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一行禅师佛学讲演录

_3 一行禅师 (现代)
  请与你的家人、朋友一起,讨论出一份保护你们的身体健康的营养计划、 一份保护你们的精神健康的"营养计划"、以及一份保护我们的社会集体意识的"营养计划"。这是一个禅思练习,也是一项真正的和平工作。和平始于我们每个人每天小心地呵护我们的身体和念头。
  我希望你们能够按照这封信的指导和这五条戒律的精神来修习, 定期诵习这五戒,并与朋友们讨论。如果你们准备使用你们传统中与这五戒相应的规矩, 那更好。在梅村,我们每星期诵一次这五戒。一个人缓慢地读着每一条戒,呼吸三次,然后说:"这是五戒中第(一)戒。上个星期你努力去研习它了吗?"我们不用回答"是"或"不是"。我们只是呼吸三次,让这个问题进入我们心里。这就相当不错!"是"未必完全正确,但是"不是"也同样未必完全正确。没有一个人能十全十美地实践这些戒律。比方说,即使你是一个素食主义者,你所吃的食物中仍含有生物。但是我们必须有所为,练习这些戒律就是我们要遵循的一个方向,这样才能使我们自己和社会发生必要的戏剧性的变化。
| |
建设僧团
  每当我看到某人处于无根的状态,我就想起了饿鬼。在佛教中,饿鬼一词用于描述这样一类游魂:他们非常非常饥渴,可是他们的喉咙太小,不能吞咽食物。在越南,每逢七月十五,我们要向饿鬼布施饮食。我们知道他们要接受我们的供品是有困难的,于是我们念经以帮助饿鬼打开喉咙。因为饿鬼太多太多,而我们的房子又太小,所以我们在露天场地上设供。饿鬼渴望爱,但无论我们怎样爱护和关心他们,他们却没有能力接受。他们可能知道,从原则上讲,生活中存在着美好的事物,但是他们却没有能力去感受。似乎有某种东西挡在途中,阻止他们去接触生命中这些使人精力充沛和神清气爽的事物。他们只想忘记生活,因此他们求助于酒精、毒品,或者性,来帮助他们忘掉生活。假如我们说不要那样做,他们将没有反应。他们已经听够了劝告。他们需要的是某种可信仰的东西,某种可以向他们证明生命是有意义的东西。我们都需要信仰某种东西。为了帮助饿鬼,我们必须专心地倾听他(她),为他(她)提供一种家庭和兄弟般友爱的气氛。然后帮助他们体验某种可信仰的真善美的东西。
  在梅村,有一天下午,我碰到一个妇女,她看起来活像一个饿鬼。那时梅村正美丽,花儿正在开放,每个人都面带微笑。可是她却什么也没有看见。我能感觉到她很痛苦烦恼。她独行独往,看得出来她正在一步一步因孤独而走向死亡。她和其他的人一起来到梅 村,可是到达之后,她没能够和任何人相处到一起。我们的社会正在制造数以百万计的饿鬼各种年龄的无根的人们(我看有的还不到十岁)。在家里他们从来没有体验过幸福。因此他们什么都不相信,没有任何归处。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主要疾病。什么都不相信,你又怎么能够生活下去呢?你又怎么能够有精神去微笑,去感触椴树或者美丽的天空呢?你已经迷失了,因此活着没有任何反应。酒精和毒品正摧毁着你的身体。
  我们的政府相信,对付毒品问题的办法是,尽力阻止毒品被偷运入境,尽力地抓捕那些贩毒和吸毒的人们。但是,毒源仅仅是问题的次要原因。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太多的人丧失了人生的意义,丧失了可信仰的东西。如果你滥用酒精和毒品,那是因为你不幸福你不接受你自己,你的家庭,你的社会,或者你的传统,你想同它们彻底地决裂。我们必须想办法重建我们公共社会的基础,为人们提供某种可信仰的东西。过去提供给你的那些东西肯定太抽象,并且带有强制性。或许你过去认为科学将给社会带来安逸,或者某种主义将给社会带来正义,现在你的信仰已经破碎了。甚至你过去所祈祷的上帝布什总统祈求它帮助美国战胜伊拉克也显得太渺小了。许许多多代表传统的人们,自己尚且一直没有领会传统的究竟价值,他们仅仅讲一些名相,然后努力迫使你去相信。结果,你感到晕头转向了。禅观是我们可以信仰的某种东西。它就是我们明白当下正在发生什么的那种能力。信仰禅观是可靠的,并且一点儿也不抽象。当我们喝一杯水并且明白自己在喝水的时候,其中就有禅观。当我们坐着、站立、行走或者呼吸,并且明白自己在坐着,站立,行走,或者呼吸的时候,我们便感触到了我们内心禅观的种子,过一些时日,我们的禅观就会变得十分强大有力。禅观就是引导我们道路的明灯。它就是我们每一个人内心的活泼泼的佛性。禅观能引发智慧、觉悟和慈悲。不但是佛教徒,就是基督徒、犹太教徒、穆斯林和马克思主义者也承认:我们每个人都具有禅观的能力,每个人(他和她)的内心都具有禅观的种子。如果我们知道怎样去浇灌这颗种子,它就会茁壮成长起来,而我们将会重新变得生机勃勃,能够欣赏人生中的所有奇观胜景。我知道有很多家庭,过去面临着崩溃,现在又重新恢复了和谐,这得感谢禅观。这就是为什么当你问我信仰什么而我回答说我信仰禅观的原因。"信"居佛陀所教导的"五力"之首。"五力"即第一信力,第二精进力,第三念力,第四定力,第五慧力。如果你没有信仰,什么都不相信,那你就不会有进取心。这就是为什么信能产生力量的原因。能激发人信心的人才称得上好朋友。
  当我们接触大地时,我们能感觉到大地的坚稳。我们也能感觉到阳光、空气和树木的可依赖我们可以期望太阳明天仍然为我们升起,树木依然为我们在那儿巍然屹立。我们必须信仰那些稳当可靠的东西。当我们建房子的时候,我们要把它建在坚实的地基上。当我们说"归依僧"的时候,其意思是说我们信赖一大群可靠的同修者。教师肯定是重要的,教法也是如此,但是朋友也是修行中最根本的因素。没有一个僧团,要修行是很困难的,甚至是不可能的。为了寻找真实的自我,当我们深入地观照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我们一直把它称做自我的那个东西,完全是由非我的因素构成的。我们的身心都植根于自然、社会以及我们所贪爱的事物。我们当中的有些人,也许不喜欢谈或者思考有关我们的根的问题,因为我们遭受的来自家庭暴力和文化方面的痛苦太多太多。我们想把这些东西抛到脑后,然后寻找新的东西。很容易理解我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当我们修习禅观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我们的先人和传统仍存在于我们自身。也许我们对它们很恼火,可是它们还是在那儿,劝诱我们回来,并同它们同甘共苦。除了同存在于我们内心的根打交道之外,我们别无选择。一旦我们同它们相接触,我们的心中就会发生一种变化,我们的痛苦就会开始消失。我们知道,我们是我们先人的生命延续中的一个因素,同样,我们也是指向后代的一个通道。
  对我们来说,抛开传统去追求未来是不可能的。无论我们的传统是基督教、犹太教、伊斯兰教,或者是其它什么的,我们必须研究我们先人的生活方式,并从传统中发现优秀的成分,以便为我们和我们的后代子孙所用。我们必须按这样一种方式去生活,那就是让我们心中的祖先们获得解脱。一旦我们能够向我们的祖先提供欢乐、宁静、自由和和谐,同时我们也就为我们自己、我们的孩子们以及孩子们的孩子们提供了欢乐、宁静、自由和和谐。很多人曾经遭到他们父母的辱骂和殴打,更多的人遭到父母严厉的批评和拒绝。现在在这些人的藏识中,储藏了如此多的不愉快的种子,以致他们连父母的名字都不想听到。当我们遇到这种人的时候,我总是让他们观想五岁的孩子这是一种"禅观按摩"。"吸进来,我把自己看成一个五岁的孩子;呼出去,我向我心中的那个五岁的孩子微笑。"在观想的过程中,你要试图把自己看成一个五岁的孩子。如果你能深入地观照这个孩子,你就会明白你是很脆弱的,很容易受伤害。一个严厉的眼神或吼叫,都能在你的藏识中引起内在的变化。当你的父母争吵并互相尖叫的时候,五岁的你便接受了很多痛苦的种子。我曾听到年轻人讲过:"父母能给予我的最珍贵的礼物就是他们自己活得愉快。"你父母活得不愉快,使你遭受了很多的痛苦。现在你想象一下,你自己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当你对你心中的孩子微笑时,你是在因慈悲而微笑。"我曾是如此地幼小和脆弱,以致我遭受了如许多的痛苦。"
  第二天,我会劝你练习:"吸进来,我把我父亲看成一个五岁的小孩;呼出去,我慈悲地向那个小孩微笑。" 我们不习惯于把自己的父亲看成一个五岁的小孩。我们总是把他看成一个成年人严厉而有无上的权威。我们不曾花时间把自己的父亲观想成一个脆弱、幼小、极易被别人伤害的婴儿。所以我们要练习把自己的父亲观想成一个五岁的孩子幼小、脆弱、易被伤害。如果有帮助的话,你可以翻一翻家庭影集,研究一下你父亲童年时代的肖像。当你能够想象他脆弱的样子时,你将会明白,他过去必定是他父亲的牺牲品。如果他从他父亲那儿接受过太多的痛苦的种子,自然他不会明白应当怎样善待他的儿子。于是他使你痛苦,这样一代又一代轮回不已。如果你没有修习过禅观,你将像你父亲对待你一样对待你的孩子,一般无二。一旦你明白了你父亲是一个牺牲品时,慈悲就会在你心中生起。当你慈悲地对他微笑时,你就开始把禅观和智慧带进了你痛苦的心中。如果你像这样练习几个小时或几天,你对他的愤怒就会消失。有一天,你会亲自抱着你父亲,微笑着对他说:"我理解您,爸爸,您在童年时代遭受了太多的痛苦。"通过禅观,我们重新找到了根,并发现了家庭的价值,包括多年来被掩藏在痛苦之下的那些有价值的东西。每一种传统都有一些珍宝,这是数千年实践的结果。现在它们传到我们手中,我们不能忽视或者否定它们。甚至连我们吃的食物,都包含着祖先的影子和文化价值在其中。我们怎能说我们同自己的文化没有任何关系呢?我们有很多方面要归功于我们的传统,还有其它的传统。禅定教给我们消除障碍、局限和分别的方法,以便从自我中看出无我的本质。通过修行,我们可以消除分别的危害,并建立一个我们的孩子们能够从中获得宁静的世界。很多世纪以来,民族、国家和宗教信仰之间的对立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痛苦。我们必须按照一种方法去修行,这种方法可以消除我们自身的以及民族之间的紧张, 这样我们就可以如同兄弟姐妹一般,互相沟通,互相悦乐。无论按什么传统去实践,如果你们从中获得对法界圆融之本性的领悟,它就是正定。
  有些人,有些饿鬼,已经变得如此地善根断尽,以至我们无法真正地劝他们回复到他们自己的根本,至少现在还不能。我们必须通过提供某种可供选择的、后天得到的(非关先天)的机会来帮助他们。类似这种人,生活在社会的边缘,一如无本之木,他们不能够吸收养份。我曾经遇到一些禅人,他们修行二十多年,可是仍然不能改变自己,因为他们是如此地无根。修行将帮助他们从某种程度上获得根,并发现他们可以扎根的环境。在亚洲,我们曾经努力组建了一些模仿家庭式的修行团体。我们彼此之间以师兄弟、师姊妹、师叔叔、师姑相称,我们称我们的教师为师父或师母。梅村的孩子们,称我为"师爷"。我总是以一名祖父的身份接触他们,而不是家庭之外的某某人。修行中心应当具有一种温情,一种家庭式的兄弟姊妹情谊,这样它可以持续地滋养我们。在一种精神家庭式的氛围中,我们拥有真正的机遇(一种后天发展的机遇)来获得根。僧团的成员们明白我们正在寻找爱,因而他们以一种方式来对待我们,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将拥有最好的机会在这个后天得到的家庭中扎下根来。他们尽力照顾我们,像姊妹兄弟对待我们一样。三个月或六个月之后,我们的唇间开始流露出微笑,这时在我们和僧团的其他成员之间某种真实的关系开始出现并被认同,他们因此知道我们正开始取得进步,并且有可能发生转变。新的根正开始伸展出来。
  人际关系是这种修行获得成功的关键。没有一个至少同一个人建立的亲密的深厚的关系,转变是不可能的。依靠一个人的支持,你就会稳定下来,并且有了依托,尔后,你就可以与第三个人取得联系,最后你会像兄弟姊妹一样对待僧团中的每一个人。我的一个深厚的愿望就是,在西方也能按这种方式建立起一些修行团体,像一个个友好温暖的家庭一样,这样人们就可以成功地修行。每个人像个孤岛一样,彼此不往来,这样的僧团是没有用的。它就像把一些没有根的树聚集在一起,在这种环境下,要获得心灵的转化或康复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想有机会学习或修行禅定,我们必须扎下根来。"核家庭"是最近才发明的一个词。除父母之外,只有一个或两个孩子,在这样的家庭中,有时是没有足够的空气供呼吸的。当父母之间发生了纠纷,整个家庭就会受到影响。房子里的气氛是沉重的,并且无处可逃。有时孩子可能会逃到洗澡间,锁上门,想独处一下,但是仍然无法逃脱其影响。沉重的气氛同样会渗透到洗澡间。这样孩子长大了,会带着太多的痛苦的种子,然后又把这些种子传递给他(或她)的孩子们。
