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埃夏姆沙哑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约那·林肯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地跟在医生后头,其他人也只好跟着过去。
叫声是由房子二楼传来的,当大家走到玄关的回廊下时,管家史多林斯正站在楼梯口附近,脸上流着血,布拉特夫人强壮的脖子从楼上的窗口隐现出来。
二楼并排着卧房,当大家都跑上楼梯时,看见邓保罗医师瘦瘦的身影,往卧房中的一个门冲过去……喊叫声尚未停止,那个女人激烈地叫着,歇斯底里的喊叫仍不绝于耳。
他们看到邓保罗医师用双臂抱着海丝·林肯,抚着她的乱发,并竭力想让她镇定下来,但她的脸犹如染血般鲜红,眼中一点自信也没有,仅充满着凶暴的神色;而嘴角扭曲着,喊叫声无法抑制地一次次宣泄出来。
「是歇斯底里症!」医师回头说着,「我要让她躺在床上,请帮忙。」波恩和约那跑了过来;女人疯狂的笑声更加嘹亮,这一次开始抵抗了,此时埃勒里听到走廊传来很快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穿着睡衣的布拉特夫人站在那儿,而黑林出现在后面的门口。
「怎么啦?」布拉特夫人屏息地说,「发生什么事了?」
黑林急急地走出来,邓保罗医师把不断挣扎的女人勉强压在床铺上,激烈地打她的面颊,她发抖着、尖叫着,然后归于平静。海丝半起身躺在床上,注视着布拉特夫人苍白的脸,由她的神情看来,似乎已经恢复意识,同时也出现了冷酷的憎恶神色。
「走开——快点走开——,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她喊叫,「我恨你,我恨你,你的一切一切我都恨,走开!走开!」
布拉特夫人的脸突然红晕起来,嘴唇颤抖,喘着气,肩膀略微发抖,然后低叫了一声,转身消失了。
「静下来,海丝!」黑林激动地骂着,「你神智不清地在说些什么呀!现在静下来吧!这样不是很难堪吗?」
海丝的眼睛翻了一下,同时无力地垂下头,她的身体好像被丢弃的袋子,在床上崩溃了。
「请你们出去吧!」邓保罗医师不客气地下命令,「请大家都出去吧!」他让昏过去的女人仰躺在床上,此时其他的人都离开房间了,约那红着脸,神经质地闪着夸耀的神情,轻轻将门关上。
「为什么会这样?」埃夏姆皱着眉头说。
「那是因为受到激烈的感情冲动而反应出来的。」埃勒里静静地说,「这种心理学的观察没错吧?」
「的确是情绪的激烈爆发。」亚多力教授答道。
「她为什么离开那个岛呢?」波恩间。
约那虚弱地苦笑着说:「都已经过去了,所以我想可以把全部的情形告诉你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海丝迷恋上欧伊斯塔岛那位名叫洛敏的歹徒,但从她刚才急忙由岛上回来的情形看来,好像是那个男人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妹妹的事。」他的脸色黯然,「那家伙又欠我一笔帐了。那个魔鬼,不过,就某种情况看来,我该感谢那家伙,因为他使我妹妹的眼睛变亮,恢复了正常。」
警官淡淡地说:「这当然不关我的事啦!不过啊!你妹妹以为那个男人会为她吟诗呀!」
门开了,邓保罗医师走出来:「她已经镇定下来了,请大家别再去打扰她。」他以严肃的语气说道,「请你看着她,布拉特小姐。」黑林点点头,走了进去,很快把门带上,「没有问题了,对!对!我让她服下镇定剂……我的皮包……」他急急地跑下楼梯。
约那看着他走后,说道:「我妹妹回来时告诉我,她已经和洛敏及那种卑鄙的天体主义断绝了关系,她希望离开这儿到别处去。她想去纽约让自己静一静,我想这样对我妹妹比较好。」
「原来如此。」埃夏姆说,「洛敏在哪里?」
「大概在岛上吧!他不曾来过这里。那个禽兽——」约那咬牙切齿地说着,然后耸一下肩说道,「海丝离开布拉多乌多不要紧吧!埃夏姆先生。」
「这个嘛……你认为呢?波恩。」
警官摸着下巴说:「我想,应该没什么关系。只要我们随时能够很快地联络上即可。」
「你会负责你妹妹的事吧!林肯先生。」
约那用力地点头:「我绝对负责,我发誓……」
「谈别的事吧!」埃勒里说着,「你妹妹好像对布拉特夫人不太谅解,林肯先生。」
约那的微笑快要消失了,最后在他的眼睛深处冻结住了:「我想不出有何不对!」他断然地说,「请别理会我妹妹,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好奇怪呀!」埃勒里说,「我觉得当时她满清醒的,她说得很清楚,警官。我想该找布拉特夫人谈谈。」
「这个嘛,我——」就在林肯快说出口时,楼下有了脚步声,大家不约而同地回头。
波恩的一个部下站在那儿。
「那个名叫洛敏的男人和那个老爷爷到码头来了。说要和你谈谈,警官。」
警官搓揉着手:「哇!这不是太好了吗?好,我马上去,奎因先生,和布拉特夫人聊天的事我们延期,有空再聊吧!」
「我可以一起去吗?」约那静静地说,他的右手已经紧握成拳头了。
「嗯!」警官看见旭握紧拳头,笑了一下,「好,我们一块去。」
大家一起住码头走,在网球场附近遇到正抱着黑色皮包,赶往这儿来的邓保罗医师。他微笑着,好似兀自想着心事,和他们擦肩而去,他由东侧抄近路从森林的方向过来,因此可能没注意到由欧伊斯塔岛来访的两个男人。
约那默默走着。
保罗·洛敏挺着庞大的身躯站在码头上,高高的埃及学者哈拉克特枯瘦的身躯正发抖地坐在码头的汽艇上。这两个人今天都穿戴整齐了。自称长生不老的哈拉克特为了这次访问,特地带着他那根神圣的拐杖并穿着雪白的衣裳,似乎有点察觉到与其以神的身分来到这里,还不如当一个会死的人,较能达到目的。警察的汽艇在周遭徘徊,洛敏身旁站着几位刑警。
洛敏的双脚牢牢嵌在码头的地板上,欧伊斯塔岛的绿色树木,及正慢慢移动的黑林号船体,似乎成为他的背景。姑且不论他是谁,他给人的感觉的确像是海阔天空的大自然之子,但在他脸上却浮现出犹豫不决的影子,那好似为了讨好对方而做出来的笑容,立刻暴露出他的心境。
他立刻发言:「警官,我们不想打扰你太久,我们只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些事。」他说话的语调含有合作的意味,但却故意忽视约那·林肯,而仅注视着波恩。约那平静地呼吸着,好奇地观察着洛敏。
「你说吧!」警官以不悦的口吻说道,「你要我怎么样呢?」
洛敏回头看了缩在小汽艇的老人一眼说道:「师父和我的生意,由于你的关系搞砸了,我们的客户都被你留在岛上面无法动弹。」
「嗯,这对你们来说不是太好了吗?」
「是这样没错!」洛敏有耐性地说,「但如此一来,我们受不了,大家都像孩子般战栗着,他们都很想回家,但是你不让他们回去。不过,我并不是为这些人担心,我担心的是别人,因为我们再也招揽不到别人来了。」
「所以呢?」
「我希望你让我们离开这儿。」
老人此时突然在小汽艇上站起来说道:「这是迫害呀!」他以他尖高的嗓门喊叫着,「预言者从未在自己的家乡受到尊重(马太福音第十三章);哈拉克特有要求传福音的权利……」
「你安静一点嘛!」洛敏粗暴地骂他,这个疯子吓了一跳又坐下去了。
「他的思路紊乱了。」亚多力教授说道。他的脸色苍白,「他的思路真的已经混乱不堪了,他是个疯子没错,他引用马太的话,而把埃及语和基督教的神学混淆不清了……」
「不行,我不能允许你们离开。」波恩警官以沉着的声音说道。
洛敏那张俊美的脸很快变得险恶不堪,他握紧双手向前跨出一步。坐在附近的刑警们立刻靠过来。他想尽量以温和的方式处理这件事,于是将突然涌起的冲动抑制下去,又把力量放松。
「为什么?」他咽了一下口水问道,「你没有怀疑我们吧!警官,我们一直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呀!」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我不能答应你及坐在那儿的山羊爷爷,我不允许你们离开——不会太久的,你们两人虽然都没有做坏事,但是在我的眼里看来,你们两个都是危险人物。洛敏,汤马斯·布拉特被杀害时,你在哪里呢?」
