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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多手记02坏种子

_3 那多(现代)
  “你说我缺乏想像力?那你告诉我怎么杀死它!你来想个办法,大幻想家!”
  “这里是不是荒漠?”我问道。
  “你疯了!”梁应物立即猜到了我要干什么——职业性的敏感。
  “我们有很多钚,还有你这个斯坦福核子物理学的博士!”
  “你疯了,那多!你完全疯了!”梁应物摇着头,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你想让我们都完蛋?!”
  “你们别吵了!”叶瞳忽然尖声喊道。
  我们立即停止了争吵。
  梁应物闭上眼睛,长吸了一口气,又将它缓缓吐了出来。
  “那多,我们都太激动了,我们应该冷静一下。”
  “是的,我也这么想。”
  “我们都坐下,好吗?”梁应物转到了桌子后,坐在了他的电脑椅上。
  我也重重地坐在了我原先坐的椅子上。
  “让我们平心静气地好好谈谈,看看谁能说服谁。”梁应物建议。
  我摆出了一个尽量友好的微笑,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在‘母体’最不受控制的时候,我们已经请示过上级,上面的命令一直都没有变过,我得到的指令是‘控制,并研究利用这种现象’。”他交叉着双手道。
  “但是你明明知道那有多危险!”
  “那多,你不是以想像力著称的吗?用用你的脑子吧。我们三个负责人,带着上百名顶尖的科学家,每半个月就要换一批天价的设备,仅仅就是为了杀死它吗?如果没有任何应用价值,国家凭什么拨出上亿的资金,让我到这荒山野地来搞研究?”
  “能够杀死‘母体’,就已经是最大的价值了。”
核(4)
  “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我必须对我的工作负责,我要保证我与我所带领的团队作出的每一项努力都有相应的回报;作为一个中国人,我还必须对我的国家负责!”他激昂起来了。
  “我也是中国人,我也爱我的国家,但在这一事件上,我想我必须对全人类负责!”
  “狗屁!”梁应物又再次激动起来,“那多,你根本不明白这项研究的意义。你知道低温提纯金属的技术对这个世界的影响有多大吗?一旦掌握了这项技术,我国的国力至少会比现在提升一个档次,而要是它在世界范围内普及,那将引发第四次工业革命!”
  “我只知道这种影响将可能以整个地球的生态破坏为代价!”
  “我至少有七成把握能够控制‘母体’。”
  “呵呵,你忘了史前人类是为什么逃离地球的了吗?以他们如此先进的技术,尚且不能做到这一点,你的七成把握又是从何而来?”
  “那你告诉我你的建议有何可取之处?在白公山中引爆核弹,不但会污染水源,还会把我们都送上军事法庭!”
  “只要一颗小当量的核弹,况且巴音河是活水。上头要你控制并加以研究利用,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情况,只要认真权衡利害关系,我相信你的上级也会支持我的说法。即使真的被送上军事法庭,我也在所不惜!”
  “以你的说法,那史前人类为什么不直接在百万年前,或者是八千年前就在这里来一次核爆?他们完全有这个能力。”
  “百万年前,那是因为当时地球上已经布满了‘坏种子’的分支,情况已经不受控制,若是在全球范围内那样做只会毁了地球,而八千年前,那是因为他们在这里发现了新人类文明的萌芽!”
  “‘两害相权取其轻’,我想史前人类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想你低估了感情因素在其中所起的作用!这里毕竟是他们的故乡,我们毕竟是他们的孩子!”
  “你这些全都是猜测,根本没有根据!”
  “那你的所谓‘七成把握’又有什么根据呢?”
  ……
  沉默半晌,梁应物最终站了起来,以双手撑住桌子,向前探出半个身体,道:
  “看来我们谁都不能说服谁了?”
  “看来是这样。”我说。
  “但你别忘了,我是这里的负责人,这里还是我说了算!”
