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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德罗哲学选集

_5 狄德罗(法)
雷小姐:他接着说:“然而我仔细考虑之后,我还是比较喜欢我们这种繁殖的方式……哲学家,你知道各个地方的情形,请告诉我,不同肢体的分裂岂不造成不同性格的人吗?脑子、心脏、胸膛、脚、手、睾丸……哎呀, 这岂不把道德大大地简单化了!……一个天生的男人,一个生就的女人……(大夫,容许我把这些话跳过去吧……)一间暖房,里面挂着一些小皮囊,每一个皮囊上都有一张标签,写着:武士、总督、哲学家、诗人、嬖臣的皮囊,娼妓的皮囊,国王的皮囊。”
博尔窦:这些话是很痛快的,也很颠狂。这就是所谓做梦,有一个幻觉使我回想到一些颇为奇怪的现象。
雷小姐:接着他又咕哝了一阵,说把一些不知道什么谷粒、肉块浸在水里,说他看见了一连串不同种类的动物在产生和消灭。他用右手做出一个显微镜筒子的样子,用左手做出一个姿势,我想是个瓶口。他从这个镜筒中望着瓶里,说道:“伏尔泰爱嘲笑就尽量地嘲笑吧,可是那位‘鳗鱼专家’①是对的;我相信我的两眼;我看见了它们;有多少啊!它们这样去!这样来!这样摆动!……”他在这个瓶子里看到了这样多刹那生灭的世代,他把这个瓶子比作宇宙;他在一滴水中看见了世界的历史。这个观念在他看来是很伟大的;他发现这个观念完全适合于那种在小物体中研究大物体的好哲学。他说:“在倪唐的那滴水中,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和消灭。在世界中,同样的现象保持得稍微长久一点;但是我们的寿命和时间的永恒比起来算得什么呢?还赶不上我用一根针尖挑起的水滴之于我周围的无限空间。在发酵的颗粒中有无数微生物,在另一个所谓地球的颗粒中也有同样的无数微生物。谁知道发生于我们以前的那些动物种类呢?谁知道发生于我们人类以后的那些动物种类呢?一切都在变,一切都在过渡,只有全体是不变的。世界生灭不已,每一刹那它都在生都在灭,从来没有过例外,也永远不会有例外。
“在这个物质的大洋里,没有一个分子和另一个分子类似,也没有一个分子有一刹那和自己类似;‘Rerum novus nascitur’(‘万象日新月异’)这就是它的永恒铭文……”然后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唉,我们的思想是多么空虚!荣誉和我们的工作是多么贫乏!多么可怜!我们的眼界是多么狭小!切实可靠的只不过是吃、喝、生活、爱、睡而已……雷斯璧娜丝小姐,你在哪里?——我在这里。”——这时候他的脸色变了。我想摸摸他的脉搏,可是不知道他把手藏到哪里去了。他好象在痉挛。他的嘴半开着,呼吸急促;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又更无力、更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把脑袋在枕头上翻了一转,睡着了。我留心注视着他,不知道什么道理心里大大的感动了起来,心口直跳,然而并不是怕。几分钟以后,我看见他嘴唇上浮起一丝微笑;他低声说道:“在一个行星里,人们用鱼类的方式繁殖,一个男人的精挤到一个女人的卵上面……这样做我是不会懊悔的……不应当把可以有用处的东西丢掉。小姐,如果可以把它收集起来,装在一个瓶子里,一清早就送给倪唐的话……”大夫,你说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博尔窦:他当着你的面说这些话,确实是胡说八道。
雷小姐:当着我说,背着我说,都是一样,你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真希望下半夜会安静点儿。
博尔窦:这个常常会产生这种结果的。
雷小姐: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夜里两点钟光景,他又回到他的那滴水上,他管这个叫一个小……字……
博尔窦:一个小宇宙。
①“鳗鱼专家”是伏尔泰嘲笑英国生理学家倪唐的话。——译者