  在旧时代,叔叔、姑姑、祖父和堂兄妹等都生活在一起。房子的周围环绕着树木,在那儿,他们可以悬着吊床,组织野炊,并且那时的人们没有我们现在这么多的问题。当父母有了争吵,孩子们常常可以逃到叔叔或姑姑那儿去。他们还有人可拜访,因而气氛不是那么吓人。我认为,练习专注地生活这样一个修行团体,可以代替我们以往的大家庭,因为当我们走进这些团体的时候,我们看到有很多的叔叔、阿姨和堂兄妹们,他们可以帮助我们。拥有一个团体,在那儿,人们在佛法的指导下,像兄弟、姐妹一般聚集一起,在那儿,孩子们拥有很多的叔叔、阿姨,这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我们必须学会组建这样的家庭。我们必须把团体的其他成员看成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在东方,这已经是一种传统,西方人可以学习它。我们可以从这两种文明中吸收最优秀的东西。在这儿,在西方,我碰到过很多单身父母。单身父母也能从修行团体中得到利益。为了有一个更稳定的生活,他(或她)或许认为再婚是必要的。但我不同意这个观点。现在你依靠你自己或许比你过去跟你的伴侣一起拥有更多的稳定。另外一个人进入你的生活可能会毁掉你现有的稳定。从你自身寻找依护并意识到你已拥有稳定,这是最重要的。通过这样做,你会变得愈来愈坚强,并且你要不断地提升自己,为你的孩子和朋友们作依怙。因此首要一点,你必须使自己变成一个坚强的人,并且放弃这样一个想法:"没有某人跟你在一起,你自己就不行。"当你把自己变成一个令人满意的道场充满了空气、光明和内在的秩序,你开始感到宁静、快乐和幸福,并且你开始成为别人可依靠的人。你的孩子和你的师兄弟姊妹们都可以依靠你。
  因此首先回到你的道场,并从内部安排好各种事宜。你会从阳光、树木和大地那儿得到补益。你可以向这些健康、稳定的事物敞开你的窗户,进入并与环境融为一体。当非稳定的因素试图进入你的道场时,关上门,别让它们进来。当雷霆、大风或酷热要侵入的时候,阻止它们进来。成为自己的依怙是一个最基本的练习。不要依赖你不十分了解的人以及尚不坚强的人。回到你自身,并且以你自己的道场为依处。
  如果你是当妈妈的,要单独抚养你自己的孩子,你必须学会怎样做到这一点。你必须同时当好一个爸爸,否则你将继续需要另外一个人来为你的孩子充当爸爸的角色,这样你会失去你的尊严,你会失去你的道场。如果你能这样说:"我能同时当好孩子的妈妈和爸爸。依靠我自己,依靠我的朋友和团体的支持,我会成功的。"这是一个好的信号。父爱不同于母爱。母爱在某种意义上讲是无条件的。你是你母亲的孩子,那就是她爱你的原因。再没有其它的原因。母爱试图用她的身体和心灵来保护属于她的那非常软弱、易受伤害的一部分。她倾向于把她的孩子看作是她自己的延伸,看作她自己。这是好事,但是它将来可能会产生一些问题。她必须渐渐学会明白:她的子女是一个独立的人。父爱有所不同。父亲似乎在说:"如果你这样做,你将会得到我的爱。如果你不这样做,你将得不到我的爱。"这是一种买卖。我自己身上也有这个东西。我能训练我的学生,同时我也能像母亲一样爱我的学生。我知道,作为一个母亲要当好父亲是不容易的。但是,如果你拥有了一个僧团,并且与僧团中的那些人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你的僧团中其他成员就会成为你孩子的叔叔和阿姨 。依靠一个修行团体,单身父母是可以自足的。她有能力同时扮演好父母的角色,她可以从其他的成年人那儿获得帮助。单身父母在西方很普遍。我们需要静修并且举行研讨会,以便探讨出抚养我们孩子的最隹方法。我们没有接受传统做父母的方式,同时我们又没有充分地发展出做父母的现代方式。我们需要总结自己的经验,需要实践,并且把生活的另一个侧面带进"核家庭"之中。当核家庭生活与修行团体的生活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它或许是很成功的。你可以把你的孩子经常带到修行中心,这样你和你的孩子双方都可以从这种气氛中获得益处。修行中心也会因你们的到来而获得益处。孩子们是有助于修行的珍宝。如果孩子们幸福,所有的父母和其他成年人都将从修行中获得快乐。
  在僧团中寻找自己是一种快乐,那儿的人们一起修行得很好。每个人走路、吃饭和微笑的方式,对我们来说或许就是一种真实的帮助。她为我而行走,我为她而微笑,像一个僧团一样,我们共同行动。通过像这样的共同修行,我们可以期望我们的内心有一个真实的转变。我们没有必要进行高强度的修行或者强迫自己。我们只需要让自己生活在一个好的僧团中,那儿的人们幸福快乐,沉稳地生活在当下,这样,转变将会自然而然地发生,勿须多大努力。
  我想,建设僧团是我们要学习的最重要的艺术。即使我们禅定纯熟,精通经文,但如果我们不知道怎样建立一个僧团,我们也不能帮助他人。我们必须建立一个幸福的僧团,那儿的团体是开放的。我们必须关心每一个人,留心她的痛苦,她的困难,她的志向,她的恐惧和希望,以便使他或她活得舒适和快乐。这需要时间、精力和专心致志。我们每一个人都需要有一个僧团。如果我们现在还没有一个好的僧团,我们就应当花时间和精力建造一个。如果你是一个精神病治疗者,一个医生,一个社会工作者,或者一个和平工作者,或者你正在为环保而工作,你需要一个僧团。没有僧团,你将没有充足的支持,并且你将很快被耗尽心力。为了组成一个团体,像一个僧团一样修行,为了在一种宁静、快乐的家庭气氛中一起修行,一个精神病治疗者可以从他或她的当事人(病人)中选择那些已经克服了自己的困难、可以把你视作朋友、兄弟、姐妹的人作为僧团的成员。在修行中,你需要兄弟、姐妹,以便得到滋养和支持。在困难中,一个僧团可以帮助你。你自己帮助他人的能力也可以通过观察你周围的人得到见证。我曾经碰到过一些精神病治疗医生,他们同他们的家庭相处得不愉快。我非常怀疑,假如我们需要他们,这些治疗学家能帮助我们。我建议他们组建一个僧团。构成这个僧团的诸成员,都是一些从他们的疾病中恢复了健康并获得了利益的人,他们和治疗学家成了朋友。这个僧团就是为了聚会,并在一起修行在祥和、快乐和仁爱中专注地呼吸和生活。对治疗学家来说,这会成为支持和安慰的根源。不仅仅是禅修者和治疗学家必须学习建造僧团的艺术,我们每个人也都必须学习。没有僧团,我想你不可能走得很远。我就是靠我的僧团得以滋润成长的。在僧团中见到的每一个进步都支持了我并给我更大的力量。
  为了建设一个僧团,开始要找到一个朋友,他乐意同你一起参加坐禅、行禅、诵戒、茶禅或者讨论。接着,其他的人就会要求加入,这样你的小团体可以在某个人家里,一周或一月举行一次聚会。一些僧团,甚至有了土地,搬到乡下去,开始建立静修中心。当然,你的僧团还包括树木、鸟儿、禅垫、钟,甚至还有你呼吸的空气所有支持你修行的事物。和那些修行功夫很深的人呆在一起,是一个稀有难得的机会。僧团是一块宝石。规章制度要按照对每个人来说最快乐的方式来组建。你将找不到一个完美的僧团。一个不够完美的僧团已经是够好的了。与其对你的僧团过多地抱怨,还不如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改变自己,使自己成为僧团中优秀的一员,接受僧团并依止于它确立自己。当你和你的家庭练习专注地做事情的时候,你就是一个僧团。如果你家附近还有一个公园,你可以带孩子们去练习行禅,这样公园就是你僧团的一部分。
  僧团也是一个抵抗组织。抵抗在我们的社会中非常盛行的高节奏、暴力和各种不健康的生活方式。禅观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别人。一个好的僧团,能引导我们走向和谐和觉悟。修行的实质是最重要的,各种形式都可以利用。在梅村的一个静修期间,有位天主教牧师问我:"法师,我明白了修禅观的价值。我已经品尝到禅观的快乐、安详和幸福。我享受了钟声、茶禅、静餐和行走。我的问题是,当我回到我的教堂,我该怎样继续修行呢?"我问他:"你的教堂里有钟吗?"他说:"有"。"你敲钟吗?""敲。""那么,请按我们这儿敲钟的方法去敲吧。在教堂里你吃饭吗?你喝茶或吃小甜饼吗?""是的。""请按照我们的做法去专注地做吧。决不会有问题的。"当你回到你的传统,当你回到你的僧团,或开始组建一个新的僧团时,你可以享受你专注地做每一件事情的快乐。没有必要抛开你的传统或你的家庭。保持事情的原样,然后把禅观、安详和快乐带进去。你的朋友们将通过你明白修行的价值不是通过你所说而是通过你所行。
| |
契入终极真实
  我们修习禅定,是想从痛苦中获得解脱。禅定能指导我们如何转化我们的痛苦并获得基本解脱。但是究竟的解脱是证得涅?。生命有两个维度,我们应该能够感触得到:一方面好比是波,我们称为"历史之维"(或译作"历史的层面"),另一方面好比是水,我们称之为"终极之维"(或译作"终极的层面"),即涅盤。我们通常只感触到波,但是一旦我们知道了如何感触水的时候,我们就获得了禅定所能提供的最高果实。
  在历史之维中,我们有出生证和死亡证。某一天,当你母亲撒手尘寰的时候,你会很痛苦,但如果有人紧靠你坐着,向你表示关怀,你会感到某种解脱。你拥有了她的友情和支持,并握着她的温暖的手。这属于"波的世界"。它以生灭、盛衰、有无为特征。波有始有终,但是水却没有这些特征。在"水的世界"中,无生无灭,非有非无,无始无终。当我们感知到水的时候,我们就触及到了终极之维上的真实,并从所有这些概念中解脱出来。
  公元二世纪,有个叫龙树的哲学家追问:"事物未生之前,它是否存在?"鸡蛋在被母鸡生下来之前是存在还是不存在?如果说它已经在那儿,那它如何能被生出来?既然一个婴儿已经存在于母亲的子宫中,那我们又怎么能说她尚未出来呢?龙树说,已经存在的事物不能被生出来。生意味着你从虚无变成某物,从无人变成某人。但是没有一个东西能从无中产生。一朵花是从土壤、无机物、种子、阳光、雨水和其它诸因素的相互作用中产生出来的。禅定向我们揭示了一切事物"无自性"。生命是一种连绵。我们可以唱"祝你生命之连续快乐",以此代替唱"祝你生日快乐"。甚至你母亲撒手尘寰的时候,生命仍在连绵,她的生命在以其它各种各样的形式继续着。
  我的一位朋友一直在照料她的老母亲。医生说她的母亲随时都会死去。于是,我的朋友教她的母亲练习禅定,持续了一年多,这可帮了大忙。她开始给她母亲心灵中的幸福的种子浇水。现在,只要我的朋友一出现,她的母亲就变得非常活泼、有生气。最近她告诉她的母亲说:"这个身体确实不是你的,你的身体比这个大多了。你有九个孩子,十二个孙子,还有重孙。我们都是你生命的延续,我们很幸福很健康。你正活在我们当中。"她的母亲理解这一点,微笑了。我的朋友继续说道:"当你年轻的时候,你能教会很多人做饭和做很多其它的事情,你使很多的人获得了幸福。现在,我们在做同样的事情。我们在继续着你业已着手的工作。当你年轻的时候,你写诗唱歌,现在我们很多人也写诗并唱着优美的歌儿。你的生命在我们之中继续着。在同一时刻,你是很多的生命存在。"这是一种无我的禅观练习。它帮助她的母亲明白了这样一个事实:她的身体仅仅是她的真我的一部分。她懂得,当她的身体分解的时候,她的生命将以种种其它的形式继续存在着。谁能说你的母亲已经死了呢?你不能说她存在或不存在,活着或死了。因为这些观念都属于"历史的层面。"当你从终极的层面来感知你的母亲的时候,你会发现,她尚与你生活在一起。其真实性与一朵花是一样的。一朵花从假象上可以说开放,但是它已然以其它 的形式存在在那儿;同样的,一朵花从假象上可以说凋谢,但是我们却不可被愚弄了-她还在玩着"或隐或显"的把戏。她向我们展露自己,然后又隐藏起来。只要我们留心,随时随地我们都可以感知到她的存在。你的母亲也在玩着游戏。她,作为你的母亲,从假象上可以说出生了,并扮演着一个母亲的角色,然后为了帮助你们成人,从假象上看又死了。
  一天当我正准备踏上一片干枯的树叶时,我从终极层面上看到了这片树叶的存在。我明白它并没有真的死,它只是沾满了潮湿的泥土,它正准备在第二年春天,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树上。我对着树叶微笑着,说道:"你又在使障眼法。"在《莲华经》中,佛陀告诉我们一个故事:有一个医生,他有很多的孩子,一次医生外出,他的孩子们吃了有毒的东西,发生了食物中毒。当他回家看到他们全病了的时候,他立即给他们开了相应的药。一些孩子吃了药,好了,但其他的孩子却没有吃药,因为他们单纯地指望他们的父亲在场。为了让他的孩子吃药,最后医生不得不藏起来并假装死了。为了鼓励你获得宁静和幸福,你的母亲或许正在与你玩类似的游戏。
  从假象上来看,每一个事物都是方生方灭的,包括我几乎要踏上去的那片树叶。佛陀说,当因缘具足了,身体能够被我们看到,我们说身体存在。当因缘不具足,身体不能被我们觉知时,我们说身体不存在。我们所说的死亡之日,正是我们的生命在以种种其它的形式继续延绵。如果你知道了怎样从终极层面上感知你母亲的存在,那么她将会永远与你在一起。当你抚摸着你的手、你的脸或者你的头发,并深情地望着,你就明白她就在你的生命当中。这是一种深沉的体验,同时也是最究竟的解脱。
  涅盤的意思是寂灭,即寂灭了所有的观念、名相,包括生与死、有与无、来与去。涅盤是生命终极层面上的清凉、宁静和快乐。它不是你死以后才获得的一种状态。通过专注地呼吸、走路和喝茶,你当下就可以体验到涅盤。无始以来,你本已涅盤。每一个人、每一个物当下就安住在涅盤中。尼科斯·卡曾萨克斯(Nikos kazantzakis)讲了这样一个故事,阿西西(Assisi)的圣弗朗西斯(Francis)在一个隆冬的日子里,站在一棵杏树前,请求这棵杏树告诉他关于上帝的消息。突然这棵树开始长出了花苞,几秒钟之后,整个杏树绽满了美丽的鲜花。当我读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被深深地感动了。我明白圣弗朗西斯是站在终极层面上。那是个冬天,没有树叶、花朵和果实,但是他看到了花朵。