  ——软硬兼施,梁应物终于有点像个官僚了。
第九章 软禁
  晚上,当我半躺在床上阅读我写下的《那多手记》时,忽然想到是否要打个电话给叶瞳,然而最终我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在“坏种子”事件的影响渐渐淡去时,我们谁都不愿再提起这一段令我们寝食难安的经历。
软禁(1)
  我回想起30分钟前梁应物向着卫兵说这话时的表情:
  “带这位先生和这位小姐去三号帐篷,小心照顾,保证他们的饮食起居与人身安全,没收他们身上所有的通讯设备,派人24小时看护,不得让他们在帐篷外活动,也不允许任何人与他们接触,这一命令即刻生效,直到我们全体撤离为止,你替我传达到整个营地。”
  疲倦涌上全身。没想到我们两个老同学在出生入死后的又一次重逢,竟然会搞成这个样子。
  我和叶瞳所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数码相机、手机、微型对讲机,甚至是收音机、Discman和纸笔都被没收了。
  如你所知,我们被软禁了。
  “请给我们拿两瓶水来可以吗?”我这时才发觉刚才激烈的争辩已令我口干舌燥。
  卫兵为我们拿来了两瓶纯净水。
  喝过水之后,我越发困倦,就干脆躺上了帐篷中的一张钢丝床,不愿再去想这件事。
  “那多。”
  我转过头,叶瞳正睁着双大眼睛盯着我,她的长发从右颊垂下来,遮住她的半张脸,另半张脸上除了一对似乎总也不肯闭上的大眼睛,就几乎被黑眼圈占据了——然而那黑眼圈一点儿也不吓人,反倒有些妩媚。
  “干什么?”我慵懒地应道。
  “精彩!真是精彩!老听说你平时在单位里呆呆的,不讨人喜欢,没想到你口才那么好呀!”
  “口才好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连人身自由都没有?”
  “这是绑架,我会去告他的!”叶瞳恨恨地道。
  “我们的处境根本不重要。”我摇摇头,“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支持你!那多,那个梁应物,什么东西嘛!一副自高自大、目空一切的样子,看到就讨厌!你数数看,我们遇到他以来我一共对他说过几句话?”
  “呵呵,其实他为人还是不错的,只是处事过于认真,又喜欢以他自己的理论去说服别人。”
  “他会为他的刚愎自用付出代价的!”
  我望着叶瞳,那种不太好的预感又浮上心头。
  “希望你这句话不要在这次的事件中实现。”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扮了个牵强的微笑,道,“睡觉!”
  同一日,入夜。
  我醒来的时候,帐篷中没有开灯,叶瞳仍和衣躺在床上,当我起身要去开灯的时候,忽然发现叶瞳并没有睡,睁着双眼只是呆呆地望着我出神。
  我吓了一跳。打开灯,她依旧没什么反应。
  “喂!”我过去拍拍她的头。
  “啊?”她转过头,有些失魂落魄地应道——如果是在平常,她一定会立即跳起来对着我大吼:“你干吗拍我的头?”
  当她转过脸时,我可以见到她的黑眼圈更深了。
  床头柜上摆着两盆早已冷透的饭菜,分毫未动。
  营地里人们忙碌的声音被帐篷过滤成为一种背景声响,仿佛是被整个世界遗忘的角落。
  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于是我也将脑袋斜过来,与叶瞳四目对视。
  终于她说:
  “你看着我干什么?”
  “那你看着我干什么?”我笑着反问。
  于是她闭上眼睛,道:“我没看你。”
  “你没事吧?”
  “没事。”
  “你在担心什么?”
  “没有。”
  “也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可让我们去担心的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白天。”
  “不吃点饭吗?”
  “减肥。”
  我端起饭菜,将一口饭与半块大排塞进嘴里,用一种含混不清的语调道:
  “你干吗装酷?”
  她忽然坐起身来,将散乱的长发捋到脑后,然后盯着我。
  我的嘴里塞满了饭和肉,根本无法挤出哪怕是一丁点儿笑容给她看。
  她忽然以很认真的态度问道:
软禁(2)
  “那多,你认识梁应物有多久了?”
  下午3点30分。
  手表的闹铃准时响起,令我不得不放下笔,暂时从回忆中脱出身来。
  虽然我不再头晕和发低烧,但我仍然需要坚持吃一年半的药以增强身体的免疫力与造血机能。
  从青海回来后,梁应物、我与叶瞳均不同程度地出现了头晕、乏力、恶心、低烧,以及白血球下降的症状。在梁应物的安排下,我们一同住进了华山医院进行了半个月的放射病康复治疗。
  B大校园,第一教学楼。
  我远远地听见梁应物与学生争论不休,而最后收场的那一句令我感到有些耳熟:
  “你别忘了,我是这门课的老师,这里还是我说了算!”
