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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德罗哲学选集

_6 狄德罗(法)
雷小姐:这些奇怪的感觉是什么道理呢?
博尔窦:在这些感觉的自然而安静的状态中,丝束的那些尖儿有一种张力,有一种力量,有一种划定实在的或想象的身体体积的习惯力。我说实在的或想象的,是因为这种张力,这种力量,这种能力是可以变化的,我们的身体并不是永远具有同一的体积。
雷小姐:那么,无论在身体方面或者在心灵方面,我们都很容易觉得自己比自己的实际形状要大了?
博尔窦:冷使我们收缩,热使我们膨胀,这样的个体是可以一辈子以为自己比实际上的大小大一点或小一点的。如果一旦丝束发生了强烈的兴奋,尖儿都竖了起来,它们的无数个末梢都挺到了平常的限度之外,那么,头、 脚、其他肢体、身体里面的任何一点就都移出了一个很大的距离,这个个体就感觉到自己硕大无朋了。如果这些尖儿的末梢一旦麻木、迟钝、呆滞起来,一点一点慢慢向丝束的原点缩的话,就会发生相反的现象。
雷小姐:我认为这种膨胀是无法衡量的,我更认为尖儿末梢的这种麻木、迟钝、板滞状态,这种麻痹作用,在发展到某一个程度之后,是会固定的,会停止的……
博尔窦:跟拉贡达民所遇见的一样:那时候个人感觉到脚下好象有许多气球似的①。
雷小姐:他是存在在他的感受性限度之外了,如果他完全陷入了这种麻木不仁的状态,他就会表现得象是一个死人下面的小小的活人。
博尔窦:你可以就此得出结论说:动物原来只是一个点子,它还不知道自己实际上是否比这个点子更多。我们还是回转去吧。
雷小姐:回到什么地方?
博尔窦:什么地方?回到拉贝洛尼的凿骨手术上……我相信这就是你要问我的,就是一个人死了活、活了死的那个实例……不过还有更好的例子。
雷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博尔窦:是加斯多和波鲁斯的神话①的实现;有两个小孩儿,这一个死那一个立刻跟着就活了,那一个死这一个立刻跟着就活了。
雷小姐:哎吁!真是个好故事。这种现象继续了很久吗?
博尔窦:这种现象一共继续了两天之久,他们俩替换着你死我活、我死你活地平分了这两天工夫,所以每人一共活了一天死了一天。
雷小姐:大夫,我恐怕你有一点欺骗我这个轻信的人。请你小心点:如果你骗了我一次的话,我以后就不再相信你了。
博尔窦:你有时也看看“法兰西公报”②吗?
雷小姐:从来不着,虽然这是两位才智之士的大作。
博尔窦:你去找一个人借本月——九月——四日的那一份来。就可以看到:在阿尔比教区拉巴斯当地方,有两个女孩儿背连背生下来,最下面几个腰椎骨,屁股,小肚子连成一气。把一个竖起来,另一个就不得不头朝下。把她们平放下,她们就彼此相望;他们的大腿扭在她们的躯体之间,她们的小腿往上翘着;她们的小肚子上连着一条共同的弧线,在这条线的中央,可以分辨得出她们的性别,在这一个的右股与另一个的相应的左股之间,有一个凹处。
上面生着一个小肛门,从这个小肛门里排出胎便。
雷小姐:这是一个相当奇特的物种。
博尔窦:她们吮吸着用一个匙儿喂给她们的奶。我告诉过你的,他们活了十二个钟头,一个苏醒的时候,另一个就昏迷过去,一个活了,另一个就死了。一个的第一次昏迷和另一个的第一次苏醒是四个钟头;以后几次的交替昏迷与苏醒时间则比较短;她们在同一个瞬间气绝。人们发现她们的肚脐也有一种一进一出的交替运动;昏迷的一个肚脐收进去,苏醒的一个肚脐凸出来。
①这是一种脊髓痨的病象。——译者
①加斯多和波鲁斯,神话中天神的双生子,升天后成为双星。——译者
②法兰西公报,法国官方报刊,1763年后由亚尔诺和须阿尔主编。——译者
雷小姐:你要拿这种生死交替的现象说明什么问题呢?
博尔窦:也许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不过人们既然都是通过自己的系统的镜头来看一切,而我也不愿破这个例,所以我说,这就是拉贝洛尼用凿骨手术所做出来的那个现象复制在两个连在一起的人身上;我认为这两个孩子的网混合得非常巧,因之彼此交互地作用与反作用;当一个的网的原点占优势的时候,就牵动了另一个的网,另一个就立即昏迷;如果另一个的网宰制了公共系统的话。情形就反过来了。在拉贝洛尼的凿骨手术中,压力是由一种液体的重量从上到下造成的;在拉巴斯当的双胞胎中,压力是由网中的若干根丝从下往上牵掣而造成的。这一个推测的根据,是肚脐的交替进出:复生的一个肚脐凸出,晕死的一个肚脐收进。
雷小姐:这就是连在一起的两个灵魂。
博尔窦:一个具有两个知觉和两个意识的基体的动物。
雷小姐:然而在同一时间之内只能有一个意识起作用;如果那个动物活下去了,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
博尔窦:生命中每一瞬间的经验,我们所能想象出的最强有力的习惯,究竟在这两个头脑之间建立起了哪一种关连呢?