雷小姐:他说的就是这个字。他钦佩古代哲学家们的机智。他又象是向他的哲学家说话,又象是代他的哲学家说话,我也不知道到底算哪一个说的,他说:“伊壁鸠鲁曾主张大地包含着万物的种子,动物界是酸酵作用的产物;如果他在作这种主张的时候,曾经提出一个建议,要举出那在时间开始时是大型的东西的小型的形象,那么该怎样回答他呢?……你眼前就有这样的形象,可是它并不能给你说明任何事情……谁知道那个酸酵作用和它的那些产物是不是已经穷尽了?谁知道在这些动物世代的系列中我们是处在哪一个瞬间?谁知道这种形容古怪、只有四尺高、仅仅在北极附近还叫人、只要形容再古怪一点就要立刻失去人的称号的两足动物。就不是一种要消灭的种类的形象?谁知道一切动物种类不都是这样的?谁知道一切不是趋向于化为一大块呆板不动的沉淀物?谁 知道这种僵化状态会继续多人?谁知道从同样大的一堆有感觉的活点子里能够重新产生出什么新种来?为什么不是一个单独的动物?象在起初的时候是个什么东西呢?也许是个庞大的东西,和我们现在所看见的一样,也许是一个细小的东西,因为这两种情形是同样可能的;这两种情形的前提不过是物质的运动和不同的特性……象这个庞大的有机块体,是酸酵作用的突然产物!为什么不是呢?这个大四足动物和它的原始母胎距离很大,可是还不如蛆虫和产生蛆虫的面粉粒距离之大:不过蛆虫总归只是一个蛆虫……也就是说,这个使你看不出它的组织来的‘小’,排除了它的神妙……神奇的东西就是生命,就是感受性;这个神奇的东西不再是个单一的东西……我看见了呆板的物质过渡到有感觉的状态之后,就对任何东西部不感到惊讶了……放在我手掌心里酸酵的这一点少数的元素,比起那些分布在地球内部、地球表面、海洋之中、太空之内的种种元素的无尽藏来,差得多么远!……可是,既然同样的原因依然存在,何以那些结果竟没有了呢?为什么我不再看见金牛用角钻土,用脚蹬地,使劲来使它的笨重的躯体离开地面呢?①……让存在着的动物现有的种类消灭吧;让那个呆板的大沉淀物酝酿几万万年吧。要革新物种,也许应该要有十借于它们存在时期的时间才行。等着吧,不要急于大讲其自然的伟大工作。你现在有两种重大的现象要研究,一种是从呆板状态到感受怪状态的过渡,一种是自发的生殖,这两种现象已经够你研究了:请你从这些现象中作出正确的结论来吧,在事物的秩序中,是既没有绝对的大,也没有绝对的小,既没有绝对的持久,也没有绝对的变灭,你要谨防那种蜉蝣的诡辩……”大夫,蜉蝣的诡辩是个什么东西?
博尔窦:就是一个相信事物不灭的变灭的人的诡辩。
雷小姐:封德内尔①的玫瑰不是说,在玫瑰的记忆中,没有见过一个园丁死去吗?
博尔窦:正是;这是一句轻松而又深刻的话。
雷小姐:为什么你的哲学家们不用封德内尔那种优美辞句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呢?那样我们就懂他们的意思了。
博尔窦:老实说,我不知道这种轻佻的语气是否适合于讲重大的问题。
雷小姐:你把什么问题叫做重大的问题呢?
博尔窦:就是普遍的感受性,感觉体的形成,感觉体的统一,动物的起①见路克莱兹:“论事物本性”,第五卷。——译者
①封德内尔(1657—1717),法国文学家,启蒙思想家的先驱。——译者
源,动物的生存期间,以及一切与此有关的问题。
雷小姐:我啊,我管这些东西叫胡思乱想,我承认人们睡着的时候倒可以梦见这些问题,然而一个有理性的人清醒的时候是决不会想这些的。
博尔窦:这是什么道理呢?可不可以劳驾讲一讲?
雷小姐:这是因为有些问题实在太明显,明显到不必再来给它找理由,有些问题实征太模糊,模糊到人们一无所见,总而言之都是无聊透顶的。
博尔窦:小姐,你认为否认或者承认一个最高的心智是无所谓的吗?
雷小姐:不是的。
博尔窦:你以为一个人不必知道对于物质的永恒性与物质的特性,对于商种实体的区别,对于人的本性与动物的发生等问题应当持什么见解,就可以对于最高的心智有所主张?
雷小姐:不是的。
博尔窦:那么这些问题就不象你所说的那样无聊了。
雷小姐:但是我如果不能说明这些问题,对我又有什么要紧呢?
博尔窦:如果你不去考察这些问题,你又怎样能说明它们呢?可不可以请问,你发现是哪些问题明显到你觉得加以考察是多余的?
雷小姐:例如我的单一性,我的“自我”等问题。凭良心说,我觉得为了知道我是“我”,为了知道我一直是“我”,以及我下会是另一个东西,是用不着费上这么多唇舌的。
博尔窦:事实诚然是明显的,但是事实的道理决不是明显的,尤其是有些人只承认有一种实体,把人或一般动物的形成解释成许多有感觉的分子连续粘附:从这个假设来看,道理最不清楚。每一个有感觉的分子在粘附以前都有它的“我”,它是怎样失去它的“我”的?从失去一个个的“我”怎样得出对于一个整体的意识这个结果来呢?
雷小姐:我觉得单单用接触就够说明了。有一个实验我做过一百来次……请等一等……我得看看那帐子里怎么啦……他睡着了……当我把手放在大腿上的时候,起头我清清楚楚觉得我的手不是我的大腿,然而过了一会儿以后,手和大腿的温度相等了,我就再也分不出来哪是手哪是大腿了;这两部分的界限混了起来,成为一体了。
博尔窦:是的,直到有人在你手上或大腿上刺一下为止;这时候分别又重新产生了。那么,在你身上一定有个什么东西,它知道挨刺的究竟是你的手还是你的大腿,而这个东西并不是你的脚,并不是你那挨了刺的手;并不是这个东西在痛,而是另一个自己并不痛的东西知道痛。
雷小姐:我想这是我的脑袋。
博尔窦:你整个儿脑袋?
