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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多手记02坏种子

_2 那多(现代)
  我与叶瞳对望了一眼,她抓住我的手腕,一同进入了“圣室”。
  “圣室”中宽敞而空旷,我们借着手电光环顾四周,整个圆形的空间被一种类似玻璃的透明材料分隔开,彼此并不连通。透过玻璃看过去,每一个仓室都有各自的入口,看来从另外的五个山丘的入口下来将进入相对应的五间仓室。
  主仓室,也就是我们所进入的“圣室”中,没有任何东西,仅在仓室中央有一个方形的柱台,走近一看,柱台中央也有一个蜘蛛形状的图案。
圣室(3)
  叶瞳忽然扶住我的肩,道:“那多,我有点头晕。”
  我同时也感到,不知不觉中,我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缺氧!
  我立即拉着叶瞳退出了“圣殿”,外面并不比里面好多少。
  “这里的氧气不够了,我们快离开这里。”
  当我们用尽全力爬上那条陡峭的甬道时,却发现压在我们头顶上的小丘根本就打不开。
  “来色而!来色而!……”叶瞳的叫声已经有些歇斯底里。
  我抓住她的双肩拼命地摇晃:
  “冷静点!叶瞳,冷静点!控制好你的呼吸!”
  叶瞳终于安静了下来,半晌,带着些哀怨说:
  “什么‘降魔’,全都是骗人的,我们要死在这里了,那多。”
  “不会的。”我坚定地说。
  死亡的威胁反而令我冷静下来。
  这条路已经被封死了,必须找别的出路。
  我立即拉着叶瞳,以最快的速度滑下甬道。
  洞中都是沙地,我和叶瞳都只是摔疼了屁股,我立即蹿了起来,连身上的灰都来不及拍,就冲入了“圣室”中。
  “你还记得我们避风的地方吗?”我用手电光照向左起第二间仓室,“这五个仓室,都能通到上面。只要我们能砸开这玻璃。”
  我一脚踢在那“玻璃”上,巨大而清脆的回声响彻整个“圣室”,叶瞳捂住耳朵,而我则不停地踢着这要命的“玻璃”,它却纹丝不动。
  几分钟后,我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沮丧地道:“不行,我们穿的都是橡胶底的运动鞋。”
  叶瞳如梦方醒,从背包里掏出一把全钢的小铲子,递给我,道:
  “试试这个。”
  我退后三步,摆好架势,竭尽全力将铲子向着“玻璃”掷过去。
  “玻璃”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
  我们的脸上都浮现出欣喜之色,叶瞳再也不管那震耳欲聋的回声,与我一起狠命地踢着隔开两个仓室的“玻璃”,那一点点裂纹渐渐蔓延开来,终于,几秒钟后随着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声响,“玻璃”上出现了一个大洞。
  十几分钟后,我们又回到了地面上。
  天已经全黑了,皓月当空,满天星斗。
  我与叶瞳迎着戈壁上干燥而迅捷的风,贪婪地呼吸着,在这一刻,生命在我们身上变得无比美妙。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想起来,那极似“玻璃”的外壳,该是足够坚固到支撑飞船进行宇宙航行并且穿过地球大气层的,竟然会给我们以钢铲生生敲破,虽说这飞船在地下不知埋了几千几万年,或许外壳受到侵蚀,但人在危急关头爆发出的潜能,真是巨大。看看手上的钢铲,铲面竟已经弯曲得不成模样。
  当晚,我与叶瞳回到了德令哈,一路上,我们死里逃生的欣喜心情渐渐变得沮丧。
  这次探险,我们一无所获,既没有得到什么“神器”,也不知该如何“降魔”,甚至连“恶魔”在哪里、是什么都毫无头绪,也不知数百、甚至数千年前的“勇士”是如何做的。
  我们在德令哈的宾馆中租了个房间,在吃过晚饭,换下一身衣服,洗去满身尘土之后,我们决定拿出羊皮卷再研究一下,毕竟我们只用到了其中一张,还有四张呢。
  而羊皮卷已被我们探险时的粗暴动作弄得四分五裂,在我试图将其重新拼起来的时候,发现在最后一张羊皮的背面还有文字,而粗心大意的我在研究羊皮卷的时候却没有发现:
  “入我圣室,取我圣石,托素以南,投于妖山,石之所存,魔之不生。”
  托素以南,妖山。
  难道是白公山?
  古村落遗迹、地下的外星人基地、白公山,自此,德令哈附近的三大神秘地点已连成一线。
  “可能是政府也发觉了一些蹊跷,白公山已经被封了。”我道。
  “先不管白公山,我们先拿到‘圣石’再说。”叶瞳道。
圣室(4)
  “‘圣石’,到哪儿去找?”
  “这儿不是写得明明白白的吗?‘入我圣室,取我圣石’。”
  “可是‘圣室’里什么都没有啊,除了那个柱台……”
  “就是那个柱台。”叶瞳一旦脱离了危险,就显出她女孩子心细如发的特质来,“你还记得那柱台上有一个和‘圣室’外面的图案相同的蜘蛛图案吗?既然外面那个是开启‘圣室’之门的机关,那柱台上的,想必就是开启‘圣石’存放之处的开关了。”
  于是我们决定,第二天一早,再探“圣室”。
  叶瞳又恢复了她志在必得的样子,好像完全忘记了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她还差点为这个传说送了命。
  或许三百年后,我们也会成为“德米尔希”族人竞相传颂的“降魔英雄”呢。
第五章 梁应物
  帐篷的拉链被拉开,走进来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白大褂上满是尘土。当他看到我与叶瞳时,显然有些意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梁应物身边,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梁应物的脸色就变得有些紧张,轻声说:“继续实验,密切观察,每两个小时向我报告一次。”
梁应物(1)
  次日一早。
  当我们赶到“圣室”的入口的时候,那里已经变得像一个集市一样热闹。
  大型挖掘机的轰鸣声,二十几顶帐篷,大批的设备与车辆,以及忙碌的人群,还有如白公山地区那般的铁栅栏与卫兵,这些仿佛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令人难以置信,如果不是 我和叶瞳昨晚还在这里有过出生入死的经历,我们一定会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于是我们装做路过的旅行者,试图接近“圣室”的入口的那个山丘。
  而在近十几米的地方,我们就被喝止了:
  “哎,那两个人,说你们呢!这里已经被封锁了,不要走过来!”