  我们或许认为我们没有能力感知终极层面,但是这是不正确的,我们已经这样做了。问题是怎样做得更深入、更经常。例如,"圆观"一词,就是为了感知终极层面。当我们圆观事物的时候,我们拥有了更多的智慧,并且感觉更加美好。我们没有被局部所限。当我们圆满地观察事物的时候,我们就避免了很多误解,并且获得了关于幸福和人生的更深刻的看法。常常我们对某人生气,并且认为,如果我们不反击他,我们就会丧失自己的尊严。或许那个人向我们的权威提出了挑战,而我们没有立即作出反应,并为此感到沮丧。虽然不愉快,我们可以上床休息,并设法好好地睡它一觉。到了第二天,我们将感觉完全不一样。我们笑了,并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来看待同一种情形:突然间,昨天发生的并不重要。只需一个晚上把我们和事情分开来,情形却完全不同。这是从时间意义上来说的"圆观"。当我们逗留在历史的层面上,我们将被困扰在重重波浪中,颠簸不停。或者我们从事艰苦的工作,或者我们在超级市场排队等很长的时间,或者我们同朋友们进行一次糟糕的通话。
  我们累了,感到有点沮丧或者生气。这是因为我们执着于眼前之境。但是,假如我们闭上自己的眼睛,想像一下从现在起一百年以后的世界,我们会发现这些问题并不重要。仅仅包览一百年,我们看待事物会如此不同。想一下,感触终极层面,将会带来怎样戏剧性的变化啊!我们完全能够感触终极层面。当我们写这一页的时候, 我明白我的脚正踏在梅村,站在法国的土地上。我也明白法国与德国、西班牙、捷克斯洛伐克、俄国乃至印度、中国、越南相连。圆融地考察起来,我发现,我正站据的不仅仅是一个点,因为当我接触梅村的时候,我接触的是整个欧洲和亚洲。中国仅仅是我脚下的这块小小土地的一种延伸。当我站在欧亚大陆上的任何一个部分的时候,同时我就是站在整个大陆上。
  这种意识可以把你所站在的每一点扩展为整个地球。当你练习行禅并且意识到你正在美丽的地球上迈着步子的时候,你会从另外一个全然不同的角度来看待自己和自己的脚步,你会从种种狭隘的观点或樊笼中解脱出来。你每走一步,你会发现你在感触着整个地球。当你带着这种意识去感触事物的时候,你就会把自己从重重矛盾和错误的观点中摆脱出来。当你带着这种甚深意识去感触每一件事物的时候,你就是在感触所有的事物。就时间而言,它亦是如此真实。当你带着这种甚深意识去感触每一时刻的时候,你就是在感触所有的时刻。据《华严经》上讲,当你深住某一时刻的时候,那一时刻包含了所有的过去和未来。这就是"一即全体"。感触当下并不意味着排斥过去和未来。当你感触当下的时候,你会明白,这当下是由过去而来,并开启着未来。你在感触当下的同时就是在感触过去和未来,你就是在圆融地感触无限的时间,终极的真实。当你深深地啜饮一杯茶的时候,你就是在感触当下,感触整个时间。这就是圣弗朗西斯当时所感悟到的当时他如此深沉地触摸杏树以致在隆冬能看到杏树开花。他超越了时间。
  禅定就是为了专注地生活在每一个当下。通过禅定,我们领悟到波浪是由水形成的,历史层面和终极层面是一回事。就在我们生活在波的世界中的同时,我们感触到了水,并且知道波仅仅是水。假如我们仅仅感触到波浪,我们会很痛苦的。但是假如我们学会了如何生活在与水的密切关系中,我们就会感到一种巨大的解脱。感触到涅盤能把我们从种种烦恼中解脱出来。过去使我们烦恼不安的事物不再那么重要了设想将来有一天我们能够感触到无限的时空。
  我们来练习一下从历史层面寻求解脱的方法。我们将自己的身心镇定下来,使自己心如止水,头脑清明,意志坚定,然后我们练习慈悲和专注,转化我们的烦恼。这样,我们会感到某种程度的解脱。但是一旦我们契入了终极真实的时候,我们就获得了最彻底的解脱。我们每个人都有能力契入涅盤,并从生死、一多、来去等二元对立中解脱出来。
  去年秋天,在英格兰,我做了一个梦,就像一个自然史诗一样。我梦见我哥哥安和我在一个露天的市场里,这时有一个人招呼我们过去观看市场角落里的一个摊点。当我们到达那儿的时候,我立即意识到,那儿陈列出来的每一样东西都代表着我过去直接经历过、或和我哥哥以及其他与我亲密的人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几乎所有的东西、经历都是痛苦的贫穷、火灾、洪水、风暴、饥饿、种族歧视、无知、嗔恨、恐惧、绝望、政治迫害、偏见、战争、死亡和苦难。当我触及每一样东西时,一股悲悯之情油然而生。
  接着我们步入摊点的中心,站在一张长桌旁,上面摆着很多小学生笔记本。在桌子的左端,我找到了我的一本日记本和我哥哥的一本日记本。我拿起我的日记本翻开看着,我从中发现了我童年时代许多愉快而有意义的经历,还有很多痛苦的记忆。当我翻阅我哥哥的日记本时,我发现了我们小时候共同的经历。我一直在写我的童年回忆,但没有把这些日记本中的材料包括进来。或许这些仅仅是我梦中的生活经历,当我醒来时被忘掉了。或许它们是我前世的生活经历。我不能确定。但是我确信这些经历确确实实是我的,并且我动过念头要把这些材料带回家以便在回忆录中能运用它们。我对这个想法很满意,因为我不想又把它忘掉了。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听到那个招呼我们来看这个摊点的男子说了一句很可怕的话。他站在我的右边说:"你将不得不重新经历这些。"他说话的方式听起来像审判,或者说谴责。他的声音表明他有权决定这样一件事情。他听起来像是上帝,或者命运之神。我惊愕了!难道我真地必须重新遭受所有这些痛苦所有的火灾、洪水、风暴、饥饿、种族歧视、无知、嗔恨、绝望、恐惧、悲伤、政治迫害、苦难、战争和死亡吗?我感觉到,无量生死以来,我同我久远劫来的兄弟和眷属一直遭受着这些痛苦。我们曾穿越过如此多的暗道,现在我们终于拥有 了自由的一席之地。我们难道真的不得不重温这些遭遇吗?我突然反感起来,并且对自己说:"啊,不!"但是不到一眨眼功夫,我的反应又变了。我用右手的两个指头指着这个人的脸,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你吓不倒我。即使我不得不重新遭受这些,没有什么,我将承担,哪怕不是一次,而是成千上万次。我们所有的人都将一起承担它!"
  就在这个时候我醒了,没能记住这个梦的全部内容。我只知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有影响力而且重要的梦。于是我继续躺在床上,进行有意识的呼吸。慢慢地,梦中的细节回忆起来了。我知道那个人象征着某件事,我必须弄清楚。我的第一个想法是,我很快就要死了,以便重新开始那个被指定给我的旅程。我觉得很镇定。那一刻,死对我来说不是问题。我并不害怕,我告诉自己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告诉真空师妹(Sister True Emptiness,伴随我三十多年的最亲密的同修之一),以便她和其他的人有所准备。但是,很快我就能看出,那一刻我必须死的想法是不正确的。那个梦必定还有更深刻的涵意。
  更深入一步地观察,我发现那个人代表了我身上的恐惧或懒惰的种子,它的代名词就是与佛陀相敌对的魔罗。它从我灵魂深处的藏识中升起来了。我对它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站在历史的层面,即波的层面。但在第二个反应中,我是从终极层面即水的层面来行动的。当我感触到不生不灭的世界时,我不再害怕,并且我用两个手指指着它的脸来表明了这一点。我明白那支撑我向那个人挑战的力量是信仰,而这种信仰是从禅观和自由中产生的。我清楚地告诉他,因为禅观和自由已经现前,所以我有力量和勇气无数次地经受各种各样的磨难。我看了一下我的钟,那是早晨三点三十分。我想起越南、柬埔寨、索马里、南斯拉夫以及南美等地的孩子们,我感到我与他们所有的人有一种强烈的休戚与共的关系。我准备和他们一起来度过这些艰难困苦,一次又一次。并且我看到你们,我亲爱的朋友们,你们一直在修行解脱之道,我知道你们也准备加入我们的组织,这样我们在一起就能够把我们积累的智慧和自由带给全世界的孩子们,并帮助他们承担这些苦难。
  去年在梅村,我们研读《莲花经》的时候,我们讨论过终极层面和历史层面,后来我们又加上行动层面,以行菩萨道的菩萨们为代表。契入终极层面之后,这些菩萨们还要返回历史层面,尽他们所能,帮助众生转变痛苦,提供解脱。他们生活在波浪中,但是他们同时生活在水中,并且通过这种做法,施给我们无畏。你们,我的兄弟和姐妹们,我的道友们,正是那些骑在生死浪峰上、却不被生死所溺的菩萨们。我们已经穿过漫无止境的痛苦一条无尽的悲伤和黑暗之地道。我们已经修行了,并且通过修行我们已经获得了一些般若和解脱(禅观和自由)。现在是我们与孩子们(各种各样肤色)手拉手的时候了,并且带着我们的力量,去承受摆在我们面前的一切挑战。我确信这次我们将做得更好。
| |
般若之心
  如果你是一位诗人,你将会清楚地看到,这张纸里有一朵云彩在飘飞。没有云就没有雨;没有雨树木就不能生长;而没有树木我们就不能够造纸。如果我们再深入观察的话,我们还会看到阳光、伐木工人、小麦(成为伐木工人吃的面包)以及伐木工人的父母。
  没有所有这些事物,这张纸就不可能存在。事实上,你无法指出一样东西不在这张纸中时间、空间、泥土、雨水、土壤中的矿物质、阳光、云彩、河流、热量以及心灵。每一件事物都与这张纸共存在。因此我们可以说,云和纸是互即互入的。我们也不可能独自存在,我们不得不与其它每一件事物互即互入地存在。般若波罗蜜多为我们与自己和平相处、超越对生死的恐惧和彼此的二元对立提供了坚实的基础。在空性的光照中,每件事物同时都是其它一切事物,我们互即互入地存在着,每个人都对生活中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负有责任。当你在自己的心中创造出和平和幸福的时候,你就是在开始为整个世界实现和平。借助于你内心的微笑,借助于你体内养成的正念呼吸,你就是在开始为世界的和平而工作。你微笑,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世界会因为你的微笑而发生变化。
| |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盤。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 |
互即互入(Interbeing-又译缘起性空)
  如果你是一位诗人,你将会清楚地看到,这张纸里有一朵云在飘飞。没有云就没有雨;没有雨树木就不能生长;而没有树木我们就不能够造纸。云对纸的存在来说是必要的。如果没有云,也就不可能有这张纸了。所以我们可以说,云和纸是互即互入的。"Interbeing"(互即互入)这个词,字典里找不到,但是如果我们把"inter"这个前缀与"to be"这个动词连接起来,我们就可以得到一个新的动词"inter-be"。没有云,我们就不可能有纸,所以我们可以说,云和纸是互即互入的。
  如果我们再深入地观察这张纸,我们还可以从中看到阳光。如果没有阳光,森林就不可能生长,事实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生长。没有阳光,就连我们也不能生存。这样,我们就知道,这张纸里也有阳光。纸和阳光是互即互入的。如果我们再继续观察,我们还会看到伐木工人,是他们把树砍倒,并送到造纸厂去,使它变成纸的。我们还可以看到小麦。我们知道,如果每天没有面包吃,伐木工人就没办法活下去,因此制成面包的小麦,也存在于这张纸中。同样地,伐木工人的父母也在这里。当我们用这种方式去观察的时候,我们看到,没有所有这些事物,这张纸就不可能存在。
  再深入地观察,我们可以看到我们也在这张纸中。这是不难明白的,因为当我们看一张纸的时候,这张纸就成为我们的想(perception)的一部分。你的心在这张纸中,我的心也在其中。所以我们可以说,一切事物都在这张纸中。你无法指出一样东西不在这张纸中时间、空间、泥土、雨水、土壤中的矿物质、阳光、云彩、河流、热量。每一件事物都与这张纸共存在。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字典里应该有"inter-be"这个词的原因。存在(to be)是互即互入的存在(inter-be)。你不可能独自存在,你不得不与其它每一件事物互即互入地存在。这张纸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其它每一件事物存在。
  假设我们试着把每一个因素还原到它的本源。假设我们把阳光还给太阳,你认为这张纸还有可能存在吗?不,没有阳光,任何事物都不能够存在。如果我们再把伐木工人还给他的母亲,那么我们也同样不可能有这张纸。事实是,这张纸完全是由非纸的因素构成的。如果我们把这些非纸的因素还源到它们的本源,那么纸就根本不可能存在了。没有非纸的因素,如心、伐木工人、阳光等等,就没有纸。不管这张纸有多么薄,它的里面却包含了宇宙中的每一件事物。
  但是《心经》讲的却似乎与此相反。观世音菩萨告诉我们,诸法皆空。让我们再进一步来考察一下。
| |
空掉了什么?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菩提(bodhi)的意思是觉悟,萨埵 (sattva)的意思是众生,所以菩提萨埵 (bodhisattva)的意思就是觉悟的众生。我们大家有时候是菩提萨埵(觉悟的众生),有时候不是。观音是这部经中菩萨的名字。观音是观世音的简称。《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是观世音菩萨送给我们的一份殊胜的礼物。在中文、越南文、朝鲜文和日文中,我们分别把他的名字翻译成观音、Quan Am 或者 Kannon,它的意思是寻声救苦。在东方,有很多佛教徒向他祈祷,或者称念他的圣号。观世音菩萨之所以能够送给我们无畏的礼物,因为他自己已经超越了恐惧。(有时候观音现男子身,有时候现女人身。)完美的智慧(即彻悟,Perfect Undersdanding)就是般若波罗蜜多(prajnaparamita)。人们通常用"wisdom"(智慧)这个词来翻译"prajna"(般若),但是我认为,"wisdom"在某种程度上不能够完全传达出"prajna"这个词的含义。般若像流水。而智慧和知识是则固态的,它们会阻塞我们的般若。在佛教中,知识被认为是般若的障碍。如果我们认为某件事物是真理,我们就会死死地执着于它,以致于当真理亲自来敲我们的门时,我们也不会愿意让它进来。我们必须超越以往的知见,就像爬梯子一样。如果我们在第五个梯级上,便认为自己已经很高了,那么我们就没有希望爬到第六级上。我们必须学会超越自己的知见。般若像流水,可以流动,能够渗透。知见甚至智慧都是固态的,它们会挡住般若的道路。
