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制止他:“不能去抓,越抓越痒,”
“可是不抓痒得很难受。”
“我家有花露水,我去拿来给你搽一搽,应该会舒服一点。”
苏一跑回家拿花露水时,突然想起她给钟国买的手机链,赶紧从小背包里翻出来。一翻还看到了那份《体坛周报》,当然是一起带过去。
报纸在钟国面前一扬,他意外又欢喜,虚弱地笑:“你帮我买报纸了!我刚刚还在想,周三的《体坛周报》没看到,错过了那一期呢。”
《体坛周报》这份报纸,钟国风雨无阻每期必买来阅读,已经是经年的习惯。错过了一期没看到觉得若有所憾,现在这个遗憾没有了。
“今天周五又有一期,下午我出去帮你买。”
钟国满足地叹息:“有女朋友真好。”
“我还给你买了东西。你看,”苏一把那个翡翠猪生肖手机链在他眼前晃,再把自己已经拴了同款手机链的手机也给他看。“我买了一对玉石手机链,我一个你一个挂在手机上。玉石是开过光的,有辟邪护身的作用,还刻了我们俩的名字。喜欢吗?”
钟国把她手里的东西一起接了,翻来覆去细细一端详,看到翡翠猪身上刻着的两个名字,苍白的一张脸笑得欢喜极了:“喜欢,太喜欢了。本来我觉得男人的手机不要挂这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可是女朋友送的手机链,要挂,一定要挂。”
钟国一边说,一边拿过自己的手机把手机链挂上去。他对着那只刻着苏一名字的翡翠猪笑:“苏一小猪,你以后就跟着大哥我混了。”
苏一不甘示弱地把她的手机举起来:“钟国小猪,以后大姐大我罩着你。”说完一吐舌头:“怎么我们的口气像两个黑社会的。”
钟国刚绽开笑容,马上又眉头紧蹙在一起,手不由自主地就往身挠:“好痒!”
“快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搽花露水。”
钟国脱去了上身的运动背心,苏一看得倒抽一口冷气,他一身的疹子简直是“全国江山一片红”,难怪他会痒得那么难受。谁长了一身这种小红疙瘩会不痒?
苏一把花露水撒在他胸前背后,再用掌心替他均匀抹开。那些红疙瘩摸起来是一片粗糙不平感,且红通通地发亮。如果是别人身上长这些东西,她一定不敢碰。可是钟国——她一遍一遍地替他搽了又搽:“怎么样?舒服一点吗?”
“真舒服。被你这样搽来搽去我都不痒了。”
花露水有一定的清凉止痒效果,而苏一反复用掌心摩擦疹子,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发痒的症状,钟国舒服得长长吁气。
“那我多替你搽一会。”
苏一再给他洒上花露水,掌心轻柔又有力,按摩般地替他搽身上的疹子。从胸到背,像个小母亲照顾孩子似的细致入微。
钟国趴在床上,感觉苏一一双纤细的手在他背上忙忙碌碌着。一种很幸福很幸福的感觉,透过肌肤传进血液、筋络、骨髓……传遍他全身每一个细胞。他突然觉得这场醉酒真好,虽然很吃苦,却也很幸福,因为有着苏一如此温柔细致地照顾。
第八章 亲卿爱卿(3)
5、
差不多一个星期后,钟国身上大片大片的红疹才渐渐消除,胃口也渐渐恢复。吃得下东西人就好得快了,脸色不再苍白得毫无血色。
苏一天天陪着他,为他变着法子弄好吃的,为他满身的疹子一遍又一遍地搽花露水。还把她新买的歌碟拿过来放给卧床休息的他听:“很好听的老歌,看你懂不懂欣赏。”
旧上海风情的歌声一响起,钟国就笑了:“苏一你怀旧哇?听起上海滩的老歌来了。”
“我觉得好听啊!这些老歌比现在的流行歌曲更有味道。你全部听完后告诉我你最喜欢哪一首。”
苏一在厨房和钟国的房间里来回走动。钟妈妈早上从菜市场买回了几条野生的小鲫鱼,用来熬汤营养价值再好不过。她回到家利落地杀鱼下锅就熬上了汤,然后匆匆赶去上班,临走前叮嘱苏一看着火:“细火慢熬,熬久一点。熬到汤奶白奶白的了,鱼肉的营养和精华就全部熬进汤里去了。你再放点盐倒出来给钟国喝。”
“我知道了,小汪阿姨你放心交给我吧。”
苏一尽职尽责地守着那锅鱼汤。最后熬成的鱼汤果然奶白奶白的,尝上一口,非常的鲜美,又有淡淡的甜味。马上装一碗去给钟国吃。
钟国闻到鱼香味就已经胃口大开,很快啃掉了一条鱼。他习惯性地挟鱼肚皮的肉给苏一吃,她摇头:“这是你的病号餐,给你补充营养的。你给我全部吃完,一条都不许剩。”
钟国抗议:“什么病号餐,我又没生病。”
“你这跟生病有什么两样,还不是照样打针吃药。少废话,赶紧给我吃光,剩一口汤都不行。”
苏一一脸凶巴巴如河东狮吼,钟国眉眼间却全是笑意。一种太明白的‘打是亲骂是爱’的笑意。低下头,他一口口慢慢吃完了这碗由母亲和女朋友“联合出品”的营养鲫鱼汤。
喝完鱼汤,苏一收拾碗筷,洗净锅盆。忙忙碌碌半响后,客厅中播放的歌碟已近尾声。
“钟国,你最喜欢哪一首?”苏一在厨房里扬声问。
他不答反问:“你呢?”
“我喜欢那首《凤凰于飞》。”
《凤凰于飞》是当年上海滩歌后周璇的作品,一首旋律非常流畅好听的歌曲。唱起来琅琅上口,听起来令人心情愉悦。苏一虽然最初买歌碟时,是被《如果没有你》吸引的。可是钟国一回来,心中的幽愁暗恨一消除,年轻乐观的心性又占了上风,改弦易张喜欢上了曲风轻松歌词明媚的《凤凰于飞》。
“分离不如双栖的好,且珍重这青春年少……要像那凤凰于飞,凤凰于飞在云霄”,此一时彼一时,这一刻,这首歌的歌词更能呼应暗合她的心境了。
“你呢,你喜欢哪一首哇?”
苏一忙完了厨房里的活,洗干净手,一边挥着手上的水一边走进房里看着钟国问。他笑得含意深深,慢吞吞地拉长声音说:“我啊……我喜欢那首《给我一个吻》。”
《给我一个吻》是三十年代上海滩最流行的一首快歌,是当年红极一时的歌星张露翻唱的一支英文歌《Seven Lonely Days》。这首歌的节奏非常活泼轻快,挑逗大胆的歌词在那时比较保守的乐坛曾经引来很多争议。
苏一失笑,兰花指在他额头戳个不停:“你这个喜欢太别有用心了吧?”
钟国边躲边笑:“怎么别有用心了?我就是喜欢这首。”
“还不老实,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一两只手在他腋下腰间乱挠一气,钟国在床上蜷成了一只乱蹿的虾,几乎笑岔了气:“饶命啊!我不喜欢了……我不喜欢了……我不喜欢了行了吧?”
