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的主人以严肃的神情,敏捷地转过身来说道:「汤马斯太软弱了……我绝不像他那么容易就被干掉!」
「庞在哪里呢?这封信究竟在说些什么?为什么说他还活着呢?为什么——?」
「唉!请稍等!」埃勒里缓慢地接口说,「别太急,埃夏姆先生,在我们尚未吃下一道菜时,应把现有的菜仔细咀嚼一番……现在很明显地,布拉特把这封信放在极明显的地方——书桌或长几的抽屉中,因为他希望当自己遇害后,警方能迅速发现它。但布拉特却没算计到克洛沙克的手段竟如此彻底——由此意义而言,我自开始侦查这桩案件起,直到现在,克洛沙克的所作所为的确令我佩服。
「杀了布拉特后,他或许已有预感,布拉特会留下警告信或纸条之类的东西以资警示,然后他找到了这封信,可惜这封信非但没对他构成威胁,甚至还给了他一些消息呢!」
「你怎么知道?」波恩问,「我觉得这种事绝不会是罪犯干的!——居然会留下被害者的信,来告发自己。」
「警官,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埃勒里单刀直入地说着,「这封信若是对克洛沙克有害,他一定会把信烧毁而不留痕迹的,然而他非但没有如此做,反而把它留在犯罪现场,使这位牺牲者——布拉特的临终愿望实现了。」
「为什么呢?」埃夏姆问。
「为什么?」埃勒里鼓胀着薄薄的鼻翼,用响亮如震雷般的声音说着,「因为这信若是落在警察手中,非但不会对他构成威胁,反而会为他带来有利的情势。不,说得更确切些,我们现在将面临一道极严苛的难题,你们看,信上是怎么说的呢?」
梅加拉的双肩突然颤了一下,而他那张充满精力的脸,则泛起一种可怕而难以形容的神情。
「信上说——安都鲁·庞还活着,知道庞下落的人只有史蒂芬·梅加拉。」——亚多力教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多么狡猾的恶魔啊!那家伙自然是因为不知道庞在哪里,才会这么做。」
「对!现在已经非常清楚,克洛沙克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在阿洛约错杀了人,而误以为已将安都鲁·庞解决了,因此他将目标指向第二个猎物——汤马斯·布拉特,然而当他杀死布拉特后发现这封信,而知道庞并没有死。既然他在六个月前有杀害庞的动机,现在这种念头也一定还存在。至于六个月前错杀的替死鬼,我想他根本不会在意。」埃勒里冷然地断言。
「因此……还不如再把庞找出来,让他断气,然而庞在哪里呢?对庞而言,他知道克洛沙克误杀了他人,而他自己自然保命要紧,因此立刻逃之夭夭了。」埃勒里挥舞着手激烈地说着,「现在我们来假设敏捷的克洛沙克即将面对的问题,信中并没有说出庞的真正去处,而只说有一个人——梅加拉,知道庞的去向……」
「等一等!」埃夏姆说,「我现在已经知道你要的结论了,不过如果真是这样,克洛沙克何不将信烧毁,只等梅加拉入瓮,因为梅加拉迟早会告诉我们庞的下落呀!而正如你所推测的,克洛沙克一定会设法由我们这儿打听出庞的下落。」
「没错!这是很好的问题,不过,他没有必要这么做。」埃勒里略微颤抖地把烟点燃,吸了一口说道,「如果没有留下信,梅加拉便没有理由认为庞仍活着,梅加拉,你认为呢?」
「是的,克洛沙克不可能知道庞还活着。」梅加拉先生那张严峻的脸和冰冷的语调相互辉映着,明显表现出这位男人的个性。
埃勒里揶揄地继续说道:「不知道!当然不知道啦!这便印证了我的说法,因此他将信留在这儿,因为他若过早暴露第一现场的书房,警方一定会积极寻找庞,而他自己也要找庞,如此一定会造成妨碍,因此他故意拖延警方找到后的时间。这有两个优点,其一是,他可以在梅加拉先生回来前的这段时间内,让自己不受打扰地寻找庞的踪迹;其二是,若克洛沙克在这段期间没能如期地找到庞,他也毫无损失,因为当梅加拉先生出现在现场时,他会证明烟斗是自己的,而使警方转移调查方向,将我们带到谋杀现场,结果找到信,使梅加拉知道庞没死,而告知警方庞的去向……如此一来,克洛沙克只须跟着我们,便可以清楚知道庞的下落了。」
梅加拉粗暴地喃喃自语道:「或许事件早已结束了。」
埃勒里回答:「你的意思是说,克洛沙克已经利用这段时间找到庞了。」
梅加拉摊开双手,耸耸肩,一副茫然的模样。这种动作似乎和这位高硕如美国人般的男人不太相称。
「那个魔鬼任何事情都作得出来。」