  根据观世音菩萨所说,这张纸是空的;但是根据我们的分析,它充满了一切事物。看起来在我们的观察与他的观察之间有一个矛盾。观世音菩萨发现五蕴皆空。但是空掉了什么?关键词是"空"。"空"意味着空掉了某种东西。
  假设我正拿着一杯水,我问你:"这个杯子是空的吗?"你会说:"不,里面有水。"但是如果我把水倒掉,再问你,你或许会说:"是的,是空的。"但是,空掉了什么?空意味着空掉了某种东西。杯子不能空掉没有的事物。除非你知道什么空了,否则空毫无意义。我的杯子里的水空了,但是空气却没有空。空意味着空掉某种东西。这真是一个发现。当观音菩萨说五蕴皆空的时候,为了帮助他表达得更准确,我们必须问:"观世音先生,空掉了什么?" 五蕴是构成人的五种因素,译成英文是"five heaps" 或"five aggregates"。这五种因素在我们每个人的身心内部就像河一样在流动。事实上,它们真的是五条河流,一起在我们的身心内部流动:色之河(意指我们的身体),受之河,想之河,行之河,以及识之河。它们一直在我们的身心内部流动着。所以根据观世音菩萨所说,当他深入地观照这五条河流的本质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它们都是空的。如果我们问:"空掉了什么?"他将会这样回答:"它们空掉了一个孤立的自我。"这句话的意思是,这五条河流中没有一条能够独自存在,它们中的每一条河流都是由其它四条所造成的。它们必须共同存在;它们必须与所有其它河流互即互入。
  我们的体内有肺、心、肾、胃和血液。这当中没有一样东西能够孤立存在,它们只能与其它的脏器相互共存。你的肺和血液是两种事物,但是这两者都不能孤立存在。肺吸进空气,供给血液,反过来,血液为肺输送营养。没有血液,肺就不能存活,没有肺,血液就无法得到净化。肺和血液是互即互入的,同样地,肾和血液之间、肾和胃之间、肺和心之间、血液和心脏之间等等,也都是如此。
  当观音菩萨说我们的这张纸是空的时候,他的意思是,它空掉了一个孤立的存在。它不可能独自存在。它必须与阳光、云彩、森林、伐木工人、心和每一件其它的事物互即互入。但是,空掉了一个孤立的自我同时意味着它的里面充满着一切。这样看起来,我们的观察与观音菩萨的观察根本就不矛盾了。
  观音菩萨深入地观察色、受、想、行、识这五蕴,他发现,五蕴当中没有一个能够独自存在。每一蕴都只能与其它四蕴互即互入。所以他告诉我们,色是空的。色空掉了一个孤立的自我,但是它的里面却充满了宇宙中的一切事物。受、想、行、识也是如此。
  般若之道
  "度一切苦厄。"
  渗透意味着进入某件事物,而不仅仅是站在它的外面。当我们想理解一件事物的时候,我们不能只是站在它的外面来观察它。为了真正理解它,我们必须深入到它的内部,与它成为一体。如果我们想理解一个人,我们必须去体验他的感受,他的痛苦和快乐。渗透是一个极好的词。"Comprehend" (了解、领会)这个词是由拉丁词根"com"和 "prehendere"构成的。"Com"的意思是"在心中合在一起", "prehendere"的意思是"抓住、拾起来",所以理解某件事物(to comprehend something)就是意味着把它拿起来,并与它成为一体。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方法了。
  如果我们只是站在外面作为一个观察者来看这张纸,我们就不能够完全理解它。我们必须渗透到它的里面去。我们必须是云,是阳光,是伐木工人。如果我们能够进入到它的里面,并且成为它里面的每一件事物,我们对这张纸的理解就会很圆满。有一个印度故事,讲的是一粒盐想知道大海有多咸,所以它就跳进海里去,与海水融为了一体。用这种方法,这粒盐获得了圆满的理解。我们很关心和平,我们想理解苏联,所以我们不能只是站在外面观察。为了真正理解一个苏联公民的受、想、行,我们必须与他(她)成为一体。这就是佛教的禅修为了真正地理解,去渗透、去与被理解的事物成为一体。任何有意义的和平工作都必须遵从不二的原则,渗透的原则。
  在《四念处经》(Sutra of the Four Foundations of Mindfulness)中,佛陀建议我们以渗透的方式来观察事物。他说,我们应该观身如身,观受如受,观行如行。他为什么使用了这种重复的表达方式呢?因为,你必须进入到你想观察和理解的事物中去,以便与它融为一体。核科学家们也开始这样认为。当你进入到基本粒子的世界中时,你必须成为一个参与者,以便理解事物。你不再只是作为一个观察者站在外面。今天很多科学家更愿意使用参与者(participant)这个词,而不愿意使用观察者(observer)。
  在我们努力互相理解的过程中,我们也应该这样做。一对夫妻如果想互相理解的话,必须对他们伴侣的感觉感同身受,否则他们不可能真正理解对方。根据佛教禅观,没有理解的爱是不可能的。如果你不理解某人,你就不可能爱他(她)。如果你不理解却爱上了一个人,那它就不是爱,而是别的东西。
  观音菩萨的禅观就是对五蕴进行深入地契悟。通过深入地观照色、受、想、行、识的河流,他发现了它们空的本性,突然间,他超越了所有的痛苦。我们所有想要达到此种解脱的人,也必须深入地观察,以便契入事物空的本性。
| |
道空万岁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色是波浪而空是水,你可以通过这个比喻来理解这句经文。印度人说话的时候,使用一种使人害怕的语言,但是我们必须理解他们的表达方式,以便真正地理解他们。在西方,当我们画一个圈的时候,我们认为它是零,空无一物。但是在印度,一个圈却意味着全体、整体。意思刚好是相反的。所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就像波浪是水、水是波浪一样。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因为五蕴互相含摄。因为一存在,所以一切存在。
  在越南文学中,十二世纪李朝有一位禅师,写过两句诗:此有微尘有;此无宇宙无。他的意思是,有和无的概念都是我们的心创造出来的。他还曾说:"一毫端藏宇宙,一芥子现日月。"这些比喻向我们表明一包含一切,一切即是一。你知道,现代科学已经发现了这个真理,即:不仅物质和能量是一,而且物质和空间也是一。不仅物质和空间是一,而且物质、空间和心灵也是一,因为心就在它们当中。
  因为色即是空,故色的存在便成为可能。从色中我们可以看到受、想、行、识等所有其它的东西。空意味着空掉孤立的自我。但是,同时这件事物又充满着一切,充满着生命。空这个词应该不会吓着我们吧。它是一个很妙的词。空并不意味着不存在。如果这张纸不空,阳光、伐木工人和森林又怎么能够进入到它的里面呢?它又怎么能够成为一张纸呢?为了空,杯子必须存在。为了空掉一个孤立的自我,色、受、想、行、识必须存在。
  空是一切事物的基础。因为空,一切事物的存在才成为可能。这是公元二世纪佛教哲学家龙树菩萨的宣言。空是一个相当乐观的概念。如果我不空,我就不可能存在。如果你不空,你就不可能存在。因为你存在,我才可能存在。这是空的真正含义。色并没有一个独立的实体。观音菩萨想让我们明白这一点。
  如果我们不空,我们就会成为一块物质。我们就不能呼吸,就不能思惟。空意味着活着,吸进来,呼出去。如果我们不空,我们就不可能活着。空是无常,是变化。我们不应该抱怨无常,因为没有无常,一切事物都将不可能存在。一位佛教徒从大不列颠来看望我,他曾抱怨生命是空和无常的(他成为佛教徒已经有五年了,已经对空和无常作了大量的思考)。他告诉我,一天,他十四岁的女儿对他说:"爸爸,请不要抱怨无常,没有无常我怎么能长大?"当然她是对的。
  当你有一粒谷子的时候,你把它信托给土壤,你希望它能长成一株高高的谷棵。如果没有无常,这粒谷子将永远是一粒谷子,而你也将永远吃不到一个谷穗。无常对一切事物的生命来说都是严酷的。我们不必抱怨无常,相反我们可以说,"无常万岁!"因为无常一切事物的存在才成为可能。这是一个非常乐观的解释。空也同样如此。空是很重要的,因为没有空,一切事物都不可能存在。所以我们也应该说,"空万岁!"。空是一切事物的基础。因为空,生命成为可能。所有这五蕴都遵从着同样的规律。
| |
愉快的延续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诸法,这里的意思是事物。人是法,树是法,云是法,阳光是法。我们能够想象得到的一切事物都是法。所以当我们说"是诸法空相"的时候,我们的意思是,一切事物都是以空作为它的自性。这就是为什么一切事物能够存在的原因。这个讲法很有意味。它意味着无生无死。这是观音菩萨曾经说过的极其重要的话。
  在我们生活中的每一天,我们都会看到生生死死。一个人出生时,有一份出生证明。当他死后,为了安葬他,又有一份死亡证明。这些证明书进一步证实了生死的存在。但是观音菩萨却说"无生无死"。为了看看他的说法是不是正确的,我们必须更深入地观察。
  你出生的日子是什么?在你出生以前你已经存在了吗?让我来帮助你。出生意味着从无到有。我的问题是,你出生以前就已经存在了吗?假设一只母鸡要下蛋。在它下蛋以前,你认为那只蛋已经存在了吗?是的,当然啦,它在里面。在你出娘胎之前,你也在里面。这意味着在你出生以前,你已经存在了在你母亲的体内。事实是,如果一样东西已经存在了,它就不必再出生了。出生意味着从无到有。如果你已经是某个东西,那么出生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你所谓的生日实际上是你的延续日。下一次你向别人祝贺时,你可以说"延续日快乐"。我认为关于我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们可以有一个更好的概念。如果我们倒退九个月,退回到母亲怀孕期间,我们就有一个更好的日子,可以填到我们的出生证明上去。在中国,当你出生的时候,人们认为你已经一岁了,在越南也是这样。所以我们说,我们这一期生命是在母亲的子宫里、从母亲怀孕的时候开始的,因此我们可以把这个日期写到出生证明上。
  但是这个问题仍然存在:在你母亲怀孕以前你是存在还是不存在?如果你说:"存在",我认为你是正确的。在你母亲怀孕以前,你已经存在了,也许一半在你父亲体内,一半在你母亲体内。因为我们永远也不可能从空无而变成某种东西。你能指出一样东西曾经是空无吗?你认为一朵云能从空无中产生吗?在成为云之前,它是水,也许是一条流动的河。它不是空无。你同意吗?我们不能想象事物的诞生。它仅仅是一种延续。请再回溯得更远一些,你将会看到,你不仅存在于你父母的体内,而且也存在于你的祖父母以及你的曾祖父母的体内。当我更深入地观察的时候,我可以看到,在某个过去世,我是一朵云。这不是诗,这是科学。我为什么说在某个过去世我是一朵云呢?因为我现在是一朵云。没有云我就不可能存在。我就是此刻的云、河流和空气,所以我知道,过去我曾是云、河流和空气。我是岩石,我是水中的矿物质。这不是一个相信轮回的问题,这是地球上生命的历史。我们曾经是青草、阳光、流水、真菌和植物。我们曾经是单细胞的生命。佛陀曾说过,在他的某个过去生里,他曾经是树,是鱼,是鹿。这些不是迷信。我们每一个人都曾经是云、鹿、鸟、鱼,而且我们将继续成为这些东西,而不仅仅是在过去世。
  不仅仅生是这种情况。没有任何事物能够诞生,也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死亡。这是观音菩萨说的话。你认为一朵云会死吗?死意味着从有到无。你认为我们能把某件东西变成空无所有吗?让我们再回到这张纸上。我们也许妄想把它毁掉,我们所要做的全部事情就是点燃一根火柴,把它烧掉。但是如果我们点燃一张纸,它的一部分将化为烟,而烟将上升并且继续存在。由这张纸燃烧所产生的热量,将进入到宇宙中,并渗透到其它的事物里,因为热量是纸的下一生。余烬将成为土壤的一部分,所以在这张纸的下一生中,它可能同时是一朵云和一株玫瑰。为了认识到这张纸永远无生无灭,我们必须非常仔细、留心。它可能以另外的形式存在。但是,我们不可能把一张纸变成空无一物。
  每件事物都是如此,甚至你和我。我们不受生死的支配。一位禅师或许会给学生这样一个话头去参:"如何是父母未生前本来面目?"这是一个邀请,邀请我们去开始一个认识自我的旅程。如果你做得好,你将能看到你的前生和你的来生。请记住我们不是在谈论哲学,我们是在谈论真实。看看你的手,问问你自己:"我的手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如果我们深入地观察自己的手,我就可以看到它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有三十多万年了。我看到我的很多世祖先,不仅仅是在过去、而且是在现在,仍然活着,我仅仅是一个延续。我从来不曾死过。如果我曾经哪怕死过一次,我的手怎么会还在呢?