「我以前不是说过了吗?我在岛上呀!」
「喔!」警官好像很高兴地说。
本以为洛敏又会冲动起来,但是非常意外地,他开始沉思了,警官的鼻孔动了一下。埃夏姆原想开口说话,但波恩碰了一下他的手,所以埃夏姆又缄默了。
「怎么样?」波恩咆哮了,「我不能一整天都耗在这儿,快说吧!」
「如果——」洛敏缓慢地开口说,「如果我们能针对那天的去处提出绝对可靠的证据及证人,是不是就能摆脱嫌疑?」
「啊!好呀!」埃夏姆说,「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呀!」
从他们的背后传来喧闹声,注意此事的只有埃勒里一个人。约那·林肯失去了他沉着的理智,他的喉咙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且一直想挤到前头去。埃勒里的指尖紧紧抓住林肯的肌肉,林肯挣扎着,但不久他静了下来。
「好的。」洛敏突然有点胆怯了,「本来这话我不想说,那是因为别人。不,我是想,会有人把这件事往坏的地方想,但是因为现在我们想离开这儿,所以我……」
「洛敏!」约那大叫着他的名字,「如果你再说一句话,你要小心,我会杀了你……」
波恩回头看着叫道:「喂!喂!」他大声叱责,「你别太嚣张,林肯!」
「懂了吗?洛敏。」约那说。
洛敏摇着他那个大头笑了起来——那是连埃勒里都会毛骨悚然的笑声,如狗吠般的短笑。
「笨蛋!」他说道,「我曾把你丢到海湾,现在你还想试试吗?不管是你或任何人我都不在乎,我告诉你警官,那天晚上十点到十点半……」
约那无言地挥舞着双臂往前冲,埃勒里喊叫道:「干嘛!」就把一只手臂搭在他的颈上,住后拉回去,一个刑警跑过来抓住约那的衣领,把他勒着,短时间挣扎着,不久约那便静下来了,他喘息着,在那双炽热的眼神中有着浓厚的杀意。
洛敏很快地说:「我和布拉特夫人一起在欧伊斯塔岛上。」
约那推开埃勒里的手臂:「好啦!奎因先生。」他冷淡地说,「都完了,现在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什么——和布拉特夫人在欧伊斯塔岛上?」警官如此问,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只有两个人吗?」
「别开玩笑,又不是小孩子。」洛敏说,「我是这样子说的,我们两人在海岸附近的树下,大约有一小时的时间只有我们两人在一起。」
「那天晚上布拉特夫人为什么到岛上去呢?」
「我们事先约好的,我驾着小船到码头等她,刚好夫人抵达,那是十点半左右。」
波恩警官由口袋中拿出破烂的雪茄叼在嘴里:「回到岛上去吧!我要调查刚才你说的话,也把疯子带回去吧!……还有,林肯,」他好像在沉思,然后背向洛敏回头说道,「如果你想揍这个卑劣如饿鬼般的畜生,那么你就揍吧!我要回主屋去了。」
洛敏眨眨眼站在码头上,刑警们已逐渐离去,约那脱掉上衣,卷起衬衫袖子,往前走去。
「第一是……」约那说,「你玩弄了我的妹妹;第二是你让那些愚笨的女人疯狂……知道了吗?洛敏!」
那个疯子抓着小艇的舷边尖叫道:「赶快来,洛敏!」
洛敏很快地环视四周充满敌意的眼神:「哼!你想教训我?还早得很呢!」他大摇大摆地耸了一下肩膀,半侧过身去。
约那的铁拳挥到对方的下巴,这一拳角度刚好,是个激烈的一拳,而且在这拳的背后隐含着过去几个月来所受到的怨恨及愤怒。如果是普通体力的男人,一定会被他打昏过去,但是洛敏——像公牛一样,这拳只不过让他摇晃几下罢了。他再次眨眨眼,发出如猫一股的尖笑声,他那张俊美的脸不知道消失到哪儿去了。他用如棍棒般紧握的右拳,猛力地给约那一个上击(拳击中的上钩拳),约那的身体飞射出去,然后躺在码头的地板上,晕了过去。
波恩警官那张高兴的脸消失了,他跟属下说:「跟我来!」然后如同疾风般向码头方向跑来,洛敏轻盈地跃上船去,以他那张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推船,很快地马达声响起,小艇像箭一般飞射出去,往岛的方向驶去。
「我要坐汽艇!」警官温和地说,「你们把这个可怜人抬回布拉多鸟多去,我两三分钟后就会回来,我要稍微整一整那个家伙。」
汽艇离开码头追小汽艇时,埃勒里蹲在旁边,温和地拍拍他已经失去血色的面颊,亚多力教授躬身用双手捧起海湾的水。
岸上的答员们大声替波恩警官打气,他站在汽艇的船头,脱去上衣。
埃勒里把水洒在约那的脸上,说道:「这是正义胜利罕见的例外。」他淡淡地对教授说,然后又说,「醒过来吧!林肯,战争已经结束了。」
十五分钟后,当他们坐在房外转弯处时,波恩警官出现了;约那·林肯坐在摇椅上,双手托着下巴,好像觉得下巴仍然留在脸上是件非常奇怪的事。埃勒里、埃夏姆、亚多力三人以自在的表情,背向他优闲地抽着烟。
警官的脸——鼻子渗出血来,一只眼睛下有伤痕,所以不能形容他如天使般地降临,不过却很明显地,他尝试了骑士般的大竞赛,成绩便表现在脸上。
「喂!」开朗的声音传来,他大步踏着回廊边的楼梯,砰砰地走上楼来。
「哦!林肯,你的代理人已经把那个家伙打倒了。看来是一场激战,不过现在那个专门玩弄女人的家伙,起码有一个月不能照镜子了。」
约那呻吟:「我呀!他妈的,我是臂力不够,我绝不是懦夫,不过那个家伙,他呀——他是哥利亚,而我是扮演大卫的角色。」
波恩舔了一下受伤的拳头:「我以为那个发疯的老头子会晕过去,因为我把他的大徒弟打倒了,教授,我会不会遭天谴呢?林肯,我看你还是回去洗把脸比较好。」他突然以认真的表情说话,「现在回去工作吧!有没有和布拉特夫人见过面呢?」
林肯突然站起来,走进房内。
「夫人好像在二楼。」埃夏姆说。
「好!」警官大步地跟在林肯后面,并边走边说道,「趁林肯还没跟夫人见面以前,我要先见夫人一面。她过去一直以淑女姿态出现,这我们也没办法,但这是在办公务,所以我不能选时机或向别人打听事实情况。」
黑林好像还在海丝·林肯的房内,根据史多林斯所说的,邓保罗医师好像也在二楼,他说医生刚才拿皮包上楼,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当他们上二楼时,约那正好回到自己的房间。史多林斯带路,他们被带到卧房的最末一间,波恩警官敲门。
布拉特夫人以发抖的声音说:「是谁?」
「是我,波恩警官,我可以进去吗?」
「谁?啊!请等一下!」这女人的声音显露出慌慌张张的味道。等了一会儿,门缓缓地半开,布拉特夫人姣好的脸出现了,她的眼睛湿润,而且带着不安的神情。
「什么事呢?警官——我有点不舒服。」
波恩温和地用力推开门说道:「我知道,但这件事很重要。」
她往后退,所以大家都走了进去,那是间充满女人味的房间,香味、花边,还有满布化妆品的化妆桌,她一直紧拉着衣领往后退。
「布拉特夫人!」埃夏姆开口说,「你先生被杀害那天晚上,十点半到十一点半你人在哪里?」
她停止拉睡衣的领子,停下脚步,令人觉得她似乎停止了呼吸:「你说什么?你在说些什么?」她好不容易挤出声音发问,「我跟我的女儿在剧场,而——」
「保罗·洛敏——」波恩警官温和地说,「说他和你一起在欧伊斯塔岛上。」
她不由得脱口而出:「保罗他……」她大大的眼睛不安地环视四周,「他,他是这样说的吗?」
「是的,布拉特夫人!」埃夏姆沉重地说,「我们很了解这事对你而言是极痛苦的,如果事情仅是那样而已,那么请你告诉我们真相,我们保证绝对不会再提起这件事。」
「那不是真的!」她喊叫,突然在铺有印花布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太太,那不是谎言,那是真的,那是完全吻合的事实啊!你那晚虽和小姐一块到公园剧场,但坐计程车回来的,只有小姐和林肯先生而已,还有公园剧场的侍者说曾看到你在九点左右,也就是第二幕上映一半时,离开了剧场,这也和事实吻合……洛敏说他跟你约好在码头见面。」