雷小姐:不是的,大夫,我用个比方来解释一下,比方几乎是女人和诗人的全部理由。请你想像一个蜘蛛……
达朗贝:谁在那儿?……是你吗,雷斯璧娜丝小姐?
雷小姐:睁点,静点……(雷小姐踉大夫静了一会儿功夫,接着雷小姐低声说。)我想他又睡着了。
博尔窦:没有,我觉得我听见什么东西响。
雷小姐:你说得对;是不是他又开始做梦了?
博尔窦:听着。
达朗贝:我为什么是这样的呢?因为我不能不是这样的……在这里,是 如此,但是在别的地方怎样呢?在北极?在赤道上?在土星上?……如果数千里之隔就把我的品种改变了,那么数千倍于地球直径的间隔怎样不会改变品种呢?……如果全体是一个普遍的流,象宇宙景象随处指示给我的那样,那么数万万年的时间和变迁怎样不会在这里和别的地方产生出变种来呢?谁知道土星上的有思想和感觉的生物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呢?……可是土星上到底有没有感觉和思想呢?……为什么没有?……土星上有思想和感觉的生物的官能是不是比我多呢?……如果比我多的话,唉!土星人是多么不幸啊!……官能越多,需要越多。
博尔窦;他说得有理;感官产生需要,反过来需要也产生感官。
雷小姐:大夫,你也在说梦话吗?
博尔窦:为什么不是这样的呢?我就看见过两只胳臂桩儿慢慢变成两只胳臂。
雷小姐:你骗人。
博尔窦:真的。为了代替两只断掉了的胳臂,我就见过两个肩肿伸长出来,象钳子似的动着,变成两只胳臂桩儿。
雷小姐:真是胡扯!
博尔窦:这是件事实。假定有一长串没有胳臂的世代,假定有继续不断的努力,你就可以看出这个钳子的两边伸出来,一点一点地伸出来,在背后交叉起来,再回到前面,也许会在末端长出手指,重新造成两只胳臂和两只手。原始的结构是通过需要与习惯作用而改变或改进的。我们路走得这样少,工做得这样少,想得这样多,我看人终久会只剩下一个脑袋的。
雷小姐:一个脑袋!一个脑袋!这是件些小的事情;我希望那种死七八赖的献殷勤……你教我想到很可笑的念头上去了。
博尔窦:静点。
达朗贝:我是这样的,因为本来我就应该是这样的。你改变了全体,就必然改变了我;不过全体是不停地在改变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结果,怪物只是个稀有的结果;两种东西是同样地自然,同样地必然,同样地存在于普遍的、共同的秩序中……这有什么可惊讶的呢?……所有的东西都在彼此循环,因此一切物种也都如此……全体是一个不断的流……一切动物都是或多或少的人;一切矿物都是或多或少的植物;一切植物都是或多或少的动物。在自然之中,根本没有严格的分别……卡斯德尔神父的丝带①……是的,卡斯德尔神父,就是你的丝带,而且只是你的丝带。任何东西都是或多或少的某个东西,或多或少的土,或多或少的水,或多或少的气,或多或少的火;或多或少的这一界的东西或那一界的东西……那么什么东西都没一个特殊事物的本质了?……没有,当然没有,因为没有一个性质不是为任何事物所分享的……使我们归属于这一类东西而不归属于另一类东西的原因,乃是这种性质的或多或少的量的比例……你们讲个体,可怜的哲学家们啊!把你们那些个体放到一边吧;请答复我:自然中有没有一个原子和另一个原子严格地相似?……没有……你不同意自然中一切事物都是互相关连的吗?你不承认链条中不可能有一个空档吗?那么你们要拿这些个体来说明什么呢?根本就没有个体,没有,根本就没有……只有一个唯一的大个体,就是全体。在这个全体中,和在一架机器中,在某个动物中一样,有一个你将称之为这样那样①卡斯德尔神父所制造的一种光学仪器,由一些彩色的丝带构成。——译者
东西的部分,如果你把全体中的这个部分称之为个体的话,那是由于一个错误的概念的缘故,这个概念是非常之错的,其错误就跟你把一只鸟的一只翅膀、翅膀上的一根羽毛称之为个体一样……你们讲本质,可怜的哲学家们啊!把你们的这些本质抛在一边吧。看这整个物质大块吧,要是你的想像力太小,不能把握它的话,就看看你自己的来源和末日吧……阿尔其塔斯啊!你这个曾经量过地球的人,你是什么东西呢?一点儿灰……什么是一个实物?……一定数目的倾向的总和……难道我能够不是一个倾向吗?……不能的,我在向着一个目的走……那末物种是什么呢?……物种只不过是一些引向它们所特有的共同目的的倾向而已……那么生命是什么呢?……生命,就是一连串的作用与反作用……我活着,就以块体的方式作用与反作用……我死了,就以分子的方式作用与反作用……那么我就根本不死了?……不死,当然不死,在这个意义之下我根本就不死,不但是我,无论什么东西部不死……诞生,生活,死去,乃是形式的变换……取这个形式或者取那个形式有什么关系呢?每一个形式都有它特有的幸运与不幸。从大象到木虱……从木虱到有感觉的活分子这种万物之源,整个自然中没有哪一个点是没有痛苦或没有快乐的。
雷小姐:他不说了。
博尔实:不说了;他作了一个相当美的题外之谈。这就是很高的哲学;此刻有系统了,我相信人类的知识越有进步,这个哲学越得到证实。
雷小姐:然而我们呢,我们刚才谈到哪里了?
