒提出的问题尽管言词华丽,但绝非浮夸之词:当他那天晚上沿特茹河顺流而下时,无论是作者还是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他合上了自己的《柏林日记》,漂流在不可知的生命之河,历史渐渐远去,等待人们去书写。
小詹姆斯·麦斯提赫
2004年10月
FO1《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罗马,1月11日
(选自:战争前奏)张伯伦和哈里法克斯(Halifax)今天抵达罗马以安抚元首。在车站,张伯伦(比在慕尼黑时更像只鸟,同时也更加自负)手里拿着雨伞,在站台上来回走着,向乱七八糟的一群英国当地侨民点头致意,这些人是墨索里尼暗地里请来迎接他的。墨索里尼和齐亚诺,身穿黑色法西斯制服,在两位十分可笑的英国人身后悠闲地走着,墨索里尼脸上始终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当他走过我身边时,正低声与女婿说笑。他看上去老多了,比以往显得庸俗,脸也更胖了。当地消息人士告诉我,他在一位19岁的金发美女身上消耗了太多精力。他将这位小姐安置在官邸对面的一座别墅里。过去他身上那种精力充沛和专注工作的劲头开始减弱。我们还得知,张伯伦对于在沿途车站所受到的热情欢迎深为感动。难道他不知道这些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吗?
FO1《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日内瓦,1月19日
国联已经处于垂死挣扎之中了,过去四天的景象真是令人悲哀。这里的博内和哈里法克斯认为,已经没有必要再不承认佛朗哥的胜利了。昨天,德尔·瓦约(Del Vayo)在国联委员会面前发表了一次很有尊严的演说。哈里法克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在演说中间站起身来,故意很招摇地走了出去。今晚,我与德尔·瓦约进行了一次长谈。他感到压抑和沮丧,虽然他并没说什么,但我理解这都是为了共和国。佛朗哥带着他的德国兵和意大利兵,已经站在巴塞罗那的大门口。与埃德加·莫罗尔、尼克、哈里·马斯迪克和泰布瓦夫人(MmeTabouis)共进午餐,聊了很多事情。无论如何,我们这边是输了。
FO1《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罗马,2月12日
周五早上6点15分,科尔提斯(Cortesi)从罗马给我打电话,说教皇逝世了。7点2分有一趟列车开往米兰,我把苔斯叫了起来,她帮我赶上了那趟车。今天是周日,在圣彼得大教堂前的广场上作播音。我叫住一些刚刚瞻仰过庇护11世(Pius XI)教皇遗体、正从教堂中鱼贯而出的人,对他们进行采访。由于我并非天主教徒,对于教会和梵蒂冈我所知太少(尽管我已经在一年里读了许多本书),我找了教会的人帮我作大部分播音。
FO1《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罗马,2月(未标明日期)
庇护11世今天下葬,仪式举行得很堂皇。但是圣彼得大教堂很冷,而且中间耽搁了很长时间。原因好像是在将棺木放入墓穴前,需要将棺材口封住,但是工程师的焊锡用光了。人们紧急行动去找焊锡,但因大多数工厂都已停业,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足够的焊锡。德拉尼神父为我们转播这次葬礼,干得非常漂亮。在人们四处找焊锡的空当里,解说得非常出色。
FO1《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罗马,3月3日
红衣大主教帕塞利(Pacelli)昨天当选为新教皇,除了德国以外这个选择受到了普遍的欢迎。我们很幸运在选举过后一会儿便播发了这条消息,虽然在那天早些时候我们似乎面临着灾难。前天我离开洛桑时得了流感,感觉很难受。当我抵达米兰时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以至于必须住进一家旅馆上床休息。我想方设法赶上了火车,但在昨天早晨抵达罗马时完全失去了知觉。汤姆·格兰丁(Tom Grandin)是我们驻巴黎的记者,很聪明但刚被雇用,在播音方面还是个新手,中午时从巴黎赶来。他后来告诉我,当时我已经神志不清,在谵妄状态中的指示完全是胡说。不过,他还是听明白了,下午要在圣彼得大教堂柱廊处作播音。他赶到那里,找着了为我们作播音的德拉尼神父。正当他们准备停止播音的时候,通过耳机突然得到梵蒂冈内部传来的消息,要求他们准备播音并将消息发往纽约,他们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大一会儿工夫,他们便宣布了新教皇的名字。
FO1《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罗马,3月9日
一场风暴正在可怜的捷克斯洛伐克残余部分中酝酿。哈查博士(DrHacha),这个虚弱的小个子总统(伟大的马萨里克总统和能干的贝纳斯总统的继承者)已经宣布在斯洛伐克实行军管,并解散了以蒂索(Tiso)神父为首的斯洛伐克内阁。但是我知道,蒂索是柏林的人。奇怪的是(也可能并不奇怪),德意两国并未向残缺不堪的捷克提供安全保证,虽然他们在慕尼黑会议上作了承诺。意大利外交部官员承认,伦敦和巴黎已经敦促希特勒作出保证。但是他们说,希特勒认为布拉格仍然“太犹太、太布尔什维克、太民主了”。我不记得慕尼黑协议有此类保留性条款。
我流感还未好,仍然躺在床上,必须待在这里,直到周日教皇加冕礼。
FO1《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日内瓦,3月14日
收音机广播称,斯洛伐克宣布“独立”。捷克斯洛伐克的残余部分也开始解体了。应该去布拉格,但我实在没有这份心情。难道我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太感情用事以至于不再是个好记者了吗?我并不太在意杀戮和流血,在过去14年里我可没少经历那些事。但是现在的布拉格——我实在无法面对它。收音机说[捷克总统]哈查和[外交部长]查瓦科夫斯基(Chvalkovsky)今晚抵达柏林。是想收拾残局吗?
FO1《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巴黎,3月15日
在这个春季的暴风雪天里,德军占领了波西米亚和摩拉维亚,希特勒在布拉格伏尔塔瓦河边的赫拉德辛城堡,以廉价的戏剧性姿态宣布将其并入第三帝国。撕毁庄严的国际条约,对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饭。但是,由于我亲自参加了慕尼黑会议,所以禁不住回想起张伯伦是如何说,协议不仅拯救了和平,而且还拯救了捷克斯洛伐克。
今晚,巴黎方面对于希特勒出乎意料的行动无动于衷。法国不会为此动一根指头。实际上,博内今天告诉议会外交事务委员会,慕尼黑协议中的保证“还未生效”,因此法国没有义务采取行动。爱德·莫罗打电话说,伦敦方面的反应是一样的。今天,张伯伦在下院甚至声称,对希特勒不讲信用的指责与他毫不相干。我的上帝!