  然后下课铃声响起。
  我在门口微笑着看着他,他将那本薄薄的讲义卷成一卷,向我打了个招呼:
  “嗨!那多,你很准时啊。走,吃饭去。”
  B大北门口的小饭馆。
  我和他大嚼着蚝油牛肉和椒盐排条,喝着啤酒,就像大学时那样。
  “飞船怎么样?”
  “已经在当地建立了秘密的实验室,研究进行得很顺利,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你知道,我的研究对象是地外生命。”
  “那‘母体’呢?”
  “我也不太清楚,但好像近几个星期都没什么异动,我已经被调离了。现在我只能回来教教书,跟大学生讲讲氨基酸和条件反射。”
  “对不起。”
  “呵呵,其实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事后我想得很清楚,你的观点是正确的,我们应该为我们所做的事感到自豪,而不是感到后悔!”他一边夹起一片牛肉,一边说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
  两个小时前,也就是4点30分,我打电话给梁应物,约好傍晚在B大他上课的教室门口见面。
  至于我为什么要去找他,我对自己的解释是一次正经的、没有其他任何目的的同学聚会,然而若是要追究,虽然我们的生活已经渐渐恢复正常,我最终仍不得不承认我心中对于“坏种子”事件仍然有所担忧。
  “怎么不见你和叶瞳一起来?她现在怎么样?”梁应物问道。
  “呵呵,我也不知道她最近如何,自从出院后就没再联系过。”
  “哈!不会吧,我还以为你们是患难见真情呢!”
  “我看是你自己想见她吧?我抄给你手机号码好了。”
  “你少来,我自己已经够头痛的了!”
  ……
  晚上,当我半躺在床上阅读我写下的《那多手记》时,忽然想到是否要打个电话给叶瞳,然而最终我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在“坏种子”事件的影响渐渐淡去时,我们谁都不愿再提起这一段令我们寝食难安的经历。
  然而未完的记述仍是要写下去——虽然那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令我们陷入危险的境地。
  让我们再次把时间推回一年零一个月又十四天之前。
  飞船发现现场,营地中,三号帐篷。
  “你认识梁应物有多久了?”
  “让我算算。”我一边嚼着饭菜道,“从高中开始,三年加四年加……总有十三四年了吧。”
  “你了解他吗?”
  “从前我算是最了解他的,现在么说不准,但他变化不大,还是老样子。”
  “你认为他算是你的朋友吗?”
  “当然。”——她的问题有些奇怪。
  “那么,他处事谨慎么?”
  “相当谨慎!”我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叶瞳的脸色有些发白,这令她脸上的黑眼圈更为明显,“新石器时代的遗址、史前文明遗留的飞船,以及‘母体’,无论哪一件都是尖端机密,为什么他会让我们两个与‘X机构’毫无关系的人知道得如此详细呢?”
  我开始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了。
  “呵呵,或许他真的需要我们的帮助。”
软禁(3)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他得到了羊皮卷之后,我们就毫无利用价值了。”
  “你别傻了,有那么多人见到我们和他在一起,会出什么事呢?”
  “那些工作人员,不是隶属‘X机构’就是军方秘密部门,你认为他们都是很有同情心的人吗?你知道,要让两个像我们这样的记者在戈壁滩中失踪是很容易的事!”
  我停止了咀嚼,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口中的饭与大排的混合物咽下去,然后以清晰的语调郑重地对叶瞳说:“梁应物是我朋友,我信任他,他不会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情!”