博尔窦:凭良心说,我记不起来了;我听了他的话,使我回想起这么多的现象!
雷小姐:等等,等等……我刚才是说到我的蜘蛛的。
博尔窦:是的,是的。
雷小姐:大夫,请挨近一点几。请你想像有一个蜘蛛,待在它的网中央。你把一根丝摇动一下,便会看见这个受惊的动物乱跑一阵。好!这些丝是蜘蛛从肚子里吐出的,高兴的时候又把它吸回去,那么这些丝是否构成它自己的有感觉的部分呢?……
博尔窦: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想像在你身体中有某一个地方,譬如说,在你脑袋的一个角落里,有些所谓脑膜的东西,有一个点或者许多点,凡是在神经丝的任何一段上激起的感觉都牵连到这种点上去。
雷小姐:就是这样。
博尔窦:你的看法简直再正确不过了;可是你没有看出来这几乎跟一个蜂簇是一模一样的吗?
雷小姐:哎呀,真的;我不自觉地做出了文章。
博尔窦:而且是极好的文章,你马上就会发现的。如果仅仅就人刚生下来的时候所表现的那个形状去认识人,对于人是得不到什么观念的。人的头、脚、手、四肢、全部脏腑、各种器官、鼻子、眼睛、耳朵、心、肺、肠、肌肉、骨头、神经,皮膜等等,真正说来,只不过是一个网的一些粗糙的发展物,这个网形成、扩大、伸晨、迸出来许许多多看不出的细丝。
雷小姐:这就是我的蛛网了;这些细丝的原点就是我的蜘蛛。
博尔窦:妙的很。
雷小姐:这些细丝在什么地方呢?这个蜘蛛待在什么地方呢?
博尔窦:细丝是到处都有:你身体表面上没有哪一点不是这些细丝所达到的;蜘蛛的窝筑在你脑袋的一个部分里,这个部分,我曾经告诉过你,名叫脑膜,我们只消稍微碰它一下,就会把整个机体打击得陷于麻痹状态。
雷小姐:而且只要有一个小东西使蛛网的一根细丝颤动一下,这个蜘蛛就立刻警觉起来,不安起来,或者溜走,或者乱跑一阵。它的网所布置的这座巨宅的任何区域所发生的事情,它都在中央得到情报。既然我是一团有感觉的点子,一切都压着我,我也压着一切,为什么我并不知道我屋里或者世界上所发生的事呢?
博尔窦:这是因为印象的来源太远,以致印象都变弱了的缘故。
雷小姐:假如有一根长梁,有人轻轻地在它的一端敲一下,我如果把耳朵附在它的另一端上,是可以听见这个敲出来的声音的。要是这根梁一头在地球上,一头在天狼星上,同样的结果也会发生。既然整个儿都是连接着的,万物都彼此毗连,也就是说,既然宇宙是一根存在着的实在的梁,为什么我并不听见我周围这个巨大空间中所发生的事情呢——如果我把耳朵贴上去听的话?
博尔窦:谁限你说过你没有多少听见一点儿呢?不过距离太远,印象太弱,中途的扰乱太多了;你被许多太强烈太纷杂的杂音所包围,被它们震聋了;因为在土星和你之间只有一些毗连的物体,虽然是应该有着连续的。
雷小姐:真可惜。
博尔窦:的确可惜,因为否则你就是上帝了。你就会仗着你与自然界的万物为一体而知道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仗着你的记忆而知道过去所发生的一切。
雷小姐:以及将来所发生的一切?
博尔窦:你就会对将来作出一些近似真实的揣测,不过这些揣测很容易错误。这种情形,正和你在你的手尖或者脚尖上去推测你身体里边所要发生的事一色一样。
雷小姐:谁跟你说过这个世界并不是也有它的脑膜呢?怎知道不是在空间的某个角落里有个大蜘蛛或小蜘蛛,它的细丝分布到全宇宙呢?