夫人把耳朵蒙起来:「请别再说了!」她挣扎着,「我疯了,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我自己也不知道……」——大家面面相觑——「海丝恨我,因为我喜欢保罗,我的女儿也喜欢,因此我想她不会做出错事……」——年龄是无法抗拒的,她脸上的皱纹清楚地隐现出来——「那个男人是最下流的动物。」
「那个家伙大概会有一段时间无法再做那种坏事了吧!太太。」波恩表情木然地说,「没有人要审判你,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由于你自己的愚蠢而和那种流氓发生关系,不过你已经付出了代价。你一直十分苦恼,对不对?不过我们想知道的是——你那天怎么回家?而那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这样而已。」
她将双手紧搁在大腿上,热泪地抽噎,喉咙都哽咽了:「我——戏开始不久我就出去了,我对黑林说身体不舒服,并要她在约那来以前别离开剧场……我偷偷地来到宾州的车站,要搭第一列驶来的南下列车……刚抵车站时,非常幸运地火车就来了,我在前一站下车,然后坐计程车到布拉多乌多来,之后,我便走路前往码头,不过好像没被人看见,所以,所以……」
「原来如此,你一定是不愿意让布拉特先生知道你回来了!」埃夏姆说,「这我懂!」
「是的!」夫人小声地说,她的脸染成不健康的红色,「我们约好在码头上见面。」
「当时是几点呢?」
「大约快十点半!」
「这之间你没有看见或听见任何动静吗?你有没有遇见任何人呢?」
「没有。」她的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她抬起头来继续说,「如果有过见什么人,我一定早就告诉你了。而——而当我回来后,我就偷偷溜进屋内,然后直接回到我的房间了。」
正当埃夏姆还要提出下一个问题时,门突然打开,黑林·布拉特出现了。她站在那儿一直看着母亲悲惨的脸,接着巡视那些男人的脸。
「怎么了?」她牢牢地盯着母亲说。
布拉特夫人双手抱着头,开始哭了。
「那么,还是被他们知道了?」黑林小声地问,她缓缓关上门接着说道,「妈妈太懦弱了,所以才无法隐瞒到最后。」她以诬蔑的眼光看着波恩及埃夏姆,然后走到哭倒在床上的母亲身旁,「别再哭了,既然事情被拆穿了,那就算了,想要抓住第二度爱情却不幸失败的人还多着呢!谁要……」
「我们快点解决这件事吧!」波恩说,「我们和你们一样非常难过,你和林肯怎么知道那天你妈妈的去处呢?」
黑林坐在母亲身旁,拍着哭得很伤心的母亲背部:「好啦!妈,那晚你离开我们出去时——是的,我就知道了,只是你不知道我早已知道了,事实上,我也很懦弱。」她低下头,「我等约那来,约那也早已注意到某件事了,我等他来后,告诉他一切原委,然后一块回去,当我来到你的房间时,你已经躺在床上睡了……发现尸体时……」
「是她告诉你的吗?」
「是的。」
「这一点请容我打个岔好吗?」埃勒里以深切的语气开口,和母亲有着完全相同眼睛的布拉特小姐抬起头来看着他,「你第一次看出一点端倪来,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小姐。」
「这个嘛!」她好像非常痛苦,摇着头说道,「那是几个星期前的事了。」
「你认为你的继父知道这件事吗?」
布拉特夫人突然抬起头,她的脸由于泪水和口红的晕染,显得相当狼狈:「不!」她喊叫着说,「他不知道,绝对不知道。」
黑林以细微的声音说:「我相信他是不知道的。」
埃夏姆地区检察官说:「我想这样子就够了。」他简略地说完后,便走到门边说道,「来吧!」然后迳自走到走廊上。
波恩警官、埃勒里、亚多力教授三人便乖乖地尾随在后,一行人走出房间。
第二十一章 争风吃醋的争执
「都这样平静无事也实在太无聊啦!」第二天晚上,抬头望着星空的埃勒里对亚多力教授如此说。
「嗯!」亚多力回答,因为他叹了一口气,所以烟斗上的火星像火花般飞落,「老实说,奎因,我一直在等待放烟火呢!」
「再忍耐一下吧!今晚是独立纪念日,也许可以看见烟火的鸣放呢!喔,那儿有照明弹。」
在晴空中!有一条像长手指般发亮的东西,画着陡峭的角度,一上升便如鲜艳色彩的天鹅绒般在空中扩大,然后飞散,这照明弹似乎是开始的讯号。几分钟后,长岛的夜犹如爆炸般炸开。有一段极短的时间,两人静静观赏北海岸的庆祝烟火,远处的纽约海湾也有烟火相呼应。
教授以严肃的口吻说道:「我曾经听过太多你那烟火般光彩四射的名侦探手腕,所以现在已经开始感受到幻灭的悲哀了——也许崇拜你的人会生气地说,这是在冒渎你,但是奎因,你究竟什么时候会站起来呢?也就是说——什么时候福尔摩斯这位名侦探会威风八面地出现,把可恨的罪犯戴上手铐呢?」
埃勒里以忧郁的表情,望着以北斗七星为背景,正疯狂起舞的光之飨宴:「关于这个案件,我怀疑是否因为没有开始,所以也没有结束呢?……」
「看来好像不是这样吧!」亚多力把叼在口中的烟斗拿下来说道,「你让巡逻警察退走,你觉得正确吗?今早邓保罗医师告诉我,县警察队长已发布撤防的命令,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埃勒里耸了下肩膀说道:「这不是很容易懂吗?很明显地,克洛沙克针对两个人——史蒂芬·梅加拉和安都鲁·庞,换言之,他只找剔凡尔兄弟,而梅加拉被隔绝在水面上,又有波恩的属下在水上戒备,所以,可以说是严密地保护着,而庞因为化装,所以也非常安全。」他站起来,双手插入口袋中,「我可以失陪一下吗?我想出去走走,把脑中的雾稍微散一散。」
「好呀!」教授倚靠在椅背上,一面装烟草,一面好奇地目送着埃勒里的背影。
埃勒里在星星及烟火的夜空下徘徊。除了天空偶尔有一阵明亮外,四周漆黑一片,这是乡间的暗路。他越过亚多力和布拉特家之间的界线,嗅着夜晚清新的空气,倾听着远处兴高采烈的划船声,在暗夜中,地摸索地走着,好似寻不奢边际的归人,隐现出焦虑而烦忧的神情。除了宅第玄关处的灯火外,四下一片漆黑——埃勒里好不容易找到公路,他看见有两个刑警在房外的走廊抽烟——除此之外,布拉多乌多一片荒凉,毫无节日的气氛。右边隐隐看见一排树影,左边也有些树木,当他走到宅第时——有一个刑警大声地喊叫道:「在那边的是谁?」埃勒里举起一只手,避开刺眼的手电筒光线。
「哦!」刑警说,「对不起,奎因先生!」手电筒突然熄灭了。
「真谨慎!」埃勒里喃喃地说,绕过建筑物。
为什么会往这个方向走呢?他自己也不知道,此时他正往那根阴森的图腾柱及通向草屋的小径上走去,不知是小径上抑或是小径的终点散发出恐怖的臭味——或者该命名为对这个惨剧现场的下意识嗅觉吧——或许就是这种东西牵引着他往这个方向走来。前面已经可以望见黑暗的中央道路。
他突然驻足,因为由右边不远的网球场附近传来人的声音。
但是,埃勒里是一位绅士,拥有大部分绅士该有的教养。虽然一切他都清楚,不过,他那位对于犯罪有着反讽亲近感的父亲,也就是那位善良的奎因警官教过他一件事,那就是「别人说的话要很小心地听。」他父亲经常如同口头禅般说道,「心想没有任何人会偷听而尽情述说的对话,通常是很有价值的,这些话比听一百个证人的证词更有效。」因此埃勒里便向守他父亲的训话停留在那儿,决心听他们说些什么。
那是一对男女的声音,这两个声音都是埃勒里熟悉的声音,但是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于是他由碎石路上跳到路旁的草地、然后往人声传来的方向小心前进。
说话的是什么人呢?终于,在他的脑海里晃过两个人,那是约那·林肯和黑林·布拉特。
两人好像坐在网球场西边的庭园,于是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附近的地形,然后,他偷偷走到距离他们约五尺的地方,迅速地隐入旁边树荫。
「你否定这件事是毫无意义的,约那·林肯。」埃勒里听到黑林布拉特冷如冰霜一般的声音。
「但是黑林,」约那说,「我已经说过几十次了,洛敏他——」