苏一停了手,钟国躺在床上喘了半天才喘匀了气息。将双手交叉垫在脑后,他突然轻声唱起来:
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吻在我的脸上,留个爱标记。
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吻在我的心上,让我想念你。
唱了几句没再唱下去了,他看着苏一笑得特别温柔:“我是真得最喜欢这首了,你看我一听就记住了前面两段的歌词。”
苏一起初还假装一脸嗔色地瞪着他,很快,笑意从她的眼梢一点点漾开,水波般漾遍她的脸颊。俯下身,她飞快地,在他唇上轻轻一啄——给了他一个吻。
钟国双手一揽抱住她,加深这个吻。两具青春的身体紧贴在一起,仅隔一层薄薄夏衣,他清晰地感受着苏一胸部的柔软和饱满。全身的血液一下子热流沸腾,呼吸陡然急促。双臂下意识地用力一拖,他把她拖上了床,一个翻身伏在她娇小柔软的身体上。
苏一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挣扎。任凭钟国抱着她在她脸上一下又一下急促灼热地吻,她只是满脸晕红地闭上眼睛。他的唇如通红滚烫的炭,让她全身都燃烧起来。
她火热的身体散发着一种好闻的香馥气息,是少女独有的体香,如迷香般让钟国整个人晕乎乎。吻着吻着,他一只手不自觉地从背后滑进她的衣服,掌心带些微汗津,抖抖地摸索着,探幽青春少女干净芬芳的处子之身。从光洁的背抚到圆润的肩,触手处一片滑腻滚烫。心跳瞬间加速,咚咚咚地跳得简直要蹦出来。
苏一浑身颤栗,因为来自身体内部愉悦的惊悸。当钟国的手从她光滑的背部游走到胸前,稍一迟疑后,果断地伸进她的文胸时。她嘤咛一声,刹那间仿佛被强烈的电流击中了。
苏一声音轻颤:“钟国……”
钟国哑着嗓子:“别怕,我不干别的,我就摸摸,让我摸摸吧。”
他颤抖着手去解她的文胸,女子的胸衣搭钮,毫无经验的青涩少年根本不懂得怎么解开。两只手在她背后摸索了好半天,他有些发急:“怎么解不开呀!”
满脸赤红的苏一含羞又带笑:“解不开就算了。”
“不。”
钟国到底是解开了。少女两个含苞花朵般丰盈的□滑入手心,掌指间美妙的触感无与伦比。情不自禁地,他把头埋进她的胸,那样浑圆绵软芳香的胸。他像回到了婴儿时代,在她怀里拱头拱脑,抚摸着,吮吸着。
苏一双颊滚烫,火一般艳艳的红。她在钟国的爱抚下战栗、悸动……双手哆哆嗦嗦地攀上他的背,他的运动背心早被他一把脱下甩在一边,满背肌肤都是湿湿的汗,滑得几乎让她抱不住。她只有手指拼命紧扣,指尖几乎嵌进他的肉。
亲密的拥抱,亲吻、爱抚……纠缠间,他们感觉彼此的呼吸越来越急,心跳越来越快,身体越来越热……钟国突然用力地箍紧苏一的身体,紧得似乎是想将她嵌进自己的骨肉里……
他们并没有偷食伊甸园的禁果,但是在这样的爱抚亲吻中,也同样冲上了快乐的颠峰。从晕眩般的激情中平静下来,钟国依然把苏一紧紧抱在怀里。他们的颊上都还满是激情过后的红晕,两张年轻鲜艳的脸庞,一起又羞赧又幸福地微笑……
这是苏一和钟国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每天穿胸衣时都会忍不住想起他笨拙地解不开扣时的情景,一想就不由自主红着脸偷偷地笑。
*** ***
红疹一褪,精神一好,钟国马上又生龙活虎起来。中断了好几天的游泳重新开始,他又带着苏一往嘉陵江跑。这天等不到日落西山,早早地就去了。烈日的热量在下午四五点初初乍褪时,他们就一起出了门。
平时他们出门常常是骑一辆单车,钟国喜欢苏一坐在他身后抱住他,苏一也喜欢。手抱在他柔韧的腰时,她会把脸颊也贴上他厚实的背,感受他身体的温暖和气息。那种感觉非常非常好,好得她无法用言语形容。
有时两人也一起手牵手地去坐公交车。避开公交车的高峰时间段,上车后坐到最后那排最高的座位上,观光般在南充市里无目的地转悠。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地方就下车。
今天他们是坐公交车出去。车上的人不多不少,零零星星地还有两三个空位。不过没有连在一起的两个空座位了。钟国让苏一在靠窗的一张单人椅上坐下,他牵着她的手站在一边。
“要不你坐到那边去?”苏一指了指车厢后的一个空位。
钟国摇摇头:“不用,我就站在这里就行了。”
他不愿意松开她的手独自坐到后面去,宁愿在她身边站着。苏一笑了,身子往里面让一让:“那我们一起坐吧。”
“单人座坐两个人不舒服,你一个人坐吧。”
苏一半开玩笑地小声说:“那要不你坐位子,我坐在你腿上好了。”
他们一起在家里看电视时,苏一经常坐在钟国腿上。他常常笑着说她“你好重啊!”,却又每每要拉她在膝上坐着。
钟国的头一下摇成拨浪鼓,声音压得低低的:“不行,公共场合要注意影响,别让人说我们拿肉麻当有趣。回去我再抱你。”
苏一看着他粲然一笑,心里喜欢极了他这份人前的腼腆。紧握一下他的手,他马上回握她一下。相视而笑,两张笑脸都如糖果般蜜甜,眼波中有情意水般流动。
游完泳上岸,天色正暮,天边的浮云是一朵朵深紫灰蓝。滨江大道上的橙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亮出一个美妙的仲夏夜。钟国和苏一随便找个地方吃了晚饭,然后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
影院里放映的是一部激烈的二战影片,军号嘹亮硝烟弥漫,苏一看得不知不觉伏在钟国的肩膀上睡着了。一梦醒转,影片已近尾声。他的肩承着她一个多小时,已经发麻发木。
“你怎么不叫醒我?”
“干吗要叫醒你?我还打算你如果一直睡得那么熟,散场后我就把你背回家呢。”
“那么远,你能把我背回去?”
“把你背出电影院,打辆的士到楼下,再把你背上五楼就行了。你不信我能把你背回去,要不我们试试?”
苏一笑声悄悄:“电影院里这么多人,你好意思背我吗?”
“那电影院这一程就算了,一会回到家楼下,我一口气把你背上五楼。”
夜里回去,钟国果然把苏一背上了五楼。说是五楼,因为一楼是储藏室,所以等同六楼。他背着她步伐稳健轻快,一阶阶走得如履平地。
虽然钟国还是年纪轻轻的男孩子,宽宽厚厚的肩背,结实强健的肌肉,却已经有一种很男人的感觉了。苏一伏在他的身上,满心满怀的安全感依赖感,忍不住双臂环上他的颈,偎得更紧。突然想起那天在他房间里那样亲密的拥吻爱抚,不由悄悄地红了脸。
“苏一,你太轻了。以后要多吃一点,千万不要减肥啊!”
苏一大发娇嗔:“喂,你一下子说我轻,一下子又说我重。我到底是轻还是重啊?”
钟国呵呵直笑:“当然是轻了,说你重那是逗你玩的。”
很快就走完了三层楼,钟国突然把苏一放下来。她有些意外:“怎么?就背不动了?”
“背你太容易了,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剩下三层楼,不如我把你抱上去好了。”
话音未落,钟国就已经笑着一把将苏一打横抱起来了。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她偎在他怀里,那样年轻热烈的怀,胸膛的温度是朝阳的暖。不由自主把颊贴上去,嗅到他身体的微微汗息,像雨后青草地在阳光下薰蒸出的气息。
苏一闭上眼睛,深呼吸,呼吸他的气息,呼吸爱的味道。唇上蓦地一热,是钟国低下头来深深吻住了她。心醉神迷……
6、
2003年8月的第一天,钟国在报纸上看到了一条让他兴奋不已的消息。
“苏一,后天晚上在天坛公园,北京奥组委要正式公布北京奥运会的会徽。本来5月份就该发布的,因为非典而不得不延期,现在总算可以露出庐山真面目了。”
因为喜欢体育关注奥运,钟国对北京奥组委奥运会筹办工作的进展非常关心和了解。
“会徽公布很重要吗?”
苏一是典型的外行人说外行话,钟国失笑:“奥运会徽是一届奥运会的主题标志,它的公布和圣火传递、开幕式盛况并称为奥运三大盛事,你说重要不重要?”