博尔窦:并没人说过,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过这种蜘蛛,或者不会有这种蜘蛛。
雷小姐:怎么那种上帝……
博尔窦:那唯一可以设想的一种……
雷小姐:……能够存在过,或者生出来与消失掉吗?
博尔窦:当然能够;他既然是宇宙中的物质,是宇宙的一部分,不免于变化,他就会老,会死。
雷小姐:但是我现在又想起另外一个狂妄的念头来了。
博尔窦:你不必限我说了,我知道的。
雷小姐:你说,是个什么念头?
博尔窦:你想到了与一些极有力的物质部分结合在一起的心智,以及各种可以想像得出的奇迹的可能性,别人已经和你一样想到过了。
雷小姐:你猜着了我的心事,我却不因此更加佩服你。你一定是天性特别接近于疯颠。
博尔窦:我承认。不过这种念头又有什么可怕呢?这也许是一种善神恶鬼的流行病;最稳定的自然律也会被一些自然因子所打破;我们的普通物理学也会因此越来越难,不过奇迹是决不会有的。
雷小姐:真的,我们的确应该对于自己所肯定和否定的事加以慎重考虑。
博尔窦:得啦,那个告诉你这一种现象的人看来是个大骗子。我们还是把一切想像的东西都抛在一边吧,连你那个有无穷个网的蜘蛛也不例外:我们现在回到你自己的网上来,看看它是怎样构成的吧。
雷小姐:我赞成。
达朗贝:小姐,你陪着一个人:在那里跟你谈话的是谁呀?
雷小姐:是大夫。
达朗贝:您早啊,大夫:您这么早到这里来做什么?
博尔窦:你待会儿会知道的:睡吧。
达朗贝:天哪,我真是需要睡。我想我从来没有过象昨天晚上那样不安的一夜。我没起来以前你不要走啊。
博尔窦:不走。小姐,我敢打赌你曾经以为你在十二岁时节是个比现在小一半的女人,在四岁时节是个又小一半的女人,在胎儿时节是个小女人,在你妈妈卵巢里的时节是个极小的女人,你曾经想着你一直是你现在这个形状之下的一个女人,因此现在的你和原来的你之间的整个差别,只不过是由于你逐渐长大而造成的。
雷小姐:我承认。
博尔窦:然而没有比这个观念更错误的了。起初根本就没有你。你一开头是一个看不出的点子,由一些散布在你父亲或者你母亲血液和淋巴液里的更小的分子造成;这个点子变成一根细丝,然后再变成一束细丝。到那个时候为止,你现在这个可爱的模样连一点儿痕迹都没有:你的眼睛,这双美丽的眼睛,那时候根本就不象眼睛,正和一根秋牡丹芽的末梢并不象一棵秋壮丹一样。丝束的每一个尖儿,都仅仅靠着营养作用和形成作用,转化成一个特殊的器官;此外也有一些器官,是由一些丝束尖儿变化而成,由一些丝束尖儿所产生出来的。丝束是一个纯粹的感觉系统;如果它在这个 形态之下继续存在的话,它会感觉到一切与纯粹感受性有关的刺激,象冷、热、软、硬之类。这一些一个接着一个的、彼此不同的、各自的强度也不同的刺激,也许会在丝束中产生出记忆、自我意识,产生出一个极有限的理性来。不过这个纯粹的感受性,这个感触作用,是因那些由每一个尖儿所产生出的器官而变化不同的:一个尖儿形成了一只耳朵,便产生出一种我们所谓声音的感触来;另一个尖几形成了舌头,使产生出第二种我们所谓味道的感触来;第三个尖几形成了鼻子和鼻膜,便产生出第三种我们所谓气味的感触来;第四个尖儿形成了眼睛,便产生出第四种我们所谓颜色的感触来。
雷小姐:那么,假如我完全懂了你的意思的话,谁要是断定不可能有一个第六种感宫,不可能有一个真正的阴阳两性体,就是个冒失鬼了。他怎么知道自然就不能用一个会产生一种我们还不知道的器官的特殊尖儿造成一个丝束呢?
博尔窦:或者用两个表示两性特征的尖儿?你说得对;跟你谈话是很愉快的:你不但明白了别人跟你说的话,还非常正确地得出结论来,正确得教我吃惊。
雷小姐:大夫,你这是鼓励我。
博尔窦:不是的,凭良心说,我是跟你说心里话。
雷小姐:我很明白有些丝束尖儿的用途了;但是另外一些尖儿怎么样呢?它们变成些什么东西呢?
博尔窦:你以为除了你以外还有一个人想到过这个问题吗?
雷小姐:当然。
博尔窦:这就表示你并下虚骄了。其余的那些尖儿是要形成其他各种感触的,有多少种不同的器官和肢体,就有多少种感触。
雷小姐:这些感触叫什么名字呢?我从来没听见说过。
博尔窦:它们没有名字。
雷小姐:为什么没有名字呢?