「胡说,他不会作出那种不经考虑的事!只有你——才会有这些奇怪的想法——这就是因为你卑鄙。」
「黑林!」约那的心被深深地刺伤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没错,我是曾有两次想要把他打倒,结果反而被他打倒,但是我——」
「对!」她说!「我说得太过分了,约那。」声音停止了,埃勒里知道黑林一直忍着哭泣,「我当然不能说你没有做过,可是你总是——干涉我们。」
埃勒里能够在脑海中描绘出他们现在的光景,青年人露出不悦的神情,「是吗?」约那好像把她推开说道:「我懂了,我就是想要知道这一点,干涉?嗯,原来我一直是第三者啊!你的意思是说我一点权利也没有,好了!黑林,今后我决定不再干涉了,我要离开这儿」
「约那!」这次她的声音中含有狼狈慌张的语气,「你说什么,我一点也没有——」
「我只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而已。」约那的声音锐利,「过去几年来,我一直像奴隶般为一个到海上游玩的人及一个总在家中下西洋棋的人辛苦工作,但是我已经厌倦了。这么一点薪资,对我而言,牺牲实在太大了,我要带海丝离开这儿,这件事我已经告诉你那位亲爱的梅加拉先生了!今天下午我在游艇上告诉他的。自己的事业由自己去奋斗,如此或许会有转机,我已经不想再替梅加拉先生工作了。」
吵嘴的两个人沉默了一段时间,埃勒里在树后松了一口气,他已经能想像接着会发生什么事。
他听到黑林静静地叹息,而约那冷冷地只想保护自己的立场。
「可是,约那,」她小声地说,「你这样做,不是太对不起我继父了吗?我继父不是把事业完全托付给你吗?」林肯没有回答,「还有史蒂芬的事,今晚你虽然没有说,但我已经告诉你好几次,我和史蒂芬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只要说到他你就那么——说话就变得那么恶毒呢?」
「我根本没有别的意思。」约那以冷峻的语气回答。
「不!有,啊!约那……」话声又中断了,埃勒里脑中勾画出小姐把椅子移向了她的猎物,或者依偎着他,「我今晚要告诉你一件从来没对你说过的事。」
「嘎!」约那愕然,但很快便打消念头说道,「不用了!黑林,反正那大概也是和梅加拉有关的事。」
「约那,你不可以这样!你知道为什么梅加拉这次整整一年没有回来吗?」
「我不知道!大概是夏威夷跳草裙舞的小姑娘中,有他看中意的身材吧!」
「约那,你这样说太残酷了,史蒂芬不是那种人这点你是知道的……那是因为他向我求婚,现在你懂了吧。」
「哦!」约那愤怒地说, 「他对于未来的新娘怎么如此狠心,居然离开一整年。我祝福你们两位。」
「但是我——拒绝了!」
埃勒里叹息着,偷偷返回小径。对他而言,今晚还是很阴霾的夜,对于林肯先生和布拉特小姐而言……是沉默,而沉默时会发生什么事,埃勒里大约可以想像得到。
第二十二章 由国外来的消息
已经过两天了,星期三埃勒里对亚多力教授说:「由各种情况看来,正义已竖起白旗,垂头丧气地回家了。」
「你的意思是?」
「没有抓到罪嫌的警察会产生共同的现象,你也知道,我从小一直和警察生活在一起……若以新闻用语来说,现在的波恩警官正处于低潮时期,他正困惑着,连一点具体的罪证都抓不到,所以他成为具有侵略性的执法者,追捕嫌犯,严厉地鞭策、驱使属下们从事无用的活动,他向朋友咆哮,并忽视他的同僚。总之,唉!他现在情势不妙。」
教授愉快地笑了起来:「如果我是你,我会把它忘掉,躺下来观赏荷马的《伊里亚德》,或者其他英雄性的叙事诗,你呀!好像和波恩一样在划同一艘独木舟。不同的是你对于即将下沉的船,处理得较为高尚一点罢了。」
埃勒里不高兴地把尚未抽完的烟蒂丢到草丛中。他非常闷闷不乐。不仅案件无法在他的脑海中找到逻辑性的推断,甚至毫无来由地消失,这也是他最在意的一点。克洛沙克在哪儿呢?他究竟在等什么呢?
布拉特夫人把自己关在卧房中,为了自己的罪恶而热泪盈眶。约那·林肯虽然坚决地说要辞职,却又回到布拉特和梅加拉合作的公司上班;他疯狂地喜欢黑林·布拉特,仿佛正陶醉于梦幻般的幸福。海丝·林肯和邓保罗医师在激烈的争辩下离开了,邓保罗医师其后仍然叼着烟斗徘徊着。
自从那时起,欧伊斯塔岛已无任何消息,虽然凯加姆这个老先生偶尔会出现,但他只是用小船把买来的东西或邮件运过去,专心做自己的事。福克斯整理韩国草坪或开车,安都鲁·庞隐藏在西维吉尼亚的山中,梅加拉不曾由游艇下来,船上的船员除了斯威特船长外,都获得波恩警官的允许而各自散开了。连保护梅加拉的两位刑警也成天在黑林号的甲板上喝酒、抽烟,沉溺于娱乐——梅加拉坚持要那两个刑警回去,不过水上巡逻仍未撤防。
由伦敦警政署拍来如下的电报,才略微打破了这个情况:
有关于帕西林和伊莉沙白林在英国的调查尚无成果,请照会欧陆警方。
正如埃勒里所言,波恩警官对此非常愤怒;埃夏姆地区检察官则把自己关在办公厅内,远离了命案;埃勒里在亚多力教授家的泳池旁乘凉,沉迷于亚多力教授家的藏书,他很高兴能在这种情形下让肉体和精神暂时得到喘息的机会,但同时,他并没有忽略向位于另一方的大宅第不时地投注警戒忧烦的眼神。
星期四早上,埃勒里信步走着,看见波恩警官坐在房外的走廊,他把手帕放在领口,一边用扇子扇凉,一面诅咒着暑气、属下及布拉多乌多,最后连自己也一起骂。
「什么都没有吗?警官。」
「怎么会有呢?」
黑林·布拉特穿着白色的薄棉衫,如春天的云一般,由家中飘出来,她小声地道早安,然后走过楼梯—转入西边的小径。
「我刚刚还对那些新闻记者敷衍一番,才摆脱了他们的纠缠。」波恩以生气的声音大声地说,「调查仍在进行中,哼!本案件再继续下去,会成为悬案的,奎因先生。克洛沙克那家伙究竟在哪儿呢?」
「这个问话等于白问嘛!」埃勒里皱着眉把烟点燃,「老实说我正感怀疑,他是不是放弃了呢?不会的,疯子是不知道放弃的,但为什么要延缓时日呢?是不是在等我们撤走或毫无线索而放弃呢?」
「我还等着你告诉我呢!」波恩自嘲地说,「我会继续努力下去,他妈的!我要一直留在这儿,直到最后审判日结束。」
两人都暂时沉默了,在车道画着大圆的内侧院子中,高个的福克斯穿着灯芯绒的裤子,正推着割草机嘎嘎地工作。
警官突然起身,把正闭着眼睛抽烟的埃勒里吓了一跳。割草机的声音停止了,福克斯好像印第安哨兵勇士般站在那儿,但他突然丢下割草机,跳过花坛跑走了。
大家都跳了起来,警官大声地说:「福克斯,怎么了?」
他一直往前跑没有停下来,他指着远处的森林不知在叫些什么。
此时大家才听到,那隐约的尖叫声好像是由邻家房内的某处传来。
「黑林·布拉特!」波恩喊叫,「我们走吧!」
当他们跑到隔壁林姓夫妇家前的空地时,先跑过来的福克斯跪在草地上,紧抱着倚靠在他大腿上一个男人的头——黑林的脸变成如同身上的薄棉衫一样苍白;波恩双手紧握站在那儿。
「发生了什么事?」波恩喘息地问,「哦!这不是邓保罗医师吗?」
「是的——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呢!」黑林用颤抖的声音说着。
邓保罗医师软绵绵地躺在那儿,他那张黝黑的脸已经变灰白了,额头上有着很深的伤痕。
「他受到重击,警官先生。」福克斯以同情的声音说道,「我没办法使他苏醒过来。」
「把他抬到屋子里头,」警官迅速地指挥,「福克斯,你打个电话给医生吧!奎因先生,请你帮忙一下把他抬进去。」
福克斯很快站起来,走上林家的石阶。埃勒里和波恩把已经不能动弹的躯体抬高跟在后头。
他们走进一间很舒适的房间——不,以前好像是很舒服,不过现在好像遭到野蛮人抢劫一般。两张椅子倒下去,桌子抽屉抽出来而未关上,挂钟掉落在地,玻璃已经破了,黑林很快走进去,趁埃勒里和警官把昏迷的男人放在长椅上时,盛水在脸盆内。
福克斯拚命地打电话:「离这儿最近的马秀医师不在家。」他说,「打别的地方吧!」
「等一等!」波恩说,「他好像怏醒过来了。」
黑林把邓保罗医师的额头沾湿,将水滴进他的嘴唇中,地呻吟着动了一下眼睛,再次发出呻吟声,然后动了一下手腕,软弱无力地想起来。
他喘着气说道:「哦!我——」