“这样啊,听起来倒真是挺重要的。发布仪式在天坛公园举行,那如果你在北京不是可以现场观看?”
“这么重要的发布仪式,你以为谁都可以进去观看。天坛公园下午就关闭园门不接待游客了。一共邀请了2008名社会各界精英人士做现场嘉宾共睹盛会。我现在还不够资格入选嘉宾之一,等二十年之后我再去竞争一下吧。”钟国说得半开玩笑半认真。
“二十年以后你一定能行,我看好你。到时候有这样的盛会你可要带上我啊!”
“没问题,我肯定带上你。有我的就有你的。”
二十年以后还不可预知的事,他却已经答得这么斩钉截铁。是年轻男孩独有的充满力量和不容怀疑的口吻。同样年轻的苏一听得喜滋滋:“你说的啊!有你的就有我的,来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孩提时代深信不疑的庄严约定,年轻的心依然愿意相信。两根小指头勾在一起,向遥远的未来展开憧憬……
8月3日晚上,钟国早早地就拉上苏一一起守着电视机。
这天晚上,北京天坛祈年殿前,北京奥组委将举行隆重的第29届奥运会徽发布仪式。会徽发布、圣火传递和开幕式被称为奥运会三大盛事。现在第一桩盛事拉开序幕,在北京成功申办2008年奥运会两年多之后,作为北京奥运会主题标志的会徽,即将通过电视直播亮相全球。
钟国非常期待:“申奥会徽‘太极人’设计得很好,我相信这个奥运会徽也一定会不负众望。”
受他的感染,苏一也兴致勃勃地期待着北京奥运会会徽的亮相:“希望可以让我惊艳一下。”
“不会只让你我惊艳的,你看看今晚天坛这个盛大辉煌的仪式场面,北京奥组委是憋足了劲要让全世界惊艳。”
北京奥运会会徽的公布非常有中国特色。从黄缎锦盒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木盒打开后,一方晶莹剔透的中国印呈现在世人眼前。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和国际奥委会协调委员会主席维尔布鲁根,一起将这方以“中国印·舞动的北京”命名的会徽徽宝,饱蘸朱红印泥,在中国式长轴纸卷上郑重盖下了印记。向全世界公布了北京奥运会会徽的图案。
“中国印·舞动的北京”这个会徽,一看就是中国出品。书法和印章是中国古老文化中最突出的元素,传统的中国汉字加传统的中国红,红的色彩和白的线条形成鲜明生动的图案。“京”字采用写意式的象形文字,像一个起舞的人形,具有浓郁的中国文化底蕴。
钟国一眼就喜欢上了:“非常好,既有着鲜明的中国特色又动感十足。苏一你觉得呢?”
“还行吧。”
苏一起初只是印象平平。但接下来播放了由张艺谋导演的会徽宣传短片,用极富感染力的画面和音乐诠释了会徽所蕴含的丰富内涵。看过宣传片再来看这个会徽,竟觉越看越有味道了。
“钟国,这个会徽还是很耐看的,越看越喜欢了。”
“喜欢吧,明天北京会有会徽纪念品上市,我让徐文亮替我去抢购。”
北京奥运会会徽“中国印”8月3日晚上正式公布后,8月4日,首批印有2008年北京奥运会会徽的奥运会纪念品,将在北京一些大商场和首都机场采取限量发行、定点销售的方式上市销售。
钟国马上给徐文亮打电话,让他明天一早帮忙去买“中国印”纪念品:“你要早点起床去啊!去迟了肯定买不到。纪念品中一定会有纪念章,帮我抢两个纪念章,我和女朋友一人一个。”
结果第二天上午,徐文亮打电话来说有辱使命,钟国交代的任务没能完成。
“钟国你不在北京,你没看到奥运会徽的纪念品卖得多火爆,那简直就是跟抢似的。早晨七点钟就有很多人在王府井百货大楼和燕莎商城那几个指定的专售地点排队了。这些商场开门两个小时不到,卖得最好的会徽纪念章就被抢购一空。在贵重金属纪念章的销售点,听说纯金、纯银纪念章也在半小时内被一抢而光。实在卖得太火了。”
钟国气得哇哇大叫:“徐文亮,不是叫你早点去吗?你怎么不也早早地去排队?”
“我去了,我也是八点不到就去燕莎排队了。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可是所有纪念品都限量购买,每个品种每人限购一个,我不能同时买三个纪念章。我只买到一个,自己留下了。然后我再跑去百货大楼,看能不能替你也买一个。赶到那一看,我KAO!商店门口排着六七十米的长队,十多名保安在现场维持秩序。高温35度的天气下,我又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结果还是没有买到纪念章。兄弟,最后我帮你买了一顶帽子和一个钥匙扣。你和苏一一人一样留作纪念,就算我完成任务了吧。你要实在是想要纪念章,听说九月份后第二批纪念品会上市,到时候你人在北京,我陪你早点排队去买。一定买回一对来,怎么样?”
只能这样了,作为首批限量发售的奥运会徽纪念品,有总聊胜于无。钟国让徐文亮把买到的东西给他快点寄过来,三天后特快包裹就到了。
帽子和钥匙扣都很精致,钟国拿去给苏一看,问喜欢哪一个?她挑了钥匙扣。一边帮她把钥匙一枚枚套进新钥匙扣里,他一边说:“苏一,等第二批纪念品上市,我一定买回一对纪念章。你一个我一个。”
“干吗非要买纪念章?”
“因为所有纪念商品中,纪念章最有纪念意义呀!”
苏一自以为了解:“还因为这是我们中国第一次举办奥运会,所以这个会徽纪念章特别有意义。它见证历史是吧?”
钟国抬眸看定苏一,慢吞吞地笑道:“是呀,它见证历史。不过,对于我来说它还见证了爱情。记得我们是怎么和好的吗?”
苏一陡然明白了,笑容盛放如花:“这倒是哦,申奥成功后我们才‘一笑泯恩仇’的。对,有纪念意义,太有纪念意义了。这届奥运会对我们意义非凡,这个纪念章一定要买。”
第二批奥运会徽纪念品于当年国庆期间上市,钟国终于成功地买回了两枚纪念胸章。价格不贵,只要15元一枚,但是意义——绝不是金钱所能衡量的。
第九章 多情总被无情恼 (1)
1、
大三开学没多久,钟国在北京一家建筑设计事务所做了兼职实习生。他跟他爸爸借了五千块钱,买了一台配置优越的品牌电脑,用于学习和工作。
“爸,我争取半年之内把钱全部还给你,最多不超过一年。”
钟国一派自信满满的口气,让做父亲的听得心头直乐呵。钟爸爸本来是打算供到儿子大学毕业后就撒手不管了,让他自己去独立。没想到儿子的独立意识更强,学费以外的开支就用到“借”字了,还认真地说定还款日期。钟爸爸高兴之余,私下里对妻子说:“咱们儿子够独立,将来一定有点出息。”
苏一也开始尝试接触社会了,大三大四时期,不能还天天封闭在校园里一心只读圣贤书,要主动参与一些社会实践工作,多学习如何与人交流沟通,以及为人处世的技巧,对于毕业后走上社会有很大帮助。
苏一找到了一份做家教的工作。每天晚上坐七八站路的公交车去给一个初三女生综合辅导两个小时,报酬是20元。钱不多,再扣掉每天的来回车费更是收入菲薄。但她还是坚持做了,权当是锻炼自己。
做家教之余,她还试着给报刊杂志投稿。中文系的女生,摆弄文字如同厨师摆弄菜的原材料。大火下锅翻炒几下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就出来了。她的文章开始陆续地上了一些报纸杂志的版面,虽然多是豆腐干式的短文,稿费也不多,但看到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她心里还是蛮有成就感的。告诉钟国,他也替她高兴,还专程跑去把刊登了她一篇文章的杂志买了一本回来,在同学们面前吹嘘自己的女朋友是如何的美女加才女。
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出去做家教,间或着写写稿子,苏一开始每天忙忙碌碌起来。给钟国打电话,他也是一样的时间紧张,要画设计图,要做模型制作,他还经常晚上跑到工地去:“不去施工现场多看一看,关起门来埋头画图纸跟闭门造车有什么两样。”
两个人都忙,但电话和短信的联系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反而更加频繁。初入社会的点滴感受,他们详细地交流,并互相鼓励:“努力!加油!好好干!”