博尔窦:因为凭这些器官而激起的那些感觉之间的差别很小,没有凭另一些器官而激起的那些感觉之间的差别那么大。
雷小姐:你极其认真地认为脚、手、大腿、肚子、胃、胸部、肺、心各有其特殊感觉吗?
博尔窦:我是这么想的。要是我敢问的话,我要问问你是不是在这些无名的感觉中间……
雷小姐:我懂你的意思。不。那种感觉是独成一类的,这是很可惜的。不过你有什么理由说有这许多苦多于乐的感觉存在,把它们欣然惠赐给我们呢?
博尔窦:理由吗?这是因为我们可以分辨得出这些感觉中的大部分。如果感触的这种无穷繁多性并不存在的话,我们就只知道自己感到快乐或痛苦,而不知道把这些感觉归结到什么地方去。
这必须借助于视觉才行。这就不是一件感觉的事情,而是一件实验与观察的事情了。
雷小姐:我说手指头痛的时候,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知道痛的一定是手指头,我的回答应该是说:并不是因为我感觉到手指头痛,而是因为我觉得痛,同时我发现我的手指头有了毛病。
博尔窦:正是这样。过来让我拥抱你一下。
雷小姐:荣幸得很。
达朗贝:大夫,你拥抱小姐,你这做得真是对极了。
博尔窦:我曾经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我觉得震动的方向和地点不足以决定网的原点的这样快的判断。
雷小姐:这个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博尔窦:你的怀疑是很可喜的。通常人们总是把天生的性质当作一些后天获得的习惯,当作一些几乎和我们一样老的习惯。
雷小姐:反过来也是同样常见的。
博尔窦:究竟如何,暂且不管,你知道:在一个关于动物最初形成的问题中,把注意力与思想固定在已经形成的动物上面是开始得太晚了一点;我们应该要上溯到它的最初根苗,必须把你的现有组织剥去,回到你还只是一个柔软的、纤维状的、无定形的、蛆虫似的、不大象一个动物而颇象一颗植物的根块的物质那一刹那才行。
雷小姐:假如大家的习惯是光着身子在街上走的话,我也一定遵从这个习惯,既不为人先,也不落人后。那么你爱把我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要能使我有所进益便行。你曾经跟我说过,每一个丝束尖几形成一个特殊的器官;你是怎样证明是这样的呢?
博尔窦:你把自然有时候做的事在思想中做一做吧;请把丝束砍去一个尖儿;譬如说,砍去那个将要形成眼睛的尖儿;你以为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呢?
雷小姐:也许这个动物就不会有眼睛了。
博尔实:也许会只有一个眼睛长在额头中间。
雷小姐:那就是个居克罗普①了。
博尔窦:就是一个居克罗普。
雷小姐:那么居克罗普就很可以不是一个神话人物了。
博尔窦:决不是,要是你愿意看的话,我马上就可以拿一个居克罗普给你看看。
雷小姐:谁知道这种殊异现象是个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博尔窦:解剖这个怪物的人,只发现他有一根视神经。你在思想中把自然有时做的事做一做吧。你除去另一个丝束尖儿,除去那个应该形成鼻子的尖儿,这个动物就会没有鼻子了。你除去那个应该形成耳朵的尖儿,这个动物就会没有耳朵,或者只有一只耳朵了,解剖学家在解剖它的时候就会发现下到嗅神经、听神经,或者只发现一根听神经了。你继续把这些尖儿一一除去,这动物就会没有头,没有脚,没有手了;它的寿命可能很短,不过总会活一下的。
雷小姐:这种情形有没有实例呢?
博尔窦:当然有的。还不止此。你把丝束尖儿中的若干个加一倍,这动物就会有两个头,四只眼睛,四只耳朵,三个睾丸,三只脚,四只胳臂,每只手长六个手指头了。你把这些丝束尖儿搅乱一下,器官的位置便会长乱了:头长在胸口,两个肺部都长在左边,心脏长在右边。你把两个尖儿胶合在一起,两个器官便会混合起来了;胳臂会连到躯干上;大腿、小腿和脚连成一气,于是乎你就会得到各种各类想象中的怪物了。
雷小姐:但是在我看来,一架和一个动物同样复杂的机器,一架从一个点子、从一点颤动的液体、也许是从两点偶然混合的液体——因为我们不知道是怎样的——产生的机器,一架通过无数连续发展阶段而长完全的机器,一架构造得正常与否要决定于一把纤细而柔韧的细丝、要决定于一种如果折断、弄碎、搅乱、除去其中最小的一个尖儿就会使整体发生严重结果的丝柬的机器,一定常常会在它的形成场所纠缠起来,紊乱起来,比我的丝在我的纺车弄乱的次数还要多。
博尔窦:这架机器所遭受的困难之多,是远出我们想象之外的。我们的解剖功夫作得不够充分,对于这架机器的形成所存的观念是离开真相非常远的。
雷小姐:除了驼子跛子,可以说他们的不幸状态是遗传的缺点以外,还有其他这一类天生畸形的显著实例吗?