「你现在还是别说话比较好。」黑林温柔地说,「你再躺下来休息一会吧!」邓保罗医师住后倒下去,叹了一口气,闭着眼睛。
「总之,」警官说,「这次是个很有趣的拜访,林姓夫妇到哪儿去了呢?」
「看样子好像是远走高飞了。」埃勒里说。
波恩大步走向隔壁房间,埃勒里仍然站在一旁,看着黑林擦拭邓保罗医师的面颊,波恩好像偷偷在隔壁房间游移着;福克斯犹豫地走到玄关处。
波恩回来了,他拿起电话打到布拉特家。
「史多林斯吗?我是波恩警官,请马上叫我一个属下来接电话……你是比尔吗?请好好听着,林姓夫妇逃跑了,他们两人的模样你知道吧!嫌疑是——嗯,伤害罪,赶快去办,等会我再告诉你详情。」他动了一下,对着话筒说道,「请叫埃夏姆地区检察官……埃夏姆吗?我是波恩,请快点行动,林姓夫妇逃走了。」他把话筒挂好,回到长椅那边,邓保罗医师张开眼睛,露出虚弱的笑脸,「怎么样了?医生。」
「啊!我被打昏了,还好头盖骨没被打破。」
黑林说:「我本想到这儿来探问的。」她的声音发抖,「不知道搞什么,当我来到这发时,邓保罗医师已经倒在那儿了。」
「现在几点了?」医师突然坐起来问道。
「十点半。」
医生又倒了回去:「已经过了两个半小时,我怎么也没料到时间已过了这么久,我记得早些时候我清醒过,然后我爬向房子这边——不!总之,我是想爬过去的,但在途中似乎又晕了过去。」
波恩警官又拿起电话,把刚才的事告诉属下时,埃勒里说:「你是爬来的吗?那么你不是在我们发现你的地方倒下去的呀?」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被发现。」邓保罗医师随着呻吟缓慢地回答,「可是对你刚才的问题我可以明确地回答,是的,说来话长……」他等波恩打完电话后再继续说道,「由于某种原因,我怀疑林姓夫妇表里不一,这个怀疑早在我第一次看到他们的那一瞬间就萌生了。两星期前的星期四凌晨,我偷偷跑到这里来,无意间听到他们的谈话,于是我印证了自己的揣测,林姓夫妇那时正好埋完东西回来。」
「他们埋些什么呢?」波恩喊叫着!埃勒里皱着眉,他看了波恩一眼,由两人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们正在想同样的事。
「呵!邓保罗,你当初为什么没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你注意到他埋些什么吗?」
「注意到?」邓保罗注视着对方的脸,但是肿起的额头一阵抽痛,他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呀?」
「当然知道!那是头,布拉特的头。」
邓保罗医师的双眼明显地露出惊愕之情:「头?」短暂的时间后,他反覆地说,「这个我丝毫没想到……不!我一直以为是别的东西。」
埃勒里立刻问:「你以为是什么?」
「那是世界大战的几年后,我从奥地利的集中营里被释放。当我重获自由后,便到欧洲各地游历,在布达佩斯……对!在布达佩斯,我认识了一对夫妻,我们是在饭店认识的,其中有位客人是名叫温得拉因的德国宝石商,后来这位宝石商遭抢劫,被人绑在房间,而他那些高价宝石全被夺走了。这位德国佬温得拉因指认我刚才所提的那对夫妻是嫌犯,因为案发后他们两人也同时失踪了……我在这儿遇到林姓夫妇时,我就能确定他们就是我认识的那对夫妻。他们当时自称为托拉库斯顿,巴西·托拉库斯顿夫妻……他妈的!我的头好像快裂开了。嗯,当他们改姓自称为『林』姓夫妻在我面前出现时,我便犹如透视镜,很轻易地识破了。」
「我无法相信!」黑林喃喃自语,「那么好的人!在罗马他们很照顾我,有教养、开朗……」
「林姓夫妻!」埃勒里沉思道,「若是如邓保罗医师所指出的那种坏人,他们当然有理由要对你好,小姐。对于那对夫妻而言,要得知你是美国大富豪的女儿是非常容易的,如果他们在欧洲干了一票的话。」
「做生意和游玩是能同时进行的。」警官点破道,「医师,看来你的想法是对的,他们所埋的一定是偷来的东西,不过今早是怎么回事?」
邓保罗医师淡淡地笑着说:「我这两个星期以来经常到这儿来探察,今早因为我知道他们埋东西的地点,所以我就到这里来,直接往埋东西的地方挖土,那时,我不经意地抬头一看,他正站在我的面前;在那一瞬间,我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塌下来一般。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大概是林,不!托拉库斯顿,唉呀!不管他叫什么名字,他大概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所以把我打倒,将偷来的东西挖出来,带着他的妻子逃跑了。」邓保罗医师坚持说他无碍,而由福克斯扶着他,摇摇晃晃地来到森林,大家都紧跟在后,大约走入森林三十尺处,草丛中有个洞,那洞大概有一尺的深度。
「难怪警察总署调查不出来。」回到布拉多乌多时,波恩说道,「因为他们是用假名……邓保罗医师本来可以挖出不得了的证物。唉!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呢?」
「是我傻!」他说,「我本想独占这个功劳,但是又没有把握。我一想到,如果他们是无辜的,这样实在不太好,可是,现在我真担心他们会跑走。」
「你不必担心这一点,今晚他们便会进入拘留所的。」
但是事实表示波恩太乐观了。到了晚上还是没有抓到林姓夫妻,一点线索也没有,而且也没有发现像他们那样的夫妻。
「看来他们是分别改装混出去了。」波恩破口大骂着。他只得拍电报给巴黎、布达佩斯、维也纳等处的警察局。
星期五过去了,对于逃逸的英国夫妻所设的调查网,仍然毫无斩获。他们的画像及护照上的照片都已经送到全美瞥察总部,以便公布于将近一千个公布栏上;特别是在加拿大和墨西哥境内布下了严密的警备监视人员;但林姓夫妻似乎变成了两只蚂蚁,在庞大的文明巢穴中销声匿迹。
「他们大概早已预备好紧急的藏身处所。」波恩的脸色阴郁,「但这只是暂时的,过一段时间后,他们一定会落网的,没有人能够永远逃逸隐藏的。」
星期六早晨由巴黎等处拍来三通电报,第一封是巴黎警察局长打来的。对于你们所描绘的那对夫妻,在一九二五年曾以强盗罪名遭到通缉,他们在本地称之为巴西·托拉库斯顿夫妻。
第二封是由布达佩斯拍来的:一九二〇年布达佩斯警察以宝石窃盗罪缉拿巴西·托拉库斯顿夫妻,其与你们所寄来的照片吻合。
第三封是由维也纳拍来的,内容也最丰富:查与照会之画像模样相似的男女,巴西·贝斯阿尼库斯达夫妻,去年春天骗取法国旅行者现金五万法郎,并窃取宝石。故正在通缉中,若美警将其拘留,请立即引渡至本处。未寻回之盗品如下……(电文后并附有被窃宝石详细一览表。)
「如果我们逮捕这两个人,会引起相当麻烦的国际纠纷。」波恩警官对埃勒里、亚多力教授说,「法、奥,匈三国可能会同时争着要他们。」
「说不定世界法庭会召开特别法庭呢!」埃勒里说。
教授皱着眉头说道:「你又让我伤脑筋了,你为什么不说正确点,那叫做国际法庭。而这种审判不称为『特别』,而叫做『临时』。」
「唉!」埃勒里转动眼珠子,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也许会由布达佩斯审判他们吧!」波恩沉思地说道,「因为他们最早是一九二〇年在那里作案的。」
「但是就算苏格兰警察厅要求抓这两个人,我也不觉得惊讶!」教授说。
「不会吧!他们会彻底调查,若找不到这对夫妻,便可判断在伦敦没有这两个人的犯罪记录。」
「如果他们真的是英国人,」埃勒里说道,「他们可能不会回英国。不过那个男人的祖先也很有可能是中欧人,因为牛津口音是最容易模仿的。」
「只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警官说道,「他们所卖的赃品一定是维也纳的宝石或黄金,我已经和宝石商公会及各处有关的商会照会过了,不过那也可能在浪费时间,他们对于美国的盗品收赃者似乎没什么认识,而且他们除了急用现金外,是不会到合法商店变卖的。」