每次挂电话前,钟国都会低低地说一句:“苏一,我特别特别——想你。”
苏一听得懂他加重语气的‘想你’两个字的意思,脸红又心跳。
忙忙碌碌中,苏一依然牢牢记着钟国的生日快要到了。二十岁是大生日,一定要送他一份有纪念意义的礼物。送什么好呢?
上课前,趁着教授还没来,苏一抓紧时间向许素杰征求意见。许素杰如今不在宿舍住了,她和她的朱大哥一起在校外租间房子过起了二人世界。现在想跟她多说说话,只有趁在教室里的时间。
“我昨天问周虹送什么礼物好,她的建议是皮带、领带、钱包、剃须刀之类的,毫无新意。许姐姐你替我想一想,你好好替我想一想。”
苏一抓着许素杰的手摇个不停,似是要摇出一个满意的答案来。她笑着回答:“可是我想的也毫无新意,我的意见是不如你织件毛衣送给他算了。虽然是很老套,但女朋友亲手编织的温暖牌毛衣,哪一个男生收到都会非常高兴的。送礼物最重要的不是新意,而是心意。你说是吗?”
许素杰一番话所言极是,苏一听得眼睛晶亮,有意采纳却又颇为踌躇:“许姐姐,可是我不会织毛衣。”
“不会织就学呗。”
“来不及了,下个月9号钟国就过生日了,只剩半个月的时间,我怎么可能织出一件毛衣来。”苏一太清楚自己的笨手笨脚了。
“那就织围巾好了。围巾简单容易织,而且围巾的意义也很好哇!是缠绕的意思。就这样,织条围巾去缠住他。”
许素杰边说边手掌在课桌上一拍,算是一锤定音了。下课后,苏一就跟着她上街买毛线,决定给钟国织条围巾做二十岁生日礼物。在毛线店挑挑拣拣大半天,最后苏一选中了一款蓝色羊毛线。
那种蓝,蓝得像夏日夕照下的嘉陵江水。
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张忙碌,要上课,要做家教,白天晚上的大段时间都被占去了。织围巾的活,苏一只能在课余睡前这些零碎的时间段里见缝插针地做。她呆在宿舍里的时间几乎针线不离手,周虹取笑她:“哟,这是织女下凡了吧?”
周虹这学期又恢复了几分以前的活泼爽利,苏一知道这与程实上学期末的道歉大有关连,真是解铃还需系铃人。
苏一是初拿织针的新手,一开始抱着针线都不知该如何下手。许素杰特意回宿舍住了一夜,手把手教会她最简单的花样织法。接下来就全看她自己的了。偏偏她对这个毫无灵性,织起来屡织屡错。打错了,只好拆掉重新再打。这样织了又拆,拆了又织,白白浪费了不少时间功夫。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围巾才刚起了个头。苏一简直快要急死了,她利用一切可以利用上的时间织围巾。每天晚上去给学生做家教,来回路上要花上大半个钟头,她就带上毛线活,坐在公交车上,就着车窗外一段明一段暗的路灯织。光线不够好,织起来费眼费力,苏一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手里的织针和毛线,一针针地缠绕、交叉,推进,嘴里默默地念:“上针、下针、上针、下针……”
如果她不默念针数提醒自己,在这样的光线下很容易就织错了。
一次在学生家里,苏一塞在背包中的毛线活露出一截织针针尖。被学生家长看到,那位妈妈脸色马上就不好看了:“小苏啊,我请你来给我女儿辅导功课的,怎么你还带上毛衣来打吗?”
这误会,苏一赶紧解释,这才让家长的脸色由阴转回了晴。而苏一从此知道了要注意细节,在工作时间里,与工作无关的东西要收好,不要让人产生不该产生的误会。
在课余时间织,在公交车上织,在睡觉前织……苏一的入睡时间一天更比一天晚,宿舍关灯断电后,点着蜡烛挑灯夜战。最晚的那夜凌晨三点才睡。而就在这一夜,钟国生日的前三天,她终于织好了一条长长的羊毛围巾。虽然针脚疏落,织工不够细致,却是她倾其全力织就而成。围巾捧在手里,柔实轻软。若在冬日里围上他的颈,会不会带给他如春天般的温暖?
围巾拿去邮局以特快专递方式寄给钟国后,10月9号,他生日那天早晨,苏一如常给他打电话,送上最早的生日祝福。他笑着问她:“又给我寄了一张什么样的卡片?”
去年他的生日,苏一寄去的是一张她自己手工绘制的卡片,故今年有此一问。
苏一打着哈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秘而不宣给他织了围巾的事,想要给他一个意外惊喜。拿着手机呢哝软语了大半天,要准备去上课了,她想挂断电话,钟国却不干:“你还没给我唱生日歌呢。”
苏一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却佯装不知:“生日歌呀!好,马上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钟国听得叫起来:“不是这首,是去年你给我唱的那首。我要听那一首。”
“去年都听过了,今年还要听吗?”
“当然要,我年年都要听,你也年年都要唱。”
年年都要——这四个字如在蜜糖罐里腌过,听得苏一心头一片甜蜜蜜。嘴里却道:“年年都要我唱,你不会听腻吗?”
“不会,永远不会。你一定要年年唱,哪怕老得牙齿掉光了也要唱,不准偷懒。”
钟国非常霸道强横的口气,下命令一般。苏一也乖乖地听话,眉眼笑盈盈地对着话筒轻声唱起来: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钟国。清晨我放飞了一群白鸽。
为你衔来一枚橄榄叶,鸽子在崇山峻岭飞过。
我要祝福你的生日,我的钟国,愿你永远没有烦恼永远快乐。
我要祝福你的生日,我的钟国,这是我在远方爱的诉说……
听完了苏一专门为他而唱的生日歌,钟国才心满意足地挂断了电话。接下来的整个上午,苏一都一直在想:他会在什么时候收到那包快递呢?快递包送到他手中时,他又会是怎样疑惑的表情?而打开的那一刻,长长的蓝色羊毛围巾自他指间迤逦而下时,他又会是怎样惊喜的神色?
想像着,猜测着,苏一的唇角不由自主地一直挂着一朵小小的微笑。上午的课她都上得心不在焉,不时看自己在课堂里调成震动提示的手机,等待着一个惊喜的电话。
钟国的电话是在中午时分打来的,苏一正在去食堂的路上。他的声音欣喜若狂:“苏一,你给我织了围巾,你居然给我织了围巾。你真是太好了,我真是太幸福了……”
恐怕中了五百万大奖的幸运者,都没有他这样的喜悦激动。听着手机里高兴得狂喜的声音,苏一黑着一双连日睡眠不足的眼圈,很甜很甜地笑了。织这件围巾的所有辛苦,在这一刻都微不足道。他的狂喜,就是她最好的回报。
不过是寻常又寻常的一条手织围巾,但织围巾的人织得那么全心全意,得到围巾的人那样欣喜若狂。物质有价,感情无价,有些东西的价值有着金钱永远达不到的高度。用一句直白的大实话说吧:你有钱也买不到。
2、
苏一为钟国日夜赶工,织出了一条温暖牌的围巾。不知怎么让周虹也动了心,也缠着许素杰带她去买了毛线回来做“织女”。而且她还一开始就要求许素杰教她一个复杂却特别漂亮的花样针法。
“虹彩妹妹,要我教你可以,不过你先坦白交待你这是给谁织的?你既是‘织女’,总得有个‘牛郎’吧?”