我原以为今天将去布拉格或柏林。但是,今早在日内瓦与莫罗讨论后,我们认为纳粹分子在这两个地方的新闻审查会非常严格。而根据我在这里搜集的材料以及我非常熟悉的背景知识,可以从巴黎播发内容更好的新闻。我感到十分轻松。我从巴黎乘飞机来到日内瓦。飞机从日内瓦起飞后不久,在贝勒加德山口(Bellegarde Pass)附近,机身开始结冰并在暴风雪中迷航。飞机遂返航,送我们回机场。我坐上了中午的火车。博内下令对电台进行新闻审查,今晚我与他的狗腿子就广播稿一直争论到深夜。
FO1《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巴黎,3月22日
昨天有人[我想是刚从伦敦回来的佩蒂纳克斯(Pertinax)]告诉我一件怪事,张伯伦在上周五伯明翰演讲中完全改变了他的立场。两天前,他已经告诉下院不会指责希特勒不讲信用。在伯明翰,他却严厉地指责希特勒“撕毁条约”。佩蒂纳克斯说,霍勒斯·威尔逊爵士(这个戈德斯堡和慕尼黑会议上站在幕后的小个子),实际上按照首相议会讲话的绥靖路线,已经为他起草了伯明翰演讲的稿子。但是,当半数内阁成员和伦敦多数大报编辑表示反对后,张伯伦突然感到必须改变自己的整个政策。实际上,在前往伯明翰的路上,他亲自重写了大部分演说稿。
在过去十年巴黎变得多么蹩脚!一些法国人指出这些新的迹象,华丽俗气的电影院,汽车销售橱窗,一度非常漂亮的爱丽舍大街上到处都是廉价酒吧。他们还说:“这都是美国人给我们带来的。”可能的确如此,不过我想这是法国人自作自受。法国已经失去了我14年前来这里时所拥有的一些东西:她的品味,她的部分灵魂,她对历史使命的责任感。到处都是腐败,阶级上自私自利和政治上的彻底混乱。我的一些正派朋友也打算放弃了。他们说:“让它见鬼去吧。”这使他们也成为类似失败主义者的人,像塞琳一类的作家还将“让它见鬼主义”这个词广泛传播。
FO1《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日内瓦,3月29日
马德里昨天投降了,西班牙共和国的其他部分今天也投降了。我今晚的感受无法用言词来表达。佛朗哥的屠杀将是恐怖的。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4月1日
今天下午,正当希特勒在威廉港开始广播讲话后,一个命令传到德国广播公司控制室——我已在那里做好了准备,要求停止向国外转播。控制室里顿时一片混乱。希特勒开始演说后,德国人准备切断我们的转播线路,我疯狂地向他们提出抗议。但是来自威廉港的命令非常清楚。是希特勒本人在开始演说时下达的命令。此次演说同样不在德国国内直播,只是随后再播放录音。从这个情况以及转播线路被切断来看,希特勒希望在将演说公之于众前,再仔细斟酌一下自己兴之所至时所讲的话。对录音总是可以进行剪辑的。我向短波部主任拉特克博士(DrRatke)建议,他应该在我们的美国广播网上宣布,由于一个误会导致希特勒的演说播音暂时中断,元首此时实际上仍在演讲。但他是个非常敏感的人,拒绝了我的提议。相反,他下令播放一些愚蠢的音乐唱片。我预料的事情果然发生了。不到一刻钟,保罗·怀特便紧急从纽约打来电话。为什么希特勒的演说被切断?纽约有消息说他遭到暗杀。他没有被暗杀吗?你怎么知道?因为我此刻可以从联通威廉港的电话线路上听到他的声音。德国人正在给演讲录音。
直到德国人收到准许播放的希特勒演说录音,我才可以再次开始播音。实际上,准许播放的演说录音与演讲原文差异不大。今天,希特勒非常好战,显然是在对张伯伦发火。昨天,张伯伦在下院发表演说,终于对英国外交政策作了彻底修正,宣布如果波兰的独立受到威胁,英国将援助波兰。明天,我将去华沙,看看德国人可能会在何时进攻。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华沙,4月2日
这个周日下午,参观了一个十分可怜的航空展。看着那些笨重缓慢的轰炸机和双翼战斗机,我的波兰朋友们向我表示歉意。它们都太破旧了。他们也展示了几架看上去速度挺快的先进战斗机,但是仅此而已。波兰人怎能用这样一支空军与德国人作战。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华沙,4月6日
波兰外长贝克(Beck)(他在这些年里采取了亲德反法政策)已经去了伦敦,今晚,我们听到了英波公报宣布,两国将签署一份永久性条约,当一方遭到第三方进攻时,相互间将提供援助。我想这将暂时延缓希特勒的步伐,因为力量是他能够理解和尊重的东西,而我到波兰一周后对波兰人作战的决心已毫无疑虑。而如果英法也投入战斗,希特勒将陷入困境。我只对三件事不太放心:波兰的战略处境极端糟糕,因为德军进入了保护国和斯洛伐克(在波兰的帮助和鼓励下!),从南面对波兰形成了迂回,而在北面则从东普鲁士对波兰形成迂回;当明年冬天“西墙”防线竣工后,将阻止英法两国为帮助波兰而从西面进攻德国;最后,则是对俄国不放心。这周我曾与十几位波兰人吃饭、饮酒,其中包括外交部、军队以及负责波兰电台的那个皮苏斯基元帅军团中的老战士。他们无法使自己理解,波兰不能承担同时对俄德两国作战的奢侈做法。他们必须做出选择,而如果能够使俄英法三国联合起来,那他们就赢了。但是,他们往往是叉起一块这里盛产的美味烟熏维斯杜拉河鲑鱼肉,再从57种伏特加酒中倒一杯喝下去,随后向我指出俄国援助的危险性。肯定是有危险。红军一旦踏上波兰土地就可能赖着不走,并进行宣传以赤化波兰。这个国家被上校们统治得如此糟糕,无疑为布尔什维主义提供了肥沃土壤。没错。那么就与纳粹讲和吧。给他们但泽和走廊地区。绝不!他们答道。
尽管如此,在英国作出保证后的这个春日,我们所有人都感觉好多了。福多尔(今晚将乘船回英国过复活节,因为德国禁止他过境)感觉很乐观。美国驻波兰使馆人员,包括比德尔和武官,都感到很快活。只有兰德雷特·哈里森(Landreth Harrison)冷嘲热讽,不断夸大其词地指出波兰人的弱点。他有偏见,但很聪明。
今天,有谣言说德军正在调动,但是波兰人对此不予置理。波兰电台在安装新短波发射台的问题上仍然拖拖拉拉。真是糟糕。明早去巴黎作一个复活节播音节目,然后去日内瓦过复活节后的第一个周一。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4月7日
今晚,当“东方快车”驶入车站时,我首先看到的便是站台上的哈斯,我知道一定有坏消息。他说,伦敦打电话叫把我弄下车,因为英报声称德军正向波兰边境调动。过境时我专门注意过这方面的迹象,但什么也没有发现。他还说,伦敦方面对于阿尔巴尼亚(Albania)问题非常关注。“那里出什么事了?”我问道。“意大利人今早向那里进军。”他说。“今天?真是个不错的周五。”当我确定德国并不打算在复活节对波兰采取行动后,我计划乘坐明早的飞机去巴黎。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伦敦,4月23日
与斯特拉布尔基勋爵(Lord Strabolgi)一同播音。我的主要观点是,现在德国人的整个生活都在为战争做准备,但是已经出现经济崩溃的迹象。铁是如此短缺,以至于他们将帝国境内的铁栅栏全拆了。德国人民的心理也受到很大影响,他们反对发动战争。斯特拉布尔基为此感到振奋,并邀请我去上院一个委员会发表讲话,但我还是婉拒了。计划飞回柏林,以报道4月28日的帝国国会。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4月28日
今天,希特勒在帝国国会又撕毁了两项条约(在听到他演讲到此处时,我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同时回答了罗斯福的要求,即让他保证将来不会进攻欧洲其他独立国家。我觉得,他对总统的回答相当精明,刻意争取美英法等国绥靖主义者以及美国国内反新政分子的同情。他声称,已经询问过罗斯福认为受到德国威胁的国家,问它们是否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但是,“所有回答都是否定的”。他无法询问像叙利亚那样的国家,因为“它们现在并不拥有自由,而是处于被民主国家军队占领的状态,因此也就被剥夺了权利”。而且,“罗斯福先生显然忽略了一个事实,即巴勒斯坦现在是被英国而非被德国所占领。”于是,就以这样一种挖苦的语气,希特勒极其巧妙地大肆讥讽嘲弄,今天他就像一名超级演员。美国支持以召开会议的方式解决分歧?他问道。但难道它不是那个头一个不愿参加国联的国家吗?“只是在许多年之后,我才下决心仿效美国的榜样,也离开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会议。”
然而,最后希特勒还是同意“按照罗斯福先生希望的方式”,给予总统罗列出的国家以安全保证。但是,这当然只是纳粹骗人的小把戏而已。在整个演讲过程中,那些坐在下面的脖子短粗的议员们不时爆发出粗野的笑声,而这正是希特勒所希望的。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表现了他利用插科打诨摆脱尴尬处境的技巧,实际上罗斯福的要求是非常合理的。