  “帮个忙,我们的水喝完了,借点水喝行吗?”叶瞳喊道。
  “别再往前走,不然我不客气了!”卫兵丝毫不为所动。
  我忽然大叫道:
  “梁应物!”
  梁应物是个我认识的人。
  更确切些来说,他是我的高中、大学时的同学。
  再确切些,他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我惟一承认是“天才”的人。
  高中时,他是我的同桌,得益于他优秀的数学、物理和化学,像我这样对理科超级不敏感的人也可以在平常的测验中轻易地混到八十几分。
  高考时,他与我一同考进了名校F大,我学的是新闻,他修的是生物工程。我在新闻学院度过了四年碌碌无为的大学生活,而他却成为了生命科学学院的一个神话——他不但所有的本系科目都可以轻松解决,连课余选修的大量化学系与地球物理系的科目也全部都是优秀。在他毕业出国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再次遇见他,则是在四年之后的一个极不寻常的事件中,那次意外相逢几乎完全改变了我的生活,我除了得知他在三年半的时间内拿到了哈佛生命科学博士与斯坦福核子物理硕士之外——那还不是令我最惊奇的,更重要的是得知了“X机构”的存在,自此,我就再脱不了与这个神秘机构的千丝万缕的瓜葛了。
  但老实说,梁应物这个人,除了脑子超级好用之外,是个没什么幽默感的家伙。
  此时此刻,在这个蕴涵了无数秘密的大戈壁上遇见他,反倒并不是一件十分令人惊奇的事。
  “梁应物!”我大声叫道。
  他朝我望了一眼,脸上挂了个微笑——显然是认出我了——走过来对卫兵说:
  “让他们进来。”
  “是!”卫兵恭敬地答道,看来他在这里还是重要人物。
  “你还活着啊?混得不错啊!”我一边走一边寒暄道。
  “我吗?呵呵,还是老样子。”他轻描淡写地道。
  “你来这儿干吗?看这工程不小啊,又是铁栅栏又是卫兵,架势不小啊!”我试图探他的口风。
  “你不知道么?”他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我道。
  我耸耸肩,摊开双手。
  “跟我来吧。”他又开始微笑。
  在一个堆满尖端电子设备的帐篷中,他招呼我们坐下,并把助手都支了出去,拉上了帐篷入口的拉链。
  这一动作令我有些紧张,我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左腿放到了右腿上。
  “我想我们都不必互相隐瞒了,那毫无益处。你知道我们来干什么,我们也很清楚你们来干什么。”他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样单刀直入,毫无幽默感。
  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他继续说下去。
  “我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有关我的工作性质的事。” 他语气有些严肃,“我在B大生命科学院当老师只是个幌子,事实上我为政府工作,隶属于国家安全局第十支局——你大概可以猜到,其实每个大国的国家安全部门都有这样一个分支机构,专门从事超自然现象的研究。我负责的项目是地外生命与文明。”
  这时我注意到叶瞳也变得有些不自然,她也调整了一下坐姿。
  梁应物丝毫不理会这些,继续自顾自地说:
梁应物(2)
  “第十支局,罗马字母为‘X’。”他耸耸肩,“其实我和我的同事们更习惯称它为‘X机构’——你大概看过‘X档案’吧。”
  “有些事你可能还不是很了解,其实我们很早就开始注意你了,那多,如果你能看到我们其中一份档案的话,你一定会惊异于自己有多重要,在遭遇超自然事件的几率上,你是排名前十的重要人物。你有没有看过一部影片叫《不死劫》?与之类似,我们相信遭遇超自然 事件的几率与个人的特殊体质有关,也就是说它在偶然性中包含有一定的必然性。当然,那不是我的研究范围。但我想你永远都没机会看到那份档案的,那是绝密的档案。”——说话的语气开始像个特工了。
  “那你们是通过我才找到这里的了?”我感到先机已经被他抢去,我正试图扳回来。
  “正是这样。在这里我该向你道歉,我们派人跟踪了你和你的朋友。”
  “你这是侵犯人权!”叶瞳言辞犀利,分毫不让。
  “我希望你们能理解我们的工作,这关系到国家的安全。”
  “废话!”我道。
  谈话陷入了僵局,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梁博士!”帐篷外有人喊道,我们的谈话被打断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进来!”梁应物回答道。
  帐篷的拉链被拉开,走进来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白大褂上满是尘土。当他看到我与叶瞳时,显然有些意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梁应物身边,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梁应物的脸色就变得有些紧张,轻声说:“继续实验,密切观察,每两个小时向我报告一次。”
  中年人出去后,梁应物倒先做出了让步:
  “好吧,我再次为此道歉,并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事实上,我请你们进来,是希望你们能够协助我们的工作。”
  “你们不是已经控制大局了吗?还需要我们帮什么忙?”我道。
  “并不是这样,事实上在某些环节上我们一无所知,而那恰恰是关键的环节,比如说,你们在叶瞳的族里所得到的信息。”
  “那你们得先让我们知道你们究竟都知道了些什么!”叶瞳步步紧逼。
  梁应物沉吟了一下,道:“或许你们应该再考虑一下,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再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这听上去像一句威胁,叶瞳马上就闭了嘴,我知道该是我出场的时候了。
  “梁应物,我们是老同学是吗?”
  “当然。”
  “可是你刚才的话听上去像是在威胁我们!”我盯着他的眼睛道。
  “你应该知道我的工作性质,我有权力那样做!”