苏一在一旁帮腔:“对对对,赶快交待,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周虹却拿出一付刘胡兰的架势,拒不透露半点口风。苏一和许素杰审了半天后一无所获,一致认同如果在抗战时期周虹绝对是地下党员的不二人选。
周虹织围巾不像苏一那么赶,她织得慢,织得格外细致。慢工出细活这话真是一点不假,半个月功夫下来,她才织了不过一米来长,可是织好的部分花样精巧,针脚细密平实,怎么看怎么无可挑剔。
“哇,你织得比我好太多了。哪个男生有福气收到你织的这件围巾,他一定睡着了都会笑醒。周虹,你到底给谁织的?”苏一好奇不已,不知哪个男生打动了周虹的一颗芳心。
周虹还是不肯说,只是笑而不语。宿舍的电话铃突然叮叮叮地响起来,苏一没有接:“一定是找你的。”
唐诗韵不在了,许素杰搬走了,如今宿舍只有她俩住着。苏一有手机,一般找她的电话直接打到手机上来。宿舍的电话只会是找周虹,她还没有买手机,所有联系都靠这部固定电话。
“喂,于经理呀!你好你好……明天上午……有空……好,我九点前一定到。”
苏一听了她的只字片言就听出大概来了:“又有活干了?”
“是呀,一家商场开业。”
课余时间,周虹也一样在打工。因为她高挑苗条的身材优势,在某家礼仪公司做了兼职礼仪小姐。参加一次这样的活动报酬从50到100元不等,比苏一做家教要强多了。当然她不是天天都有这样的机会,所以她另外还兼了一份白酒促销的活,一有空就出入成都各大酒店,推销一款品牌白酒。有300块钱的底薪,然后每销出一瓶就有一瓶的提成,比较旱涝保收的待遇。
周虹兼的两份职都比苏一的家教工作时间要灵活,赚得也更多。苏一曾经半真半假地表示羡慕:“还是你长得高比较好,找工作都好找一些。我咋就才一米六呢。”
周虹那份礼仪小姐的工作就不必说身高条件了,就连她做的白酒促销员,公司也要求一米六五以上的身高。对于这种硬性规定的身高要求,苏一愤愤然之极:如果所有公司都这样招聘员工,如她这般的矮个子岂不是不要混了?
周虹却微微一笑:“这份工作没你想像的那么好,不过是当花瓶,所以要求多一点。换了你去做,被男人色迷迷的眼睛盯着看,肯定早受不了跑掉了。”
会吗?苏一半信半疑地去看了一次周虹上班。看过以后,果然再没有羡慕的心情了。
那是一家酒店的周年庆典活动,周虹和一排十来个高挑漂亮的女孩子穿着旗袍,袅袅婷婷地站在酒店门口。她身上那件桃红旗袍,两边的开衩直开到大腿根。像描写旧上海时代电影中的那些百乐门艳舞女郎,两条雪白的腿在裙衩中一览无遗。一大群看热闹的路人围成半圈,肆无忌惮地对她们评头品足,议论着哪个礼仪小姐长得最漂亮,哪个又身材最好,哪个大腿最白……
苏一听了几句就面红耳赤地转身走了。很奇怪周虹怎么受得了?婉转地问起,她红着脸却竭力表现得无所谓:“不过是让人看一看,在游泳池被人看的地方还要多呢,只当那是些死鱼眼睛好了。”
看到她满面通红的样子,苏一就知道自己问得莽撞了,以后很有分寸地再不提起这些敏感话题。
吃过晚饭后,苏一和周虹一起出门。她要去酒店促销白酒,她要去给学生上课。
今天路上很不顺利,公交车坏在半路,一车乘客只能下来等下一班车。苏一焦急地朝着马路上张望,望穿秋水也等不到下一班车。她这个学生的妈妈很麻烦,如果迟到就会不高兴。有次她不过迟了五分钟,她就挂下脸说了一大通话:“小苏啊!每晚七点到九点两个小时是辅导时间,九点以后我们妮妮就要上床休息了。这是我们科学规划过的时间安排,合理精确的劳逸结合,你不能打乱她的作息秩序。”
苏一喏喏称是:“阿姨我知道,我以后不会再迟到。”
迟到五分钟就这样上纲上线,当时苏一心里挺不舒服的。但是不可否认,这位动辄较真的学生家长,教会了她什么是守时。
如果再等不到车,今晚铁定要迟到了。苏一狠狠心,拦了一辆的士钻进去。报上地址:“请你开快一点,我要迟到了。”
赶飞机般十万火急地到了学生家楼下,计价表上是8.4元。苏一身上除了几个用来搭公交车的1元硬币,就只带一张50元的大钞。拿给司机找钱,他摸摸索索在口袋里翻了大半天才把递了一把零钱给她。苏一急得不行,一把接过来都没有细看就拔腿冲上了楼。
这样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两分钟。苏一进门就道歉:“对不起阿姨,公交车路上坏了,我临时打的来的。真是不好意思,下次我一定注意。”
学生妈妈的脸色阴得跟外面的雨夜差不多:“小苏啊,以后你不用再来了,我现在把钱全部结清给你。”
苏一一下愣住了,半响才吃吃道:“阿姨……就是……因为我迟到吗?”
“妮妮今天模拟考的成绩出来了,你辅导了她那么久,分数却还是那么低。你都辅导了什么呀?完全没有效果。你说我还有必要花钱请你吗?”学生妈妈一脸气愤地拍出两张不及格的试卷,“你自己看看吧。”
苏一看着那两张试卷,咬住嘴唇说不出一个字来。她早就知道这个学生肯定考不好,她每晚为她补习功课,无论她如何讲得口干唇燥,她都似听非听,几乎不搭她的话,一看就知道心思根本不学习上。倒是在她带来的毛线活被她妈妈发现她作出解释后,她从此跟她有话说了:
“苏姐姐,你这是给你男朋友织的吧?”
“苏姐姐,你是怎么喜欢上你男朋友的?”
“苏姐姐,你和你男朋友感情好吗?”
“苏姐姐,你男朋友不在你身边,你想他吗?”
问来问去都是这些问题,苏一约摸大概能猜到,这个十五六岁的女中学生一定在早恋。她的学习一塌糊涂也就在她的预料之中了。她虽然极力想要替她把成绩提高上去,但是牛不饮水强按头是没有用的。学生不配合,老师再怎么卖力教也是白搭。
可是这些话没办法跟学生妈妈细说,苏一只有闷闷地跟她结清工钱走人。她是九月下旬来这家做家教的,九月的工钱说好留到十月份一起给。总共算来做了三十六天,每天20元,本来一共可以拿到720元。可是学生妈妈冷着一张脸扣去一半:“你的辅导完全没有效果,我怀疑你根本就没有给妮妮仔细上过课。现在我会付一半给你,已经很客气了。给你400块,找我40。”
苏一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忍耐再忍耐,伸手接过了她人生中第一笔自己赚来的钱。没有任何喜悦的感觉,心里是满满的委屈和辛酸。掏出口袋里刚刚司机找给她的40块钱往桌上一放,她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可是还没走到门口,突然听到身后学生妈妈惊天动地地叫声:“唉呀,你居然找假钞给我,这种素质你是什么大学生啊!”