雷小姐:一些双重的感觉,一种双重的记忆,一种双重的想象,一种双重的注意力;一个生物的这一半在观察、阅读、冥想时,它的另一半就在休息:这一半疲倦了时,那一半就担当起同样的功能;一个双重生物的双重生命。
博尔窦:这是可能的吗?自然既然随着时间的进展引导出一切可能的事物,它是会形成某种奇异的复合体的。
雷小姐:和这一类生物比起来,我们是多么可怜啊!
博尔窦:为什么可怜?在一个单纯的理智中已经有那么多的疑虑、矛盾、谬误,我不知道有一个双重的理智会变出怎么样的局面来……不过现在已经十点半钟了,我简直听到有个病人从郊外老远的在叫我了。
雷小姐:要是你下去看他的话,他是不是有很大的危险呢?
博尔窦:也许不看危险还小些。如果自然没有我就不做事的话,我们一块儿做是会很有困难的,至于我,如果没有自然帮助的话,的确是作不了事的。
雷小姐:那么你就留下别走吧。
达朗贝:大夫,再听我讲一句话,我就让你去看你的病人了。我在我这一生中既然经历了千变万化,如今我身上可能连一个初生时的分子部没有了,怎么无论在别人或在我自己看来我依然还是我呢?
博尔窦:你在梦中已经跟我们说过这话了。
达朗贝:我做过梦吗?
雷小姐:你整夜都在做梦,梦话说得简直像是神经错乱,所以今早我叫人把大夫请来了。
达朗贝:都是因为蜘蛛的脚自发地动作起来,使蜘蛛警觉起来,使这个动物说出话来。这个动物说了些什么话呢?
博尔窦:它说它所以对别人对自己都是它,是凭着记忆;我补充说,是凭着变迁的经慢。如果你在一瞬间由青年变到衰老,那你就像初生的一刹那一样,被投掷到这个世界里来了;你就不管对别人或对自己,或者对另一些在你看来已经不是原来的本人的人,都已经不再是你本人了。一切关系便都消灭了,你的全部生命史对于我,我的全部生命史对于你,便都弄糊涂了。你怎样能够知道这个弯腰扶杖、双目失明、举步维艰、内心和外貌都大异于他自己的人,就是昨天那个步履轻捷、荷负重担、能作最深刻的沉思、能作最柔和的和最剧烈的运动的人呢?你会看不懂你自己的文章的,你会不认得你自己的,你会一个人都不认识,任何一个人也不会认识你的;整个世界景象都变了。你想想看,初生的你和青年的你之间的差别,比青年的你和突然衰老的你之间的差别还要小些。你想想看,尽管你的诞生和你的青年时代之间连着一连串不断的感觉,你三岁以前的生活终究不是你的生命史。那么,你的青年时代既然与你衰老的时刻毫无连系,对于你还成个什么东西呢?衰老的达朗贝是一点都不记得青年的达朗贝的。
雷小姐:在蜂簇之中,是没有一个蜜蜂会有时间取得团体精神的。
达朗贝:你在那里说什么?
雷小姐:我说寺院精神所以能保持,是因为寺院是一点一点地补充的,当一个新僧侣进来的时候,使有百来个老僧侣引导他跟他们一样思想和感觉。一个蜜蜂走开了,跟着就有另一个蜜蜂补充到蜂簇中去,马上合流了。
达朗贝:得啦,你尽胡吹你那些僧侣,蜜蜂,蜂簇,修道院。
博尔窦:倒并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样胡吹。在一个动物里面虽然只有一个意识,却有无穷个意志;每一个器官都有它的意志。
达朗贝:你是怎样说的?