  “如果我们守口如瓶,对谁都没好处,难道你会杀了我们吗?”虽然我心里虚得很,然而在言语上却丝毫不退缩。
  梁应物冷了一下,忽然笑着说:“我想我们之间发生了一点误会,我们并不是好莱坞惊险片中的那些杀人不眨眼,动辄要灭口的冷血特工,我们都是严谨的科学工作者,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我们与你们一样,都是普通人——虽然我们从事的是秘密的工作。并且,我向你们保证,我们的研究工作绝非是用于战争的,这是大国间超自然现象的研究机构之间所达成的协议。事实上,这也不是人类发现的第一艘宇宙飞船了,但它无疑是保存最完好的一艘。”
  “你是说它真的是一艘宇宙飞船?”我问。
  “是的,初步的研究结果是这样,驾驶、循环再造生态系统、动力系统、定位指向系统一应俱全,我们认为飞船是依靠核能进行反重力与空间折叠飞行,而且我们相信驾驶这艘飞船的外星人的生理结构与我们极其相似,但以我们现在的技术水平依旧无法读取飞船上计算机所存储的信息。但奇怪的是,我们只找到了一丁点儿作为动力源的钚。照理来说,飞船的能量是不会这么快地耗竭的,以我们的计算,它所携带的能源至少能够再支持17000年,但它似乎并没有带足能源,或是能源被人取走了——当然,这种可能性不大。”
梁应物(3)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
  “你们应该看到我的诚意了,希望你们能认真考虑我的建议。那多,我们是老同学了,在情在理你都应该帮我这个忙。”
  “好吧,但前提是你必须让我们参与整个事件的进展,并且告诉我们你们所知道的东西 。”我说。
  梁应物果断地道:“那恐怕不可能,这属于顶级机密,我无权让你们知道任何事,让你们留在营地里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那你也休想从我们这里知道任何事!”叶瞳道。
  “那多?”梁应物的目光望定我,我一言不发,只是微笑着耸耸眉毛,表示沉默的对抗。
  梁应物沉下了脸色:“那多,你做了那么多年记者,也没变得聪明点吗?在这种情况下,我有权动用非常手段。”
  我望着他就像望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在这一刻,他似乎也意识到这种露骨的威胁对于老朋友来说的确是过火了,于是笑容又立即回到了他的脸上:“好吧,看来我们暂时没必要再谈下去了。那多,你和你的朋友可以在这个营地中随意走动,随意和任何人交流,但你们不能离开这里,也不能再次进入地下的飞船中——别作任何尝试,那对你们没任何好处,并且可能会带来危险,那是作为朋友的忠告。另外——”他按了桌上通话器的一个钮,立即有两个警卫出现在帐篷中,“你们最好将通讯设备和摄影器材都交给他们保管,我保证在你们离开这里之前完璧归赵。”
  我失去了数码相机、手机和笔记本电脑,叶瞳也被搜走了手机和一架照相机——他们竟然对一个女孩子动用搜身这种手段,虽然那是个女兵干的,我仍然感到无礼至极——我从没想到梁应物竟然会因为区区一艘飞船这样对待曾经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友,我忽然感到,他脸上那点可怜的笑容死板得很,就像是装出来的。
  之后的三天中,我和叶瞳都提不起什么精神,营地的各个关键部位都有重兵看守,丝毫没有可乘之机——虽然在这大戈壁中我们也被好吃好喝地款待着,然而那一圈铁栅栏仍令我感觉我们就像是两只被囚禁的猴子。
  我偶尔在营地中碰见梁应物的时候,连招呼都懒得打,倒是他总是显得很有礼貌地同我问好,而从他一脸尴尬的笑容,我就可以知道他的研究也没什么进展——就在一早,我经过指挥部的帐篷的时候还听见他气急败坏地对着电话吼叫:
  “……我早说了,那完全行不通……不行,你考虑到后果了吗……我们最好见面再谈一次……”
  我预感到他最终还是会来找我和叶瞳的——然而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我没想到竟然会那么快。
  就在第三天的夜里,指挥部帐篷中。
  梁应物仍是一个人坐在电脑桌旁的椅子上,看上去有些憔悴,他不断地交换着互握着的左右手的方式,似乎有种不安正折磨着他。
  我们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大约30秒,梁应物似乎始终在权衡着什么,最终这种沉默还是由我先来打破:
  “梁应物,你又找我们来干什么?”
  他用双手捋了一下脸,笑容又出现在他的脸上,他说:
  “我想,首先我应该为三天前我的态度道歉。你知道,那时候我刚遇到一些事儿,心情不太好。”
  “嗯。”我点点头表示谅解。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那种装扮的笑容就从此他脸上隐去,之后他郑重地说出的那些话令我们都意识到了问题似乎并不是我们想像中那么简单。
  “那多,我的确需要你们的帮助。”他道,“那绝对不是为了我升官发财、名利双收,你们所掌握的信息不仅对我来说很重要,甚至对全中国,乃至全世界都是至关重要的!”
  他顿了顿,道:“相信我,这并非耸人听闻,我们碰到的可是大麻烦!”
第六章 羊皮卷的答案
  “我们,”我对梁应物说,“我是指我和叶瞳,始终都不明白这张羊皮卷上究竟画了什么,在‘神谕’中究竟起什么提示作用。然而现在,”我的语气越加得意,“我终于可以向你们解释了。”
  叶瞳与梁应物都饶有兴致地凑过来。
羊皮卷的答案(1)
  “什么大麻烦?人体实验?”
  “我没心情开玩笑,我们所遇到的问题比你想像的要可怕的多。如果我告诉你那将导致全中国的每一片国土都变成和这里一样的戈壁滩你信不信?”
  “你胡扯!”叶瞳道。
  “我信!”我盯着他的眼睛——我曾与他一同经历过许多不可思议的奇异事件的梁应物,我所认识的那个认真的、却缺乏幽默感的梁应物,那个作为科学家的梁应物,而不是作为官僚或是特工的,现在又回来了,“我需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的,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
  “谢谢,那多。”梁应物终于笑得比原先好看了些,“在我的权力范围之内,我会尽量满足你们的好奇心的。”
  我们就此达成了协议。
  他看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
  首先是由梁应物向我们解释这一事件的前前后后。
  事情是由一个荒谬得有点可笑、任何一个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相信的事情开始的。
  那就是在德令哈民间盛传的“妖山”,白公山。
  这事越传越邪,最后就成了“白公山是外星人的遗址”。
  而德令哈有关部门或许是为开发旅游资源、发展经济考虑,在草草勘察了一下后就在白公山前立了一块碑——“德令哈市外星人遗址”。
  这显然是一个哗众取宠的行为,但中央还是给予了充分的重视。专门派了研究小组来进行取样研究,原本这一举措的用意旨在辟除谣言,安定民心。
  但事情并不如他们想像的那么简单。
  金属样品含有相当强的放射性,成分中氧化铁的成分占30%以上,二氧化硅和氧化钙含量较大,这与砂岩、沙子与铁长期锈蚀融合有关,说明管道的年代相当久远。此外,样品中还有8%的元素无法化验出其成分。
  这是中国第二大有色金属冶炼集团——西部矿业下属的锡铁山冶炼厂实验室的化验报告。
  “尔后如你所知,事情立即被转到了我们‘X机构’的名下,我们也通过有关部门把‘辟谣’的消息传达给各大媒体与研究机构,先用舆论把事情压下去。由此,这一事件的研究转入地下状态。”梁应物道。
  “然后你们就封山了吗?”我问。
  “不,并不是这样的。”梁应物解释道,“事实上,为了保证‘X机构’的秘密性,我们通常都不会采用封锁或类似的激烈的方式,以免与公众接触。是后来的一个发现导致了事件升级,也迫使我们不得不这样做。”
  “事情是这样的,那些样品被转到我们位于中科院的实验室继续进行研究,然而大约半个月的光景,实验室中的重要设备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精度大大降低或是干脆就报废了,为了此事,我们负责设备保存的小伙子还差点因为渎职罪被送上法庭。”
  “在研究了24小时监控的录像带之后,我们确信这件事不可能是人为的,所以目标自然而然地被转到新近送来的研究样品上来,我们对所有3个月之内送来的样品进行了全面的实验测试,其中包括青海送来的铁管切片样品。测试的结果相当的惊人!”