博尔窦:例子多到不可胜数。最近巴黎慈善院死了一个生于特罗那地方的木匠,名叫让巴底斯德马塞,年纪二十五岁,死因是肺炎。这个人胸部和腹部的内脏部位是反转过来的,心脏长在右边,正象你的心脏长在左边一样;肝脏长在左边;胃、脾、胰都长在下腹部右侧:肝动脉本来是从右边入肝脏的,他的却从左边入了肝脏;整个肠管也是同样地反转过来长着;两个肾脏背靠背地长在腰椎上面,形状宛如一个马蹄铁。既然有这种事实,让人家来跟我们谈目的因吧!
①居克罗普是希腊神话中的独眼巨人。——译者
雷小姐:这事情是很奇怪的。
博尔窦:假如让巴底斯德马塞结过婚生过孩子的话……
雷小姐:那么,大夫,这些孩子……
博尔窦:将会遵循着一般的结构;不过他的孙子的孙子们中间的某一个,在一百年之后(因为这些反常的性质是跳跃着遗传的),会回复他的祖宗的这种奇怪结构的。
雷小姐:这种跳跃是怎么来的呢?
博尔窦:谁知道呢?你知道,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也许一个当事人补偿了另一个当事人的缺点,那个有缺点的网,只有当那怪种的后代占了优势并且规范了网的形成时,才重新产生出来。丝束构成一切动物种类之间的最初根本差异,一个物种的丝束的那些变异,造成这个物种的一切千奇百怪的变种。
(沉默了很久以后,雷小姐从她的梦想中醒转过来,用下面这个问题把大夫从他的
梦想中拖出:)
我有了一个很荒谬的狂想。
博尔窦:什么狂想?
雷小姐:男人也许只是女人的怪物,或者女人只是男人的怪物。
博尔窦:如果你已经知道了某一些事情的话,你一定会老早就得到了这个想法。你要知道,男人的各种器官,女人也都一一具备,唯一的分别,只是男人有一个悬挂在体外的囊状器官,女人有一个缩进体内的囊状器官;一个女胎和一个男胎是很相似的,很容易认错;这个造成错觉的器官在女胎中越变越小,那个体内的囊则 越变越大;这个器官虽然越变越小,却不丧失它原来的形状;它保持着这个具体而微的形状;它能够感觉同样的欲望:它同样是性快感的原动力;它有它的龟头,有它的包皮,我们见到它的末端上有一个点几,好象曾经是一根已经封闭了的尿道的口子;在男人身上,从肛门到阴囊之间,有一个所谓会阴的间隔,从阴囊到阴茎的末端为止,有一条缝,好象是一个缝合了的阴门的线缝;阴核过于发达的那些女人长胡子;太监们并不长胡子,他们的大腿长粗,他们的臀部肥大,他们的两个膝盖变圆:他们既然失去了一种性别的特征结构,看起来就好象回复到另一种性别的特征结构了。在阿刺伯人中间,有一些人经常骑马,骑得把睾丸磨坏了,于是就不长胡子,说话尖声尖气,穿着女人衣服,在马车上坐在女人队里,蹲着小便,仿效着女人的作风与习惯……可是现在是说得离题万里了。我们还是回到我们那个有生命的活的细丝束上来吧。
达朗贝:我认为你是在跟雷斯璧娜丝小姐说粗话。
博尔窦:谈科学的时候,是必须用术语的。
达朗贝:你说得有理;这样,这些字眼就失去那些使它们带有不好的意思的联想了。接着说吧,大夫。那么你是跟小姐说,子宫只不过是一个从体外翻转到体内的阴囊,只不过是一种转变,在这转变之中,睾丸被抛出包藏它们的那个囊以外,分布在体腔的左右两侧;阴核是一个具体而微的阴茎:这个女人的阴茎不断地在缩 小,而那个子宫或翻转来的阴囊则不断地扩大;以及……
雷小姐:得了,得了,住口吧,你别夹进来管我们的事啦。
博尔窦:小姐,你知道,我们的一般感觉,只不过是一种触觉的各种变相,要讨论一般感觉的问题,势必要把这网所取的一连串形式抛在一边,单 独讨论这个网才行。
雷小姐:有感觉的网的每一根细丝,从头到尾都是可以感到疼痛和发痒的。快乐或痛苦不是在这个地方发生,就是在那个地方发生,不是在我的蜘蛛的一根长脚的这一段上发生,就是在它的另一段上发生:我总要回想到我的蜘蛛身上。这个蜘蛛乃是每一只脚的共同根源,它把痛苦或快乐归结到这样一个地方或那样一个地方,而自己并不感觉到什么苦乐。
博尔窦:就是一切印象对这个共同原点所保持的恒常不变的那个关系,造成了一个动物的统一性。
雷小姐:就是对于这一连串印象的记忆,给每一个动物造出了它的生命与它的自我的历史。
博尔窦:就是必然跟随着这一切印象而产生的记忆与比较造成思想与推理活动。
雷小姐:这个比较是在哪里产生的呢?