废除两项条约受到了“橡皮图章”议员们的热烈欢迎。希特勒废除英德海军协定的理由是,伦敦的“包围政策”已经使它失去效力。这个理由实在是不充分,实际上可能根本算不上理由。被废除的另一项条约是1934年的德波条约,这一举动性质更为严重,理由则恰好是一样的。希特勒在演说中,还揭晓了他向波兰提出的全部要求:将但泽(Danzig)归还给德国,同时给予帝国一条通过走廊地带联系东普鲁士的公路。为了吓唬波兰人,他还说这个要求“只提一次”。那就是说,以后提出的要求会比今天还要高。这里的消息灵通人士们仍在怀疑,希特勒是否真的要为了但泽而挑起一场世界大战。我猜,他是希望以慕尼黑方式得到但泽。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华盛顿,7月3日
希望我能在祖国多待一些时间。21岁以后几乎是一直待在国外,现在要适应还真需要些时间。这里和纽约对欧洲危机几乎完全不清楚。苔斯说,我的悲观态度已使自己成为最不受欢迎的人物。问题是,这里的人似乎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他们知道不会发生战争。我也希望不会有战争。但我认为除非德国放弃其要求,否则必有一战。我无法肯定德国会那样做,虽然说可能性肯定始终存在。这里的国会处于不可救药的混乱中。哈姆·菲什(Ham Fish)、博拉赫(Borah)、海勒姆·约翰逊(Hiram Johnson)之流主宰了国会,他们对任何外交政策都不感兴趣,只是坚持武器禁运。似乎确保西方民主国家赢得对轴心国战争的胜利,对于共和国而言完全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罗斯福的双手完全被国会束缚住了,其处境与首届任期伊始的林肯颇为相似,只不过林肯采取了一些措施,而罗斯福(据这里的人说)已经气馁而不会采取行动。他对欧洲局势的看法是准确的。但正因为如此,正因为他看到了危险,所以博拉赫和菲什之流称其为战争贩子。
啊,在这里与家人待在一起,无所事事、悠闲自在地过些日子真是美妙。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纽约,7月4日
在展览会与比尔·刘易斯一家(Bill Lewises)度过了一个美好的下午。明天我们必须返回欧洲。从但泽传来了令人担心的消息,分社害怕我不能及时返回。汉斯·卡尔滕博恩(Hans Kaltenborn)是如此肯定战争不会爆发,以至于他今晚告诉我,已经送儿子去地中海度蜜月。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在“玛丽女王号”轮船上,7月9日
在船上遇到许多不错的旅伴。其中有保罗·罗伯逊(Paul Robeson),自从10年前他在伦敦一举成名后,我们便一直未再见面。晚上,我们坐在一起进行争论,有罗伯逊、苏联驻美大使康斯坦丁·乌曼斯基(Constanine Oumansky)、苔斯和我。乌曼斯基告诉我,他将要就“苏联民主”问题给一些美国学生讲课。他宽厚豁达地接受了我的玩笑。苏联民主?我不嫉妒他的工作。他的前任(即上一任苏联驻美大使)现在被关在小黑屋里。我认识许多苏联外交官,但是他们或迟或早都被清洗了。乌曼斯基认为,苏联将会和英法站在一起,组成民主国家阵线以对抗法西斯侵略者。但是巴黎和伦敦要表现出诚意,而非只想让俄国独自(或与波兰一道)对抗德国。他说,迄今为止,英法两国没做任何事情,在与克里姆林宫的谈判中趑趄不前。
在这次航程中,与苔斯狂打了许多场乒乓球。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伦敦,7月14日
来自纽约的保罗·怀特和我们的“欧洲班子”开会讨论了对战争的报道问题,包括莫罗、驻巴黎的汤姆·格兰丁和驻伦敦的我。我们就传输线路和短波发射台等技术性问题制订了方案,另外还安排建立一个由美国记者组成的常设报道小组(例如,《纽约时报》国外部便雇用了几名英国人),以防开战后美国新闻机构不再允许其雇员作播音。我听说,与我们竞争的广播公司计划采访一些大名鼎鼎的外国人,包括英国的丘吉尔、法国的弗兰丁(Flandin)、意大利的盖达(Gayda),等等。但是,我们认为自己的计划更好。如果战争爆发,美国听众希望听到新闻,而非外国人的宣传。我们对波兰人未能迅速建成新短波发射台而感到沮丧,因为这将使我们的广播网出现一个漏洞。与爱德打了一场疯狂的高尔夫球。平时,总是听到我的工党朋友们在下院咒骂义务兵役制,保守党则表示希望继续执行绥靖政策。但在球场上,却听到我的球童以标准的伦敦腔说:“这几天我们大概必须得给那个笨蛋希特勒一顿胖揍了……”。这种感觉真是不错。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巴黎(未标日期)
约翰·埃略特(以前驻柏林,现在是《先驱论坛报》驻巴黎记者)告诉我,他为报纸写欧洲每日新闻的这些年里,总共只收到了一打左右的读者来信,只有这么几个人对他所写的东西感兴趣。但在3月15日布拉格被占领时,他在巴黎只做了两三次广播,便收到数十封来信,有表扬的、有抗议的,也有提问的。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日内瓦,7月28日
福多尔和贡特尔今晚来了,我们聊天并辩论了大半夜。约翰对和平相当乐观。福多尔本身就是一个有经验的工程师,知道许多关于德国缺少铁矿的材料。你不可能储存太多铁矿砂,福多尔说。约翰的新作《在亚洲》即将发行。我们还讨论了印度,我担心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有点过于敏感。与我不同,甘地给约翰留下的印象并不深。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8月9日
昨晚由巴塞尔上车的乘客看上去干净而体面。正是这种类型的人,使我们不禁会喜欢纳粹上台以前的德国民族。今早,在阿德隆旅馆吃早饭时,我要了一杯橙汁,如果他们有的话。
“我们当然有橙子,”侍者骄傲地说道。但是,当他端来早饭时,却并没有橙汁。“旅馆里一个橙子也没有了。”他羞愧地承认。
今天与D上尉进行了一次讨论。他是一名参加过世界大战的军官,其爱国心无可置疑,在慕尼黑危机期间反对战争。但我注意到,在4月28日希特勒攻击波兰和英国协议后,他的立场转变了。今天,只要提到波兰和英国,他就变得非常暴躁。他大发雷霆:“为什么英国人要插手但泽,而且威胁如果一个德国城市回归祖国便要开战?为什么波兰人要向我们挑衅?难道我们对于但泽那样的德国城市没有权力吗?”
“你们难道对一个布拉格那样的捷克城市有什么权力吗?”我问道。沉默。没有回答。他以德国人特有的迷茫目光注视着我。
“为什么波兰人不接受元首宽宏大量的提议?”他再次开始发问。
“因为他们害怕又一个苏台德区,上尉。”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不信任元首?”
“自从3月15日后是不那么信任了。”我说。在说出这句亵渎的话之前,我小心地环顾四周以防有人听见。再次是那种迷茫的德国式注视。
与埃略特少校夫妇共进午餐。他刚从伦敦和巴黎回来,对法国陆军和英国空军评价甚高,这对我而言是好消息。午夜时分在“酒馆”里遇见了《先驱论坛报》的乔·巴恩斯。他刚从但泽和波兰回来。他的理论是,如果希特勒再等9个月,就将得到但泽。届时可能不会有什么麻烦,而且肯定不会有战争。他认为,波兰对希特勒要求的反抗将会崩溃,波兰根本无法承受超过9个月的动员。我争辩说,英法两国可以替波兰人支付账单。乔不认为它们会那样做。我不认为他就一定错,但我想他低估了英法两国的转变程度。乔对波兰落后状况的描述令人印象深刻。他和莫里斯·兴都斯访问了波兰农村。他说,波兰只有200万人能够读报,许多村庄连一台收音机都没有。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8月10日
德国人民是生活在怎样一个完全孤立的世界中啊。看一眼这两天的报纸就会使你想起这一点。当世界其他地方都认为,和平即将因德国而被打破、德国威胁将因但泽而进攻波兰时,德国报纸仍然坚持完全相反的观点。(这对你而言并不稀奇,只不过你离开了一段时间,所以忘了而已。)纳粹报纸的内容包括:波兰在破坏欧洲和平;波兰以武力入侵威胁德国,等等。这与德国去年9月准备入侵捷克时的做法如出一辙。
“波兰?小心!”《波森日报》大字标题警告道,另外还加上了:“答复波兰,反对欧洲和平与正义的杀人狂信使!”
卡尔斯鲁厄的《元首报》(我在火车上买的)的大字标题则称:“华沙威胁轰炸但泽——波兰人的极端蠢行与不可思议的兴奋!”