博尔窦:我是说,胃要求食物,舌头并不要求食物,舌头和胃所以不同于整个动物,是由于动物知道自己在要求,而胃和舌头虽然在要求却不自知;这就是说,胃和舌头彼此间的关系,和人同禽兽之间的关系近似。蜜峰们失去了它们的意识,却保留着它们的欲望或意志。纤维是一个单纯的动物,人是一个复杂的动物;不过我们还是把这个问题留到以后再谈吧。一件比衰老还小得多的变故,就能使人失去自我意识的。有一个濒死的人,以极度的虔诚领受圣餐,承认自己的过失,请求妻子原谅,拥抱他的孩子,呼唤他的朋友,和他的医生说话,吩咐他的仆人,口授他的遗嘱,安排他的事务,一切都做得一明二白,神智清明;以后他好转了,痊愈了,对于他在病中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竟一点都不知道。这一个期间,有时候还相当长,是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甚至还有这样一些例子:有一些人在和人谈话或做事的时候突然病倒了,痊愈后竟接上了为暴病所打断的谈话或行动。
达朗贝:我记起在一个公开的演讲会中,曾经有一个学究,对自己的知识非常自负,竟被一个他素来瞧不起的托钵僧驳得瞪了眼。他,被驳得瞪了眼!被谁?被一个托钵僧!关于什么问题?关于偶然的未来!关于他思索了一辈子的那门平常的学问,在什么场合?当着一大群人!当着他的学生们!他的面子扫地了。他苦苦地思索这些观念,用心过度,以致突然昏睡不醒,这个昏睡病便他把得来的知识通统都丢掉了。
雷小姐:不过这倒是一件幸事。
达朗贝:凭良心说,你说得对。他的理性还保持未失;不过什么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人们重新教他说话和读书,当他开始勉勉强强拼得出音的时候,就死去了。这个人并不是个庸碌之辈,人们甚至认为他有相当的辩才。
雷小姐:大夫既然听了你的故事,也该听听我的故事。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他的名字我不记得了……
博尔窦:这是文德都尔的舒仑贝先生,他只有十五六岁。
雷小姐:这个年轻人从高处摔下来了,头部受了猛烈的震荡。
博尔窦:你说的猛烈震荡是什么意思?他从一个仓房顶上摔下来,头部破裂,有六个星期不省人事。
雷小姐:不管是怎样一回事吧,你知道不知道这件事故造成了什么后果?跟你说的那个学究一模一样:他把知道的事一古脑都忘了;他回到了他的幼稚时期,他有了一个第二度的童年,这个童年还继续了相当长的年月。他变得胆小而怯懦;他玩弄着玩具。如果淘气挨了骂,他就逃到角落里躲着;他要求作转小圈转大圈的游 戏。人们教他读书写字;可是我忘记了告诉你人家还得重教他走路。他重新变成一个大人,变成一个能干的人,还留下了一部博物学的著作。
博尔窦:这部书是一些雕版,是祖吕尔先生关于昆虫研究的图片,依林奈氏的系统作的。我知道这件事;这件事发生在瑞士的苏黎世州,还有一些同类的例子。你把丝束的原点搅乱,你就把动物改变了;好像动物整个就在这个原点上,一会儿支配着分枝,一会儿为分伎所支配。
雷小姐:那么动物不是在专制统治之下,就是在无政府状态之下了。
博尔窦:在专制统治之下,这说得是很对的。丝束的原点统治,其他一切部分都服从。动物在由心灵统治的时候,是它自己的主人。
雷小姐:在无政府状态之下,网中的每一根细丝都挺身反抗它们的首领,不再有最高的权威存在。
博尔窦:对极了。在激情奔放的时候,在神经发狂的时候,在濒于危殆的时候,主人如果发动它的下属们的力量,集中于一点的话,连最柔弱的动物也会发挥出一种意想不到的力量。
雷小姐:在郁症发作的时候,亦即在我们妇女所特有的那种无政府状态中。
博尔窦:这就是一种孱弱统治的现象,其中每一分子都把主人的权威住自己身上拉。我知道只有一种办法可以医好:这种医法是很困难的,不过很靠得住;就是用一种猛烈的动力去激动那个有感觉的网的原点,那个构成自我的部分,使它恢复它的权威。
雷小姐:结果怎样呢?
博尔窦:结果不是它恢复权威,就是动物死掉。如果我有时间的话,我将在这一方面告诉你两件奇特的事实。
雷小姐:不过,大夫,你看病人的时间已经过了,你的病人不再等你了。
博尔窦:这个地方只能在没事的时候来,因为来了就不能走。
雷小姐:你这是客客气气的发脾气;可是你的故事怎么样?
博尔窦:今天你听了这一个故事就该满意了:有一个女人;分娩以后,陷入一种极其可怕的郁症的状态;不由自主地大哭大笑,窒息,痉挛,喉头肿胀,抑郁不语,尖声叫喊,简直什么糟糕现象都全有:这种情形继续了好多年。她狂热地恋爱,心里以为她发觉她的情人已经为她的病所苦而开始与她疏远了;因此她打定主意,如果不好,就得死掉。她的身上起了一场内战,一会儿主人占上风,一会儿属下占上风。当网的细丝的作用和网的原点的反作用相等的时候,她就倒在地上,跟死了一样;人家把她抬到床上,她就直挺挺地一躺整整几个钟头,一动也不动,差不多失去生命;也有些时候,她受到疲劳的侵袭,周身无力,虚脱得好像已经到了最后关头的样子。她在这种斗争状态中一直支撑了六个月。反叛常常从细丝上开始;她自己觉得出这 种反叛。一有征兆,她就爬起来,奔跑,做最猛烈的运动;她在楼梯上爬上爬下;她锯木头,铲土。地的意志器官——丝束的原点坚持着;她踉自己说:不战胜就是死亡。经过无数次胜负之后,首领终于维持住了主人的地位,下属们终于变得非常服从,虽则这个女人尝尽了各种奴仆的痛苦,遭受了种种疾病,她却再也没有郁症的问题了。
雷小姐:这是很勇敢的,不过我想我也可以做得一样好。
博尔窦:这是因为你要恋爱就热烈地恋爱,同时你的性格是非常坚定的。
雷小姐:我知道。一个人的丝束的原点如果凭借着习惯或组织而统治着它的那些细丝,这个人的性格就很坚决;如果为细丝所统治,性格就孱弱。
博尔窦:从这里头还可以作出许多别的结论来。
雷小姐:不过你还有另一个故事啊,说完以后再会作这些结论吧。
博尔窦:有一个年轻的女人,行为有些不端。有一天她决意要弃绝各种快乐。一个人在屋里愁闷,忧郁,患郁症。她请我去给她看病。我劝她穿上乡下人的衣服,整天锄地,睡在谷草上,吃硬面包。这个处方她不喜欢。我就跟她说,那末你就去旅行吧。她于是周游全欧,在大路上恢复了健康。
雷小姐:你要说的不是这个故事;没关系,你还是说出你的结论来吧。
博尔窦:这故事还没说完呐。
雷小姐:很好。你说下去吧。
博尔窦:我没有勇气说了。
雷小姐:为什么呢?