假钞!苏一脚步一顿,转身几步冲回去,从学生妈妈手里把钱夺回一看。果然,四张十元的钞票中有两张是假币。回想起那个的士司机找钱时的摸摸索索慢吞吞,她这才明白了所为何故。
学生妈妈简直是暴跳如雷:“这样的大学生,在我家里就敢用假钞蒙起我来了。我真是瞎了眼才会挑你来给我们妮妮补习,真是不要带坏我女儿,你把真钞换给我马上从我家里滚出去。”
苏一起初还想好好跟她解释,但那一连串急风骤雨般的骂声,让满腹委屈气恼像吹气的气球般迅速鼓胀起来。毕竟是初涉尘世乍历社会的女学生,还没有锻炼出一身铜筋铁骨百毒不侵。难看的脸色难听的话,捱上片刻就已经感觉水深火热。
从手里四张百元大钞中,抽出一张,她使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扔过去。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我不知道那是假钞,是的士司机找给我的。我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零钱找你,这一百块我不要了,算我找你的钱。”
苏一说完马上就冲出了门,身后异样安静,那个学生妈妈的嘴巴似是突然间哑巴了。
第九章 多情总被无情恼(2)
3、
刚从学生家里走出来,苏一的眼泪就夺眶而出。
长这么大,她还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虽然她并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但是作为一个城市家庭中的独生女儿,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是他们眼中都独一无二的宝贝。可是刚才,她却被人肆意践踏如一茎微不足道的野草。
一边下楼梯,苏一一边拿出手机来给钟国打电话。开心的事她会马上告诉他,他会分享她的喜悦;不开心的事她也会马上告诉他,他会分担她的烦恼,并且安慰开导她。她已经习惯了事无巨细都对他说。
电话里的声音很吵,有机器轰隆隆的运转声直刺耳膜。钟国又在施工现场,他大声告诉苏一:“现在接电话听不清,等会我离开了工地再打给你。”
苏一也对着话筒大声说:“你在工地上要小心一点啊。”
反复说了好几遍他才听清楚:“我知道,先挂了。”
挂掉电话时,苏一已经信步走到了住宅楼下的绿荫道。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她怏怏地朝前走。身后却有人喊她:“苏一。”
这个地方会有谁叫她?苏一有些意外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男孩身影从绿荫道的那端朝她走过来。一开始走在树荫的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脸。直到他走到路灯下,橘黄灯光斜斜映下来,映出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孔。
苏一很意外:“程实,你怎么在这?”
程实指了指他身后的一栋住宅楼:“我想租房子,刚刚看了这楼里一套房出来。你又怎么在这?”
他指的那栋楼正好是苏一辅导过的那个学生家相邻的楼房。苏一也指给他看:“我本来在这栋楼里一户人家做家教,不过……今天开始不教了。”
“哦。”程实似是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却道:“你就因为这个哭了?”
苏一一怔:“你怎么知道我哭了?”
“刚刚你一下楼我就看到你在抹眼泪,还疑心看错了,可走过一看眼圈还是红红的。”
“我一下楼你就看见我了?”苏一觉得很惊讶,晚上楼前光线并不好,在有路灯的地方才能认出人来。他的眼睛难道是红外线夜视镜吗?
“其实是你一下楼我就听到你大声讲电话的声音,这才看到你的。”
原来如此,苏一想起自己刚刚给钟国打电话时,因为听不清楚而一再加大声音。没想到,隔楼有耳,让程实听到了她在附近。真巧。
是呀,真是巧。人生有很多巧合,是由一个个环环相扣的小细节而来。如果苏一不给钟国打电话;如果钟国不是正在工地,她就不会那么大声;如果她的声音小点,也就不会被程实听到,那么这个晚上她就遇不上程实。
“难怪,我就说那么暗的光线你怎么可能一眼就认出我来。刚刚我打那个电话背景声很吵,所以讲得特别大声。”
程实都听到了,和她通电话的那个人在工地上,她嘱咐他要小心一点,反复说了好几遍。这样的百般叮咛,一定是她男朋友吧?
一念至此,心里突然有一阵非常微妙的波动。微妙到程实自己都无法一一的理清……定定神,他旧话重提:“为什么哭了?你可不是爱哭的女生呢。”
苏一是什么性格的女生,程实还是很了解的,毕竟他们之前针锋相对过好几次。所以她会哭,在他看来是很难得的事。他见过她两次落泪,两次都让他心里很不好受。这是第三次,他同样有着不好受的感觉。
苏一叹口气:“刚刚……被学生的妈妈炒了鱿鱼,说我没有辅导好她女儿。”
她说得简单,但程实知道真正的事实绝不会这么轻描淡写,她一定听了很多难听的话,她也一定是委屈得哭了。
有心想要安慰她,却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人。程实想了想才开口:“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有段时间我每天帮同桌的男生抄黑板上的作业题。那时数学老师和语文老师都是这样布置作业,往往粉笔字写满一黑板。我抄完自己的再抄他的,经常抄得手酸,却还是拼命抄。因为抄完后他就会把他的电动玩具车给我玩十下。”
程实突然说起他小时候的事来,苏一不明所以然,听得也很不解:“玩十下是什么意思?”
“就是玩具车给我玩,他在一旁数数,数完十下后我就要还他。”
苏一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计时法,十分惊讶:“数完十下后就要还他,那他要是数得快你连十秒钟都玩不到。”
程实眼神淡然:“可是那时能够让我玩十下,我就已经非常高兴了。他的玩具车是他爸爸从上海带回来的,带遥控的,我以前见都没见过。”
苏一哑然,现在的程实,是校园里颇有名气的温州小开,人人都知道他家里有钱。谁会想到他会有这样的童年时光,帮同学抄作业题抄到手酸,就为能够玩上十秒钟的玩具车。
顿了顿,程实又接着说:“后来他却不要我替他抄作业题了,说我写的字不好看,老师改作业时只打‘良’不打‘优’。没有‘优’的成绩他爸爸就不会再给他买新玩具。他另外找了一个字写得好看的同学替他抄,玩具车也不再给我玩了。”
转头看定苏一,程实的眼睛深邃:“那时我是很认真很努力地在给他抄作业题,因为我太想玩那辆玩具车了。可是我的努力没有被他认同,我想这不是我的错吧?”
“当然不是了,我相信你很尽力了,他不认同是他的事,绝对不是你的错。”
“是呀,只要尽力了,别人不认同没关系。所以苏一,不管那个学生的妈妈说你什么,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苏一这才知道程实突然说起他小时的事,是为了开导她。一时很是感激:“我知道了,那些不中听的话,我只当从没听过。”
程实点头:“这样就对了,你现在要去哪?”
“我回学校,你呢?”
“我也要回学校。”
苏一想也没想:“顺路,那一起走吧。街口不远处就有公交车站,可以搭车回学校。”
程实却似是用心想了一下:“好。”
苏一和程实一起并肩走在这片住宅区的林荫道上。这个住宅区比较上档次,园林绿化做得很好。马路旁的两排树木都高大茂盛,浓密树荫荫没了整个夜色。月亮从枝叶隙间泼下无数银色碎点子,仿佛铺开一地星辰。
“这里的环境真好,难怪你会跑到这里来租房子。对了,刚才那套房看中了吗?”
“不是很满意,再看看吧。”
“你以前不是有租一套房在住吗?干吗又要租?”
“那套房不想住了,想另换一套。”
“你干吗非要租房子呢?住学校不好吗?”
苏一的问题真多,程实却没有半点不耐烦:“平时住学校集体宿舍可以,周末时我想有个单独的空间呆一呆。”
“就为这个去租套房,一个星期才住两天,一个月才住八天。程实你好奢侈呀!”
程实承认:“是,有时候我是非常奢侈。”
边说边走,走出小区大门,走到附近的街口处,到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台等班车回学校。苏一突然想起来,开玩笑似的问:“对了,你今天出来居然是走路,没有征用那个王经理的车吗?”