要说对真相的荒谬歪曲,这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了。你可能会问:德国人民怎么可能相信这些谎言?那么你可以与他们交谈。许多人都信以为真。
但是,迄今为止,新闻界仍将自己局限于但泽问题。德国人是否仍将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任何一个傻瓜都知道,他们根本不在乎但泽。这只是个借口。在纳粹党圈子内公开宣称,纳粹的立场是,德国不能长期承担在东部边境保持一支庞大的部队,因此必须消灭波兰。德军不仅将占领波兰的生命线但泽,而且将夺取走廊地带、波森和上西里西亚。波兰将名存实亡,成为德国的附庸国。然后,当匈牙利、罗马尼亚和南斯拉夫也同样变成类似国家后(匈牙利实际上已经是这样了),德国将在经济和农业上实现独立,对英法经济封锁(曾经赢得上次战争而且可能也会赢得下次战争)的巨大恐惧就可以消除了。于是,德国便可以转向西方并有可能击败英法两国。
对街上、饭馆里和咖啡馆里德国女人的丑陋感到惊讶。他们当然是欧洲最缺乏吸引力的一个种族。她们似乎没有脚踝。她们的走路姿势很难看。她们的衣着一般不如英国妇女。今晚出发去但泽。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但泽,8月11日
作为一个被人们认为将成为战争策源地的城市,但泽有些名不副实。与柏林人一样,当地民众并不认为会爆发战争。他们对希特勒盲目信任,认为他会使他们成功回归帝国,而不致引发战争。这个自由市正在迅速地军事化,德国军用轿车和卡车(挂着但泽的车牌!)在街道上奔驰。我住的旅馆“但泽霍夫”里住满了德军军官。通往波兰的公路上用坦克陷阱和原木障碍进行了封锁。这使我想起了一年前的苏台德区。两座具有战略意义的山头比斯霍夫斯堡(Bischofsberg)和海格尔堡(Hagelberg)已经被堡垒化。德国人趁着夜色由东普鲁士渡过诺加特河(Nogat),将大量武器运到这里,包括机枪、反坦克炮、高射炮和轻型火炮。显然,他们没有运来重型火炮。大多数武器都是捷克制造。
这座城市被彻底地纳粹化了。最高领袖是纳粹总督阿尔伯特·福斯特(Albert Forster),他甚至根本不是但泽人,而是个巴伐利亚人。参议院议长格雷塞(Greiser)先生,是个较为温和的人,但听命于福斯特。普通民众并不像我预料的那样紧张。人民希望回归德国,但是不能以战争为代价,或是失去作为波兰出海口的地位。没有了后者(尽管自从在西面12英里处建立了波兰新港格丁尼亚(Gdynia)后,其地位已经遭到了削弱)他们便会挨饿,除非德国征服波兰。像所有德国人一样,但泽人两样都要。
但泽看上去是个美丽的城市。我喜欢那些笨重的波罗的海式日耳曼塔楼,正面墙装饰富丽且有着陡峭山墙的哥特式汉萨同盟大厦。这使我想起了汉萨同盟的其他城市——不来梅、吕贝克和布鲁日。在港口周围走了一圈,到处是一片死寂,船只寥寥无几。但泽城内的醉鬼要比我在国外看到的总和还要多。这里的杜松子酒口味很正,酒性强劲。人们称之为“但泽金水”,因为里面掺着金粉。
与我们的领事库肯达尔(Kuykendahl)先生共进午餐,他是个非常有用的人而且也知道自己地位的关键性。吃午餐时,约翰·贡特尔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饭后,约翰和我坐出租车去祖波特(Zoppot),这是波罗的海著名的夏季旅游胜地。我们在码头、海滩和赌场(我们都在轮盘赌上输了钱)里消磨了一个下午,谈论着各类事情,探讨着国际问题。午夜时分,他急忙赶回格丁尼亚,以搭乘晚间特快回华沙。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但泽,8月12日
我越来越感觉到但泽并非关键问题,我在这里是在浪费时间。关键问题是波兰的独立或者说德国对它的主宰。我必须争取去华沙。今天,已经给柏林打了几次电话。柏林电台在设备方面卡我,阻挠我明天在这里作播音。打算给华沙的波兰电台打个电话,了解一下他们在格丁尼亚是否有麦克风。我可以在那里播音。我讨厌德国人阻止我播音的行为,因为我走了这么远的路,而且也的确有话想说。但泽本地的纳粹分子对我非常冷淡。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8月13日,午夜
在卧铺车厢里,格丁尼亚—华沙,8月13日,午夜我在格丁尼亚而不是在但泽对纽约作了播音。柏林的德国人对此不置可否。华沙的波兰人非常仗义地拔刀相助。很高兴能够击败德国人让我闭嘴的企图。我曾经计划驱车12英里由但泽赶到格丁尼亚,但是我的德国司机临阵退缩,说挂有但泽牌照的汽车会遭到波兰人射击。我急忙跑到火车站,赶上了一趟列车。糟糕的是,在格丁尼亚我怎么也找不着广播电台。没人知道它在哪里。电话本上没有记录。电话中心也不知道。我先后询问了陆军、海军和警察,但都不知道。最后,当我已经完全放弃播音的希望后,我们在邮电大楼内发现了广播电台。这个电台通过电话与伦敦相连,再从那里用短波发射台传到纽约,而且刚刚才安装完毕。不过,伦敦方面称接收效果很好。与两名波兰工程师聊了聊,他们是专为此次播音而从图尔恩(Thurn)赶来的。他们显得冷静而自信。他们说:“我们准备好了。我们将会战斗。我们就在附近地区出生,当时还处于德国统治下,我们宁愿死也不愿再有那种经历。”
吃完晚饭,在等华沙特快的时候,我利用这段时间看了看这个港口城市。波兰人在法国人的帮助下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工作。15年前,格丁尼亚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渔村,人口只有400人。今天,它已成为波罗的海最大的港口,人口超过10万。由于缺乏自然的便利条件,波兰人遂直接将码头延伸到海里。城市本身看上去朝气蓬勃,非常像35年前我们西部的一些城市。它也是波兰未来的希望之一。
补记:关于但泽局势的一点情况:希特勒还未准备好最后摊牌。否则但泽参议院就不会在一周前让步。当时,他们通知波兰,要求撤回但泽的波兰海关官员。但在收到波兰的最后通牒后,又表示屈服并收回成命。但这可能只是德国人暂时的后撤。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华沙,8月16日
今天波兰政府圈子内部显得很兴奋。雷茨–斯米格韦(Smigly)元帅、贝克和将军们举行了多次会议。一名波兰士兵在但泽边境遭枪击。结果是:今晚下达了命令,要求波军对任何越过但泽边境的人不问口令立即射击。在比德尔大使家吃午饭。他对自己的工作充满了热情,并且知道无数很有价值的消息,虽然我并不总是同意他的结论。他非常亲波兰,这很自然,而且也合我的脾气。比德尔害怕英法两国再次试图绥靖,并提出布克哈特博士(是个瑞士人,任国联驻但泽高级专员,上周末在伯希特斯加登会见了希特勒)可能会成为又一个隆西曼。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华沙,8月20日
今天凌晨4点对美国播音。拂晓时分走回旅馆,空气柔和、新鲜,使人感到欣慰。按照纽约的指示,今晚将前往柏林——我担心自己的命运总是这样赶不上趟。总而言之,波兰人冷静而又自信。柏林方面的大肆嘲笑,戈培尔以谎言和捏造事件发动的可怕新闻战,使这里显得有点冷清。但是他们太浪漫、太自信了。你问他们关于俄国的问题(上周我在外交部和军队中问过几十名官员和军官),他们只是耸耸肩而已。俄国对于他们不算什么。但是这当然得算个大事。我认为波兰人将会战斗。我知道一年前在捷克问题上我说错了。但在波兰问题上我还是要这么说。美国使馆内部的看法存在分歧。大多数人认为,波兰将会表现得不错。我们的武官认为,波兰人能够单独抵抗德国6个月。哈里森则相反,认为波兰会很快崩溃。埃略特少校也在这里。他认为波兰军队相当不错,但是装备不够好,而且也不明白极度糟糕的战略处境。另外,约翰·贡特尔举行了一次喧闹的晚宴,有许多伏特加、熏鲑鱼和聊天。今天与年轻的理查德·莫雷尔(Richard Mowrer)(与其父亲一模一样)、保罗·斯科特·莫雷尔(Paul Scott Mowrer)及其非常迷人的新娘共进午餐。昨晚播音前,与莫里斯·兴都斯在华沙市内走了一圈。华沙的新短波发射台还未安装完毕,令我很担心。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8月23日
汉斯·卡尔滕博恩,我们著名的外国新闻评论员,今天下午在由伦敦飞抵滕珀尔霍夫机场时被秘密警察遣送回去。我们都被纳粹好好骗了一次。根据纽约的指示,我向政府圈子里的人询问了他到柏林来的问题,并得知他访问此地不会遭到反对。但他不能在德国播音,也不能会见任何官员。当所有乘客都已走光,护照官仍然不给他放行时,我就有些怀疑。他的妻子、她的几名德国亲戚和我都耐心地在铜栏杆外等候。天气非常闷热,而且事情已经很明白,我们都惊出一身汗。这些德国亲戚,仅仅因为在现场就可能被逮捕。但是,他们勇敢地待在栏杆那里。最后,我对一名盖世太保官员报怨,使我们滞留了这么长时间。经过一番激烈争吵后,他允许汉斯陪着我们去机场咖啡馆的露天座位,在那里我们要了啤酒。汉斯是下午3点45分抵达。到6点差一刻时,一名盖世太保官员宣布,汉斯将乘6点的飞机返回伦敦。