  “但愿我只是瞎猜。”叶瞳适时地收起了她那副紧张的表情,嘴角挂了个笑容,这多少都令她的脸上有了些生气。
  “吃点饭吧,大排味道还不错。”我举起手中的菜盆。
  ……
  在度过了两天无所事事又失去自由的生活之后,我和叶瞳尝到了做囚徒的滋味。难以想像那些要蹲十几二十年监狱的犯人是怎样熬过那段岁月的——或许正如《肖申克的救赎》中所说的——“他们都被格式化了。”
  叶瞳开始大声地抱怨,辱骂警卫,问候梁应物的妈妈,以及说其他一些一个女孩子难以说出口的粗口。有一次她甚至试图袭击并劫持给我们送饭的工作人员——真不知她怎么想的,一天前她还怕被梁应物灭口怕得要命。
  她是女人善变最好的例证。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第四天刚吃过早饭,工作人员就急匆匆地通知我们,立即去指挥部所在的一号帐篷,梁应物有急事找我。
  在度过了三天被软禁的生活之后,我们终于可以迈出这该死的帐篷了。
  然而这种欣喜之情仅仅维持了一瞬间,等待我们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在一号帐篷外,我似乎听到里面有人在激烈地争论,而当我和叶瞳走进一号帐篷的时候,梁应物、老贺,另一个我不知姓名的指挥者与其他三个研究员同时沉默了下来。
  梁应物与其他几个人低语了几句,我隐约听到“他们是我的朋友……”之类,那种言辞令我愤怒,我从未忘记朋友之道而他给我们的却是软禁的待遇。
  其他几人都走出了帐篷。
  梁应物、叶瞳,和我,帐篷中又只剩下了我们三人。
  叶瞳几乎愤怒地要冲上去给梁应物一个耳光,然而我们都还没有忘记这里“究竟由谁说了算”——似乎事件又有了变故,而且是不太好的变故。梁应物已经全没了
  四天前咄咄逼人的气势,而变得有些憔悴。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我们坐下。
  “对不起。”梁应物道,我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是如此的有气无力,“我想,我必须向你们表示道歉,那多你是对的,我的估计完全错误。”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道。
  “‘母体’又再次失去了控制,它的富集能力已经增强到了原先水平的120倍,并且仍在上升,我们根本无法保持对它长时间的放射性照射。在那个岩洞中,‘核’对金属尤其是铁的富集能力强得惊人,只有两小时,一台伽马射线发生器就报废了。现在托素湖中已经有大量的暗红色絮状沉淀物出现,那是氢氧化铁。克鲁克湖也受到波及,湖中的生物开始大量死亡。刚才我还接到报告,说德令哈农场也发现农作物枯死现象,整个戈壁滩的金属与金属盐都在向这里集中!”
  “……”
  “最糟的是,‘母体’,它在分裂!”
  “你说什么?”我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它在分裂,那多,分支在向四面八方伸展,脱离‘母体’,成为独立的个体,它在繁殖!”
  “‘汝辈后人,当遵此谕,若有违者,土则非土,家则亡家……’”我慢慢地坐回椅子上。
  “现在你说什么都好。”梁应物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疲倦。
  “那你找我们来干什么?”叶瞳厉声说。
软禁(4)
  “我不知道。”梁应物摇着头,“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让你们恢复自由,我必须弥补我造成的不便。对不起,我现在脑子里很乱。”
  “梁应物,你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是的,我不是。”梁应物喃喃地道。
  “我们还有机会!”
  他忽然抬起头,盯着我。
  “那太危险了……况且我根本没有决定的权力。”
  “你必须冒这个险!”我冲上去抓住他的肩膀,“等死可不是你的作风!”
  当他涣散的眼神又重新凝聚的时候,我知道他已经下了决心。
  “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相信你吗,那多?”他的神情就像要去赴死,“因为你是我们绝密档案上排名前十的家伙!”
第十章 最后的使命
  梁应物全神贯注地开着车,行进时速维持在110公里,梁应物相信以他的驾驶技术和应变能力,保持这一速度能应付一切突发事件。
  一路上都很平稳,惟有辐射仪的指数在不断上升。
最后的使命(1)
  计划很快就产生了。
  由于在梁应物这是严重的越权行动,他有可能因渎职罪被判终身监禁甚至是死刑。所以一切都要在绝密的状态下进行。
  对于白公山的放射性照射不会停止,而我们需要造一个大约相当于在广岛爆炸的原子弹 的十分之一当量的小当量核弹并把它在“母体”的“核”旁边引爆。而在爆炸后白公山将会完全被摧毁。
  “由于大当量长时间的放射性照射而引起的‘母体’中所含有的不明物质的爆炸。”——我们连推脱的借口都想好了,这虽然是由我想出来的说辞,然而由梁应物的口中说出来,就由不得你不信。
  “虽然我可以借开山用的定时炸弹来改装,但这可不是个简单的活,你知道,我的机械和电子技术只是过得去而已,我需要24小时的时间,而在这24小时之内,那多,我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
  梁应物拿出最后一张画着白公山内部详细地图的羊皮卷道:
  “由于对于白公山的放射性照射将会持续,在如此强的放射性照射下,我们即使穿着防辐射服也只能支持20分钟的时间,这20分钟包括进洞、放置炸弹以及退出来开车离开那里,所以我要你这24小时之内将这张地图烂熟于心,并且有把握在八分钟之内把我们带到目的地。”梁应物严肃地道。
  “没有问题。”我道,“你知道记东西和找路都是我的强项!”