  法国科学家卢瓦希尔(Lavoisier)说过,"没有事物被创造,也没有事物被毁灭。"这与《心经》所说恰好是一样的。即使是最好的当代科学家也不能把哪怕是小如一粒尘埃或一颗电子的东西减少至空无所有。一种能量形式只能转化为另外一种能量形式。有永远不能变成无,哪怕是一粒尘埃。
  通常我们说,人来自于尘埃,又回归于尘埃。这听起来不怎么令人高兴。我们不想回归尘埃。这儿有一个分别,就是:人是很有用的,可是尘埃根本没有什么用。但是科学家们甚至不知道一粒尘埃是什么!它仍然是一个秘密。想象一下,一粒尘埃,它的电子以每秒钟十八万英里的速度围绕着原子核高速旋转。这是非常令人兴奋的。回归一粒尘埃将会是一桩多么令人激动的奇遇啊。
  有时候我们有这种感觉,即我们知道一粒尘埃是什么。我们甚至自称我们了解人我们说人将会回归尘土。因为我们与一个人共同生活二三十年了,我们就会有这种印象,即我们了解他(她)的一切。所以,当我们开车时,那个人紧挨着我们坐着,可是我们却在想着其它的事情。我们对他不再感兴趣了。多么骄傲啊!坐在我们旁边的人是一个真正的秘密!我们只是有这个印象,我们了解他,但是实际上我们不了解任何东西。如果我们用观音菩萨的眼睛来观察,我们将会看到,即使那个人的一根头发,都是整个宇宙。他的一根头发可以成为通向终极真实之门。一粒尘埃可以是天国、净土。当你明白你、一粒尘埃和所有事物是互即互入的时候,你将会领悟到事实确实如此。我们必须谦恭。有一句中国谚语讲:"知己无知,乃知之始。"秋季的一天,我在一个公园里,被一枚非常小但是很美丽的心形树叶吸引住了,我注视着它,它的颜色几乎是红色的,勉强挂在树枝上,几乎快掉下来了。我跟它在一起呆了很长时间,问了它很多问题。我发现,这片树叶曾是这棵树的母亲。通常我们认为树是母亲,而树叶只是孩子,可是当我观察这片树叶的时候,我看出来,这片树叶也是这棵树的母亲。树根所吸取的只是水和矿物质,还不足以为树提供营养,所以树就把这种原始树液传送到树叶那儿去,然后借助光合作用,树叶负责把这种原始树液转化成加工过的树液,并把它传送回去,滋养这棵树。因此树叶也是树的母亲。因为树叶是通过树茎与树连接在一起的,它们之间的交流是显而易见的。
  我们不再有一根茎把我们与母亲联系在一起。但是当我们处在她子宫里的时候,我们有一根非常长的茎(一条脐带),我们所需要的氧气和营养物质就是通过这条茎传送给我们的。不幸的是,在我们称之为生日的那一天,它被剪掉了,而我们得到一个错觉,即我们是独立的。这是一个错误。我们继续依赖母亲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还有其它几位母亲。大地是我们的母亲。我们有很多茎把我们和我们的母亲大地联系在一起。有一个茎把我们与云联系在一起。如果没有云,我们就没有水喝。在我们的身体构成中,至少有百分之七十的水,因而连接云和我们之间的茎就真的存在了。我们与河流、森林、伐木工人以及农民之间的情形都是如此。成百上千的茎把我们和宇宙间的每件事物都联系在一起,因此,我们才存在。你看到了你和我之间的联系了吗?如果你不存在,我也就不存在了,这是肯定的。如果你还没有看到它,那么你就再深入地观察一下,我相信你会看到的。正如我所说过的,这不是哲学。你必须真的自己去看。
  我问这片树叶,它是否感到害怕,因为秋天了,其它的树叶都落了。它告诉我,"不,整个春夏期间我都充满了生机。我努力地工作着,帮助着滋养这棵树,我的很大一部分已经溶入到这棵树中。请不要说我只是树叶这个形象,因为树叶这个形象只是我的极小一部分。我是整棵树。我知道我已经在这棵树里,而且在我回归土壤的时候,我将继续滋养这棵树。这就是为什么我不焦虑的原因。当我脱离树枝飘向地面时,我会向树挥手,告诉她,'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突然,我看见了一种智慧,非常像《心经》中所包含的那种智慧。你必须去体察生命。你不应该说"树叶的生命",你只能这样说"树叶里的生命"和"树里的生命"。我的生命只是生命,你可以在我这里也可以在树那里看到它。那天有一阵风吹过,一会儿之后,我看见那片树叶脱离了树枝,飘落到地上。它快乐地飘舞着,因为当它飘落的时候,它看到了他已经在树里面了。它很幸福。我垂下了头,我知道我们可以从这片叶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因为它不害怕它知道,一切事物都无生无死。
  天空中的云也不会害怕。时间到了,云就会变成雨。变成雨,落下来,喧哗着,成为密西西比河、亚马孙河或湄公河的一部分,或者落在蔬菜上,后来成为人的一部分,这些都是很有乐趣的。这是一次令人非常兴奋的奇遇。云知道,如果它落到地面上,它可能会成为海洋的一部分。所以云不害怕。只有人才感到害怕。海洋中的波浪有始有终,有生有灭,但是观音菩萨告诉我们波浪是空的。波浪全体是水,但是波浪空掉了一个孤立的自我。因为风和水的存在,波浪这种色才成为可能。如果波浪只看到它现有的有始有终的形色,它就会害怕生死。但是如果波浪看到它同时是水,并把自己同水统一起来,那么它就可以从生死中解脱出来。每一个波浪产生了,然后又消失了,但是水却摆脱了生灭。
  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经常玩一个万花筒。我拿一根筒管和几片毛玻璃,一点一点地转动,就可以看到很多奇妙的景象。每一次我用手指轻轻地拨动一下,一个景象就会消失,而另一个景象就会出现。当第一个景象消失的时候,我根本不会哭,因为我知道没有任何东西受到损失,另一个美丽的景象总是随之而来。如果你是波浪,你与水成为了一体,用水的眼睛来看世界,那么你就不会害怕起起伏伏了。但是请不要满足于推度,或者把我的话当成事物本身。你必须进入其中,体味它,并与它融为一体。你可以通过禅观来达到这一点,你不仅仅要在禅堂里修禅观,还要把它贯彻到你的日常生活当中去。当你做饭、打扫房间、走路的过程中,你可以观察事物并努力从空观的角度来看透它们的本质。空是一个乐观的字眼,它一点也不悲观。当观音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的时候,他能看到事物的空性,突然间,他超越了所有的恐惧和痛苦。我曾经看到过有人面带微笑,安详地离开人世,因为他们明白生与死仅仅是大海上面的波浪,就像万花筒中的一个景象。于是你就会明白,我们可以从云、水、波浪、树叶和万花筒中学到很多东西。从宇宙中所有其它事物那里,也是如此。如果你仔细地观察事物,足够地深入,你就会发现互即互入的秘密。一旦你看到了它,你将不再会屈从于恐惧对生的恐惧或对死的恐惧。生死只是我们心中的妄念,并且这些妄念与现实不相符。这就像上和下的概念一样,当我们举起手来的时候,我们很肯定这是上,当我们垂下手的时候,说这是下。天堂是上,地狱是下。但是坐在地球另一面的人们肯定不会同意的,因为上下的观念不适用于整个宇宙,就像生死的观念一样。
  那么请继续往回看,你将会看到你一直就存在着。让我们一起来看,并融入树叶的生命当中去,这样我们就可以与树叶成为一体了。让我们融入进去,与云或者与波浪成为一体。认识到我们作为水的本质,这样我们就可以摆脱恐惧。如果我们非常深入地观察的话,我们将会超越生死。
  明天我将继续存在,但是你要非常留心才能看到我。我将会是一朵花,或者是一片树叶。我将存在于这些形色中,并向你打招呼。如果你足够留心,你将会辨认出我并问候我,我将会非常高兴。
| |
月亮总是月亮
  "不增不减。"
  我们焦虑是因为我们以为自己死后不再是人了,我们会重新成为一粒尘埃。换句话来说,我们"减"了。
  但是这不是真的。一粒尘埃包含着整个宇宙。如果我们像太阳一般大,我们就可以往下看到地球,看到它是多么地渺小。同样地,作为人,我们也是这样看待尘埃的。但是大和小的观念只不过是我们心中的概念而已。每件事物都包含着其它一切事物;这是互即互入(interpenetration)的原则。这张纸包含着阳光、伐木工人、森林、所有一切,所以一张纸是小的、微不足道的想法只不过是一个观念而已。我们甚至无法毁灭一张纸。我们没有能力毁掉任何东西。当甘地和马丁·路德·金被暗杀的时候,暗杀者想把他们减少到一无所有。但是他们却继续与我们在一起,甚至比以前更亲密了,因为他们继续以别的形式存在着。我们本身就在延续着他们的生命。所以我们不要害怕"减"。这就像月亮,我们看到它增了、减了,可是它却永远是月亮。
| |
佛是由非佛的因素构成的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这句话是从确认五蕴皆空开始的。五蕴不能独自存在。每一蕴都必须与其它四蕴互即互入地存在。
  这个句子的下半部分是列举十八界(dhatus)。首先是六根(六个感官):眼、耳、鼻、舌、身、意。接下来是六尘(感觉的六个对象):色、声、香、味、触、法。色是眼尘,声是耳尘,如此等等。最后,这六根、六尘互相接触又产生了"六识":眼识,耳识,乃至最后一识是意识。所以,这部经文讲,从第一界"眼"开始到第十八界"意识",这十八界当中没有一界能够独自存在,因为每一界只能与其他各界互即互入地存在。
  接下来谈到十二因缘(pratitya samutpada)。十二因缘是从无明开始,以老死结束。这部经里的意思是讲,十二因缘中没有一个因缘能独自存在,每一个因缘的存在只能依赖于其它因缘的存在。因此,十二因缘都是空的,而且正因为它们是空的,它们才真正地存在着。同样的规律也适用于四圣谛:无苦、无集、无灭、无道。经文中列举的最后一项是:无智亦无得。般若智慧(prajna)是佛的精髓。"无智"的意思是,般若智慧没有孤立的实体。般若智慧是由非般若智慧的因素构成的,就像佛是由非佛的因素构成的一样。
  我想给你们讲一个佛和魔的故事。有一天,佛在他的岩洞里,佛的侍者阿难站在门外边。突然,阿难看见魔来了。他很惊讶,很不高兴,希望魔走开。但是魔却径直向他走来,并请他向佛通报一下他的来访。阿难说:"你为什么到这儿来了?你不记得你过去在菩提树下被佛陀打败了吗?你来这儿不觉得害臊吗?走开!佛陀不会见你的。你太坏了。你是他的敌人。"魔听了这些话,哈哈大笑起来:"你是说你的老师告诉过你他有敌人吗?"这一问使阿难很尴尬。他知道他的老师从没有说过他有敌人。所以阿难被打败了,不得不进去通报魔的来访。他希望佛陀会说:"去告诉他我不在这儿,告诉他我在开会。"
  可是当佛陀听说魔这样一个老朋友来拜访他时,他很兴奋。"真的吗?他真的来了吗?"佛陀一边说,一边亲自出去迎接魔。阿难非常难过。佛陀径直向魔走去,鞠了个躬,用最亲切的方式握着他的手。佛陀说:"嗨!你好吗?一向可好?事情顺利吗?"魔没有吭声。于是佛陀把他带到岩洞里,给他准备了个座位,让他坐下来,并吩咐阿难去为他们俩准备香茶。"为我的师父我可以一天泡一百次茶,可是给魔泡茶可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阿难想道。可是既然这是他师父的命令,他又怎么能拒绝呢?于是阿难去为佛陀和所谓的客人准备香茶,一边准备,他一边却努力地倾听他们的谈话。
  佛陀很亲切地又问到:"你一向可好吗?事情顺利吗?"魔说:"一点也不顺利。我作魔作烦了,我想作别。"阿难感到很害怕。魔说:"你知道,作魔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你说话,必须打闷葫芦。不管你作任何事情,你都必须很狡猾,看起来很坏。我烦透了这一切。可是令我更不能忍受的是我的弟子们。他们现在老是谈论社会正义呀,和平呀,平等呀,解脱呀,不二呀,非暴力呀,所有这些名词。我真受够了!我觉得我把他们都转交给你比较好。我想当别的。"阿难开始发抖了,因为他害怕他的师父会决定扮演别的角色。那样,魔就成了佛,佛就成了魔。这使他很伤心。
  佛陀专心地倾听着,充满了慈悲。最后,他用一种平静的声音说:"你以为作佛就很快乐吗?你不知道我的弟子们都干了些什么!他们把我从来没有说过的话塞进我嘴里。他们修建起花花绿绿的寺庙,把我的塑像放在佛台上,好去为他们吸引香蕉、橘子和甜米。他们把我包装起来,把我的教义变成了一项贸易项目。魔,如果你知道作佛真正是怎么一回事,我敢肯定你不想作佛了。"随后,佛陀诵了一首长偈,总结了上面的谈话。
| |
解脱
  "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盤。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这些障碍就是我们关于生死、垢净、增减、上下、内外、佛魔等等的观念。一旦我们用互即互入的眼睛来看问题,它们就会被从我们的心中清除掉。我们就能超越恐惧,把自己从虚妄中永远地解放出来,从而实现究竟涅盤。一旦波浪认识到它仅仅是水,除了水再没有别的,它就会意识到,生死对它无法造成任何伤害。它已经超越了各种各样的恐惧,而究竟涅盤就是这种无畏的状态。你解脱了,你不再屈从于生死、垢净。你摆脱了这一切。
| |