  “如同某些植物会富集周围环境中的元素一样,那些铁管切片竟然会通过媒介富集周围的金属及金属盐,令其体积不断增长,造成周围设备的损毁。”
  梁应物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
  “为此我们还特意询问了锡铁山冶炼厂实验室,得到的回答是他们那边的设备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毁。”
  “鉴于它会对周边环境产生破坏性的影响,我们决定将事件升为A3级,并请求部队协助封锁白公山进行实地研究。”
  “并不如你先前所说的那么严重啊。”我道。
  “你不明白,经过我们的测定,它的富集能力强得惊人,仅仅是一个分支,就能在一天之内富集周边1平方米范围内90%以上的金属及金属盐。也就是说,在其周围,任何生物都无法存活,并且环境会受到严重的破坏,土壤将迅速沙化。”
羊皮卷的答案(2)
  “那你们的研究结果如何呢?”叶瞳问。
  “非常奇怪!”梁应物锁紧了眉头,“白公山中的‘母体’与脱离‘母体’的样本都被证实具有同样的富集环境中金属及金属盐的功能,但其受环境因素的影响却大不相同。”
  “经过实验,我们确定放射性与低温皆可抑制、甚至破坏它们的富集功能,然而脱离了 ‘母体’的样本,受到放射性照射时富集能力仅下降了30%左右,而在零下15到20度的环境中,其富集能力瞬间下降90%以上,在零下25度左右其富集能力即被破坏,不能再恢复。说明其受放射性照射的影响相对不明显。”
  “而‘母体’的能力就要强得多,在低温至零下30度时其富集能力仍维持在20%左右的水平。但令我们吃惊的是,它受放射性照射的影响非常明显,在受到强放射线照射时,它的富集能力仅是平均水平的2~3%,但在任何情况下,它的富集能力都不会被破坏,而仅仅是被抑制。”
  “那么关于克鲁克湖畔新石器时代的村落遗址你们掌握了什么情况没有?”我问。
  “是的,就在一个星期前,我们接到了新的任务,是有关离此不远的克鲁克湖的古村落遗址的奇怪发现,也就是你去采访过的那个地方。那块刻着奇异壁刻的石板——我想你已经见过了——经过C-14同位素测定与表面腐蚀程度,断定它的镌刻年代与新石器时代相符,而有关专家对我说,即使在春秋时期,如此精湛的几何工艺也是难以实现的,更不必说在新石器时代对坚硬的花岗岩作如此的加工,那显然又是地外文明的杰作。”
  “由于克鲁克湖与白公山离得如此之近,我们很自然地推断两者具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然而到底是什么联系,我们始终摸不着头脑,直到跟踪你们,进而发现这个保存完好的外星人飞船为止。”
  梁应物的叙述到此告一段落,他双目带着急切的眼神盯着我们,说:
  “我已经把我们所掌握的一切都告诉你们了,该你们告诉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了,快点,我们的时间不多。”
  “我们所做的事完全是出于自己的好奇心,我们行事也远没有你们那么科学,说起来,或许更近似于一种迷信活动。”叶瞳接过话来,她开始向梁应物详细地描述我们来到德令哈的原因以及所经历的一切,祭祀、“降魔勇士”的产生、族人的传说、五张羊皮卷、寻找“圣室”,以及死里逃生的过程。
  而我则有些心不在焉,得知了有关白公山的情况后,整个事件的脉络渐渐在我脑中相连接,我正努力地将其梳理成形。
  “很显然,你的族人所谓的‘恶魔’正是白公山中的具有富集金属能力的那个‘母体’。其实我和我的同事都很清楚这个‘母体’所带来的危害。令这片土地荒漠化,令你的祖先流离失所,以及托素湖咸水化,恐怕都和它有关。然而以我们现在的技术水平,根本无法破坏其富集能力。”说到这里,梁应物有些沮丧,“我们的研究成本高得惊人,每过半个月就要用一批新设备换下已经报废的设备,然而又不能听之任之,如果‘母体’的分离体一旦传播出去,对环境所造成的影响将难以估计,甚至我们连摆脱它,将它发射至太空中也办不到。我的时间已经很紧迫了,所以才向你们寻求帮助。如果在月底我还不能拿出对策,中央将停止向这一研究项目划拨资金。现在,是否能够破坏它的富集能力,甚至进一步控制并利用其富集能力,这艘飞船是惟一的希望!”
  “然而这些外星人的举动有些奇怪,”梁应物接着道,“由你们族人的传说来看,这些人像是对地球文明进行观察的科学工作者,然而他们却违背了作为观察者应恪守的道德准则。”
  “通常当较高级的群落观察较低等的群落时,是禁止干涉低等群落的生存环境的,而技术进步方面的推动与指引更是大忌,这不单是地球规则,甚至已是星际通用规则。美国、俄罗斯等国所接触到的地外文明莫不如此。然而他们,我们且不论他们留下的技术痕迹,铁器、花岗岩壁刻,甚至是飞船本身,单就‘神谕’这一点来看,他们就像儿戏一样玩弄我们于股掌之间……”
羊皮卷的答案(3)
  “你错了!”我打断了梁应物的话。
  “我一直都很佩服你,在你面前我总有种挫败感,从小到大都是。但你知道你最缺少的是什么吗?”我有些得意地说。
  “什么?”