  “那我呢?我需要做什么?”叶瞳问道。
  “你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我道。
  “你休想!”她在我耳边吼叫。
  “你不能去,那太危险了,稍有闪失就会把命送掉,我们根本分不出精力来照顾你!”梁应物道。
  “我根本不需要你们照顾!况且我可以和那多一起记地图,两个人记总比一个人保险!”
  “别耍小孩子脾气了,这不是在玩游戏!”我有些恼怒了。
  “你别忘了,是我带你来这个地方!我才是‘神’选出的‘降魔勇士’!”叶瞳依然不依不饶。
  “好吧。别再浪费时间了,你和那多一起记地图,记住,我们只有20分钟!”
  在定时器、引信、钚-239和其他所需要的材料和工具都一切就绪后,时间已经过去了近4个小时,我与叶瞳一刻不停地记忆着地图上复杂的图形,并相互印证,同时我们还必须回忆当时在岩洞中的情形,估计大概的距离,以计算我们必须保持的速率的下限。
  饥饿与疲劳此时被抛在了脑后。
  梁应物也开始了他近二十小时不眠不休的工作,其间他还需要不断抽出时间来应付来访者,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关注“母体”的最新动向——哈佛与斯坦福双博士的天才在这一时刻尽现无遗,所有与他有关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营地中的科学家仍在不断努力,试图从史前文明所遗留下的飞船遗迹中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然而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
  24小时过得飞快。
  我们所面对的是生命力强到几乎接近不死的传说中的生物,而我们要用最具毁灭性的武器去杀死它。如果你看过《独立日》,或是《地球末日》,或类似的好莱坞大片,你就可以很容易地理解我们当时所处的境况。然而,不同的是,我、叶瞳和梁应物是孤独的,我们背后没有整个人类世界的声援,我们的计划也没有经过超级计算机周密的认证,我们是这场拯救地球游戏中惟一的
  主角。
  我知道,这叫做别无选择,孤注一掷。
  时间开始变得冷酷无情。
  不断有坏消息传来。
  农场农作物的死亡数量不断上升,这已经造成了德令哈农场方面的恐慌并开始怀疑与所谓的“孪生湖勘探研究”有关,西北防护林方面也有动植物异常的消息传来,方圆一公里范围内土壤中的金属含量已经超出正常值700倍,甚至用肉眼也可以看出我们脚下的土地颜色的改变,“母体”富集能力的数据此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这一切不能在短时间内得到抑制,梁应物将不得不面对向地区政府解释的窘境,即使能够得到政府的支持,“X机构”也必将被揭去它的神秘身份。
最后的使命(2)
  然而最糟的是,干冰与液氮的投放对于抑制和杀死“母体”的繁殖体只是杯水车薪,收效甚微。
  惟一能令人振奋的消息是,梁应物的核弹比预期的提早一小时完成了。
  他的眼眶因连续24小时不眠不休的高强度工作而陷了下去,而唇色却变得苍白,这令他 线条刚硬的脸看上去多少都有些恐怖。
  然而由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依旧保持着——或者说尽最大努力保持着冷静、清醒的状态。
  “你们都准备好了么?”他的声音很微弱——我们都不想在谈话上浪费太多的精力。
  “好了!”叶瞳坚定地道。
  于是他将小型的核弹装在一个外部是防辐射塑料,内层包铅的箱子中。
  在每人吃了两块压缩饼干、喝了一点水后,我们又再次穿上防辐射服,将自己打扮得像个救世主。
  一辆配备V8发动机、动力强劲的大切诺基,在戈壁中画出一条笔直而乏味的线,直奔白公山而去。
  一路上我们一言不发,气氛就如同这个大戈壁一般坚硬。
  梁应物全神贯注地开着车,行进时速维持在110公里,梁应物相信以他的驾驶技术和应变能力,保持这一速度能应付一切突发事件。
  一路上都很平稳,惟有辐射仪的指数在不断上升。
  有梁应物在,一切关卡通行无阻。
  我们很快就看到了架在白公山山脚的伽马射线发生器。
  而白公山已经从数天前的土黄色变成了深棕色。
  我们迅速从车上下来。
  “对表!”梁应物道。
  三人的防辐射服上的计时器同时由10∶20 a.m.跳到了10∶21a.m.。
  我们对望一眼,阳光明媚,透过厚厚的铅玻璃面罩,谁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三只毫无二致的、包着黄色防辐射服的右手搭在了一起,梁应物用力向下一按:
  “上苍保佑我们!开始行动!”