萨婆诃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咒语是当你的身心和呼吸在甚深禅定中合而为一的时候所说的话。当你处于那种甚深禅定中时,你能够看透事物,看它们就好比看掌上的一只橘子一样清楚。通过深入地观照五蕴,观世音菩萨看到了事物互即互入的本性,超越了一切痛苦。他完全地解脱了。就是在这种甚深禅定、这种喜悦和解脱的状态中,他说了一些重要的话。这就是为什么他所说的话是咒语的原因。
  两个年轻人相爱的时候,女孩可能一直在等待着三个非常重要的字,可是男孩还没有说出来。如果男孩是个非常负责任的人,他也许是想要确证一下自己的感情,因而在说那三个字以前他可能要等好长时间。然后有一天,他们一起坐在公园里,旁边没有别的人,周围静静的,两个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终于说出了那三个字。当女孩子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有点发抖,因为这是一句多么重要的宣言。当你这样用你的整个生命来说话的时候,而不仅仅是用你的嘴或你的头脑,这样说出来的话就可以改变世界。凡是具有这样的改变力量的话就被称作咒语。
  观世音菩萨的咒语是:"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揭谛"的意思是"去"。从痛苦中走向解脱,从无明中走向觉照,从二走向不二。"揭谛揭谛"的意思是"去呀,去呀"。"波罗揭谛"的意思是"走过所有的道路到彼岸去啊"。所以这个咒语的语气是很强的。去呀,去呀,走过所有的道路去彼岸啊。在"波罗僧揭谛"中,"僧"的意思是每一个人,僧伽,众生的全体。每个人都到彼岸去。"菩提"是内在的光明,是觉悟,或者觉醒。你观照着,这种实相观使你获得了解脱。"萨婆诃"是一种喜悦或兴奋的呼喊,就像"欢迎!"或"Hallelujah!"。"去呀,去呀,走过所有的道路,大家都到彼岸去啊,觉悟了,萨婆诃!"。这就是观音菩萨所说的话。当我们听这个咒语的时候,我们应该让自己沉浸到一种全神贯注的状态中去,这样我们才能接收到观世音菩萨所散发出来的力量。我们背《心经》不象唱一首歌儿,或者仅仅是用智力。如果你修习空观,如果你把你的身心都契入到了事物互即互入的本性中去,你将会达到一种甚深禅定的状态。那时侯,如果你用你全部的生命来念这个咒语,它就会产生力量,因而你也就能够与观世音菩萨进行真正的沟通和交流,而你也将能够朝着觉悟的方向来完善自己。这篇经文不仅仅是用来唱诵的,或者是被放到佛台上受人敬仰的。它被当作一个工具提供给我们,以便我们为自己的解脱和所有众生的解脱好好地工作。它就像一个农具一样,被提供给我们,以便我们好好地耕田。这是观音菩萨的礼物。
  世界上有三种礼物。第一种是物质资源方面的礼物。第二种是知道如何行动的礼物,即法的礼物。第三种也是最高级的礼物,就是无畏的礼物。观世音菩萨能够帮助我们从恐惧中解脱出来。这是般若波罗蜜多之心。般若波罗蜜多为我们与自己和平相处、超越对生死的恐惧和彼此的二元对立提供了坚实的基础。在空性的光照中,每件事物同时都是其它一切事物,我们互即互入地存在着,每个人都对生活中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负有责任。当你在自己的心中创造出和平和幸福的时候,你就是在开始为整个世界实现和平。借助于你内心的微笑,借助于你体内养成的正念呼吸,你就是在开始为世界的和平而工作。你微笑,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世界会因为你的微笑而发生变化。当你练习坐禅的时候,即便你只享受坐禅的一刹那,如果你在内心里建立起了宁静和幸福,你就是在为世界提供和平之坚实基础。如果你不能给自己带来和平,你又怎么能够与别人分享和平呢?如果你不从自身的和平工作开始做起,你又从哪儿开始呢?坐禅,微笑,观察事物并真正地了解它们,这些都是和平工作的基础。
  昨天,在我们的静修活动中,我们举行了一个橘子会。每个人发了一只橘子。我们把它放在手掌上,注视着它,正念呼吸,橘子就会慢慢地变得真切起来。大多数时候我们吃橘子,我们并没有观察它。我们在想着很多其它的事情。观察一只橘子意味着观看花蕾是怎样变成果实的,意味着观察阳光和雨水。我们掌上的橘子是生命的一种精彩展示。我们能够真正看到这只橘子,闻到它的花香和温暖潮湿的泥土味儿。当这只橘子变得真切起来的时候,我们也变得真切起来。生命在那一刻也变得真切起来。
  我们开始专心地剥橘子,闻它的清香。我们小心地取下每一瓣橘子,把它放在舌头上,我们能够感觉到这是一只真正的橘子。我们在完全的觉照状态下吃每一瓣橘子,直到吃完一整只。这样吃橘子是很重要的,因为橘子和吃橘子的人都变得真切起来了。这也是和平的基础工作。
  在佛教禅修中,我们并不是在为五年或十年以后才会发生的开悟而奋斗。我们修行是为了使我们生命中的每一刻都成为真正的生活。因此,当我们坐禅的时候,我们是为坐而坐;我们不是为其它东西而坐。如果我们坐二十分钟,那么这二十分钟应该给我们带来快乐和生机。
  如果我们练习行禅,我们只是为行而行,不是为了到达某个目的地。我们必须随每一个步履而生机律动,如果我们这样做到了,那么每一个步履都将会为我们带回真正的生命。同样地,当我们吃早餐的时候,或者当我们抱孩子的时候,我们都可以这样练习觉照。拥抱是一种西方习俗,我们东方人愿意把练习有觉照地呼吸加入到其中去。当你怀抱孩子的时候,或者拥抱你的母亲、丈夫、朋友的时候,专注地呼吸三次,这样你的快乐将至少增加十倍。当你看某个人的时候,你要真正地专心地看着他,并练习有觉照地呼吸。在每顿饭的开始,我建议你看着盘子并默默念诵:"我的盘子现在是空的,但是我知道一会儿它将装满美味的食物。"在你等待服务的过程中,或者自己动手之前,我建议你呼吸三次,并更深入地观察它:"就在此刻,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人也在拿着盘子,但是他们的盘子会很长时间是空着的。"因为缺少食物,每天有四万儿童死于饥饿。这仅仅指儿童,并不包括成年人。能吃上这么精美的饭菜我们可能会很高兴,但是由于我们能够这样观照,我们也会很痛苦。可是当我们这样观照的时候,我们会变得头脑清醒,因为我们眼前的路变得清清白白了:我们应当按照这种方式去生活,以便使自己既能与自己、也能与世界和平相处。当我们既看到了善、又看到了恶,既看到了奇迹、又看到了深重的灾难的时候,我们就必须以这种方式去生活,以便我们能够在自己和世界之间创造出和平来。般若智慧是禅观的结果。般若智慧是一切事物的基础。
  我们所做的每一次呼吸,我们所迈出的每一个步履,我们所绽开的每一个微笑,都是对和平的一个积极贡献,都是朝向世界和平迈出的不可缺少的一步。在互即互入的光照中,你日常生活中的和平和幸福同时也就意味着世界的和平和幸福。感谢你们这样专心地听讲。感谢你们聆听观世音菩萨的话。因为有你们,《心经》就变得很容易接受了。
| |
青翠的苹果汁
  今天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孩,一个小男孩,从村里来,找青翠玩。他们四个跑出去,在我们房背后的小山坡上玩,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他们回来了,要东西喝。我拿出最后一瓶自制的苹果汁,给他们一人倒了满满的一杯,最后给青翠倒,她的苹果汁因为是瓶底下的,所以里面有一些碎果肉渣子。当她注意到这些碎果肉时,撅着嘴,不肯喝。不久,这四个孩子又回到小山坡上继续玩他们的游戏去了,因此青翠什么也没有喝。
  半小时后,当我正在房间打坐时,听到青翠在叫我。青翠想要喝一杯冷水,但是龙头太高,她踮着脚也够不着。我提醒她桌上那杯苹果汁可以喝。她回过头看了一下,发现里面的果肉渣子已经沉淀下去,果汁看起来清澈、诱人。她走到桌子跟前,双手捧着杯子。喝了一半,又放下来,问道:"这是另外一杯吗,和尚叔叔?(越南孩子在与年长的比丘搭话时通常都这么称呼)""不",我回答说:"还是刚才那一杯。它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结果,变得清澈、好喝了。"青翠又看了一下杯子,"真好。和尚叔叔,它刚才跟你一样打坐吗?"我笑了,拍着她的脑袋,"应该说我打坐时学着苹果汁的样子。这样说更切合真理。"每天晚上青翠睡觉我打坐。 我让她睡好之后,就在同一个房间离她不远的地方坐下来。我们已经商量好,我打坐时,她就上床睡觉,不要讲话。在一种平和的气氛中,她轻松地就入睡了。通常她不到5分钟或10分钟就睡着了。当我下座之后,我就给她盖上一条毛毯。
  青翠是一个船民的孩子。她还不到四岁半。她和她爸爸于去年四月漂洋过海来到马来西亚。她妈妈留在越南。她爸爸来法国到达这里之后,便把她托付给我们照顾几个月,而他自己却去巴黎打工去了。我教她越南字母,并讲一些越南的民间故事。 她非常聪明,两个星期之后就能慢慢拼读 Leo Tolstoy 的《傻瓜国》,该故事由我从法文译成越南文。每天晚上青翠看我打坐。我告诉她我在"坐禅",但没有解释什么叫坐禅以及我为什么要坐禅。每天晚上当她看到我洗完脸、穿上法衣,点上一枝香,将房子熏得香香的时候,她就知道我又要开始"坐禅"了。我不用提醒她,她也知道这时她该刷牙、换上宽大的睡衣,迅速上床睡觉了。
  毫无疑问,青翠明白苹果汁只要像她的和尚叔叔一样打一会儿坐,就可以使自己变清澈。"它刚才像你一样打坐吗?"我想青翠,一个不到四岁半的孩子,不用任何解释就会明白打坐的意思。苹果汁定一会儿,就变清澈了。同样的道理,如果我们也定一会儿,我们也会变清明些。这种清明使我们精神焕发,给我们力量和宁静。当我们自己感到精神焕发的时候,我们周围的一切也会变得精神起来。孩子们会愿意亲近我们,并不单是为了得到糖果和听故事。他们愿意亲近我们是因为他们能感受到这种令人精神爽快的气氛。
  今夜,有位客人来了,我把最后一点苹果汁倒在杯子里,并把它放在禅堂中间的一张桌子上。青翠已经很快地睡着了。我邀请我的朋友静静地坐一会儿,就像这杯苹果汁那样。
| |
念头之河
  我们坐了大约四十分钟。我注意到我的朋友看着果汁微笑了。果汁已经变得非常清澈。"嗯?我的朋友,你在笑吗?即使你不能做到像这杯苹果汁一样完全地定下来,但是你难道没有感觉到你的焦虑、烦躁和不安比此前减轻了一些吗?你虽然还在微笑,但是我想,你对你也能变得像这杯苹果汁一样清澈表示怀疑,即使我们接着坐几个小时。"这杯果汁有一个非常牢固的基础。但是,你坐在那儿并不安稳。这些果肉渣子只要循着自然的法则就可以轻轻地沉淀到杯子的底部。但是你的思想并没有遵循这样的法则。相反,它们像一群蜜蜂一样嗡嗡地动荡个不停,所以你想你不可能像这杯苹果汁一样静如止水。
  "你告诉我说,人类,作为能思能觉的生命存在,不可以与一杯果汁相类比。我同意这一点,但是,我同时也明白,我们可以像这杯苹果汁那样,去使自己定下来,甚至做得更好。我们可以做到心境平和,不仅仅是坐着的时候,而且在走路,工作时,亦是如此。"或许你不相信,因为四十分钟过去了,你作了很大的努力但仍未能如你所希望的那样获得平静。坦特睡得正香,她的呼吸很轻。让我们点一枝蜡烛,继续谈话吧!""小坦特就这样毫不费力地进入了梦乡。你知道,当你失眠的时候,你愈努力想睡,却愈睡不着。你现在试图迫使自己平静下来,这时你感觉到有一种抵抗力从你体内升起。许多初习禅的人都领教过这种抵抗力。他们愈是着意使自己平静下来,愈是不能平静。越南人认为,这是因为有精灵作怪,或是恶业现前的缘故。但实际上,这种抵抗力恰恰产生于我们的"着意想平静"。着意本身变成了一种压制。我们的思想感情如同河流一般奔涌。如果我们着意要止住河水的奔流,我们自然会遭到河水的冲击。比较明智的做法是,我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顺着水势,来引导它的流向。我们千万不要试图堵住它。
  "记住,河水必须流动,我们要顺着它。我们必须明察它沿途接纳的每一个溪流。同样,我们必须明察我们内心生起的每一个念头──它们的产生、逗留和消亡。
  "念头之河仍在流动,但它们不再处于无意识的黑暗状态。它现在在觉照的阳光下流动。我们的内心,永远保持着灿烂阳光,照亮着每一条小溪,每一颗卵石,每处河曲,这就是习禅。习禅首先就是要观照随顺这些细节。"在觉照的当下,我们感觉到我们是自主的,即便心念河流仍旧存在,仍旧奔流。我们感觉到我们的心态很平静,但这种平静不同于苹果汁的平静。平静并不意味着我们的思想、感情冻结了。平静也不同于麻醉。平静的心态并不是说心中连思想、情感、意识都没有了,它不是一种漫不经心、麻木不仁。很显然,思想、情感并不能单独构成我们生命存在的全部。狂怒、嗔恨、羞耻、信仰、怀疑、没有耐心、憎恶、贪欲悲哀以及苦恼,都是我们的心。希望、抑制、直觉、本能、下意识、无意识,同样也是自我的部分。唯识宗(Vijnanavada Buddhism )详细地论述了八识心田和五十一心所。如果你有时间,你可以把这些著作找来看看。它们囊括了所有的心理现象。"