  “想像力。”
  “你说我缺乏想像力吗?”
  “你为何一口咬定这一切都是外星人的杰作呢?”
  “你是说……”
  “如果他们根本就不是外星人呢?”
  我拿过桌上的羊皮卷,抽出第二张,在桌上铺平。
  “我们,”我对梁应物说,“我是指我和叶瞳,始终都不明白这张羊皮卷上究竟画了什么,在‘神谕’中究竟起什么提示作用。然而现在,”我的语气越加得意,“我终于可以向你们解释了。”
  叶瞳与梁应物都饶有兴致地凑过来。
  “假设解开这个谜的关键就在于你的假设,你若一开始就假设他们是外星人,那这个谜一辈子都解不开,然而一旦采用我假设的前提,‘他们根本不是外星人’,那一切就迎刃而解!”
  “怎么说?”梁应物道。
  “我想你们都应该听说过‘史前文明’这一命题吧?现在它的存在终于得到了证实。”
  我指着左上角的那幅图道:“在这幅图中,画着一颗陨石撞击地球,我猜想正是这颗陨石带来了最初的‘母体’。而在第二幅图中,”我将手指移到了位于右上角的图上,“在这里,画了‘母体’与它的分支遍布全球,可能是史前人类听之任之或者超出界限地利用它们来采集金属元素所造成的。我们可以想像当时的情况,全球环境迅速恶化,物种灭绝,土地荒漠化,局面已经失去控制,于是就有了第三幅图。”我指着下面的一幅图继续说,“在作出最大努力之后,史前人类发现他们根本无法根除这些‘恶种’,挽回他们的地球,于是他们最终终于忍痛决定。”我拿开我的食指,将它竖在空中,“放弃地球!这张图画的正是他们乘坐飞船大批逃离的情景!”
  “很有趣,接着怎么样呢?”梁应物问。
  “接着,很凑巧地,地球开始了周期性的冰川期,正如你们的研究结果所表明的,全球长时间低温致使所有离开‘母体’的分支的富集能力被大面积破坏,而‘母体’也遭受重创,我相信那是‘第四纪冰川期’。在冰川消融的数万乃至数十万年的时间内,地球和‘母体’都在缓缓地恢复元气,在第四纪晚期,新人类产生。
  “距今八千多年前,也就是在新石器时代,”我煞有介事地滔滔不绝,“史前人类回到了他们的故乡——地球,他们惊喜地发现大部分分支都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母体’依然很顽强,而他们也发现地球上已经有了新的文明的萌芽,想必他们在新的星球上生活得很愉快,也无意再回来做地球的主人,但出于对故乡的情结以及对后辈的帮助的动机,他们以‘神谕’的方式教会当时的人类对抗‘母体’对环境的破坏。你们可以看羊皮卷第一张措辞的语调,‘神’俨然以长辈的口吻自居。”
  “精彩!”梁应物赞叹道,“那么,‘神’究竟教人类如何对抗‘母体’对环境的破坏呢?”
  我愣了一下,道:“不知道!”
第七章 恶魔
  岩洞中灯火通明,大功率的白炽灯照亮了每一个角落,显得有些耀眼,到处都是忙碌着的研究员与全副武装四处巡逻的士兵,飞船也不再因为耗尽了能源而显得死气沉沉。
恶魔(1)
  “你在浪费时间!”叶瞳道,“你的推论对解决问题一点儿帮助也没有!”
  “至少我们心中的疑惑消除了。”我反驳。
  “有帮助,至少我们知道一定有办法对抗‘母体’。我们必须尽快找出‘神谕’所暗示的方法!”梁应物对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梁博士!”刚才那个中年人急匆匆地冲进帐篷,见我和叶瞳还在,再次犹豫了一下。
  梁应物说:“他们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你说吧。”
  “梁博士,在飞船里有新发现,你最好过来看看。”
  我与叶瞳跟着梁应物,搭乘一台升降机进入地下洞穴,第二次造访飞船。
  岩洞中灯火通明,大功率的白炽灯照亮了每一个角落,显得有些耀眼,到处都是忙碌着的研究员与全副武装四处巡逻的士兵,飞船也不再因为耗尽了能源而显得死气沉沉。
  我们从飞船正面由叶瞳开启的入口进入飞船,内部仓室的透明隔板已经全部都被卸掉,成为一个大仓室,到处都是研究人员与设备,一时间也分不清哪些设备是属于飞船的,哪些设备是研究者带入的,显得有些凌乱。
  在原先右侧数起第二个仓室的位置,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招呼我们过去。
  “有什么发现?”梁应物问。
  “大批的外星和地球的动植物标本,这里大概是标本室。”女孩回答道。
  “哦,有什么特别的吗?”
  “我们在很醒目的位置发现了这个,我想不太可能是放错了,这个位置放这个盒子刚刚好。”女孩子手上拿着个盒状物,上半部分是透明的,下半部分由一种毫无光泽的黑色材料制成。
  “神盒,那是神盒!”我大叫起来,那与我在奶奶的地下室所见到的“神盒”一模一样,惟一的不同就是,这个盒子中的液体泛满了暗红色的絮状物。
  梁应物接过盒子,翻来覆去打量了一下,对叶瞳道:
  “如果这种标本盒就是你们的‘神盒’的话,我想我知道你们的族人是以什么来判别‘母体’不受控制的周期了。”
  “可惜我们还是没有找出对抗‘母体’的方法。”叶瞳道。
  “梁博士,你知道在这里发现分支标本意味着什么吗?”那女孩子显得有些激动。
  “我知道。”梁应物用一如既往的冷静语调说,“不过我们恐怕还需要去实地探访一下才能下结论!”