  由我领路,梁应物提着箱子走在中间,叶瞳殿后,我们快步向洞中奔去。
  洞中已与我们上次造访的时候大不相同,为了运送伽马射线发生器,洞中狭窄的路段都已经被拓宽,四壁上也以高强度塑料梁加固,防止塌陷,路变得十分的好走,我们几乎一直都可以跑步前进。
  然而越接近中心的岩洞,阻挡我们前进的铁管就越多,纵横交叉的铁管令我很难在第一时间判别方向,我们的速度慢了下来。
  我努力以最快的速度判别正确的路,身后不时听到梁应物低声的催促:
  “快!快!快! 我们已经慢了!”
  好在叶瞳与我同时记忆的地图,在我犹豫的时候,她总是能够及时指出方向。
  9分12秒后,我们到达了中央的岩洞。
  幸运的是,这里已经装置了一架绳梯,令我们可以毫不费力地迅速下到岩洞的底部。
  那种骇人的生命力又再次压迫着我的神经,我们不断倾听着自己越加粗重的呼吸声,叶瞳开始表现出轻微的不知所措,而我的思维也开始变得有些混乱。
  在此,梁应物表现得就像个精神受过特殊训练的特工人员——我相信这一点——而不仅仅是一个科学家,他动作干净利落地打开箱子,取出核弹,用铆钉枪和特制的塑料铆钉将核弹的四个角钉在岩壁上,一边做着这些,一边冷静地道:
  “那多,你带叶瞳先离开这里,我会赶上你们的。”
  “放你的屁!”我大叫,“要走一起走,我和叶瞳走了,谁来给你带路?”
  他不再说什么,打开核弹的控制板,开始设定时间。
  我不断地看着计时器,浑身都已经被冷汗浸透,如坠冰窟。整个安装过程持续了3分20秒,在哔的一声轻响之后,梁应物锁上控制板,大声叫道:
  “快,我们离开这里!”
  我拖着叶瞳的手,在甬道中没命地奔跑,羊皮卷上的地图本能般地在我脑中展开,头盔顶部的灯光照亮眼前三米的距离,洞中的景物迅速地向后退,由头盔的铅玻璃看到的景象,就如同一场异常真实的虚拟幻境,一个第一人称视角的逃亡游戏。
最后的使命(3)
  我不时回头看看,梁应物紧紧跟在我们身后。
  A.M. 10∶38∶50。
  我们准时退出白公山山洞。
  我们以最快速度跳上吉普车,梁应物大声喊道:
  “系好安全带!”
  V8发动机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将车子加速到200公里/每小时,我和叶瞳被加速度紧紧压在座位的靠背上,车两旁扬起的尘土令窗外的景物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当我们看到第一个关卡时,梁应物降低了车速。
  这里已经是安全范围。
  然而我们谁都没有勇气回头看将在十分钟之内被摧毁的白公山。
  切诺基绝尘而去。
  在脱下压得我喘不过气的防辐射服之后,我忽然感到一阵头晕恶心,而叶瞳则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将出发前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梁应物扶我们两人坐下,从药箱中找出三片胶囊,给我们一人一片:
  “这是抗辐射剂,快吃了它。”
  那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科学家忽然冲进来,也不顾我们的存在,焦急地道:
  “梁博士,你去哪儿了?我们四处找你,正等你开会呢!”
  “我去了趟白公山,了解一下实地情况。”虽然他满头大汗,脸色愈加苍白,然而语调仍是很平稳。
  “你知道,局面已经失控了,我们正准备开会讨论向央请求支援,摧毁那个东西!”
  梁应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我和叶瞳作为史前文明飞船的发现者列席了这场会议——这是梁应物一再坚持的结果,当然我猜想我的特殊身份可能也不无作用。
  事实上我和叶瞳并不在意他们所讨论的内容,我们始终都关注着这里与白公山观察站的联系——照理来说,白公山中的核弹应该已于二十多分钟前爆炸了。
  虽然是小当量的核弹,但我们也应该感受到核弹爆炸的震动。可是为什么没有,我非常小心地感觉着地面,一丝震动也没有。
  梁应物眉头紧锁,对于会议,他显然也有些心不在焉。
  难道说,核弹没有爆?梁应物的土法制核弹失败了?