博尔窦:因为我们这样的谈话什么问题都碰到一点儿,什么问题都深入不了。
雷小姐: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又不是做文章,我们是在谈天啊。
博尔窦:譬如说,如果丝束的原点把一切力量都收到自己身上,如果整个系统比方说反转来运动,情形好像一个人在深思时那样,好像狂信者看见天开门时那样,好像野蛮人在火焰中高唱时那样,好像出神时那样,好像有意或无意地发痴时那样……
雷小姐:那么?
博尔窦:那么,动物就变得麻木不仁了,它就只存在于一个点儿上了。我没有见过圣奥古斯丁说的那位加拉谟神父①,痴颠到连对于赤热的炭都感觉不到烫;我没有见过那些野蛮人在刑场上向敌人微笑着,侮辱着敌人,提议他们再来些比已经受过的菩刑更残酷的刑罚;我没有在角斗场中看见过那些角斗士,在垂死的时候回想着角斗的风致和训练;但是我相信这一切事实,因为我曾经看见过,而且是亲眼看见过,有一件不容易的事,和以上所举的例子同样出乎寻常。
雷小姐:大夫,你讲给我听吧。我是跟小孩儿们一样的,就爱听稀奇古怪的事,如果这些事迹能显扬人类,我是不大追问真不真的。
博尔窦:在香宾省的一座小城朗格瑞,有一个好教士,名字叫勒莫尼或德莫尼,信心非常之深,对于宗教的真理是拳拳服膺的。他患了结石症,必须割治。日期决定了,外科大夫和他的助手们跟我一块儿到了他家;他安详地接待我们,自己把衣服脱下,躺了下来,人家要把他捆绑一下,他拒绝了。他说:“只要把我放一个合适的位置就行了”,人家就把他放好了。于①参看“哲学思想录”,第五十一节。——译者
是他要人家把他床脚头的那个大十字架拿给他,人家给了他,他就双手把它紧紧抱住,把嘴紧紧贴在上面。人家给他动手术,他躺着一动也不动,既不流泪,也不呻吟,结石取出来了他还不知道。
雷小姐:这个故事很好;以后你还能怀疑被石头打断肋骨的人看不见天开门吗?
博尔窦:你知道耳朵痛是怎么一回事吗?
雷小姐:不知道。
博尔窦:你真幸运。这是一切痛楚中最厉害的一种。
雷小姐:我很不幸知道牙痛的滋昧,耳朵痛是不是比牙痛更厉害?
博尔窦:厉害无比。你的朋友中有一位哲学家痛了半个月之后,有一天早晨告诉他太太说:我觉我实在没有足够的勇气度过这一整天了……他想唯一的办法只有用人工方法把这痛苦蒙过去。于是乎他就一点一点地钻进一个形而上学或几何学的问题,专心得忘了他的耳朵。人家给他端来饭,他就下知下觉地吃了;一直到睡觉他都丝毫不觉得痛。当他的精神集中状态停止以后,可怕的痛苦又重新来了,而且这一次的痛苦是异乎寻常的凶猛,可能实际上是疲劳激起了痛苦,也可能是衰弱使痛苦更加难忍受。
雷小姐:在离开这个状态的时候,事实上必定疲劳到精神虚脱;那一个人有时候就是这种情形。
博尔窦:这是很危险的,他必须注意。
雷小姐:我不断地叫他留神,但是他不在意。
博尔窦: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了,这就是他的生活;他是免不了因此而死的。
雷小姐:这个断语教我怕极了。
博尔窦:这种虚脱现象、这种衰疲现象证明了什么事情呢?证明了丝束的尖儿并不是闲着不动的,在整个系统中有一个强烈的张力引向共同的中心。
雷小姐:如果这个张力或强烈的倾向继续下去,如果它变成了习惯性的趋向,会怎么样呢?