  梁应物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他拿起手机只听了两句,脸色忽然发青,大声对着听筒喊道:“听着,你听我说,贺总,你听我说,所有人员马上撤出白公山地区,请求军队支援,把所有的栅栏换成木栅栏,每人配一件防辐射服,三人为一组24小时封锁白公山周围1公里范围,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我再重复一遍,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放射线照射强度增强三倍……对,三倍,如果还是不行就增强到五倍……我没疯……我求你了,日后再给你解释,你照我的话去做,一切后果我担着……
  “他妈的!”他骂了句粗话,显然是对方并没有接受他的建议,把电话挂断了。
  在这之前他的表现一直很冷静,而此时,他已经完全失掉了他的绅士风度,变得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指挥部的帐篷里。
  梁应物不断抓着自己的头发,看着计算机屏幕上的模拟图。此时他由一个精力充沛、处事冷静的指挥者变成了一个头发蓬乱、带点儿神经质的科学家。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我不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最终,他用一种有些绝望的眼神看着我,道:
  “我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发生什么事了?”叶瞳紧张地问道。
  “‘母体’失去控制,它开始疯长!”梁应物的语气又变得很平淡,然而与先前他踌躇满志的平淡语调所不同的是,这是种无可奈何的平淡,“在1小时之内,它富集金属与金属盐的速度增长了近70倍,它的分支也同样如此,情况很严重。”
恶魔(2)
  他再次猛抓了一下头发,然后指着电脑屏幕道:
  “预计用不了两天时间,托素湖里就会充满氧化铁和氢氧化铁的沉淀物,三天之内,会波及到克鲁克湖,造成湖中的生物大量死亡,恐怕附近的重要水源,巴音河也会遭殃,‘母体’的富集能力的爆发太可怕了,富集速度现在仍在增长……一星期之内,就会对最近的农场造成影响,最坏的情况,如果它的分支散播出去,只需要一年,戈壁滩的面积就会扩大一 倍!”
  随后他又加了一句:
  “我不是耸人听闻,这还是就现有情况作出的保守估计。”
  “‘鬼树猖肆而托素泛血,沃土败蚀而素民垂泪。’难道历史又要重演?”叶瞳一时乱了方寸。
  “‘入我圣室,取我圣石,托素以南,投于妖山,石之所存,魔之不生。’‘圣石’,我们必须拿到圣石!”我拿起最后一张羊皮卷,强调,“照着羊皮卷上的指示,我们必须进入白公山,把‘圣石’投入正确的位置,才能制止‘母体’的生长!”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圣石’?我的人已经搜遍了整艘飞船,并没有发现什么‘圣石’的踪迹!”梁应物道。
  “那我们来分析一下,那不正是你所擅长的吗?‘母体’只怕两样东西——低温和辐射,‘圣石’肯定不是冰,冰不能造成持续的低温,任何石头一样的东西都不能造成持续的低温,那只有辐射……”
  …….(此处内容删节)
  “真是富有戏剧性,从新石器时代直到现在,竟然就是这样一个被文明所遗忘、为科学所欺骗的民族不离不弃地担负着保卫人类生存环境的使命!”梁应物感叹道,“真是造化弄人!”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叶瞳如梦方醒地问。 “我想只有进入白公山内部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我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问题是怎么进去呢?”梁应物有些急躁。
  “你不是这里的负责人吗?你带我们进去啊。”叶瞳道。
  梁应物苦笑了一下,道:“事实上,我只是负责人之一。若不是与主流意见不同,我也不会离开白公山基地到这里来主持飞船的发掘研究工作。”
  “主流意见?什么是主流意见?”我问。
  “主流意见就是……”梁应物犹豫了一下,还是向我们透露了,“就是白公山现象宜研究利用。”
  “可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失去控制了啊,难道那些顶尖的科学家,他们都不明白吗?”
  “其实现在的情况任何人都明白,只是应对措施不同,研究利用是上面的命令,我们要行动一定要请示上级才行。”
  “那你现在是想要请示上级呢还是我们一起先去白公山看一看?”我道。
  梁应物抬手做了一个“等等”的手势,然后打了个电话,而那个电话促成了他的决定。
  “他们并没有采纳我的意见,加大辐射当量,不过,他们的确已经将铁栅栏全都换成了木栅栏,并且除了必要的观察人员和设备外,全体都在向这里转移。”
  “那我们……”
  梁应物拿起那张绘制着迷宫般的地图的最后一张羊皮卷,说:
  “我们正好趁此机会,去‘母体’的中心看一看。”
  白公山。
  撤离的过程令形势有些混乱,梁应物绕了个道,只遇到了两名岗哨,梁应物亮出了身份,撒个小谎说要去白公山洞中取遗忘的设备,我们就轻易通过了盘查。
  强辐射照射已经停止,但山中仍残留着相当强的辐射,我与梁应物、叶瞳都穿上了笨重的防辐射服,沉重的呼吸声在我的头盔中反复回荡,令我既紧张又有些头昏脑涨。
  而梁应物因为时常穿着防辐射服工作的缘故,手脚比我们灵活很多,于是那台小型钻探机就由他来拿着。
  在白公山山脚下仰望,可以明显地发现山中长出来的“铁管”,比我一个多星期前见到只是隐隐约约的锈迹斑斑的时候醒目了很多,而通往山中的岩洞的入口,已经完全沙化了,呈白色,看上去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塌下来。
恶魔(3)
  梁应物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我与叶瞳打开防辐射服的顶灯紧随其后。
  岩洞中,灯光所能及的地方,铁锈的痕迹在白色的岩壁上仿佛留下一道道伤痕,洞中的岔路分支之多远远超出我们的想像,就像是一棵长于山中长势繁茂的树忽然被生生抽去所遗留下的痕迹一样,时常也可以见到已与“母体”断开陷于岩层中的铁管,可以想像250万年前“母体”在这里疯狂生长的情形。
  梁应物走得很慢,不时要停下来借着头盔顶灯昏黄的光仔细对照手中的羊皮卷以确定自己穿过的每一个缝隙、转过的每一个弯都是正确的。
  越往洞的深处走,通道就变得越是狭小,直到转过了第13个弯之后,道路仅能容一人通过,有时我们不得不侧过身来行走。梁应物手中的小型钻探机不时地与岩壁撞击,沙质的岩壁被它撞得簌簌而落,回声在这逼仄的空间中来回震荡,虽然传入防辐射服的声音已经不是很响,但这种沉闷的声音仍是令人很不舒服。
  梁应物一边艰难地前进,一边提醒我们小心自己的防辐射服,千万不要被岩壁刮破,这里的放射性强度早已经超出致命剂量数十倍,并仍在不断增强。
  我们正在接近“母体”的中心。
  梁应物忽然不再前进。
  由于甬道相当狭窄,我和叶瞳都无法看清他究竟遇到了什么。
  他忽然长吁了一口气,回头道:
  “到了。”
  到了?