| |
阳光和绿叶
  为了创造一个很好的心态环境,以便进入定境开显般若(即真心),初入门的禅者认为他们必须压制所有的思想感情(即妄心)。他们采用种种方法,如把意念集中在某一对象上或者是数呼吸,试图堵住思想情感的产生。专注于某一对象和数呼吸是一种很好的方法,但是它们不是用于压制妄念的。我们知道哪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压迫与反抗总是相续而生。真心和妄心同是一心。否定此即是否定彼,压制彼即是压制此。我们的念即是我们的自我。我们不能压制它。我们必须用一种恭谨的、柔和的和绝对非暴力的方式对待心念。由于我们连"究竟什么是自我"都不知道,我们又如何能知道某一心念是真是妄,是否该压制以及压制什么?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觉照之光照亮我们的"自我",并促其觉悟,这样我们就可以直接看透心念。
  正如花叶仅仅是植物的一部分、波浪仅仅是大海的一分子,观念、情感和思想仅仅是自我的一个组成要素。花叶是植物生命的自然展示,波浪是大海的一种自然表现。着意压迫和抑制它是徒劳无功的,也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能观照它们。因为它们存在,所以我们可以发现它们产生的根源,这根源与我们自己正是一回事。觉照的太阳植根于自我之核心,它可以使自我获得自觉。它不仅能照亮所有现行的思想情感,它同时还可以照亮自身。(这段意思是说,觉照的功能源于第八识之见分,第八识除见分之外,还具有自证分和证自证分的功能译者注)让我们回到那杯苹果汁。它还在静静地定着。我们的观念之流继续涌动,但是现在,在觉照的光照之下它静静地流淌着,我们也随之平静下来。心念之流与觉照之间的关系并不像自然界的河流与太阳。因为,无论是子夜还是正午,无论是看到太阳还是看不到太阳,密西西比河的河水仍然在流动,不多也不少。但是,当觉照之光照临在我们的心念之河上的时候,我们的心态就会发生改变,在这里心念之流与觉照之光本质上是一,而不像自然界的太阳与河流是判然两立的二。
  让我们考察一下树叶的颜色和太阳光之间的关系,它们之间也具有同样的性质。在子夜,星光和月光只能显示树木和叶片的轮廓。但是,如果太阳光突然打过来,树叶的绿色就会立即呈现出来。四月的树叶绿油油的,全仗太阳的照射。某一天,我坐在树林中,模仿《般若波罗密心经》,写道
阳光即绿叶
绿叶即阳光
阳光不异绿叶
绿叶不异阳光
一切形色亦复如是
  一旦觉照的太阳灿烂地升起,心态马上就会发生一个巨大的变化。在禅定中,觉照的太阳冉冉地升起,我们因之把一切看得更透彻。在禅定中,我们似乎有两个自我,一方是涌动的思想情感之流,另一方是觉照之太阳。两者中,何者为真正的自我?何者是真?何者是妄?何者善?何者恶?朋友,请你平静下来。放下你概念思维的利剑。不要如此匆忙地把你的自我一分为二。这两者都是自我。两者无一是真的,无一是假的,同时两者又都是真的又都是假的。
  我们知道,光和色是不可分的。同样的道理,自我的太阳(指觉照译者注)与自我的河流(指思想、感情译者注)是没有区别的。来,跟我坐在一起,微笑吧,让你心中的太阳升起来,如果必要,闭上你的眼睛,以便更透彻地看清自我。你的觉照之光仅仅是你自我之流的一部分,难道不是这样吗?像所有心理现象一样,它遵循同样的法则产生、消亡。为了用放大镜观察某一事物,科学家必须把光线打在被观察的对象上。为了观察自我,你必须把觉照之光打在上面。
  我刚才告诉你,放下你的概念化之剑,不要把你的自我劈为两半。事实上,你不可能把它一分为二,即便你想这样做。你认为你能把太阳光同树叶的绿色分开来吗?你决不能够把能观的自我同所观的自我分别开来。当觉照之光升起来了,思想、情感的性质也就发生了变化。它们与能观的心融为一体,显然它们有区别,如同树叶的绿色和阳光一样。不要从二元观念又滑向一元观念。永远安住当下的觉照之光同时就是它的觉照对象。当灯拉亮的时候,灯本身也被照亮了。"我知道我知道","我意识到我在意识"。当你认为"觉照之光在我内心熄灭"的时候,就在这瞬间,觉照之光又重新亮起,比光速还快。
| |
黑暗变成了光明
  在觉照的状态下,去观察你内心所发生的变化。久了,甚至你的呼吸也会发生变化,并且与你的能观自我构成一种"不二"(我不想用"一"这个词)的关系。借助觉照,你的思想、情感会突然发生变化,也会变成一种真实。当你不再着意去判断它们是好是坏、是真是假、或者压制它们的时候,它们就会与能观的心融为一体。
  有时,你会失去平静,并且这种不安好像不会马上消失,这个时候,你就静静地坐下来,随着自己的呼吸,面带微笑,观照你的这种不安。不要对它作出是非好坏的判断,也不要着意消除它,因为这种不安就是你自己,它产生了,滞留一段时间,最后会自然地消失。也不要太急于找到这种不安的根源。只管看着它就行了。你会发现,它在一点一点地发生变化,消融,最后与你这个观照者融为一体。任何心理现象,你只要诉诸觉照,最终都会软化,并获得与能观的心相同的性质。
  在你入定的整个过程中,你都要保持觉照。像自然界的太阳照耀每一片树叶和每一茎草片一样,我们的觉照要照顾好我们的每一个念头和觉受,以便我们识别它们,了知它们的产生,滞留和瓦解,不要判断和评价,也不要迎合或消灭它。重要的是你不要把觉照当成你的朋友,而把你那难驾御的思想当作敌人,用前者去压制后者。不要把你的心灵变成了战场。那儿不需要战争,因为你所有的情感欢喜、悲伤、愤怒、嗔恨等,都是你自己的一部分。觉照就像哥哥姐姐一样,温驯而专注,它可以指导和观照诸心念。觉照是一种宽容而又清明的状态,它是非暴力和无分别的。其目的是为了识别和了知诸思想、情感,而不是为了判断其善恶好坏,也不是为了将它们置于相对立的阵营,从而让它们互相争斗。人们常常把善与恶的敌对比作明暗,但是,假如我们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观察它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当光明出现的时候,黑暗就消失了。黑暗并没有离开,而是融入光明之中,变成了光明。
  刚才我要求我的客人微笑。禅定不是要跟问题作斗争。禅定意味着观照。你的微笑证明这一点。它表明你与你自身正处于和谐的状态,表明觉照的太阳在你心中闪耀,表明你已经控制了你的局势。你是你自己,你已经获得了安详。正是这种安详让孩子们喜欢亲近你。
| |
"扣上你的夹克"之歌
  我们可以比一杯苹果汁做得更好。我们不仅坐着的时候可以做到平静安详, 在行住坐卧甚至工作的过程中,我同样能做到这一点。在你走路、沏茶、煮咖啡、或者洗衣服的时候,是什么东西阻碍了你的觉照呢?在 慈孝 寺当学生的时候,我学着要在所有的活动中保持觉照在花园里拔草,在池塘周围耙树叶,在厨房里洗碗。我根据Doc禅师在他的小手册《日用修行纲要》中所教导的方法练习觉照。根据这本小册子,我们必须对自己的所有行为保持足够的清醒。当我起床的时候,我知道我在起床,当我扣夹克的时候,我知道我在扣夹克,当我洗手的时候,我知道我在洗手。Doc禅师写了几首短诗,让我们在洗手、扣衣服的时候背诵,以便帮助我们牢固安住在觉照当中。下面这首诗是专为我们在扣衣服的时候诵的
      我于穿衣际
      但愿诸有情
      温暖涌心间
      恒不失正念
  类似这样的诗,借助它们,我们对自己的身体和思想情感就可以比较容易地进行觉照。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常常听到母亲告诫我的姐姐,一个女孩必须处处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当时我很高兴我是一个男孩,不必像女孩那样处处注意自己的小节。后来当我开始习禅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处处注意自己的行为比我姐姐当年要频繁上千倍。不仅注意自己的行为,还要注意自己的思想、情感!我母亲像别的母亲一样,明白一个女孩处处留心自己的言行举止会使自己变得更有风度:她的动作不愚蠢,不粗鲁,不笨拙,而显得温柔、娴静、优雅。虽然不懂禅定,但我母亲已经教了我姐姐如何禅定。
  用同样的方法,一个人练习觉照,会变得赏心悦目起来。某位禅师,只要观察一下学生如何敲钟、扫地、摆桌子,就可以推测出该学生有多成熟,从他的行为方式和个性特征中,就可以测度出他的禅定水平有多高。达到这种水平,这是练习觉照的结果。这位禅师将它称为"禅味"。
| |
花三个小时品一杯茶
  禅定的诀窍在于时刻意识到自身的存在,持续地保持对身心世界中每一变化的觉照。喝茶的时候,我们的心必须完全安住在喝茶这一动作上。如果我们全神贯注的话,饮茶和喝咖啡也会成为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一种快乐。平时你花多少时间来喝一杯茶?在纽约或东京的咖啡馆里,人们匆匆忙忙地进来,订了咖啡之后,又匆匆忙忙地喝,然后付款,又匆匆忙忙地离开去干别的事。时常还有嘈杂的音乐伴奏,你的耳朵听着音乐,你的眼睛看着其他的人大口大口地喝咖啡,而你的心却在想着下一步要做的事情。这不能称作真正的喝咖啡。
  你参加过茶道吗?仅仅坐在一起,喝一两杯茶,就得花上一两个小时。这时间不是花在聊天上,而是花在坐在一起品茶这一过程中。或许你觉得这是一种不负责的行为,因为这些参加品茶者不关心世界大事,而把大量的时间花在喝茶上。但是你得承认利用这种方法打发时间的人们,他们懂得如何喝茶,懂得如何同朋友分享品茶的乐趣。
  我承认,花一两个小时来喝茶,是有些过分。有很多其它的事情要做,如种花、洗衣、洗盘子、包装书籍、写作等。或许这些工作比起品茶和爬山来,要少些乐趣,但是,如果我们全身心地去做,我们将会发现它们也是十分令人惬意的。甚至一顿丰盛的进餐之后,洗盘子也会变成一种快乐。
| |
浴佛
  在我看来,洗碗是一件令人不快的事,这种想法只是在你未洗碗时候才会出现。一旦你站在水槽前面卷起袖子,把手伸进温水中,你就会发现,它并不真地令你如此难受。我全神贯注地去洗每一个盘子,对自己双手的每一个动作和水流,我都明明白白,我体验到了其中的快乐。我知道,如果我为了尽快地去喝茶而匆匆忙忙地去做这一切,那么,时间对我来说将是令人难受的,没有意义的。这样很可惜,因为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个奇迹。
  盘子本身是一个奇迹,我洗盘子这个动作也是个奇迹。在《觉照的奇迹》(The Miracle of Mindfulness)一书中,我曾谈到过这一点。我洗的每一个碗,我作的每一首诗,以及每次我敲钟,都是一个奇迹,它们都具有同等的价值。有一天我在洗碗的时候,我感觉到我的动作如此神圣和虔诚,如同在给刚降生的佛陀洗澡。假如佛陀读到这段文字,他一定会为我感到高兴,而并不觉得把他同一个碗相类比有什么不恭敬。
  在觉照中,每一个思想,每一个动作,都是神圣的。在觉光的照耀下,凡圣的区别不复存在了。我得承认,这样洗碗,花的时间会比较长,但是我很幸福,因为我全身心地生活在每一个当下。洗碗既是手段,又是目的,这就是说,洗碗不仅仅是为了我们有干净的碗可用,同时我们洗碗也是为了洗碗本身,为了通过洗碗而明明白白地生活在每一个当下。
  如果我做不到欢欢喜喜地洗碗,如果我想快快地洗完,以便去喝茶,那我将同样不能做到欢欢喜喜地喝茶。手中拿着茶杯,心中却想着下一步要做的事情,这样茶水的芬芳和甘美,连同饮茶的快乐,也就荡然无存。我们总是被未来拖着,不能生活在当下。
| |
在工作中培养觉照
  原本为了谋生度日的工作,我们也可以像洗盘子一样去做。在我的团体中,我负责装订书籍。用一个牙刷,一个小轮子和一块很重的耐火砖(大约有四五磅重),我一天可以装订两百本书。在装订之前,我把所有的书页集在一起,按页码摆放在长桌上,然后我沿着长桌一边走一边检查一个书帧的所有页码是否正确。在沿着桌子走的过程中,我知道我将哪儿也不去,所以我走得很慢,一边收拾书页,一边觉照每一个动作,调柔呼吸,心里做到明明白白。在叠放书页,把它们胶在一起,并装上封面的过程中,我的心态很安详。我知道我不可能像一个专业订书工或机器那样,在一天中能装订很多的书。但是我知道,我不厌烦我的工作。你想多赚一些钱花,你就必须拼命努力地工作,但如果你生活简单,你就可以工作得很轻松,并且可以做到内心清明。我知道有很多人宁愿少工作点,可能的话一天四个小时,保证起码的生活收入,这样他们可以活得简单而快乐。这或许可以解决我们的一些社会问题,比如减少无用商品的生产,和没有工作的人一起分享共同做事的快乐,生活得简单和轻松,等等。一些团体和个人已经证明,要做到这一点是可能的。这预示着我们的未来还是有希望的。难道不是这样吗?