博尔窦:丝束的原点就痉挛起来了;动物就发起疯来,疯到几乎不可救药的程度。
雷小姐:为什么呢?
博尔窦:因为原点的痉挛和一个尖儿的痉挛是下一样的。脑袋可以很容易地指挥两脚,但是两脚并不能指挥脑袋;原点可以指挥任何一个尖儿,尖几却不能指挥原点。
雷小姐:有什么分别呢,请你说说?可不是,为什么不是整个的我在思想呢?这个问题我应该早就想到的。
博尔窦:这是因为意识只在一个地方。
雷小姐:这是马上就要说的。
博尔窦:这是因为意识只能在一个地方,在一切感觉的共同中心,记忆就是在这个地方,比较也是在这个地方进行的。每一个尖儿只感受一定数目的印象和一个跟着一个的孤立的感觉,并没有记忆。原点则感受一切印象和感觉,它是各种印象的登记员,它对各种印象保持着记忆或一种连续的感觉,动物从最初形成的时候起,就被引导到把自己归结到这一点上,把自己整个固定在这一点上,存在于这产点上。
雷小姐:那么我的手指是不是能够有记忆呢?
博尔窦:你的手指会思想。
雷小姐:那么什么是记忆呢?
博尔窦:记忆是中心所专有的,是网的原点的特殊宫能,就像视觉是眼睛所专有的一样。说记忆不在眼睛里,和泥视觉不在耳朵里是同样不足怪的。
雷小姐:你是逃避我那些问题,而不是回答那些问题。
博尔窦:我一点也不逃避,我是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东西,如果我像认识网的尖儿的结构一样认识了网的原点的结构,如果我能够同样容易地观察网的原点,我就会多知道一些了。我既然对于特殊现象无能为力,就只有抓住一般的现象了。
雷小姐:这些一般的现象是什么呢?
博尔窦:就是理性、判断、想像、疯狂、白痴、凶暴、本能。
雷小姐:我懂了。这一切性质都是网的原点和分枝之间的关系所造成的;这种关系或者是原有的,或者是习惯所造成的。
博尔窦:正是。如果根本成本于比起分校来要强得大多呢?那就产生出诗人、艺术家、富于想像力的人、胆怯的人、善感的人、疯子。如果弱得太多呢?那就产生出我们所谓禽兽、猛兽。如果整个系统松弛、软弱,没有气力呢?那就产生白痴。如果整个系统很有力、很协调、很有秩序呢?那就产生优良的思想家、哲学家,圣贤。
雷小姐:根据占优势那个暴虐的分枝,便产生出动物中不同的本能,人间不同的才智:狗有嗅觉,鱼有听觉,鹰有视觉;达朗贝是几何学家,伏刚松是机械学家,格雷特里是音乐家,伏尔泰是诗人;这些不同结果的产生,都是由于网中的一个尖儿比其他的尖几更强,比同类生物的与此相似的尖儿更强。
博尔窦:由于受习惯的支配,老头儿还爱女人,伏尔泰还写悲剧。(说到这里,大夫做起梦来,雷小姐向他说:)
雷小姐:大夫,你做梦了。
博尔窦:不错。
雷小姐:你梦见什么?
博尔窦:梦见伏尔泰。
雷小姐:啊?
傅尔窦:我梦见造成大人物的那种方式。
雷小姐:他们是怎样造成的呢?
博尔窦:感受性怎样……
雷小姐:感受性?
博尔窦:……或者网的某些细丝的极端善感性是庸人的主要性质。
雷小姐:哎吁!大夫,你简直是骂人。
博尔窦:我早料到你会这样说了。可是什么是一个善感的人 呢?就是一个听任横隔膜作决定的人。一句动人的洁打动了耳朵,一个特殊的现象打动了眼睛,就立刻惹起一阵内部的骚动,丝束的所有的尖儿就都动作起来了,战栗就发作了,恐惧就发生了,眼泪就流出了,呼吸就阻塞了,声音就打断了,网的原点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再也没有冷静,没有理性,没有判断,没有本能,没有办法了。
雷小姐:我认识我自己了。
博尔窦:伟大的人如果不幸获得了这种自然倾向,他就不断地努力削弱它,制服它,使自己成为自己的各种运动的主人,保持丝束原点的统治。于是他便能在最大的危险中约束自己,便能冷静而正确地作出判断。凡是有助于他的观察的,有助于达成他的目的的,便都不能逃脱他的注意;人们会很难使他吃惊;他活到四十五岁,会成为伟大的国王,伟大的大臣,伟大的政治家,伟大的艺术家,尤其会成为伟大的喜剧家,伟大的哲学家,伟大的诗人,伟大的音乐家,伟大的医生;他会驾驭他自己和他周围的一切。他会不怕死,恐惧这个东西,斯多葛派说得很高明,乃是强者随心所欲地把弱者牵得到处跑的一个把柄;他会把这个把柄打碎,而同时使自己从世界上的一切压制之下解放出来。善感的人或疯子是在舞台上,他是在包厢里;这个人就是圣贤。
雷小姐:上帝保佑我不要和这种圣贤往来。
博尔窦:你不向他学习,就会有强烈的痛苦和快乐交替而来。就会在啼笑中度过一生,就会始终只是一个小孩。
雷小姐:我决意要这样。
博尔窦:你希望这样会更幸福吗?