“为什么,他刚从那里过来。”我喊了起来。
“他现在将回到那里去。”这名官员说道。
“我能问为什么吗?”汉斯说道,内心很愤怒,但外表仍很冷静,不过额头上布满了大滴的汗珠。
这名官员有着现成的答案。看着笔记本,他非常严肃地念道:“卡尔滕博恩先生,某年某月某日在俄克拉荷马城发表过一篇侮辱元首的演讲。”
“请让我看看那份演讲稿。”汉斯叫道。但是你没法与盖世太保争辩。对方并不回答。汉斯冲了出去以赶上那架飞机,但根本没有空座,所以他又回来,坐在我们的桌子旁边。我问这位盖世太保官员,是否可以让他乘坐晚间的列车去波兰。现在我担心他,可能不得不在监狱里度过今晚。我说,我可以让美国使馆担保他不会中途在德国境内跳车。最后,他们犹犹豫豫地答应了。我给盖斯特领事打电话。他同意参加这个游戏。我们再次把这件事搁下来,将注意力转移到啤酒上。随后,一名盖世太保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在飞机上为犯人腾出了一个地方。他们已经将某位旅客从飞机上赶了下来。于是汉斯就被押了出去。当走进围栏后,他忽然想起衣袋里装满了给我带的美国烟草。他赶忙将一些烟草扔给我,但是一名盖世太保特务制止了他。这么做是被禁止的。然后他便消失了。
补记:(午夜之后四小时)。今晚“酒馆”里闹得很厉害。凌晨2点,我们得到了苏德条约的条款。它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通过邀请德国入伙、消灭波兰,这个协议实质上是斯大林(曾被认为是纳粹主义及其侵略行动的最大敌人)与德国结盟。布尔什维克的朋友们目瞪口呆。前天还在歇斯底里地写文章痛骂布尔什维主义祸害的几名德国编辑(包括哈菲尔德、克里格、赛莱克斯(Silex))里宾特洛甫在莫斯科签署苏德协定,后排为
斯大林和苏军总长沙波什尼科夫现在走了进来,要了香槟庆祝,并声称自己原来是苏联的老朋友!斯大林会如此赤裸裸地玩弄强权政治,而且为纳粹提供便利条件,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记者们,尤其是英国记者们,都要了香槟或科涅克白兰地以借酒浇愁。斯大林的所作所为会置国际共产主义于死地。难道法国共产党员在被灌输了6年的反纳粹宣传后,竟会忍受莫斯科与希特勒的拥抱吗?不过,斯大林可能是精明的。他的目标是使德国和西方国家之间发生战争以造成混乱,布尔什维克随后便可趁虚而入,共产主义就可在这些国家或者说在这些国家的废墟上实现。当然,他这样做也可能并不能算是精明。希特勒撕毁了自己签订的所有国际条约。当他利用完俄国后(正如他已经利用完波兰一样,德波之间曾于1934年签订过一个相似的条约),也就该和俄国说再见了。乔·巴恩斯和我争论着此事的意义,这个消息令他震惊,不过他是这里唯一真正了解俄国的人。我们与德国编辑们坐在一起。他们心满意足、夸夸其谈,口沫四溅地声称英国现在不会再敢于参战,并否认过去6年来纳粹主子要求他们说的话。乔和我当面将这些话回敬给他们。争论变得十分不堪。乔十分紧张,有些压抑。我也同样如此。不久我们觉得有些恶心。如果我们不走,肯定就会出事……卡尔滕博恩太太走了进来。我约她凌晨3点在这儿会面。我随即告退。我必须走。乔也必须走。对不起。我们在蒂尔加滕公园漫步直到冷静下来,此时天色也已微明。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8月24日,晚7点
今晚看上去像是战争即将爆发。在我房间的大街对面,有人正在IG法本公司的屋顶架设高射炮。我估计就是去年9月份安装在那里的那门炮。整天不断有德国轰炸机飞越城市上空。今晚,希特勒很可能会下令向波兰进军。许多人都这样想。但我认为,这将取决于英法两国。如果他们强调自己将遵守对波兰许下的诺言,希特勒可能会等一等。然后在不发动战争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地捞到一些他想要的东西。到国际新闻社去拿张伯伦在议院的讲话稿。听上去很坚定。一小时前,爱德从伦敦打电话说他正在下议院,英国政府态度十分坚定。希特勒看上去当然是很坚定的。昨天,英国大使亨德森飞往伯希特斯加登去见他。亨德森告诉他,如果德国进攻,英国将实现帮助波兰的承诺,尽管俄德条约已经签署。希特勒答道,英国的任何保证都无法使德国“放弃其生存空间”。
很明显,由于已将俄国收入囊中,希特勒不会进行妥协。俄国已在其囊中!在过去48小时内发生了一件多么具有转折意义的事件。布尔什维克俄国与纳粹德国,地球上的两个死敌,突然相互容忍、成为朋友并令人惊叹地结成了同盟。
8月21日周一晚上11点公布了这个消息。德国电台突然中断了一个音乐节目,然后是宣布德国和俄国决定签署一项互不侵犯条约。我错过了这个广播。我当时正在《先驱论坛报》办公室与乔·巴恩斯一起聊天,直到11点差5分。事先没有得到关于此事的暗示,只是后来才想起威廉大街给的一点微妙暗示,意思是深夜时可能会有新闻。我记得,好像是费蒂(一名德国报界人士)提到过此事。实际上,我是在午夜时分当爱德·莫罗从伦敦打电话时才得知这个消息。德国广播公司不会让我在当晚播发这个消息的。显然,他们正在等待政府下达的“编辑”命令。昨天,也就是周日,有人暗示会公布一项俄国和德国之间签订的新通商条约。当地报纸关于此事的友好言论(直到此前还在猛烈攻击俄国和布尔什维主义)本来应该使我警觉起来,但很可惜没有。消息公布后,对于大多数纳粹高官而言,如同对于世界其他人一样,不啻于一颗重磅炸弹。参与希特勒此项机密活动的人不超过一打。
第二天,德国报纸的表现真是令人惊叹!戈培尔博士的《攻击报》(所有报纸中攻击共产党最为猛烈的)写道:“全世界都面临着这个惊人的事实:两国人民将自己置于共同的外交政策基础上,漫长的传统友谊为共同的理解奠定了基础。”!(惊叹号是我加的,并非《攻击报》报文中原来就有。)卡尔·赛莱克斯博士(DrKarl Silex),原来是一名诚实的国际新闻记者,现在则是《德国大众报》善于阿谀奉承的编辑,在头版一篇社论中称这一新条约为“自然的伙伴关系”。自从他成为纳粹的一名奴仆之后,他就不断猛烈地攻击布尔什维主义和苏维埃俄国。
毫无疑问,希特勒出人意料的行动很受大众的欢迎。周二,我乘地铁、电车、公共汽车在街上转了一圈。每个人都在读报纸上的这个消息。从他们的脸上,从他们的谈话中,你可以看出他们喜欢这个消息。为什么?因为它意味着,他们最害怕的被包围的噩梦(两线作战)显然已经不存在了。昨天它还在那儿。今天它就不在了。这次再也没有漫长的俄国前线需要防守了。
根据英国使馆的命令,所有英国记者都将于今晚撤至最近处的德国、丹麦边境。《每日快报》的塞尔科克·潘顿(Selkirk Panton)冲进来问我,是否能照管他的汽车直到恐慌过后。潘顿于1940年4月德军开进哥本哈根后被捕,被关押在丹麦一个小岛上。法国驻哥本哈根公使坚持要求德国释放在那里逮捕的所有法国和波兰记者。英国驻哥本哈根公使没有进行任何努力,那里的4名英国记者全部被捕并被关押。他认为自己10天内就可返回,他说道。又一场慕尼黑危机,你知道。由于英国人都走了,阿德隆旅馆的酒吧显得很冷清。不少人说,希特勒已经命令德军于拂晓时向波兰进军。我对此表示怀疑。德国民众还没有被充分动员起来参战。仍然没有“理由”。没有口号。报纸上尚未有一个字提及战争即将到来。大街上的民众仍然对希特勒能够在不爆发战争的情况下安然脱身抱有信心。我觉得大众对战争不像1914年时那样狂热地支持。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8月25日
纽约的一些人坚持要我们执行几周前制订的“欧洲之舞”计划,即在伦敦、巴黎和柏林的夜总会里安装拾音器。我在一个被称为“汉堡酒吧”的“圣保利夜总会”里安装了拾音器,但是今天莫罗发电报来建议取消该计划。战争一触即发,哪里还顾得上这种事。今晚非常不自在,因为整个下午和晚上与外界的电话和电报联系都中断了。今晚,当我赶到德国广播公司去做凌晨1点的播音时,我对于得到准许并不抱任何希望。但是主管官员们一句话没说,于是我便径自去播音。显然,这是美国一天来从柏林听到的唯一消息。从我听到的反馈情况看,当我报道这里一切平静、战争并未爆发时,纽约方面感到一丝释然。无线电可以扮演某种重要角色了,我想。亨德森今天见了希特勒两次,今天早些时候又飞往伦敦。只要他们觉得还有可以谈判的东西,就不会有战争。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8月26日
亨德森今早去伦敦,预计直到明天(星期天)晚上都不会回来。我想,周末我们可以有个喘息之机。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希特勒的立场软化。但是威廉大街仍然希望张伯伦的立场会软化。今天美国使馆对这里的所有美国人发布了正式通知,要求除绝对有必要留在这里的人以外,其余的人立即撤离。大多数记者和商人已经将妻儿送走。由于“局势的严峻性”,计划于明天在坦南堡举行纳粹党大会也被取消,希特勒原打算在会上发表讲话,因此我也不必去那里了。与莫罗通了电话,他很痛快地同意取消“欧洲之舞”节目。今天德国报纸的部分大字标题如下:《波森日报》:“波兰陷入全面骚乱——日耳曼人家庭逃亡——波军士兵向德国边界推进!”《正午报》:“这次玩火过了头——三架德国客机遭到波军射击——走廊地区许多日耳曼农舍燃起了熊熊烈焰!”