程实无端端地脸一红:“我……有时出门也坐车的。”
苏一摸出自己身上的几个硬币,笑吟吟地对程实说:“你一定没有零钱投币吧,以前我搭过你的便车,今晚我请你坐一次车。你请我坐的是小车,我请你坐的是大巴,就体积而言,你相当占便宜哦。”
程实看着她的眼睛笑意微微荡漾:“那可真要多谢你了。”
站在公交站台上等车,十月尾的天气,已然阵阵秋凉。尤其夜晚的风刮起来时,有一丝瑟瑟的寒意。苏一穿着一件黑白方格的长袖连衣裙,出门时走得急忘记拿上一件小外套,这会被秋风一吹,觉出几分冷。她忍不住抱了一下肩膀,程实一眼瞥到:“冷吗?要不别等了,我们打的吧。”
“打的很贵的,这里回学校要十几块。”苏一的家境不是太差,父母都在事业单位工作。以前她花钱也很随意的,可是做了一个多月的家教后,深知了赚钱的不容易。她开始有意识地节制起自己的开支用度,不该花的钱不愿乱花。
“打的的钱我出,今晚还是我请你坐小车吧,改天你再请我坐大巴。”
程实边说边伸手欲拦下一辆的士,手刚举起,就被苏一一把按下去了。她指着马路那端:“车来了车来了,公交车已经来了。”
上车投完币,苏一就直接走到车厢最后的那排座位坐下。大巴车最后的一排座位是最高的位置。钟国喜欢坐在这个位置,苏一随他,也爱屋及乌的喜欢。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上车后只要这个位置是空的,就只在那里坐下。
程实跟着她穿过整个车厢的空座位,坐到最后一排。他看得出来这是她喜欢的位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他没有问,他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坐下来一垂眼,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的手腕。刚才苏一一把按下他招的士的手,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那纤细五指的触感依然清晰分明地透进肌肤。蓦地,让他的心跳停顿了一下……
第九章 多情总被无情恼 (3)
4、
程实一直把苏一送到女生宿舍楼下。张望了一眼大楼,他似是随口一问:“你住哪间宿舍呀?”
“五楼最边上那一间。”
苏一指给他看,那间宿舍的门与窗在夜色中一片黑漆漆,一望可知没有一个人在屋里。
“你们宿舍都没有人在?”
“是呀,我们宿舍现在很冷清。唐诗韵……她不在了,许素杰也搬出去了,周虹天天晚上打工要打到快十一点才回来,很多时候宿舍里都是空的。”
苏一的声音怅惘,如今她回想起刚进大学时,宿舍里四个女生每天都是热热闹闹的谈笑场面,真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许素杰只是搬出去住了,这都没什么,依然天天能在校园里见面。唐诗韵却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永远不可能再见到她。宿舍里原本属于她的桌与床,苏一她们非常默契地从不往上面乱放行李杂物之类。不像别的宿舍,空出来的桌床往往成为大家的杂物堆放地。空桌空床,在她们心里还是属于唐诗韵的地方。
程实看她一眼,声音非常温和:“唐诗韵的事情不要再去想了,有些事忘记比记得要好。”
苏一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有些事情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一回事。她勉强一笑:“那我先上去了,再见。”
苏一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程实站在楼下,一直看到她宿舍的灯光亮出一窗柚黄,这才转身离开。他走得很慢,很慢,一脸的若有所思。突然想起什么,停住脚步拿出手机打电话:“张司机……”
程实在电话里交待张司机去某个住宅区某幢楼房前的空地取车。他其实是开着王经理的车去那个住宅区看房,但是苏一邀请他一起走时,他想了一下,决定和她一起慢慢地走去搭公交车,把小车丢在楼下不管了。
为什么会这么做?程实怔怔地立在原地问自己。他听到心底有个细细的声音在回答:你好像喜欢上她了。
喜欢吗?程实深深吸口气,他还会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吗?
隔着浩瀚时间海回望,程实依稀能够看到年少时的自己。独自坐在深夜空寂无人的田野上,满天星子在眼前闪啊闪,最后闪成朦胧一片。是他的泪水,无声无息漫上来,模糊了视线……
程实用力甩甩头,似是希望甩去一些极力想要忘却的记忆。
苏一回到宿舍没多久,周虹也回来了。她今晚回得特别早,一脸晕红,桃花也似的娇艳。
周虹这几天晚上回来,都带一点微醺之态。她说为了让客人买白酒,她陪饮了一杯。
苏一直觉不妥:“你陪客人喝酒?这样很危险,小心把你灌醉了弄出事来。”
有唐诗韵意外失身的前车之鉴,苏一实在害怕周虹一个不小心重蹈覆辙。周虹的表情却很沉静:“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吃亏的。我有点酒量,一杯绝对喝不倒我。如果让我多喝的我也不干。”
“周虹,非要干这个工作吗?要不换一个好了。”
周虹沉默片刻:“这个工作收入比较高,我需要钱。我爸妈他们那个国营工厂已经彻底倒闭了,他们这个年纪的工人最尴尬,一时退不了休,又很难再找到别的工作。现在家里只有出的没有进的,如果我再不努力赚点钱,坐吃山空下去只怕我的学费都成问题。”
苏一哑然,顿时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多么可笑。跟那个“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一样。如果有饭吃谁愿意饿着?若是有办法可想,周虹也不会愿意去做这些不入流却赚钱比较多的工作了。
苏一知道学校有些女生的课余兼职比周虹更加不入流,在舞厅陪舞酒吧陪酒或是在夜总会里坐台,钱来得快来得容易。女大学生提供性服务已经成为一些娱乐场所的招牌,这类现象也已经让人从看不惯到司空见惯了。
“咦,周虹你今天怎么回得这么早?又喝酒了,看你的脸红的。”
“我没喝酒,今天遇上一个豪爽客人,没有任何要求一下就买了我五瓶酒。八点不到就超额完成了任务,我就懒得再理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干脆回来了。”
“没喝酒怎么脸色也红扑扑的?遇上什么高兴事了吗?”
周虹嫣然一笑,脱口而出:“是呀,我在楼下遇见一个人。”
“谁呀?”
周虹笑而不语,苏一却猜到:“我知道了,是你为他织围巾的那个人吧?他到底是谁呀?路上遇见也能让你这么高兴,看来他比程实更让你喜欢。”
周虹以前喜欢程实,并为他狠狠地伤过一场心。从此不谈这些风花雪月的事,现在不知是哪个男生让她又情思萌动了。
周虹却还是不肯说,她爬上自己的床拿出毛线活一针针细致地织起来,唇角一朵丁香般的微笑。
***
苏一另外开始找起家教的活来,却很不顺利。九月份初开学时,是家教市场的热火时期,进入十月后需求量至少下降一半,到十一月份更是冷清了。她便零星地找了一些派传单的工作做一做。
做家教的时候,苏一觉得这已经是一份很辛苦的工作了。做了派单员,才知道派传单更不容易。站在街头对着每一个迎面走来的陌生人微笑,礼貌地送上传单。大多数人毫无表情地接过去,对她的笑容视若无睹;有些人接了一看就扔到地上;有些人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就手一挡走开;甚至还有些人会非常不耐烦:“不要,走开。”
几百份传单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一一发完,苏一感受深刻地打电话给钟国:“我发现赚钱真是特别特别不容易。”
钟国也深有体会:“是呀,以前用爸爸妈妈的钱用得大手大脚,真是太不应该了。”
在电话里交流了半天打工的不易后,钟国告诉苏一:“我第一个月的工资明天可以领了,一共900块。这是我人生赚到的第一笔钱,我准备自己留下100块。寄400块给我爸妈,再寄400块给你。”
“还要寄给我吗?不用,你自己留着好了,我不缺钱花。”苏一说得眉眼笑盈盈,心里甜蜜蜜。
“我爸妈也不缺钱花,可是这笔钱意义不一样。所以我留下100块后平分成两份,你一份,爸妈一份,让你们用一用我赚来的钱。苏一,要是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就用我给你寄的钱去买,算是我买给你的。”
苏一派了半天传单的辛劳一下烟消云散,她很舒心很舒心地笑:“那我做家教赚来的300块钱也寄给你,让你也用一用我赚来的钱。”
钟国一口否决:“不要,我是男人,怎么能用女人赚的钱。你用我的天经地义,我用你的可就太没面子了。”
“你好大男人主义呀!”
苏一的话是虽嗔犹喜,钟国笑声朗朗:“你不喜欢吗?”