「但奇怪的是——」埃勒里以深邃的眼光看着远处喃喃说道,「为什么你拍到南斯拉夫的电文没有回信呢?」
当天,便得知波恩拍去南斯拉夫的电报迟到的原因。波恩属下分别以电话和电报说明搜查林姓夫妻的进展情形。
此时有个刑警跑过来:「电报!警官。」
「好!」波恩拿着这封信说道,「看完这个大概就可以知道原因了。」
但是,由南斯拉夫首都贝尔格勒以警务部长名义拍来的电文如下:
抱歉,关于剔凡尔兄弟及威鲁亚·克洛沙克的报告迟到,乃是因为蒙特尼哥罗此一独立国早已消失,因此要找到其政府的记录着实不易,不过上述两家的确存在,而且两家是世仇,其详情现仍继续调查中,两周内无论有无结果定会回讯。
第二十三章 作战会议
星期六、星期日……搜查无结果,实在令人讶异,在这个重大的命案余烬中能调查出的结果竟是如此地少。埃勒里担心警方会为了这对英籍夫妻逃脱法网、悠闲自由地生活,而受到严厉的抨击;过了许久,开了无数次的会议,但无论多么拚命搜查仍毫无结果。克洛沙克在哪里?他以如此不可思议的手段成为活跃的人物,他究竟是什么人?他为何迟迟不登场呢?若就其他犯罪事实而言,着实令人无法相信他会因为害怕,而打消杀死另外两个兄弟的动机。
「我们对安多雷亚的保护太过周密了。」埃勒里在星期一时悲伤地对教授说,「我想克洛沙克之所以尚未采取行动,是因为他还不知道庞究竟化装为谁,看来我们骗那个家伙的同时也骗了我们自己。」
「我有点厌倦了!」亚多力说,「奎因,若这就是追缉嫌犯的惊险生活,那么我宁愿余生就坐在书房中奉献于历史考察,如此我就心满意足了。同时,我也劝你和我做同样的事,你会发现这比你现在的工作更波澜起伏。你是否听过法国军官布沙鲁在埃及尼罗河三角洲发现有名的玄武岩碑柱的故事——那就是罗塞达石头,这对古埃及学而言,是个伟大的贡献。而此事居然有三十二年之久,一直毫无头绪,直到夏姆波里恩出现,才把有关托勒密王朝的三个碑文译解出来,总算告一段落。」
「这比起巨人般的克洛沙克问题,可说是小事一桩。」埃勒里厌烦地说,「威鲁亚这『看不见的人』究竟把头藏在哪儿呢?」
那晚史蒂芬·梅加拉再度振作了。
他在被惨杀的弟弟那座殖民地时代的宅第客厅中,憎恶地瞪着所有人;波恩警官坐在那张雪拉顿椅上,愤怒地咬着指甲;埃勒里和亚多力教授在梅加拉那对强劲的睥睨目光下,感到自己犹如傻瓜般窝囊;黑林和林肯坐在一起,手握着手;埃夏姆地区检察官把双手的大拇指扭来扭去,在靠近门口处不断咳嗽;斯威特船长站在雇主的背后把玩着帽子,由于衣领过硬,他不安地左右转动着骨感的脖子;邓保罗医师虽未受到邀请,但因被要求留下来,所以此时的他站在黑色的壁炉前。
「各位请听我说!」梅加拉开始以带刺的声调说道,「尤其是波恩警官和埃夏姆先生,自从布拉特遇害到现在已经有三个星期了,而庞回去也已经将近十天,我希望能得知调查的结果。」
波恩警官坐在雪拉顿椅上显出极不安稳的神情,他好似沉吟地说道:「你的口气似乎不太好,你应该知道我们已经尽力了。」
「不!不够!」梅加拉以高压的态度说道,「连一半也不到!你们知道谁是凶手,也略知他的模样,以你手下的组织及搜查网,要抓凶手应该不是难事……」
「不!梅加拉先生,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埃夏姆摇动着斑白的头发说道,「实际上,不是如此容易。」
波恩露出了嘲弄的表情说道:「更重要的是,你们这家人一直不愿把事实完整地告诉我们,你们不也在浪费我们的时间吗?你们没有人肯干干脆脆地说出事实真相。」
「你在胡说些什么?」
波恩站起来:「在这一方面——」他脸上带着野狼般的微笑说道,「梅加拉你也是一样。」
航海家可怕的脸仍然毫无表情,而斯威特船长则用袖子擦拭着脸,然后把不齐全的手指插入口袋中。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好了,好了!波恩。」地区检察官担心地说着。
「什么好了好了!这儿交给我,埃夏姆,」警官以可怕的表情大步向前走,直到与梅加拉几乎碰到鼻子,说道,「你要和我对决吗?好!布拉特夫人骗我们,而小姐和林肯也配合着她说谎话;福克斯给我们带来许多麻烦,使我们浪费了许多时间;还有,在那儿的邓保罗医师!」——他吓了一跳,不过不一会儿便镇定下来,一面装着烟草——「得到了重要情报,却想独揽功劳,结果歹徒夫妻逃跑了,自己也被打伤,这难道不是遭天谴吗?」
「但你——」梅加拉正面对着警官的瞪视。他以平静的语气说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妨碍你了?警官。」
「波恩警官!」埃勒里说,「你是否有点感情用事。大家别净说些废话,那无济于事。」
波恩头也不回地大声叫,他怒发冲冠且脖子上的血管浮上来:「好,我告诉你,前几天你告诉我的一件事……」
梅加拉欣长的身躯动也不动地说道:「那怎么样?」
波恩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喂!那怎么样!你自己明白!」
「我不懂!」梅加拉仍然铁青着一张脸说道,「请你说清楚。」
「好了!好了!」埃夏姆恳求道。
「事到如今,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所说的事你也知道!你们三个大男人几十年前匆忙离开某国到这儿来是为什么?」
梅加拉仅是不经意放低了一下视线,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原有的神情,他以带着困惑的表情说道:「我想我已经告诉你为什么了。」
「当然,但我所说的,并非你说出来的那些。」
梅加拉退后一步,莞尔说道:「原来如此,警官,你不会因此次查案而昏了头吧!我告诉你的是事实,但我不可能在半小时内说完自传呀!」
「所以你把觉得不重要的地方都隐瞒了?」波恩笑道,「以前我也曾听过诸如此类的话。」他回头朝自己的椅子方向走两步,再回头与航海家面对面说道,「请你记住,我们的工作不仅是抓凶手而已,我们也要找出复杂的动机、隐藏的事实,以及厚脸皮的谎言,这些部是我们分内的工作,请你搞清楚这点。」他鼓起胸,规律深沉地呼吸。
梅加拉摇动一下宽大的肩膀说道:「看来我们已偏离主题了,我召集各位并非想要埋怨大家,我自有一个确切的说法,我为刚才的事道歉。」
「那就好了。」埃夏姆满意地说道,「不愧是潇洒的男人!若是建设性的提议,我们会很乐于采纳。」
「我不知道是否具建设性。」梅加拉说,「我们都在等克洛沙克采取行动,不过这个家伙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但我想他一定会行动的。」
「你想做什么?」警官说,「要下请帖给他吗?」
「对!」梅加拉望着波恩继续说道,「虽不完全,但也可以这么说,我们可设个圈套让那个家伙出来。」
「圈套?有道理,你觉得呢?」
航海家眼睛发亮地说道:「也不是什么重大决议,我相信大家比我有经验,既然早晚要出来,那家伙要我的命,就让他来找我吧!因为你们在这里,所以他便一直蛰伏着,如果你们离开我,假设啦!那么他会以为你们已经放弃追查。」
「好主意,梅加拉,我得向你致意。」埃夏姆说,「这么多的警察在这儿,那家伙当然不会出来。」
「但是那个家伙一向很小心,所以我们一下子全部消失了,他反而会感到可疑。」波恩目光沉吟着,「他是个聪明的坏蛋,或许会觉得怪异,不过你说的有理。」他不情愿地附加了那一句,「这点是值得考虑的。」
埃勒里眼睛发亮,向前欠身:「梅加拉先生,你的胆子可真大,你应该知道,若是失败了会有什么后果。」
梅加拉没有笑,只是淡淡地说:「我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我冒过许多险,走过全世界,我并未低估了那家伙的智慧,这点请你放心,这并不是冒险,只要我们做得好,他会来杀我,而我这边也是有备而来的,有我和斯威特便足够了。」