雷小姐:这个我一点都不知道。
博尔窦:小姐,你如此珍视的这种丝毫不能使人伟大的性质,如果来得强烈,就几乎一定会引起痛苦,如果来得微弱,就一定会引起厌倦:不是打呵欠,就是如醉如痴。你无限制地纵情于一曲愉快音乐的感觉,你不顾一切地倾倒于一幕感人的戏剧;你的横隔膜收缩了,快乐就完结了,余下来的只是整夜不散的闷气。
雷小姐:可是如果只有在这种情况之下,我才能享受崇高的音乐和动人的戏剧呢?
博尔窦:错了。我也能享受,也能欣赏,可是除开犯了疝气以外,我是从来不痛苦的。我育纯粹的快乐;我的批评是比较严厉的,我的赞美是比较悦耳的,也是比较经过思考的。对于和你一样容易感动的人,有哪一出悲剧不好呢?你在读剧本的时候,想到你看戏时所经验过的那种出神的情况,有多少次没有脸红?又脸红了多少次?
雷小姐:我有过这样的情形。
博尔窦:因此象你这样善感的人,就不能和我这样冷静安详的人一样说:这是真的,这是善的,这是美的;……使你的网的原点坚强起来吧,这是我们最要紧的事。你知道这是有关生命的吗?
雷小姐:有关生命!大夫,这是很严重的。
博尔窦:是的,有关生命。没有人没有对生命发生厌恶之情的时候。只要出一件事故,便能使这种感觉成为了由自主的、习惯姓的;这时候,各种赏心乐事,各种娱乐,朋友的劝告,自己的努力,便都不在心上了,尖儿固执地给丝束的原点带来致命的打击;不幸的人纵然挣扎抗拒,终归徒然,宇宙的景象在他眼睛里变成了漆黑一团;他带着一堆摆脱不了的悲愁观念前进,最后把自己毁了完事。
雷小姐:大夫,你说得教我害怕。
达朗贝(从床上爬起来,穿着睡衣,戴着睡帽):还有睡眠,大夫,你是怎样讲的?这是一件好事情。
博尔窦:睡眠,在这种状态里,不管是由于困倦,还是由于习惯,整个网是松弛了,不动了;在睡眠中,和在病中一样,网的每一根细丝都在作用着,运动着,向共同的原点传送一堆感觉;这些感觉每每是不协调的,断续的,紊乱的,而在另一些时候,则连接得非常紧密,首尾一贯,排列得非常整齐,连醒的人都不能有比他更多的理性,更多的辩才,更多的想像;也有些时候,这种感觉是非常强烈、非常活泼生动的,人醒来时还要怀疑是否真的发生过这件事……
雷小姐:那么,睡眠是……?
博尔窦:是一种动物的状态,在这种状态里,已经没有谐和了:全部协调,全部隶属关系都消失了。主人听命于自己的下属,受制于自己的活动的那种放肆的力量。如果视觉纲丝激动了呢?网的原点就看见;如果是听觉细丝激动了它,它就听见。只有作用与反作用是唯一存在于原点与细丝之间的东西;这是中央专有的性质的一个结果,是连续法则和习惯法则的一个结果。如果作用从性欲的尖儿上开始——性欲的尖儿是自然为恋爱的快乐和传种接代而设的——,那么所唤起的恋爱对象的形相便是丝束原点反作用的结果。如果反过来,这个形相首先显现于丝束的原点,那么性欲尖儿的紧张、性欲冲动和精液的流射便是反作用的结果。
达朗贝:那么就是有一种上升的梦和一种下降的梦了。我这一夜做了其中的一种:可是我不知道所取的是什么途径。
博尔窦:在醒的时候,网服从外部对象的印象。在睡着的时候,网中所发生的一切现象是从网本身的感受性的活动中产生的。在梦中是没有不专心一志的;梦之所以活泼生动,就是因为如此:梦几乎永远是一种激动的结果,一种毛病的暂时发作。在梦中,网的原点以无限多的方式交替着主动和被动:梦之所以颠倒错乱,就是因为如此。梦中的概念有时也很连贯、很分明,可以比得上动物面临自然景象时的概念。梦只是重新激起的自然景象的图像:梦之所以有真实性,就是因为如此:其所以不可能把梦境与醒时的情况分清,也是因为如此:梦中的情况和醒时的情况有同样大的或然性;除了实验以外,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识别错误。
雷小姐:是不是永远可以实验呢?