  你或许想问,在洗盘子,装订书籍,在工厂或办公室上班的过程中,怎样才能培养觉照。我想你必须找到你自己的答案。做一些你力所能及的事情,以便在内心保证觉照,这样你会找到适合于自己的方法,你可以试着按别人实践过的技巧去做,如背诵杜克禅师的短诗,或者注意自己的呼吸。在一呼一吸中,你可以保持觉照,包括肺的一张一缩。当一念头或者一种情绪起来了,让它随着你的呼吸去自然地流动。它可以提醒你随顺自己的呼吸,有利于你的呼吸变轻变慢。
| |
珍贵的微笑
  通过随顺呼吸,你现在能够保持一会儿充分的清醒。你已经取得了一点胜利。不是吗?为什么不微笑呢?微笑恰恰证明了你取得了进步。看到你微笑,我立即明白你现在安住在觉照中。像佛一样地含笑,保持这种微笑永远绽放。
  已经有许许多多的艺术家通过无数佛像的嘴唇,成功地把这种含笑表现出来了。或许你曾经在柬埔寨(Kampuchea)的吴哥寺(Angkor Wat )或在印度西北的甘德拉(Gandhara),从佛像的脸上看到过这种微笑。我相信,那些雕刻师在雕刻佛像的时候,他们的脸上肯定浮现过同样的微笑。你能想象出一个丑陋的雕刻师能够刻出如此美丽的微笑吗?决不能。我认识一位越南雕刻师,他曾在Tra Cu山雕过Parimiruana 像。为了雕刻那尊像,他花了六个月的时间, 在这期间,他一直坚持吃素、打坐和诵经。蒙娜丽莎的微笑是淡淡的,仅仅是一种微笑的暗示,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微笑,它足以让你脸上所有的肌肉都舒展开来,把你所有的焦虑和疲劳都消除净尽。含笑可以培养你的觉照力,并让你奇迹般地获得宁静。它可以让你返回你一度失去的宁静。
  当你徜徉在山间、公园里或河堤上,你可以随着呼吸,面带微笑。当你觉得疲劳或恼火的时候,你可以侧身躺下,让你的肌肉全部放松,注意你的呼吸,试图微笑。以这种方式来放松自己,是很美妙的,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如果你每天练习几次,你将得到很大的受用。你在觉照状态下的呼吸和微笑,将给你和你周围的人带来幸福。或许你可以花很多的钱为你家里人购买礼物,但是没有一样东西能够像觉照、呼吸和微笑那样能给他们带来真正的快乐,而这些东西不花一分钱。
| |
呼吸调柔
  有时因为你太烦躁或者太紧张,以至不能够随顺呼吸,这时你可以用数息来代替。一呼一吸,数"一",不要失去了"一"这个念头,接着数"二",同样不要失去,就这样一直数到"十",然后又从"一"开始。如果你中间不能集中注意力,忘了所数的数,那你重新从"一"开始。当你平静了,注意力能够集中,你就可以随顺呼吸,不用数它了。
  你曾经用长柄大镰刀割过草吗?五、六年前,我带了一把长柄大镰刀回家,想用它把我花园里的草除一除。我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才发现使用它的最好方式。站立的姿式,握镰刀的方法,以及镰刀接触草时的角度,都很重要。我发现,如果把动作同呼吸的节奏协调起来,从容不迫,并对自己的动作保持觉照,我就能够干比较长的一段时间。当我不这样做的时候,干不了十分钟,我就累了。有一天,一位意大利血统的法国人来拜访我的邻居。我请求他给我示范一下怎样使用镰刀。他比我内行多了。总的来说,他在动作和姿式与我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让我惊奇的是,他把呼吸与动作调和得如此协调。从那以后,每当我看到邻居用长柄镰割草,我就想到他们正在练习觉照。
  在我用长柄镰刀之前,我还用过其他的工具,如镐头、铁锹、草耙,我想把呼吸同动作配合起来。我发现,除了极重的体力劳动,诸如挪动圆石头,推独轮小车,难于做到全面的觉照之外,有很多工作,如翻土、挖沟、播种、撒家肥、浇水等等,都可以以一种轻松、觉照的方式去做。过去有一段时间,我尽量避免劳累自己,避免抓不住自己的呼吸。我认为最好不要虐待自己的身体。我必须照顾好身体,要像乐师对待他的乐器一样,恭敬地对待身体。对待身体,我们要采用非暴力政策,因为它不仅仅是一个修道的工具,它本身就是道。它不止是寺院,同时也是圣人。我非常爱惜和看重我从事园艺和装订书籍时所使用的工具。我一边随顺呼吸一边使用它们,我感觉到这些工具像我一样在有节奏地呼吸。
|
一首诗和一株薄荷
  我不知道你每天在干些什么工作,但我确实知道,有些工作相对其它的工作来说,更容易引起觉照。比如写作要做到觉照就很困难。我现在已经进入到这样一种关头,当一个句子写完之后,我心里才明白,但在写的过程中(甚至到目前为止),我有时还会失去觉照。这就是最近几年来,我为什么更多地干体力活儿而较少写作的原因。有人对我说:"西红柿和莴苣大家都会种,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著书立说,作诗和写小说。请你不要用体力劳动来浪费时间了。"我没有浪费时间,播种、洗盘子、除草,如同写诗一样,永恒,美丽。我不明白一首诗怎么会比一株薄荷更好。像写诗一样,播种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快乐。
  对我而言,一株莴苣或薄荷,像诗一样,在时空上具有恒久的影响力。1964年我在帮助筹建高级佛教大学的时候,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学生们包括年轻的比丘和比丘尼,只研读课本、经书和思想。结果他们除了学会少许的知识和拿到文凭以外,一无所获。过去,新剃度的人刚一踏进寺院,就立刻被安排到茶园里学习全神贯注地拔草、浇水和种菜。他们读的第一本书就是Doc禅师的《歌集》(gathas又译偈语),该书收集的诗,目的是为了提醒他们在穿衣、洗手、过河、担水、早晨起来穿鞋、干活的过程中,能够始终如一地练习觉照。只是到后来,他们才开始研读经论、参加集体讨论和私下同禅师交往,即便是这个时候,学术研究仍然是同修行活动同时并进的。假如我将来再建另一所大学的话,我将按照传统丛林的形式来做。它将成为这样一个团体,在那里,所有的学生将在觉照中过好每一天生活,吃、睡、干活儿,就像法国的方舟社(the Arkcommunity )、姗蒂奈基坦(the Shanti Niketan)和Phuong Boi communities一样。我相信全世界的宗教、禅定和研究中心都是彼此相似的。这些都是我们办佛教大学的好榜样。
| |
建设精神家园
  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有所归属,比如某个静修中心或寺院,那儿的每一处自然景观、钟声乃至建筑,都是为了提醒我们回归觉照而设计的。不时地去那儿呆几天或几个星期,有助于我们重新振作起来。甚至即使我们不能亲自去那儿,我们只要想一想它,我们仍会情不自禁地微笑,并因此而变得平和、快乐。
  生活在那儿的人们应该散发出一种精神饱满的祥和之气,这是安住于觉照的结果。为了关怀我们,安慰和支持我们,帮助我们治愈创伤,他们必须永远地呆在那儿。我们每个人必须找到一种精神家园,我们可以不时地去那儿静修,如同我们年幼时,跑到母亲怀里寻找庇护一样。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我们几个人在越南中部的大叻森林(the Dalat Forest)建立了一个清芬棕榈丛林(thd Fragrant Palm Hermitage,又叫做 Phuong Boi)。它曾是我们的精神家园。后来我们中有几个人离开此地,到别的地方组建La Boi出版社(La Boi Press)、青年社会服务学校、梵行(Van Hanh ) 大学, 以及 Thuong Chieu 丛林,我们还能记起Phuong Boi 丛林,并且按Phuong Boi 丛林的方式把这些新的团体建设成一个一个的精神家园。因为社会的变化,你们当中的很多人不得不工作,并且非常渴望有一个类似这样的精神康复的去处。后来战争使我们无法回到Phuong Boi ,我们就来到 Thuong Chieu 丛林,当 Thuong Chieu 丛林也无法进住的时候,我们就在法国着手筹建梅村(Plum Village)。
| |
歌唱,尽情地歌唱
  我们过着非常忙碌的生活。即使我们不像以往人们那样不得不干很多的体力活儿,我们看起来似乎仍没有足够的时间属于自己。人们常说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吃和呼吸,我理解他们。在我看来,这是真的。关于这一点,我们能做些什么呢?我们能用双手抓住时间,让它慢下来吗?
  首先,让我们把觉照之火把点燃,然后再学习如何在觉照中喝茶、吃饭、洗碗、行走、工作和坐卧等。我们没有必要被环境拖着走。我们也不是流水中的一片树叶或木头。通过觉照,我们日常的每一个动作具有了一种新的意义,我们发现我们不是机器,我们的动作不是无灵性的,机械重复的。我们发现,生命是一种奇迹,宇宙是一种奇迹,我们自身也是一种奇迹。
  当我们被烦恼和绝望侵袭的时候,我们可以反问自己:"我刚才做什么来着?我是不是在浪费我的生命?"这些问题会立刻把我们的意识重新点燃起来,让我们重新注意我们的呼吸。微笑将自然地流露于我们的唇间,我们工作中地每一秒钟将变得生机勃勃起来。如果你想歌唱,那就请吧,尽情地歌唱!
| |
由睡到醒
  有一位政治学教授问我打坐的时候想些什么。我告诉他:"我什么也没有想。"我说我只专注于事物的生灭来去。他似乎有些怀疑,但是我说的是实话。在打坐的时候,我不使用我的分别意识。我不着意分析事物或解决复杂问题。比如数学题或莫名其妙的事物。即使是参公案,我也只是让它定在那儿,观注着它,并不寻找解释或答案。因为我知道,公案不是一个需要解决的谜。从觉照的意义上来讲,参并不意味着分析。它的意思只是持续地清楚地体认。思维需要心灵紧张地工作,并使我们变疲劳。而参却不是这样,只要安住在觉照和体认中就行了。我们习惯性地认为,禅定需要大量调动"暗物质"的活动,但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禅者不是思想家。禅者不需要做脑力劳动,相反,禅者要让心灵休息下来。
  自我们的谈话开始以来,我不曾要求我的朋友运用他的"暗物质"。我只是要求他看和体认我们周围的事物。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必须集中注意力,但不要分析。我们必须专注,但不要思索和解释。专注意味着纯粹地注意。它是一个飞行器,能把你从睡梦中带到觉醒中来。如果你对你的愤怒、情感、思维以及行住坐卧等等不明不白的话,那你就是处于一种睡眠状态。阿尔伯特加缪在他的小说《局外人》中,把他的叛逆主角描写成一个"虽生犹死"的男子。这好比生活在一间没有灯光的暗室中。当你把觉照之灯打开了,你就从睡梦中醒过来了。梵文中的菩提(buddh),意思就是觉醒。一个觉醒的人就被称作佛。佛就是永远觉醒的人。我们偶尔也清醒,所以我们是"不时佛"(from time to time Buddhas)。
| |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