  我和叶瞳四下张望,然而目力所及,除了灰白的岩壁,什么都没有,甚至原先可以见到的那些铁管分支都已经不知所踪。
  梁应物忽然打开了钻探机,巨响瞬间淹没了整个甬道,我和叶瞳透过彼此的面罩都可以看见对方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面容扭曲的脸,我们忽然发现,我们根本不能用手来捂住耳朵。
  梁应物就像个熟练的钻探手,岩壁像饼干一般被切开、捣碎。当地上的沙砾碎石几乎要淹没我的脚踝时,钻探机发出一声喘息停了下来,甬道的尽头已经被钻出了一个足以容纳三人的空间。
  我和叶瞳都被梁应物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激怒了,我们费力地从乱石堆中抽出双脚,正愈对梁应物兴师问罪,他却先发制人:
  “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这里的辐射相当强,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们过来看。”
  三道光聚集的地方,是一个直径约十厘米的小洞。
  梁应物举起羊皮卷,将它贴在墙上展平,指着地图上迷宫的尽头道:
  “按照羊皮卷上的指示,这里就是叶瞳的族人千百年来向‘母体’投放放射性元素的地方。”
  “你是说,这个小洞就通向‘母体’的核心?”叶瞳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如果地方没错,我们该怎么进去?”我道。
  梁应物笑着拎起那台小型钻探机,道:
  “用最直接的方式!”
  甬道中再次轰鸣起来。
  那个小洞以大约五度的角度向斜下方延伸,并渐渐变大。钻探进行得很顺利,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坚硬的岩石的阻碍,我们稳步前进,在推进了十几米之后,我们终于钻通了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通道的那一头似乎是一个巨大的空洞,回声进入这个空洞渐渐变得渺茫,以我们头盔顶灯的光线强度无法判别洞有多深,洞底有什么。空间上的反差与黑暗同时逼迫着我们,令我们深感不安。
  梁应物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从腰间解下一根尼龙绳,将一端扣在我的腰间,然后隔着橡胶手套握了一下我的手,道:
  “我先下去,你们留在这里,等我的信号,我连拉三下绳子,就表示下面安全,你们也一起下来,如果连拉两下,就是要你们把我拉上去,如果只拉一下……”他顿了顿,我可以看出他仍是非常紧张,“那就是要你们不要管我,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拥抱了他一下,做了个祝他好运的手势。
恶魔(4)
  绳索在我和叶瞳的手里滑动,我们眼见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只剩下头顶上暗淡的灯光来回晃动。
第八章 核
  “什么‘外星人遗址’,全都是瞎掰,这是个生物,你明白吗?它是活的!”
  我和叶瞳都转过身来望着他,虽然我们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谁都可以猜到我们头盔下瞠目结舌的表情。
核(1)
  一分钟的等待几乎比往常的一小时更漫长。
  直到这时我才感到防辐射服中的闷热,汗水越过额头流到我的眼角,呼吸渐渐粗重。
  手中的绳子忽然被连拉了三下。
  我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
  利用那台小型多功能钻探机,我用八个铆钉将绳索牢牢地固定在了岩壁上,然后与叶瞳一先一后向洞中下降。
  其实洞并不是很高,约有七八米的样子,洞底是松软的沙地,即使跳下来也不会受什么伤。
  一到达地面,我与叶瞳头顶的光束就四下晃动,而最终三道光束都定格在洞中央的那个物体上。
  那个物体并不是非常巨大,仅有一人高,呈雪茄状,然而它的四周却有上百根或粗或细的铁管呈放射状分布,直插洞壁中。铁管在接近那物体的一段忽然分散成许多细铁丝,像茧一般将那个物体团团包住。在铁丝的缝隙中,可以看到呈雪茄状的物体没有一丝锈迹,在黄色的灯光照耀下反射出暗银色的光泽。
  “这就是‘母体’的‘核’。”
  我站在离“核”两米远的地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就好像我的使命是去杀死一个永远不死的人。“核”的影响力是如此之强,而我的存在在它面前几乎是微不足道的,我甚至克制不住自己,对面前的这个“恶魔”生出一种崇拜之情——那是一种原始的、对强大力量的崇拜。
  叶瞳竟然禁不住伸出手,要去抚摩这个“核”。
  “别去碰它!”梁应物忽然厉声道,我与叶瞳猛然惊醒。
  “如果你不想有什么意外发生,最好别去碰它!”他严峻地道。
  “那多,还记得我们是在飞船的什么地方发现的你所谓的‘神盒’的么?”他忽然问我。
  对于这一突如其来的问题,我皱皱眉,思索了几秒,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在生物样本室!”梁应物的语调变得有些激动。
  “你是说……”他当然看不到我在头盔后瞪大的眼睛,我的心中此时也生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什么‘外星人遗址’,全都是瞎掰,这是个生物,你明白吗?它是活的!”
  我和叶瞳都转过身来望着他,虽然我们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谁都可以猜到我们头盔下瞠目结舌的表情。
  “不出我所料,离开了‘母体’的分支果然仍是保留了与‘母体’相同的活跃周期,叶瞳的族人正是利用这一点来判定什么时候该进行祭祀,什么时候去投放钚——这真是个伟大的发现!”梁应物几乎忘了我们仍身处危险之中,而陶醉在他的发现中,“你知道吗?三百万年前,或许更早的时候,陨石坠落于此——宇宙给地球带了一颗‘坏种子’!”
  “咳!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叶瞳大声地问,回声响彻洞穴。
  梁应物立即收起了他的陶醉,清醒了过来,低下头,只见沙地上散落着十几个约三厘米见方的立方体,他思索了片刻,随后从腰间的备用袋中拿出一个铅盒,开始将这些立方体一一放入盒中。
  这些,想必就是八千多年来用来抑制“母体”生长的钚了。
  每一块钚,都承载着叶瞳的一个族人的年轻生命,他们每一个人都可能有一个值得憧憬的未来,然而在“母体”作祟的时候,他们选择了将生命献给了“神”。
  八千年对于“母体”这样的生命来说可能微不足道。
  不知我们的祖先,那些远在浩渺太空的“神”是否知道德米尔希族在这对他们来说极其漫长的八千年中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梁应物将所有的立方体收集完毕,立即对我们说:
  “快点离开这里!”