博尔窦:不是的。
雷小姐:如果我梦见了一个失去了的朋友的形貌,而且梦见得如此真切,就象这个朋友存在一样;如果他向我说话而我也听见他说话;如果我摸着他并且我的手也得到了坚实的印象;如果我醒来的时候心中充满着柔情和痛苦,眼睛里滚着眼泪;如果我的手臂还伸向他出现的地方,谁能够回答我说我实际上并没有看见他,并没有听见他的话,并没有摸着他呢?
博尔窦:他的不在可以回答你。可是,如果醒与睡是下可能分清的,谁能判明睡眠的长短呢?在安静的情况之下,睡眠就是从上床时起到起床时止的一段昏迷时间;在骚动的情况之下,睡眠的时间有时是一连好几年。在第一种情况下,至少自我意识是完全停止了。你能告诉我一个从来没有人做过并且决不会有人做的梦吗?
雷小姐:可以,就是梦见自己是别人的那种梦。
达朗贝:而在第二种情况下,人们不但有自我意识,而且还有关于自己的意志和自由的意识。做梦的人的这个自由是什么,这个意志是什么呢?
博尔窦:是什么?这和醒着的人的自由和意志是相同的:就是欲望和厌恶的最后的冲动,就是人从出世到此刻的一切经过的最后结果;我相信心思最精细的人也看不出其中有任何区别。
达朗贝:你相信?
博尔窦:向我提出这个问题的竟是你!你不是专门作深刻的思辨,化了一生三分之二的时间来睁开眼睛做梦,无所贪图地行事吗?可不是,你是无所贪图的,比你在梦中更加无所贪图!在你的梦中,你指挥,你号令,人家服从你;你或者不满,或者满意,你遭遇矛盾,你遇到阻碍,你激动,你爱,你恨,你咒骂,你来,你去。在你沉思的过程中,早晨你一睁开眼就想起昨夜所想的观念,你穿上衣服,你坐到桌前,你沉思,你画图,你演算,你吃午饭,你又拿起你的算式,有时候你离开桌子来加以证明;你和别人说话,你给你的仆人下命令,你吃晚饭,你上床,你入睡,没有做出一点有意志的行动。你只是一个点子,你做出了活动,但是你并没有贪图。人们是不是自发地有所贪图呢?意志总是生于某个内部或外部的动因,某个当前的印象,某个对过去的回忆,某个欲望,某个未来的计划。说完这些活之后,我只用一句话来和你说一说自由,就是:我们最切近的行动乃是一个单一的原因的必然结果:这原因就是我们自己,是非常错综复杂的,但也是单一的。
雷小姐:必然的结果?
博尔窦:毫无问题。假定行动的人是同一个人,你想一想另一种行动怎样产生吧。
雷小姐:他说得有理。既然我是这样行动的,那么以另一种方式行动的就不再是我;肯定我在做或说一件事的瞬间又能说或做另一件事,就是肯定我是我而又是另一个人。可是,大夫,罪恶和美德是怎么一回事呢?美德,这个名词在所有的语言里是这样神圣,这个观念在所有的国家里是这样不可侵犯!
博尔窦:应当把美德说成行善的行动。把罪恶说成作恶的行动。人有生而幸运的,有生而不幸的;人们不可抗拒地被总的潮流所牵引,这个潮流使一个人得到光荣,使另一个人得到耻辱。
雷小姐:自尊、耻辱、悔恨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博尔窦:这是一个人把一个必然时刻所造成的功或过归到自己身上的那种幼稚想法,这种幼稚想法的基础是无知和虚骄。
雷小姐:那么赏和罚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博尔窦:这是纠正可以改造的所谓坏人和鼓励所谓好人的方法。
雷小姐:这整个说法就没有一点危险性吗?
博尔窦:这个说法是对的还是错的呢?
雷小姐:我想是对的。
博尔窦:那就是说,你认为谬误有它的好处,真理有它的弊病了。
雷小姐:我是这样想的。
博尔窦: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谬误的好处是一时的,真理的好处是永久的;真理有弊病时,这些弊病是很快就会消灭的,而谬误的弊病则与谬误始终相随。你看看谬误在人头脑里所产生的结果,和在人的行为里所产生的结果吧;如果头脑里有了谬误,若不是谬误多多少少地和真理联系在一起,因而头脑昏乱,就是谬误完全彻底地和谬误联系在一起,因而头脑错误。那么,一个或者推理时并不一贯或者错误得非常彻底的头脑,你能期待它作出什么行为来呢?
雷小姐:这两种弊病中的第二种虽然比较不甚可厌,也许却比第一种更可怕。
达朗贝:非常之对。所以一切都归结到感受性,归结到记忆。归结到机体的运动;我相当同意这一点。可是想像呢?抽象呢?