老船长以粗声的语调说道:「我只要有一条绳子在手,就不会失误;要在我手中逃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那是以前的事,现在我有新武器——一把好枪,梅加拉先生也有,就让我们两个来赶退水沟中的老鼠吧!」
「史蒂芬,」黑林放开和林肯牵着的手,注视着航海家说道,「你不会在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形下等那个可怕的凶手来吧?那是不得了的——」
「我会保护我自己的,警官,你认为呢?」
波恩警官兀自站了起来,说道:「我没有把握,这样我得负极大的责任,只有一件事我可以答应,那就是假装把陆地和海上的警备去除,在船上派人埋伏。」
梅加拉皱着眉说道:「这不是好办法,如此会让那家伙察觉的。」
「总之,给我时间考虑,现在仍保持现状,明早以前我给你回覆。」
「好!」梅加拉轻拍着上衣的口袋,「在此之前我等你,我不愿一辈子躲藏、畏缩,我希望克洛沙克快点出来,我要在黑林号上和他一决胜负。」
「你觉得可能吗?」不久亚多力教授站在布拉特家的东厢,在灯火微照中,望着梅加拉和斯威特船长快步走向海湾,对埃勒里说着。
「我吗?」埃勒里若有所思地回答着,「我觉得史蒂芬·梅加拉太傻了。」
史蒂芬·梅加拉能表现勇气或傻劲的时间非常短暂。
第四部 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死者
在调查案件时,因侦探注意到一点矛盾之处,使整个案件开始揭晓;在布拉格警方记录上最困难的案件,由于一位刑警记得被害者摺起的裤脚处有四粒米,这一看来无意义的小事,却使得过去六星期来无法解决的谜被解开了。
——维特利欧·马连基
第二十四章 又出现T
那天早上,坐上由陆上开往黑林号汽艇上的一行人,因为在很久的无风状态下遇到此飓风似的杀戮,使得大家茫然无言。埃勒里苍白的脸色,可与麻质的西装相辉映,他站在大型汽艇的栏杆处注视着前方的游艇,即使是不易晕船的人,看到这般光景也会恶心地想吐,他胃中隐隐作痛,感到胃液在腹中翻腾。埃勒里说道:「实在太怪异了!」他喃喃自语着,一行人都很安静,连陪同的刑警也都默默无言,大家目光注视着线条优美的船艇。
甲板上有很多人忙碌地移动着,活动的中心是在中央甲板附近。一群男人众在一起犹如漩涡般环绕着,当警艇靠近漩涡,漩涡又逐渐扩大。在晴空中,那幕可伯的象徵——染满血迹的尸体已被缓缓地放下了。
那个东西是被紧绑在两根天线竿中的第一根,它一点也不像人,何况没有任何人能料到,仅在十二小时前仍和他谈话、充满活力的热血人物,现在竟然变成了这副德性。那两只紧绑在桅杆上的双足,无论怎么看也不像人体的一部分,这个用肉作出来的阴惨形像,使人产生壮烈牺牲的错觉。
「这是各各他山的基督!」亚多力教授以沙哑的声调说着,「怎么会这样!真是令人难以相信!」他的唇已无血色了。
「我不算是虔诚的信徒,不过,老师,你这样是在亵渎神明,这的确令人难以相信,你读过历史上汪达尔族暴君卡里格拉的故事吗?还有古代要求以人为牲品的火神、回教的暗杀集团等,他们对于异教徒的审判有很多酷刑;有五马分尸,一箭穿心、剥皮……实在很残酷,历史书中的每一页都是用血写下来的,老师虽然读过许多,但却绝对无法体会那种直接感受的强烈恐怖感——大多数人无法了解喜欢破坏他人身体的狂人,那反覆无常的兽性……虽然现在是二十世纪的文明世界,却仍有歹徒的厮杀、有世界大战以及现在仍然疯狂进行的犹太人屠杀。真令人对于人类野蛮的行径,无法有明确的认识。」
「那只是文字记载。」教授不悦地说,「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全是由那些战地的士兵口中得知的。」
「那是很遥远的事。」埃勒里说,「集体发狂不会像个人发狂般具有秘密祭典式的恶魔主义,那是不直接的,所以不会令人觉得恶心,可是现在我开始能够体会那恶心的味道了。」
两人便如此沉默无语,当汽艇靠在黑林号时,两人由梯子上甲板。
那天早上在黑林号甲板上忙碌的人当中,只有波恩警官对于这犹如梦一般奇异色彩的画面最不感动,对他而言,这只是工作——虽然这是份血腥讨厌的工作,但毋庸置疑地,这仍属于其职务上的工作;虽然他转动着眼球,口中说出一些狠话来,但这绝非由于昨晚他曾和对方红着脸瞪着眼争执的关系,他只是一时仍无法接受罢了,史蒂芬·梅加拉好似一具被涂上红颜料,除去头部的蜡制玩偶被吊在天线竿上,波恩怒气冲天,责骂着属下的无能,他怒骂着水域巡警的失职。
「你说没看见任何人背着你们偷偷来此?」
「是的!警官,我可以发誓!」
「别推卸责任!凶手不是来了吗?」
「我们整晚都在巡视呀!警官。不过船只有四艘,所以在理论上是有可能的——」
「什么理论上?」警官斜眼瞪着,忿怒地说道,「总之,他被干掉了!」
助理警官是一位年轻人,他红着脸说道:「这件事我也一直搞不懂,凶手是由陆上来的吗?我们只戒备游艇北岸,也就是海湾那面,所以,凶手是否由布拉多乌多另一面过来的呢?」
「要问你话时我自会问你。」警官提高声音叫道,「比尔!」在那群默默无语的警察中走出一个人。
「你怎么说?」
比尔摸着没刮胡子的下巴,恭敬地说:「我们负责的区域极广,当然不能说那家伙没有来过,但就算他来了,而把过失归咎给我们,这样也未免太过勉强了吧!因为由那片丛林中偷渡过来是极容易的事。」
「喂!大家都听清楚。」警官后退,左手握拳继续说道,「我不希望你们说些歪理或逃避责任的话,我要事实。尤其是凶手由哪个方向来的,那家伙是由纽约海岸或由长岛那方面过来,这是极重要的,我们看得出来那个家伙绝不是由布拉多乌多过来的,因为他知道那一带有警察。比尔,我有事要你做——」
一艘汽艇拖着一艘小船过来,很快出现在船边,埃勒里经由眼前沉闷的空气望向小船,觉得有点眼熟,警官站起来大声叫道:「有了!」大家都跑到栏杆那边,「那是什么?」波恩问。
「我们发现这艘小船在海湾!」警察答道,「我看那上头的标志有点像布拉多乌多邻居的船。」
波恩眼睛一亮,说道:「林姓夫妻的船——对,这就是答案,里头还有些什么?」
「除了桨以外,什么也没有了。」
警官急忙对此尔说道:「你带两三个人到林姓夫妻的宅第,要特别注意码头,看看四周地面有没有脚印,记住,每个角落都要调查清楚,那家伙究竟由何处走进这儿是可以由路线判断的。」
埃勒里叹息了。在池身边的吵闹声如波浪般回荡,有大声下命令的声音;有从船身走下去的刑警脚步声;然后是波恩大步地到处走动;高挂在天线桅杆上史蒂芬·梅加拉的尸体,显得万分醒目。埃夏姆检察官阴郁地看着海,有艘小型汽艇乘浪而来,坐在汽艇上的是神情镇定的邓保罗医师,布拉多乌多的码头上可以看见浮动的小人影,其中亦有女人的身影。
短时间的沉静,警官朝埃勒里及教授所站的方向走来,他摆动着手,嘴里叼着烟,望着尸体。
「怎样?」他说,「你觉得如何?」
「可怕!」教授喃语着,「真是疯子的噩梦,又是『T』!」
埃勒里突然有出乎意料之感!不错!因为心情一直变动太大,所以他完全忽略了天线桅杆当十字架利用的意义——直立的桅杆,装在桅杆上水平的棒,以及船舱屋顶对面另一条桅杆上的横棒,中间拉着一条长天线——有什么比这个更像用细铁丝画出的T呢?埃勒里此时注意到在被钉的十字架屋顶上有两个男人,其中之一为法医拉姆仙,但另一个从未见过,那是个黝黑干瘦如船员的老人。
「待会儿就把尸体放下来!」警官说,「这老先生是船员中结绳的专家,我想在放下尸体前调查绳子的绑法,洛林斯,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结绳专家把躬着的身体伸直,摇头说道:「船员是不会这样打结的,这种结法是什么都不懂的学徒笨拙的打结法,和三星期前你给我看过的晒衣绳的结相同。」
「好!」警官快活地说,「请把他放下来吧,医生。」他回头看看继续说道,「又是用晒衣绳,这可能是为了不浪费时间在船上找绳子,因为现在的帆船和以前不同,找绳子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打结的方法和绑布拉特的打结法相同,所以是同一个人所为。」
「逻辑上并不一定如此。」埃勒里说,「不过在其他方面便和你说的一样。能不能说说有关斯威特船长遭棒击的经过?」