又是炎热的一天,大多数柏林人前往城市周围的湖泊游玩,以忘掉战争的威胁。
补记:凌晨1时30分。午夜后不久作了播音。试图不去扮演先知的角色,但还是说了如下一段话:“我不知道我们是否将面临一场战争。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今晚在柏林的感觉是,除非德国对波兰的要求得到满足,否则必有一战。”明天早晨(周日)的报纸首次表明,希特勒现在不仅是要求但泽和走廊地区,而是德国在1918年失去的所有一切,那意味着波森和西里西亚。就在我开始播音前,德意志通讯社通知说自周一开始将实行配给制度。食品、肥皂、鞋子、布料和煤炭都将有配给卡。这将使德国民众明白他们的处境!不过,希特勒这样做的目的,可能只是为了给伦敦和巴黎留下深刻印象。纽伦堡的纳粹党大会今晚被取消。这同样可使民众从漠不关心中清醒过来。明早的报纸将使紧张局势加剧。希特勒的《人民观察家报》的大字标题是:“波兰全国陷入战争狂热!150万人被动员!川流不息的部队被运往边境!上西里西亚地区陷入混乱!”
当然,丝毫没有提及德国的动员,虽然德国动员已经进行了两周之久。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8月27日(周日)
天气十分闷热,使局势显得更加紧张。亨德森未能如预料的那样于今天返回,使得威廉大街指责英国人拖延时间。(两周内波兰的雨季将开始,届时道路会泥泞难行。)然而,有些纳粹分子则认为,亨德森在伦敦的耽搁意味着英国正在屈服。明天的《人民观察家报》将要求人民耐心一些:“元首仍然要求你们要保持耐心,因为他希望穷尽和平解决危机的最后一点可能性。那意味着以不流血的方式满足德国的全部要求。”这倒是个不错的方法,可以进一步使人民相信无论结果如何,元首已经采取了一切可能措施以避免战争。然而,《人民观察家报》这篇文章在结尾处声称德国不会放弃其要求。“无论是个人,还是国家,只能放弃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德国人性格的精髓所在。一个德国人不能放弃至关重要的东西,但他却期待别人这么做。今天下午,希特勒在总理府对帝国国会议员们发表了讲话,不过这并非例行性会议。弄不到关于此次演说的任何报告。德意志通讯社的公告只是说,元首“描述了形势的严峻性”。这是希特勒首次告知德国人民“形势严峻”。
食品配给制度今天确定下来,我听到许多德国人对自己的配给份额表示不满。食品配给制度的部分项目包括:肉,每周700克;糖,每周280克;柑橘酱,每周110克;咖啡或代用品,每周八分之一磅。至于肥皂,今后四周每人将得到125克。实行配给制度的消息,对于民众而言是个沉重的打击。
完全出乎议员哈姆·菲什的意料,前些天里宾特洛甫为他提供了一架飞机,匆匆赶往斯堪的纳维亚参加国际议会大会,以便在这个民主党派的会议上告诉人们形势的严峻性。今天,他返回了柏林。使我们惊讶的是,他似乎渴望继续扮演这一角色。中午,在阿德隆旅馆大厅吃饭时,乔·巴恩斯和我发现他正非常严肃地与扎拉特博士(DrZallatt)谈话。后者是外交部一位不重要的低级官员,据说负责那里的美国新闻事务,但美国记者们都懒得搭理他,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后来,在让记者们足足等了1小时后,菲什终于吃完午饭并露了面。他以非常庄重的语调说道:“对不起,先生们,我迟到了,但是我刚与德国政府一名重要官员进行了一次谈话。”记者们费了好大劲才没有笑出声来。菲什今天下午乘坐第一班列车离开。格奥弗雷·帕森斯(Geoffrey Parsons)是《先驱论坛报》的社论主笔,冷静、聪慧、大度而坚定,昨晚离开柏林去巴黎。他上周刚见过丘吉尔,并且相信战争即将爆发。
不管外界情况如何,威廉大街今天仍倾向于和平。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8月28日
他们已经亮出自己全部的底牌。现在欧洲各国领导人都很难再后撤了。凌晨两点,我们知道了前两天达拉第与希特勒通信的内容。达拉第以一种高贵的口吻,要求希特勒不要挑起战争,并说没有任何问题不可以通过和平手段解决。他还提醒希特勒,波兰毕竟是一个主权国家,声称法国将履行对波兰的承诺。希特勒对法国打算为“维护一个错误”而战斗表示遗憾。然后,他首次挑明了自己的真实要求。但泽和走廊地区必须还给德国,他说。他非常了解战争的全部后果,他声称,但认为波兰在战争中的命运将比任何国家都糟糕。
在达拉第的信中,有一句话讲得非常好,那就是最后一句话:“如果现在法国人和德国人之间再次喋血,就像25年前一样,那么两国人民都将充满信心地为胜利而战斗。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毁灭和野蛮将成为真正的胜利者。”
今天1点半,爱德·莫罗从伦敦给我打电话。他很疲惫但精神很好。我们都是每天播音四、五次——从中午直到凌晨4点。爱德不同意昨晚比尔·斯通曼从伦敦打电话告诉我的话:即英国正在叛卖。爱德说。他们现在已经无法后退。他估计,今天下午正由伦敦返回柏林的亨德森将给希特勒带去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宣布实行食品配给制和公布希特勒与达拉第的来往信件内容,似乎使大街上的民众终于理解了局势的严重性,这可以从他们的表情看出来。一位德国老人读完希特勒和达拉第的信后对我说道:“是的,他们忘记战争是个什么样了,但是我没忘。我记得。”
向东方进发的部队今天涌过街道。这些并非精锐部队。他们乘坐的是运货车、运食品的卡车等运输工具。德国已经向比利时、荷兰、卢森堡和瑞士保证,在战争中将尊重其中立地位。
补记:晚上8点半亨德森乘机返回柏林,于10点半前往总理府,在那里一直待到11点40分。关于这次关键性会谈没有可靠消息,虽然午夜时威廉大街的官方态度无论如何不能说是悲观的。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8月29日
今天,普通德国人看上去很沮丧。他无法摆脱食品配给卡带来的打击,这对他来说就意味着战争。昨晚,当亨德森带着对希特勒要求的答复从伦敦飞回时(在所有人都知道可能将决定战争与和平问题的一个晚上),我惊奇地看到在柏林的500万人口中只有不到500人来到总理府前。这几百个人站在那里,冷漠而安静。在民众中几乎可以感觉到一种失败主义情绪。有个人昨晚对我说:“走廊地区?见鬼,我们有20年没有听说它了。为什么现在还提这事?”
补记:凌晨3点。今晚7点15分希特勒将他对英国提议的答复告诉了亨德森。只是在8月31日晚,也就是在战争爆发前9小时,我们才得知答复中包括一个要求,即波兰应在8月30日周三派出一名全权代表,那也就是说在24小时内。亨德森问希特勒:“这听上去像是最后通牒。”但这位大人物对此表示否认。在谈判期间,新闻记者们基本上都被蒙在鼓里,而威廉大街则散布欺骗性的消息,要我们“保持乐观”。出乎威廉大街的预料,这位英国大使并没有带着这个答复紧急飞回伦敦,虽然德国人已经在滕珀尔霍夫机场为他准备了一架飞机。他只是通过正常的外交渠道将它发回。看上去似乎英国人终于变得强硬起来。今晚在“酒馆”里的一些记者,包括我在内,都感到英国人终于将这个下士逮了个正着。“酒馆”里的德国编辑们今晚不那么嚣张。现实情况是,希特勒有些犹豫不决。许多狂热的纳粹分子认为他应该在上周五就采取行动。如果说英国人真的将他逮了个正着,是否英国保守派仍然可能与他做交易以拯救他?今晚,我顺便去英国使馆看望一个老朋友。大厅里堆满了行李。“我们都打好了行李。”他笑着说道。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8月30日
今晚,英国冷冰冰地对希特勒最近一次要求作出了答复。结果如何,我们并不知道。亨德森再次会见了里宾特洛甫,但是关于此次谈话也没有任何消息。今晚可能会是决定性的。德意志通讯社已经宣布,今晚它将通宵发布新闻。这听上去像是不祥之兆。威廉大街今晚吞吞吐吐地向我们指出,德俄互不侵犯条约也是一个磋商性协议,在近几天这部分内容已经被落实。这使我感到惊奇,但是今晚我在播音时仍然说道:“那似乎意味着——而且实际上威廉大街内部消息人士已经毫不含糊地指出了这一点,德国人和苏联人过去几天一直在举行会谈。而且正如一位记者今晚所说的,‘是就波兰问题会谈。’就这方面的联系,德国媒体今晚并未忽略一条来自莫斯科的电讯,意思是俄国人不仅没有如报道中所称将30万部队从西部边境撤退,相反还加强了在那里即俄波边境处的兵力。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在这里看来,这一行动颇为引人注目。”
补记:波兰人于今天凌晨两点半宣布实行总动员。这并不像听上去那么可怕,因为波兰已经动员了许多部队,只要能提供足够的步枪和皮靴就行了。但是这条新闻给德国媒体提供了一个借口,并攻击波兰人是侵略者。(德国也实行了动员,虽然并未正式宣布。)由于希特勒现在已经公开要求归还但泽和走廊地带,德国人民应该知道谁是侵略者。但是我估计他们还是会顺从地吞下戈培尔博士精心配制的药丸。
午夜,希特勒宣布成立战时内阁,叫作帝国国防部长委员会。戈林任主席,成员包括弗利克(Frick)、丰克(Funk)、拉莫斯(Lammers)和凯特尔将军(General Keitel)。
夜晚的时间过得越来越快。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8月31日(早晨)
所有人都反对战争。人们公开这样谈论。一个国家怎么会在民众都坚决反战的情况下挑起一场大战呢?民众对于被蒙在鼓里也十分不满。昨晚一个德国人对我说:“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将情况告诉我们?”我看,今早政府内部的乐观情绪也逐渐消失。哈斯认为,希特勒可能还保留着一张王牌,即与斯大林的协议,由俄国人从后方进攻波兰。我对此非常怀疑,但是在苏德条约签署后,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有人认为,这位大人物现在要摆脱羁绊了——但是如何摆脱呢?