博尔窦:在网的原点中产生的。
雷小姐:而这个网?……
博尔窦:……在它的原点上并没有任何专有的官能:根本看不见,听不见,感觉不到痛苦。它生了出来,发育起来:它从一团柔软的、无感觉的、呆板的物质中发生出来,把这团物质当作枕头使用,在上面伏着,听着,作着判断,发表着意见。
雷小姐:它并不感觉到痛苦。
博尔窦:并不:只要有一个最轻微的压力打断它的判断机能,它就陷入死亡状态。你把这压力除去了,它使恢复了它的机能,这个动物就再生了。
雷小姐:你这是从哪里知道的呢?是否有谁曾经随意使一个人死去和更生过呢?
博尔窦:有的。
雷小姐:是怎么一回事呢?
博尔窦:我来跟你说;这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拉贝洛尼①,这个人你可能是早知道的,曾经被请去瞧一个头部受了猛击的病人。这个病人感觉到脑袋里不断地在跳。这位外科大夫断定脑子里已经形成了溃疡,于是立即就动手术。他把病人的头发剃了,钻开头骨。器械的尖端精确地插进溃疡的中心。脓汁已经形成了;他把这些脓弄干;他用一个注射器把溃疡洗净。当他向溃疡里灌注射液的时候,病人闭着两眼;他的四肢躺在那几一动也不动,一点几生命的征象都没有;当他吸出注射物、使丝束的原点从注射液的重量和压力下松放过来的时候,病人睁开了眼睛,开始动作,说话,感觉;他更生了,活了。
雷小姐:这真稀奇;这个病人好了吗?
博尔窦:他好了;当他好了之后,他照样思索,思想,推理,照样有心智,照样有理性,照样有洞察力,虽然他的脑子少了一大块。
雷小姐:那个作判断的东西真是个非常特别的东西。
博尔窦:它有时候也判断错的;它很容易听从习惯的成见,像有人感觉到一个已经失去了的肢体在疼有之类。人家可以任意欺骗它:你把手指一上一下交叉起来摸一个小球,它就会说有两个。
①拉贝洛尼,外科医生,路易十五的御医。——译者
雷小姐:这是因为它和世界上的一切判断者一样:它需要经验,如果没有经验,它就会把对于冰的感觉当作对于火的感觉了。
博尔窦:它还做另外的事:它把一个近于无限的体积给予个体,或者把自己几乎集中在一个点里面。
雷小姐:我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博尔窦:是什么东西剑定你的实在的范围,划定你的感受性的真正领域呢?
雷小姐:是我的视觉和我的触觉。
博尔窦:白天是如此;但是在夜晚,在黑暗里,尤其是在你思索一个抽象的东西时——白天也是一样——,在你心不在焉的时候怎样呢?
雷小姐:那就毫无限制了。我好象存在在一个点里面;我几乎不再是物质,我只感觉到我的思想;对于我,位置、运动、物体、距离、空间都不复存在:宇宙对于我是消灭了,我对于宇宙也成了乌有。
博尔窦:这就是集中你的存在的最后限度,不过在思想上扩张你的存在,却是可以没有限制的。当超过了你的感受性的真正限度的时候,或者是把你缩得越来越小,缩到你自己身体里面,或者是把你扩张出去,就不再知道结果会变成怎样了。
雷小姐:大夫,你说得有道理。我曾经有好多次在梦中觉得……
博尔窦:那些发风痛病的病人也会觉得……
雷小姐:我自己变得硕大无朋。
博尔窦:他们的脚从床上直碰到天上。
雷小姐:觉得我的两臂和两腿无限伸长,我的身体的其他部分体积也成比例地变大;觉得神话里的恩采拉德只不过是个侏儒;觉得奥维德的那个伸出长臂可以绕地一圈的安斐特丽德和我比起来只不过是个矮子,觉得自己身高齐天,觉得自己怀抱全球。
博尔窦:好极了。我还知道有一个女人的现象和你正好相反。
雷小姐:怎么!她是逐渐缩小,缩到自己身体里面去的吗?
博尔窦:一直缩到她自己觉得和一根针那么细:她看着,她听着,她推论着,她判断着;她怕得要命,怕自己会消失掉;她挨近极小的东西就发抖;她不敢移动寸步。
雷小姐:这是个奇怪的梦;很不愉快,很不适意的。
博尔窦:她并不是做梦;这是月经停闭所引起的一种症象。
雷小姐:她长期停留在这个小得看不见的小女人形状中吗?
博尔窦:一个钟头、两个钟头,以后她就逐渐回复到她的本来体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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