「是的。那老人真可怜,现在还没清醒过来呢!如果醒来,他们会来向我通报的……上来吧!」波恩对小汽艇上的邓保罗医师说。他似乎毫不犹豫地便踏上游艇。
「我需要你的帮忙!」波恩说,所以他点头走上楼梯。
「啊!真是的!」他失魂落魄地说,然后走上无线电室,波恩指着旁边的梯子,邓保罗医师便顺着梯子爬上去。
埃勒里清一清喉咙,因悲剧的震撼,使他精神有些恍惚,因此直到现在,他才开始留意到甲板上断断续续的血迹,那些血有的如血洼般一大摊;有的四散飞溅。血迹是由船尾梅加拉的船舱处沿着梯子直上无线电室的屋顶,邓保罗向拉姆仙法医打个招呼,然后两人在老船员的帮助下开始把尸体放下,这的确是件不愉快的工作。
「事情是这样的,」波恩趁着此时继续刚才的话,「我的属下今天早上由布拉多乌多的码头上看见尸体;当我们赶来此地时,斯威特船长已被绑在一旁,奸像触电般昏了过去,他的后脑沾满血,于是我们赶紧处置一下,医生!你这边忙完后,请过去看一下斯威特船长。」他大声地对邓保罗医师说,医师点点头。警官话锋一转又继续说道,「拉姆仙法医过来和结绳老人一起处理,据我们所知,因为线索不多,所以知道的也有限——事实上很清楚的,昨晚这艘船上除了梅加拉及船长外,便没有其他的人了,克洛沙克是怎么做到的?他先走进林姓夫妻的宅第去,划着他们套在码头上的小船,因为游艇上只点着常备的停泊灯而已,因此他上来后把船长打昏,然后把他绑起来。之后,便偷偷潜入梅加拉的船舱,把他干掉。船舱内的情形很槽,和布拉特被杀时的草屋一样。」
「也有血染了吧!是在哪儿呢?」埃勒里问。
「在梅加拉的船舱上。」波恩抚着刚刮过的下巴说道,「想起来真令人毛骨悚然,我从年轻干到现在,看过许多凶杀案,像这样冷酷残忍的案件遗是头一遭呢!我调查卡莫拉凶案时,也顶多留下某些别致的雕刻痕之类的东西罢了。唉,你们到船舱去看看吧!不!还是别看的好,简直是不堪入目,好像走进肉摊一样,那家伙可能在船舱砍去梅加拉的头,所以那儿真像倒上红油漆的血海一般!」然后警官又想了想补 充说道,「扛着梅加拉的身体爬楼梯到无线电室是件费力气的大工程,不过,不能说比把布拉特吊在图腾上更困难,所以我断定克洛沙克一定非常强壮。」
「警官!」亚多力教授说,「他为了搬运死者,身上一定会染上血迹吧!你认为呢?」
「不!」埃勒里在波恩未回答前便说道,「如同杀克林姆和布拉特时一样,他一定是预先算计好了,他早就想到犯案时会滴血,因此无论如何杀人,他早就准备好更换的衣服了。我想搜查的对象应该是带着行李或小型旅行皮包的跛脚男人,因为他不可能把血衣穿在身上。」
「我倒没有注意这一点。」波恩坦白地说,「这想法很好,不过,我们要注意两方面,克洛沙克可能的去处我已经派警察去查了。」他由船舷上大叫着,下令汽艇开出。
这时候,梅加拉的尸体已经被人从桅杆上放了下来。拉姆仙医生正蹲在那儿展开验尸工作。邓保罗医生在几分钟前从屋顶上下来,跟埃夏姆检察官谈过话后,朝着船屋走去,不久他们都跟着医生走向斯威特船长那儿。
斯威特船长此时横躺在房里,满是白发的头上有一片已干的血迹。
医生感慨地说:「看来,他的伤比我严重多了。好在他年纪虽大,身体倒还硬朗,看样子该不会有脑震荡吧!」
这间船舱并不凌乱,虽然发生某种状况,但是凶手并没有遭受抵抗似地。埃勒里也注意到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有一支自动手枪。
「没有发射过,」波恩随着埃勒里的视线说,「看来斯威特还来不及去拿手枪,就……」
老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眼皮轻轻动了,渐渐露出浅色的眼睛。他先是呆呆地看着邓保罗医生,再转过头去看看其他人,他痉挛了一下,就像是从头到脚被蛇缠住似地,使得斯威特再度闭超眼睛。当他再度张开眼睛时,眼神已有些生命的感觉了。
「放轻松些,船长。」医生说,「头不要动,让我把它包好。」说完,邓保罗医生伸手进急救箱中找出绷带,将受伤的头部包好,在一片寂静中,老人的头部就已变得像是在战场上受伤的士兵一样了。
「怎么样,好些了吗?」埃夏姆检察官关心地问。他很想立刻问问这老人一切经过。
斯威特船长有些困难地说:「还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波恩回答:「梅加拉被杀了。」
船长眨眨眼,用舌头舐了舐干燥的嘴唇问:「死了吗?」
「嗯,我能问你当时的情形吗?船长。」
「已经是第二天了是不是?」
没有人笑,大家都了解他说的意思:「是的,船长。」
斯威特船长看着船舱的天花板发呆:「昨天晚上,梅加拉和我离开家后就回到黑林号来,我并没有感到船上有何不对,我们两人谈了一会儿话,梅加拉先生说等这风暴过了之后要去非洲,然后就回到自己的船舱,而我就和平日一样绕了一圈后,才安心地去睡觉。」
「当时没有人躲在船里面吗?」埃勒里问。
「没有。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也许他就躲在空的船舱或下面也说不定。」
「那你回到船舱是几点的事?」埃夏姆问。
「十一点半。」
「十一点半。」埃勒里喃喃地说。
「嗯,后来我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听到在我的床旁有呼吸的声音。我本能地翻过身要拿手枪,可是还没来得及拿,灯就突然被打开了,一阵昏眩后就不省人事了。」
「是谁打你呢?你有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检察官疑惑地问。
船长难受地摇摇头。
「我什么也没看见。当时房子里一片漆黑,灯又突然被打开,我的眼睛根本张不开。」毫无疑问,船长没能提供任何有利的线索。因此,一行人只留下邓保罗在船长室,其他人便走回甲板。
埃勒里沉思着,不,该说是烦恼着,虽然没有任何线索,但是在他脑中有种第六感,他就是为了抓住这种感应而焦虑着。最后,他不愉快地摇摇头,放弃再去寻找这种感觉。
这时拉姆仙法医就在甲板上等着他们,而工人们大概也走了。
「怎么样?」波恩警官问。
拉姆仙缩着肩膀说:「如果你们还记得三个星期之前,我对布拉特先生所下的断语,那么这一件命案,我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难道连一点伤痕也没有吗?」
「从脖子以下是没有,至于脖子以上,我就不敢说了。刚才有个叫邓保罗的告诉我,说梅加拉先生最近患了疝气,这是真的吗?」
「嗯,是的。梅加拉自己也提过这种毛病。」
「如果确定,那么这个尸体就是梅加拉了。他的疝气情形相当明显。没有必要解剖了,刚才邓保罗也看过了,确定这就是梅加拉。」
波恩看了尸体一眼,抬起头问拉姆仙:「梅加拉大概是几点死的?」
拉姆仙斜斜地往上看,沉思了一会儿说:「从各方面的检查结果推测,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今天凌晨一点至一点半之间。」
「很好。尸体处理就交给我们来办吧!辛苦你了,谢谢。」
「别客气,我走啦!」法医扯着大嗓门,一边说一边下了梯子,坐上在下面等着的小艇,向陆上驶去。
「警官,有没有什么东西被偷了?」埃勒里问。
「没有。梅加拉先生的船舱中有一些现金,但凶手并末取走,而壁上还有个保险箱,也没有人碰过。」
「还有一件事我想知道——」
埃勒里才刚说话,一艘游艇便从水面上靠了过来,几个大男人汗流浃背、气喘嘘嘘地登上甲板。
「怎么样?」波恩单刀直入问着走在最前面的人,「有没有什么结果?」
带头的人摇摇头说:「我们把附近一哩的地方都查过了。」
「那凶手会不会把它丢在海里呢?」波恩自言自语地说。
「把什么东西丢在海里呀?」埃夏姆不明就里地问。
「梅加拉的头啦!其实,就算找到了,也没多大用处。我可是不愿意费那么大的劲,做那种事倍功半,徒劳无功的苦差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