补记:晚上7点45分进行了播音。内容包括:“今晚的形势非常严峻。希特勒尚未答复英国昨晚的照会……可能已经不需要答复了……新的国防委员会开了一整天会。威廉大街忙得不可开交……德国和英国政府间没有进行联系。相反……倒是俄国和德国之间进行联系。柏林期望苏联今晚批准苏德条约……英国大使没有拜访威廉大街。他与法国大使科隆德先生倒是谈了一次话。然后他又会见了波兰大使李普斯基。这三个使馆的行李都已准备好……”
补记:凌晨3点半。今晚,希特勒又使出了他惯用的骗术。晚上9点,德国电台停播正常节目,广播了德国向波兰提出的“要求”条款。这些条款显得通情达理,使我吃了一惊。由于当时正在播音,而我还必须立刻为美国听众翻译,一时搞得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就是希特勒昨晚要求波兰派遣全权代表到柏林“讨论”的东西,但是这些条件前天晚上才送给亨德森。甚至这也是不真实的。亨德森后来揭露,里宾特洛甫以一种极端傲慢的态度向他宣读16点要求,语速极快以至于根本无法听清。当他要求得到一份书面材料时,德国外交部长竟然表示拒绝!德国政府立刻非常巧妙地抱怨,波兰人甚至不愿到柏林就这些条件进行磋商。显然,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而且希特勒凭什么为一个主权国家设定限期呢?这些“提议”看上去似乎合情入理,但显然德国人并不真当回事。其中包括16点提议,但实质性建议只有4点:(1)将但泽归还德国。(2)举行全民公决以决定走廊地区归属。(3)交换少数民族人口。(4)即使走廊地区投票交还德国,格丁尼亚仍属于波兰。
今晚,大批陆军、海军和空军都已动员。各国相互间实行封锁。今天,我们无法与巴黎或伦敦联系,当然华沙也是如此,不过我倒的确与日内瓦的苔斯通了话。尽管如此,并未预料到今晚会发生突发性事件。从表面上看,今晚柏林一切正常。没有撤退妇女儿童,甚至在窗口也没有堆垒沙袋。看上去似乎我们还必须再等一个晚上,才能知道最终结果。于是就这么上床睡觉,几乎已经是拂晓时分。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1日
凌晨6点,西格里德·舒尔兹(上帝保佑她的心)打来电话。她说:“它开始了。”我睡得迷迷糊糊,身体和头脑都有些发木,几乎失去了知觉。我含糊地说道:“谢谢,西格里德。”然后就跌跌撞撞地滚下了床。
战争开始了。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1日,补记
这是一场“反攻”!今天早上拂晓时分,希特勒开始进攻波兰。这是一次明目张胆的、毫无理由的、无缘无故的侵略行动。但是希特勒和最高统帅部称其为一次“反攻”。这是一个灰蒙蒙的清晨,乌云低垂。当我驱车去德国广播公司去作8点15分的首次播音时,发现大街上的民众表情冷漠。阿德隆饭店对面,上早班的工人们正在I.G.法本公司的新大楼上忙活着,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没有人购买报童们叫卖的号外。德国空军沿着由东向西的轴线,正在部署5门重型高射炮,以保护将于10点去帝国国会演说的希特勒。乔丹和我必须留在电台,以便将希特勒的演说向美国转播。在演说过程中,我边听边想,觉得有种奇怪的紧张感,似乎希特勒本人也被自己所陷入的困境所震惊,并为此而感到有些绝望。不知怎么的,他并未使人们感到充满信心,帝国国会里的欢呼声还不如上次不那么重要的场合。乔丹一定也有同感。当我们等着将演说稿为美国听众翻译成英语时,他小声说道:“听起来像是天鹅最后的歌唱。”的确是如此。他听上去有些泄气,因为他告诉帝国国会意大利不会参战,因为“在这场斗争中我们不想寻求外部帮助。我们将自己完成这项任务。”然而轴心国军事盟约第三条要求,战时意大利将立即、自动以“其在陆地、海洋和空中的全部军事力量参战”。这是怎么回事?当提及莫洛托夫昨天关于苏联批准苏德条约的演说时,听上去他几乎有些绝望。他说道:“我将记住外交人民委员莫洛托夫演说的每一个字。”
明天英国和法国可能将参战,那时你们将得到你们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今晚,英法两国向希特勒发出一份最后通牒,要求将他的军队从波兰撤退,否则他们的大使将要求交还他们的护照。很可能他们将会得到自己的护照。
补记:凌晨两点半。我们的首次灯火管制已经快结束了。这座城市陷入一片漆黑之中。费了一会儿工夫才逐渐适应。你在漆黑的街道上摸索前进,不久你的眼睛就会适应。你可以分辨出刷着白灰的路边石。我们晚上7点时首次听到空袭警报。我正在电台为8点15分的播音开始写广播稿。电灯突然熄灭,所有德国雇员都抓起他们的防毒面具,惊慌失措地跑向掩体。没有人给我一个防毒面具,但是防空管理员坚持要我去地下室。在黑暗和混乱中,我跑了出去,来到演播室,在那里我发现一间小屋的桌子上点着一枝蜡烛。我就在那里写完了播音稿。没有飞机到来。但是随着英法参战,明天情况可能就会不同。那时我将处于一个不那么愉快的困境,既希望他们将这座城市炸得鬼哭狼嚎,又希望不要炸着自己。汽笛凄厉的尖叫声,戴着防毒面具(如果你有一个的话)跑向地下室,漆黑一片的夜晚——人类的神经怎么可能长期经受住这种压力?