  “你收集这些已经衰变的钚干什么?”叶瞳问道。
  “它们已经没用了,我们回去后我会尽快安排对‘核’进行放射性照射。”
  在克鲁克与托素的中间地带的指挥部帐篷中。
  经过严格的消毒后,我们终于可以卸下笨重的防辐射服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疲倦迅速席卷了全身,我和叶瞳都以一种不太雅观的姿势倒在椅子上,这次的探险令我们筋疲力尽。
核(2)
  在一个简短的会议之后,那个被称为“贺总”的老头子终于同意让梁应物回到白公山的领导团队中来——看来我们这次的孤身冒险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在一夜的疲累之后,梁应物仍是显得意气风发的样子,通过电话有条不紊地发出指令,看来他对于控制时局已胸有成竹。
  时钟指向凌晨4点20分。
  然而我和叶瞳谁也不愿再走出帐篷去看那向往已久的大戈壁上的日出景象。
  我们几乎干了个通宵,所幸这一个通宵的努力挣回了票钱。
  “加派一倍人手,严密封锁白公山地区,我要一只老鼠都无法跑进去。进入白公山的岩洞中,对‘母体’的核心加以原先水平三倍量的放射线照射,密切注意‘母体’的生长速度,随时反馈数据……”梁应物的语调依然沉稳有力,整个封锁区的人员都在忙碌着,他们仿佛和“母体”一样,都可以忘记时间的存在。这种工作精神令我由衷地敬佩。
  “你还没跟我说,你要那些钚干吗?”叶瞳半眯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道。
  “我们要用它们恢复飞船的能源。”梁应物显得有些兴奋。
  “那些钚不是都已经衰变完了吗?还有用吗?”我道。
  “那多,我的老同学,你从高中起物理化学就都一塌糊涂,看来现在还是没一点儿长进啊!那些都是高纯度的钚-239,半衰期为24360年,也就是说要过24360年,它们才会衰变掉全部质量的一半,何况是区区的八千年?以它们现在的质量,在飞船的聚变炉中反应,所能产生的能量相当于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个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所能产生的能量!”
  我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那你干吗把他们带回来?”
  “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正是为了回收那些钚吗?”
  我忽然有一种被耍弄了的感觉。
  电话铃声想起,梁应物按下“免提”键,电话那头:
  “‘母体’的生长仍在继续,速度减缓34%,是否要加大辐射量?”
  “以现有的10%的速率增加辐射量,继续密切观察。”梁应物挂上电话。
  “我以为,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找出杀死‘母体’的方法!”我一字一句地道。
  帐篷中的空气开始带了点火药味,我睡意全消。
  “原先是这样的——直到我见到‘母体’的‘核’之前。”梁应物笑着走到我面前,作了一个“先别吵”的手势,“但别激动,那多,有些事你还不了解,我有必要向你解释一下。”
  “你说!”我盯着他的双眼道。
  “我们都以为放射性是抑制‘母体’生长的关键,实验室中的结果也是如此,然而我们由刚刚知道的一件事,也是极其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它是一个生物——由此可以得出与之前我们完全不同的推断。你知道,生物相对于环境改变所作出的反应,我们称之为‘应激性’——是区别生物体与非生物体的重要依据。也就是说,事实上放射性元素的投放使‘母体’不断地对放射性的改变产生应激性,其具体表现为它对于放射性的耐受性不断增强——当它一旦适应了现有的放射性,开始活跃的时候,就必须再一次投放放射性元素,增强放射性,如此长年累月地继续下去。史前文明教会人类的只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方法,而其目的,据我推断,是为了能使‘母体’在人类文明发展到能控制它之前不至于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坏,最终问题还是要我们自己解决。你以为史前文明的使者真的会将击败‘母体’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一个愚昧未开化的民族上吗?”
  叶瞳嚯地站起来说道:
  “不许你污蔑我的族人!“
  “对不起,叶小姐,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事实上,我对你的族人在如此漫长的岁月中所作出的无私的贡献感到万分钦佩,没有他们,也就轮不到我们来解决这个问题。”
  “其实你早就知道这一切。”我冷冷地道。
核(3)
  “是的,在我们得知你们的羊皮卷的内容以及发现飞船上的‘坏种子’样本后我已经隐约有了这个推断,直到我亲眼见到‘核’,那进一步证实了我的推断。”
  “你一直都在利用我们!”
  “不,其实我并没有欺骗你们,也没有利用你们,我的确对‘母体’对于环境的破坏能 力怀有忧虑。”他严肃地道。
  “那你之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我怒气冲冲地质问他。
  “事实上,对于‘母体’核心的探索令我彻底改变了主意,我认为我们完全有能力控制它的生长,为我们服务。”
  我盯着他的眼睛,仿佛完全不认识这个人:“就在一天前,你还对我解释这样做有多危险!”
  “是的,但现在的情况是,我们知道了‘坏种子’究竟是什么东西,如何生长,危险性就降低了很多,我认为这个险值得冒!”他在说“坏种子”这个词的时候就像是在说“金种子”那般亲切。
  “你向所谓的‘主流思想’妥协,你已经变得和那些人一样了……”我指这他的鼻子,摇头道。
  “那多,我们是老朋友了,我们都彼此了解,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并原谅我。我知道你是个坚定的绿色主义者,我不得不这样做。”他的语气却一点儿都没有请求原谅的意思。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最根本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令‘母体’与金属及金属盐隔绝,把它控制起来。”
  “你能够做到这一点吗?”
  “以现在的技术力量,不能,但至少理论上是可行的。”
  “其实你根本做不到!今天不行,明天不行,再过十年也不行!除非你能完全放弃金属设备,不然所谓的‘隔绝’就是痴人说梦!你在拿地球开玩笑!我告诉你,最根本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杀死它,让它从这个地球上彻底消灭!”我点着梁应物的鼻子吼道。
  显然他被激怒了,语调也开始激烈起来:
  “你什么都不懂!你是什么?你只是个记者!我才是生物学和核子物理的专家,用不着你来教我怎么做!我也告诉你,我们根本无法杀死它,那是不可能的!”
  “你真是个缺乏想像力又不负责任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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