“我不喜欢。”苏一停顿一下,才继续说下去,“那是不可能的。”
钟国很快就把他人生赚到的第一笔钱给苏一寄来了。不是用的电汇,钱是装在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里用挂号方式寄来的,四张崭新的百元大钞还是连号的。信中附了一张简短的字条:苏一,这是我从出纳手里亲手接过的工资钱,再转寄给你。你喜欢什么,只管去买。
钟国想得真细致,电汇过来的钱就不是他领过的那几张钞票了。所以用挂号形式寄现款,寄来他亲手接过的百元大钞。这四张钞票实在太有意义了,苏一舍不得花掉,连信封和纸条一起妥善地保存起来了。
受钟国的影响,苏一用她做家教赚来的300块钱给爸妈买了礼物。为他们一人选了一套保暖内衣寄回去。她爸爸妈妈高兴极了,苏妈妈在电话里对女儿说:“总算爸妈没有白疼你,赚了钱知道买东西孝敬我们。”
苏爸爸则笑呵呵:“苏一呀!你买的这两套保暖内衣,我和你妈穿了感觉特别暖和。”
女儿用她赚的第一笔钱,买来送给父母的保暖内衣。他们穿在身上自然是感觉特别暖和,因为衣服里有着女儿心室的温度。
父母的欣喜满足,让苏一眼睛没来由地潮湿起来。这二十年,她不知花了爸爸妈妈多少钱,可是她才为他们花了一次钱,他们却这么这么的高兴……
第九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4)
5、
天气越来越冷了,空气中开始有了冬的严寒。钟国打电话来说北京已经下起了雪,他现在每天出门都围着苏一织的那条围巾。
“围了它,特别特别的暖和。我都舍不得洗。”
挂了电话后,苏一当天下午不顾天正阴雨连绵,风雨兼程地赶去那家毛线店,又买了一款深蓝色的毛线回来。准备再给他织一条围巾,还要织一双手套和围巾配成一套。北京那么冷,她要让他更暖和一点。
天气冷了,也没有合适的家教,苏一没再出去做派传单之类的临时工作了,只是继续写稿子赚稿费。现在她有充裕的时间好好给钟国织一条围巾。她专程去买回一本《毛线编织技巧》。每天晚上呆在宿舍里,拿着棒针毛线照着书学针法。
周虹还是每晚出去推销她的白酒,晚上宿舍里每每只有苏一共影儿两个。
这天晚上,许素杰却意外地回来了。她重重地推开门时,吓了苏一一跳:“许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许素杰没精打采:“我不能回来吗?”
“当然不是,你回来我热烈欢迎。不过,你的样子好像不太高兴,出什么事了?和朱大哥吵架了?”
“不要跟我说他,提起他我就烦。”
许素杰气呼呼地一挥手,爬上自己的床躺下去看着天花板发呆。看她的样子苏一就知道自己一定猜对了。果然,许素杰呆了片刻后,一声长叹:“苏一,你和钟国吵架吗?”
“我和钟国,我们俩小时候天天吵,可能那时候把要吵的架都吵完了,现在我们不吵架。”
“谈恋爱哪有不吵架的,你们呀,是因为在一起的时候少,假期里只顾得上相亲相爱,顾不上吵架。”
是这样吗?苏一侧头想一想,好像有点道理。
许素杰的手机响起来,她一看马上按掉。片刻后又响,她索性关了机。很快,宿舍的电话又叮叮叮地叫起来。她没好气:“肯定是那头猪打来的,苏一你不要去接。”
苏一半躺在热被窝里织围巾,也不想下床去接那个电话。它不屈不挠地响了又响,响了又响,响了老半天后终于沉默了。
许素杰心事重重地在床上躺了很久,最后下定决心般地对苏一说:“苏一,星期天你陪我去趟医院吧。”
苏一一怔:“你怎么了?”
许素杰答得有气无力:“我又怀孕了。”
“什么?”苏一惊得几乎跳起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许素杰也是气极了,说起话来不管不顾:“我不是不小心,都怪那头猪,没有避孕套了要他去买,他心存侥幸说什么体外……”
突然意识到不该和苏一说这些话,她硬生生地咽下已经涌到嘴边的话。深深叹口长气:“反正是我倒霉。”
苏一听得懵懵懂懂不太明白,却知道这个问题不能多问,只有换个问题:“为什么不让朱大哥陪你去,他应该陪你去的。”
“不要跟我提他。”
许素杰十分烦躁的情绪,苏一不好再说什么了。她又心事重重地躺了半天后,一个翻身下床,进了卫生间。
刚一进去就听到她‘啊’的一声尖叫,然后是身体与地面相接触发出的沉闷撞击声。苏一惊得一针戳在自己的手指上:“怎么了?”
她一边问一边动作敏捷地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卫生间,看见许素杰摔倒在地板上,一付动弹不得的样子,眉头痛苦地蹙成一团:“怎么卫生间里全是水呀?”
“前两天坏了一根水管,天天漏水,宿管科还一直没派人来修。”
苏一费力地把许素杰扶起来搀回房间,让她在椅子上坐下:“你摔哪了?还好吗?”
她捂着小腹,眉头蹙得更紧了,脸色苍白神色紧张:“苏一,我的肚子好疼。”
苏一怕的就是这个,许素杰怀了孕,摔上一跤可能会出问题。可是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她突然紧紧抓住她的手,手指冰冷:“我……我在流血。”
苏一脑中一嗡:“那……那你要赶紧去医院,不能等星期天了,我这就打电话叫朱大哥过来。”
顾不上许素杰同意与否,苏一马上给朱大哥打电话。她也不会再反对了,吵架怄气归吵架怄气,这样的关键时刻,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能陪在身边。
可是,朱大哥的手机却关了机。苏一不信任地重新输入号码反复拔了好几遍,还是关机提示音。这可怎么办?她一个人是没办法把许素杰送到医院的。出租车不让进校园,她们只能到校门口去拦车。校园很大,从宿舍区走到校门差不多要二十分钟,许素杰现在的状况怎么走得了这么远?如果打120叫急救车来,那她怀孕流产的事情会闹得天下皆知,学校百分百开除处理。可是不去医院也不行啊,她在宿舍出了事的话,更是纸里包不住火。
许素杰伤心地哭了,关键时刻找不到人,她有一种濒临绝境感。
苏一本来还想问她该怎么办?可是看她这付样子情知问她也是白问,只有她来想办法了。现在她需要找个男生来帮她们的忙,把许素杰送去医院。这个男生一定要嘴紧,做得到守口如瓶。苏一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一时极是懊恼自己居然从没问过他的手机号码。
交待许素杰在房间里等着,苏一飞快跑出宿舍,救火般十万火急地跑进了一幢男生宿舍楼,咚咚咚敲开了一间房门。劈头就问:“程实在吗?”
苏一觉得这个时候找程实是最合适的,他寡言少语不爱说话,不必担心他传是非。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应该可以弄一辆车来学校接上许素杰去医院。
开门的那个胖男生狐疑地看她一眼:“你又来找他麻烦?他不在。”
失望,说不出的失望。苏一不死心地再问:“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不知道。”
“那他的手机号码多少你知道吗?”
“知道是知道,不过……”
“知道就快告诉我。”苏一用尖锐的女高音打断了胖男生的话,他愕了一下,乖乖地报上一个号码。
苏一找了一个僻静角落,用她的手机给程实打电话。铃声只响两下就被接起来了,也许是看见陌生的号码,他的声音有些微微讶异:“喂……”
“程实,我是苏一……”
苏一三言两语简单地把事情对程实说了大概,他听完后只答了她六个字:“你等着,我就来。”
十分钟后,程实就开着一辆黑色小车出现在苏一她们宿舍楼下。许素杰挣扎着换上一条黑色长裤,让双腿间蔓延的血迹不易被人察觉。然后由苏一扶着她下楼,一下楼就坐上车直接被程实送到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