在战争首日,柏林显得很奇怪:咖啡馆、饭馆和啤酒馆都坐满了客人。我感到,空袭过后人们只不过略有些担心而已。凌晨1点半作完播音后,在黑暗中沿着恺撒大道跌跌撞撞地走了约半英里,最后才找着了一辆出租车。但是夜色中又窜出一位步行者并且抢先钻进车里。我们最后共享了这辆出租车,他喝得一塌糊涂而司机也是个醉鬼,两人都不停地咒骂黑暗和战争。
与外部世界的隔绝,使你感觉犹如身处暗夜一般,今晚又颁布了一项新法令禁止收听外国广播。到底是谁害怕事实真相?这是不言自明的。奇怪的是,今晚没有一架波兰轰炸机突入柏林。但是英法参战后恐怕就不会是这样了。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2日
德国进攻波兰现在已有两天了,英国和法国还未实现其诺言。难道张伯伦和博内试图从战争中脱身?希特勒发电报给罗斯福,称如果对方不轰炸不设防城市的话,他也不会那样干。今晚没有空袭。波兰人都干什么去了?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3日
希特勒对波兰的“反攻”在这个安息日变成了一场世界大战!记住这个日子:1939年9月3日。时间:上午11点。今天早上9点,内维尔·亨德森爵士拜见了德国外交部长,交给他一份致德国的照会,要求德国在11点之前同意将其军队从波兰撤退。11点过后不久,他又返回威廉大街,收到了以备忘录形式写成的德方答复。现在大街上已经在出售号外。报童们正在到处散发。我这里有一份《德国大众报》出的号外。它的大字标题是:
英国的最后通牒被拒绝
英国宣布与德国处于战争状态
英国照会要求东线我军撤退
元首今天离开赴前线视察
在官方报道前是一个典型的大字标题:
德国备忘录证明了英国的罪恶
将近中午时分,我正站在威廉大街上,高音喇叭突然宣布英国已经向德国宣战。阳光下约有250人站在那里。他们很专心地听着声明。当广播结束时,大街上寂静无声。他们就像方才一样站在那里。人们都惊呆了。人民仍然无法明白,希特勒已经将他们带进了一场世界大战。迄今为止,还没有制造出什么借口来糊弄他们,不过随着这一天的进行,很清楚所谓“不列颠的叛卖”将像1914年那样成为欺骗公众的借口。在《我的奋斗》一书中,希特勒说德皇最大的错误就是与英国作战,而德国一定不要重犯那一错误。
这是9月里可爱的一天,阳光灿烂,气候宜人,往常柏林人在这样的天气里喜欢在附近森林里或小湖边度过。我走上街道。人们的脸上是惊讶和沮丧。直到今天为止,他们基本上是像平常一样干着自己的工作。的确,是有食品卡和肥皂卡,你无法搞到汽油,晚上实行灯火管制时行动很困难。但是东线战争似乎离他们还很远。在两个月光明亮的夜晚,没有一架波兰飞机飞抵柏林带来死亡和破坏。报纸上也说德军在所有战线上都在挺进,波兰空军已经被摧毁。昨晚,我听见德国人在谈论这些“波兰佬”只能坚持几周,顶多几个月。没有几个人相信英国和法国会采取行动。里宾特洛甫肯定他们不会采取行动并已经报告了元首,后者相信了他的说法。英国和法国以前容忍过一次。为什么就不会再出现一个慕尼黑?昨天,当伦敦和巴黎仍在犹豫时,包括威廉大街人士在内的所有人都很乐观。为什么不呢?
1914年,我相信,柏林在世界大战第一天是极度激动的。今天,没有激动,没有乌拉,没有欢呼,没有四处抛撒的鲜花,没有战争狂热,没有战争歇斯底里。甚至没有对法国和英国的仇恨,尽管希特勒向人民、纳粹党、东线部队、西线部队发表了各式各样的声明,谴责这些挑起战争的“英国战争贩子和犹太资本家”。今天下午,当我经过英法两国使馆时,发现前面的人行道上几乎没有人。在两座使馆前各有一名士兵来回踱着步。
午饭时分,我们聚集在阿德隆饭店前的院子里,与十几名英国使馆人员喝酒。他们似乎完全不为这些事件所动。他们谈论狗以及其他类似话题。今天,法国没有与英国协调行动令人感到迷惑,科隆德(Coulondre)的最后通牒直到下午5点才提出,而此时英国宣战已有6个小时。但是法国人告诉我们,这纯粹是因为与巴黎的联络不畅。实际上在法德停火后,博内还吹嘘他拒绝哈里法克斯提出的同时宣战的要求。直到最后一刻,他还在玩弄不惜一切代价争取和平的把戏。
最高统帅部表示,在西线德国人不会对法国人开第一枪。
补记:整个下午和晚上都在播音。实行灯火管制第三天。依然没有遭到轰炸,虽然我们都估计英法两国飞机可能会来。报纸继续大肆宣扬禁止收听外国广播的法令!他们究竟在害怕什么呀?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4日
午夜过后,仍然没有空袭,虽然英法已经参战。难道在这场新的世界大战中,他们不会轰炸大城市、首都、平民、家中的妇女和儿童吗?这里的民众已经感觉轻松多了。他们在头两个晚上几乎不敢睡觉。
今晚从纽约收到的反馈中,我听到击沉“雅典娜号”(Athenia)的报道,1400名乘客死亡,其中包括240名美国人。英国人说,这是一艘德国潜艇所为。德国人迅即予以否认,虽然德国报纸和电台直到第二天还被禁止提及此事。在此事发生后,今晚我对自己竟然还坐在这里播音感到恶心,以至一反常规地解释我作为一名美国播音员的个人立场。我被指定播送来自德国的消息,德国官方否认德潜艇用鱼雷击沉“雅典娜号”的声明是这些消息中的一部分,而国内的指示禁止我表达自己的个人观点。我所讲的一切都要送交最高统帅部派遣的军事新闻审查员,但幸运的是负责审查的是一名海军军官,是个有荣誉感的正派人。过去几天我和他谈了一些知心话,在其职责范围内他十分通情达理。
战争开始伤害普通人的利益。今晚颁布了一项法令,规定将所得税提高50%,对啤酒和烟草的税收也大幅度提高。另外,还颁布法令规定了固定工资和物价。
英法使馆人员今天乘坐两列大型普尔门卧车离开。这件怪事使我有些震惊。尽管杀戮正在进行,但直到最后交战双方仍然严格遵守所有的外交礼仪。
昨晚,英国人首次轰炸了库克斯港和威廉港。当消息传来时,德国人的脸色真够瞧的!这意味着战争已经来到身边,似乎没有人喜欢这一点。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5日
西线情况非常奇怪。今天,威廉大街向我们保证,目前还没有发射过一发子弹。实际上,一名官员告诉我(虽然我怀疑他的说法)在法国边境上的德军用法语向法国兵广播:“只要你们不开枪,我们就不会开枪。”一些消息人士声称,法国人在一个汽球上拴了一长条横幅,上面写着同样的内容。今天RRG(德国国家广播公司)Reichs Rundfunk Gesellschaft—德国国家广播公司。首次在前线进行了播音,听起来相当真实。当然这是录音。德国人说,他们将让我在前线进行广播录音,但是美国广播公司不允许进行广播录音。这很遗憾,因为这是用无线电在前线对战争进行真实报道的唯一途径。我想,我们放弃了一个难得的机会,虽然上帝知道我并不特别希望像英雄一样战死在前线。格劳登兹(Graudenz)要塞今天陷落,德国人已经突破走廊地区。在开始时的缓慢推进后,他们的神速进展令人震惊。在南方,克拉科夫已经被包围。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6日
今天下午,波兰第二大城市克拉科夫陷落。最高统帅部还声称,凯尔采(Kielce)已被攻陷。在地图上寻找这个地名时,我惊奇地发现它位于罗兹(Lodz)和克拉科夫以东,几乎处于华沙正南方。没有想到德军已经挺进到那么远的地方。在一周时间内,德国人已经推进到超出他们1914年边境线的地方。看上去波兰人全面溃败了。
今晚,我听说由纽约起航的“不来梅号”客轮成功地逃脱了英国的封锁,于今天抵达俄国北部港口摩尔曼斯克。我可以肯定,自己是城里唯一知道此事的人,因此我在播音开始时谈到了这一冒险故事。但到快要讲完的时候,军方新闻审查员冲了进来并停止了播音。他说,我不能提及此事。
补记:凌晨1点乔·巴恩斯和我在我屋里聊了聊,以便将情况梳理清楚。我们有个想法,即认为英法不会在西线流很多血,但是将保持严密封锁,以等待德国崩溃。与此同时,波兰当然会被打垮。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7日
今天听到许多关于和平的议论!他们的想法是在德国对波兰取得胜利后,希特勒将向西方提出和平建议。我就此问题相当小心地编写了今晚的广播稿,但是新闻审查员不允许有一个字提到此事。
“反攻”开始至今只有一周时间,而今晚我从一位军方朋友那里听说,德国人离华沙仅20英里。今天颁布的一项新法令规定,可以对任何“危及德国人民国防力量”的人处以死刑,这将给盖世太保头子希姆莱以充分的活动空间。另外一项法令则强迫工人必须接受新的工作,即使这项工作的工资要比以前少。
FO2《柏林日记 一九三九年》 柏林,9月8日
德国最高统帅部宣布,德军已于今天下午5点15分攻抵华沙。7点15分,电台广播了这一消息。随后,一个乐队立即奏起了“德意志高于一切”和“霍斯特·威塞尔之歌”。甚至我们的武官也为这一消息感到震惊。今晚,柏林街头并没有狂喜的欢庆场面。在乘地铁去广播公司播音室的路上,我注意到人们对这一重大消息十分奇怪地无动于衷。当波兰正被打垮的时候,根据德国人的说法,西线却一枪未响!根据昨天的法令被处决的第一个人(希姆莱倒是不浪费时间)是德骚(Dessau)的约翰·海恩(John Heinen)。据称,他之所以被枪毙,“是因为拒绝参加国防工程”。
全国广播公司和联合广播公司(Mutual)已经停止在欧洲的播音工作。爱德·克劳伯(Ed Klauber)打电报称,我们应该独家进行下去。我们建立一套美国电台记者班子是很明智的。凌晨1点即早早回家,是开战以来头一次,打算好好睡一觉。今晚听到了爱德在伦敦的播音。听上去他疲倦到了极点,我也同样如此,一个月以来日夜不停地播音,几乎没有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