博尔窦:想像……
雷小姐:等一会,大夫,我们再把原则简述一下。根据你的原则,我觉得通过一系列纯粹机械的手续,我可以把地上的头等天才归结为一块无机的肉,只让它具有片刻的感受性,也可以把这个无形式的块体由鲁钝到无以复加的状态恢复到天才的人的状况。这两种现象中的一种,可以借砍去原始丝束的一定数目的尖儿并把其余的尖儿搅和起来造成;另一种相反的现象,则可以借恢复砍去的丝束尖儿并使整个丝束正常发展而造成。举例来说:我去掉牛顿的两个听觉尖儿,他便不再有声音的感觉;去掉他的嗅觉尖儿,他便不再有气味的感觉;去掉他的视觉尖儿,他便不再有颜色的感觉;去掉他的味觉尖儿,他便不再有味道的感觉;我除去或搅乱其他的尖儿,他的脑组织、记忆、判断、喜好、厌恶、欲望、意志、自我意识便都不见了,就是一个只保有生命和感受性的无形式的块体了。
博尔窦:这是两种几乎相等的性质:生命属于集合体的性质。感受性属于元素的性质。
雷小姐:我再把这个块体拿来,给它恢复嗅觉的尖儿,它便闻见了;给它恢复听觉的尖儿,它便听见了;给它恢复视觉的尖儿,它便看见了;给它恢复味觉的尖儿,它就尝得出味道来了。我把丝束的其余部分弄整齐,使其他的尖儿能够发展,我便看见记忆、比较、判断、理性、喜好、厌恶、欲望、自然的能力、才能都复活了,我便重新发现我的天才的人了,这是完全没有任何异质的、不可理解的因。于参与其间的。
博尔窦:好极了:你坚持这种看法吧,别的都是毫无意义的看法……可是抽象呢?想像呢?想像就是对于形式和颜色的记忆。一个场面、一个对象的景象必然以一定的方式激动敏感的乐器;这个乐器或者是自己激动自己,或者是为某个外来的原因所激动。于是它便在内部震动起来,或者在外部发出回声;它默默地记录下它所得到的那些印象,或者用约定的声音使这些印象发布出来。
达朗贝:可是它的描述有些夸张,略去了一些情节,加上了一些情节,把事实歪曲了或美化了,四周的那些有感觉的乐器所获得的印象,诚然是那发出回声的乐器的印象,却不是那发生过的事情的印象。
博尔窦:对的,描述或者是历史性的,或者是诗意的。
达朗贝:可是这种诗意或幻觉是怎样带到描述里来的呢?
博尔窦:是由一些彼此互相唤起的观念所造成的,这些观念之所以彼此互相唤起,是因为它们永远是联系在一起的。如果你可以自由地把动物比作一架钢琴,那就请你允许我把诗人的描述比作歌曲。
达朗贝:这是很公道的。
博尔窦:在歌曲里都有一个音阶。这个音阶有它的各个音程;每一个音都有它的和音,这些和音也有它们的和音。因此旋律中便有了转调,歌曲便丰富了,扩大了。事实是一个给定了的母题,每一个音乐家都以自己的方式来感觉它。
雷小姐:为什么要用这种象征的方式把问题弄得含糊不清呢?我要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眼睛,都用不同的方式来看和述说。我要说,每一个观念都唤起另一些观念,根据人们的头脑和性格,人们或者坚持那些严格代表事实的观念,或者在这些观念中带进一些唤起的观念;我要说在这些观念之间是有所选择的;我要说……只是这一个问题如果加以彻底研究便可以写一本书。
达朗贝:你说得对。不过并不能阻止我问大夫:他是不是确实相信,一个和什么东西都不像的形式,是从来不会在想象中产生的,也决不会出现在描述中的。
博尔窦:我相信是这样的。这种能力的一切荒诞的产物,都不过是一些走江湖变戏法的人的伎俩,他们用一些切碎了的动物拼凑成一个自然界从来没有见过的怪物。
达朗贝:至于抽象呢?
博尔窦:根本就没有什么抽象;只有一些习惯上的省略,一些略语,使命题一般化一些,使语言比较便捷一些。是一些语言的记号使抽象的科学产生。一种为许多行动所共有的性质,产生了罪恶和美德这两个名词;一种为许多生物所共有的性质,造成了丑陋和美丽这两个名词。人们说一个人,一匹马,两只动物;然后说一,二,三,于是全部关于数目的科学便产生了。人们对于一个抽象的名词是毫无观念的。人们发现所有的物体都有三度,长,宽,高;人们研究了这三度中的每一度,于是全部数学产生了。所有的抽象都不过是一个没有观念的记号。人们把记号与物质对象分割开来,便排除了观念,只有把记号重新联系到物质对象上去,科学才重新变成有观念的科学;便是因为这个缘故,在谈话中,在文章中都频频需要举例。当你听完一大堆记号之后要求举例时,你对那说话的人的要求,无非是要他给他所发出那一连串声音说出物体、形象、实在性、观念来,把经验到的感觉应用上去。
达朗贝:这对你是不是很清楚了呢,小姐?
雷小姐:并不太清楚,不过大夫就要解释的。
博尔窦:你可以这样说。我所说的这些话,也许有一些地方需要修正,有许多地方需要补充:不过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十二点我在玛雷区有一个诊断要做。
达朗贝:使语言比较便捷一些!大夫,人们到底了解过没有?人们到底被了解过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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