  “没有任何异动,山的土色比三天前进一步加深,露在山外的铁管似乎已经停止生长,转而向地下发展……等等……异常!金属吸收力测定发现异常!吸收力……吸收力……”一旁紧盯着仪器的监测员脸色苍白。
  “怎么了?”梁应物一下子站起来大吼。
  “对金属的吸收速度再次上升,现在已经比半分钟前增强20%,30%了,已经到30%,增幅还在上升。”
  会议室中忽然一片寂静,仿佛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被夺去了舌头。
  人们面面相觑。
  只有监察员干涩的声音不停报出令人惊恐的数字。
  “100%。”
  “150%”
  “200%。”
  十分钟后,监察员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增幅趋于平缓,现在每分钟的增幅大约是,大约是……”
  “是多少?”老贺发青的嘴唇里艰难地发出问话。
  “47.857%”
  天,竟然每分钟暴涨近五成的金属吸收力。
  “所有人员迅速撤离。”老贺当即下了决定。
  是对于核弹的报复吗?撤的话,撤到哪里,以现在的速度,吞噬掉整个中国,不,整个地球都指日可待了,还有哪里可以逃?
  所有的人用最快的速度整理行装,一些笨重的器材甚至来不及带走。我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无力感,在之前,就是在核心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我的生命力正源源不断地被黑洞吸收掉。
  我向切诺基跑去,脚下却忽然一软,险些摔倒。这不是因为双腿无力,而是因为地面传来了剧烈的震动。
  这场突如其来的震动持续了大约30秒钟,才渐渐减弱。
  一个声音突然叫起来:“金属吸收力正在下降,核正在远离我们。”正是那个监察员。
最后的使命(4)
  “核正在远离?怎么可能,往什么方向?”梁应物大声问。
  “地下,它向地下去了。”
  白公山依然分毫无损地矗立在我们面前,一如它跨越千万年的岁月,它也将继续在柴达木中继续存在千万年。
  近三十个人穿着笨重的、黄色的防辐射服鱼贯走进洞中,这场面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
  梁应物、我和叶瞳走在最前面带路,“母体”莫名地消失。经过一番考虑,老贺决定让我们带队,来这里看一看。
  第四次拜访,白公山山腹之中错综复杂的甬道恐怖之色已经尽去,当接近中央洞穴时,我发现那些用来支撑岩壁的高强度抗辐射塑料已经完全融化——那颗核弹确实爆炸了,但我们居然一点都没感觉到,连仪器都未检测到,这就是这种生物的力量吗?
  半小时后,27支25瓦的盔顶灯将白公山中央的洞穴照得灯火通明,然而这里已经变得空无一物。
  所有包围着“母体”的分支已经全部消失,洞壁上覆盖着一层银红相间的金属层,想必是核弹爆炸时熔化的金属粘在了岩壁上。我猜想正是由于这些密集的金属承受了核爆的大部分的能量而使白公山逃过了被摧毁的厄运。
  而在洞的中央,原先“母体”所在的位置,留下了一个半径约有二三十米,深不见底的洞穴。看来“母体”在钻入地下的时候,还把最核心的一些铁质枝干带了下去。
  当我接近洞穴时,忽然一种微弱却顽强的力量再次触动了我的神经,令我站在洞口,呆呆地望着洞中的黑暗出神。
  “看来我们不必再开什么会了。”梁应物道,“‘母体’已经消失了,据我的初步推断,它在长时间、高强度的放射性照射下部分物质起了反应,自行爆炸了。”
  老贺道:“除了观察站必要的人员外,所有研究人员撤出白公山,观察站继续严密观察并报告数据。”
  “唐教授,麻烦你在最短时间内尽量消除这里的放射,在山外部辐射量降低到对人畜无害的程度之前,继续封锁这里。”
  在回营地的路上,我暗暗地对梁应物说:
  “它还活着!我感觉到它还活着!”
  “我知道。”梁应物说。
  “地心,它是因为地心大量的金属而沉下去的,并不是因为核爆。”我说。
  “我知道,”梁应物道,“几百万年过去,我想它成熟了,就像成熟的果子要掉到地上一样,它终于有了足够的力量钻入地下,或许我们的核爆提供了它最后的能量。”
  “真是可笑,如果它早一点成熟的话,我们的祖先也就不用放弃地球了吧。”
  我回到上海不久,就得知梁应物因为“指挥失误,造成巨大经济损失”而被调离了托素湖研究站。但由于史前文明飞船的发现,他算是功过相抵,并没有受到什么处分,继续回到上海的B大担任生命科学院的老师。
  “X机构”在飞船遗址处以飞船为中心建造了一个高度机密的研究基地,在这一年之中,我国的载人航天技术突飞猛进,令世界为之侧目。
  而对于白公山的封锁也于我们离开后的不久解除了,和母体相隔了“千山万水”的“分支”在来年冬天死于大戈壁的严寒之中,长埋于地下。
  说到德米尔希人的祖先,他们因为贪图制取铁器的方便而违背了“神谕”,以至于家园败落,流离失所,流落成为了游牧民族,这从羊皮卷以及克鲁克湖古村落遗址中所发现的铁器都可以得到验证——然而叶瞳却始终不承认这一点,我们就因此在回来的火车上吵翻了,她足足有两个月没有和我联系——当然这并不能掩盖叶瞳的族人为人类的生存环境所做出的巨大贡献。
  我们在回上海之前曾在德令哈与其近郊四处寻找叶瞳的族人们的踪影,然而这个神秘的民族竟然就从此杳无音讯,再没人碰见过他们,仿佛他们从来都只是传说中的人物,未曾真实地存在过——他们举行仪式的老屋已经空无一物,地下室中的神龛也不见了“神盒”的踪迹,连天井中的篝火的灰烬也都已经被风沙吹尽。那场庄严的祭祀、奶奶那布满皱纹与斑点的脸,仿佛都只在梦中出现过,叶瞳曾为此伤感不已。
最后的使命(5)
  我们也问了些当地人,而他们无一例外地不愿提及和“德米尔希”族有关的只言片语。我们很想告诉他们,有关“妖山”与“地狱看门人”的传说应该终结了,然而我们并没那么做。
  由此,羊皮卷上永远不能再回到族中的警示却更像是个诅咒。
  最后,在回上海之前,梁应物和我们所说的话令我和叶瞳印象深刻:
  “你们都已经做了多年的新闻工作了,都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我想保持沉默是最好的方法,当然,我是不会对你们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的。”
  这句话令叶瞳最终还是认为他与间谍片中动辄灭口的特工是一类人。
尾 声
  就在我以为终于可以解开心中的郁结、轻松一下的时候,那该死的、藏身于我办公桌上废纸堆深处的电话又再次响起:
  “那多,好久没联系啦,你身体好点了没?我和朋友约好下星期出发去西藏,你一起去吗?”——叶瞳的声音。
  还记得吗?我对你说过,好奇心是一种极其有害的情绪……
尾 声
  当写完这些文字的时候,那些一个小时之前还清晰逼人的记忆仿佛一下子又都成了遥远的回忆。
  我将大叠的新闻纸与叶瞳送给我的第一张和最后一张羊皮卷都夹在了我的记事本中,将它们亲手塞进随身带的皮包或是锁进办公桌的抽屉中。幸运的是,在这样一个迷宫般的巨大办公室中,没有谁会注意到我在写什么。而所有的真相都将淹没在主流媒体那些浩如烟海却 无关痛痒的文字中。我的《那多手记》也一样。
  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鼻中立时涌入一股令我厌恶的烟味。
  这个四平八稳的房间就在我眼前铺开。与羊皮卷不同,它并没有什么可发掘的秘密,有时我羡慕它的平凡,有时我又厌恶它的乏味。
  但无论如何,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青海那片土地了。
  这个故事——我称它为“故事”并不表明它是不真实的,恰恰相反,它已经真实到了传奇的地步——应该到此为止了。
  就在我以为终于可以解开心中的郁结、轻松一下的时候,那该死的、藏身于我办公桌上废纸堆深处的电话又再次响起:
  “那多,好久没联系啦,你身体好点了没?我和朋友约好下星期出发去西藏,你一起去吗?”——叶瞳的声音。
  还记得吗?我对你说过,好奇心是一种极其有害的情绪……
  那多
  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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