「喂!等等,」警官插嘴道,「在事情尚未明朗之前,你不觉得你是庸人自扰吗?奎因先生,你的演说也够了,现在可不是在办讲座,你的说明已经太过足够了。梅加拉先生请告诉我,究竟庞和你的股东布拉特,以及你,你们三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微妙的关系呢?」
航海家犹豫着:「我们是,嗯……」他本能地把双手插在口袋中沉吟着。
「你们三人怎样?」地区检察官耐心地问着。
「是兄弟——不!该说『过去』是兄弟吧!」
「兄弟!」
埃勒里盯着这位航海家,埃夏姆激动地叫道:「看样子奎因先生你是对的,不管是布拉特、梅加拉或庞,都不是真名——」
梅加拉颓丧地坐下:「对!都不是真名……」他的脸色变了,两眼望着远方,深思着。他的眼神深邃,似乎陷入不可知的时空。
「如果我说实话,相信你们必定无法接受我的这些说词;当我知道那可怕的T时——把手和脚紧紧地绑着,头被残酷地砍去——在地板及门上,那血染的『T』和T字路、图腾……」
「难道说,你们的名字都以『T』字开头?」
梅加拉好似顶着一吨重的头,猛力地点着。他低声说:「我们的姓是剔凡尔(Tvar)——就是这个『T』,知道了吗?」
大家沉默了好一段时间,亚多力教授开口说道:「奎因,你还是对的,那仅是代表『T』这个字而已,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它不是十字架,也不是埃及或隐含任何宗教意味……事实上,这的确是件令人无法相信的事。」
沉默而略带沮丧的埃勒里,目不转睛地瞪着梅加拉,脸色似乎更加阴沉了。
「我不相信!」波恩像在发泄满肚子的愤怒般说道,「居然会有人把人的头砍去,只为了表现姓名的字首,太荒唐了!」
埃夏姆自言自语地说:「如果被东方人得知这种野蛮行为,我们可会贻笑大方的。」
梅加拉突然跳起来,他全身因为愤怒而痉挛了:「你们不会了解中欧人的个性,那家伙是把这一连串的T作为憎恶我们家族的发泄,他是故意作给我们看的,那近乎疯狂的举动我早已非常了解……」忿怒已逐渐缓和了,梅加拉将身子埋进沙发中,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真是令人难以相信!」梅加拉自言自语道,「这事我明白,不过现在问题的症结并不在此,事实上他已经寻找我们好一段日子了。但是他居然羞辱尸体——」他的声音又变得高亢了,「原来安多雷亚早就知道了。」
「剔凡尔!」埃勒里沉静地泜声道,「多年来背负着假名,而且远从中欧到这里——应该是要复仇吧!」
梅加拉点点头,他的声音开始倦了:「是的!那是复仇,但是他怎么可能找得到我们呢?这一点我不明白,真的!安多雷亚、多斯拉夫布和我已经改名十余年了,而且当初我们刻意把姓名完全改掉,就是为了不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我们三人一直共同守着,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我可以发誓,甚至连布拉特的太太玛格莉特以及他的女儿黑林,也不知道我们真实的姓是剔凡尔。」
「那么你是说——」埃勒里问,「除了克洛沙克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是的!所以我说那家伙怎么可能找到我们的下落,我们所用的假名是……」
「继续说下去吧!」波恩沉吟地说,「我们要知道事情的真相,第一是克洛沙克究竟是谁?他为什么会恨你们?第二——」
「先别急!」埃夏姆动怒地制止道,「我希望再多了解刚才的『T』那件事,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要用你们的姓作案呢?」
「那是为了要暗示,剔凡尔一家人的命运已到了尽头……」梅加拉以虚弱的声音接着说道,「很无聊吧!」他突然以狗吠般的笑声笑了。
「如果现在再让你遇见克洛沙克,你能马上认出他吗?」埃勒里思索着问道。
梅加拉抿着唇说:「这很难说。我们三人都已有二十年没见过克洛沙克了,当时他还是个孩子,现在要认出他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的左脚是跛的吧!」
「小时候是这样没错。」
「不过,长大后,并不一定仍是这样。」亚多力教授喃喃地说,「那或许是为了混淆视听,而故意把已经恢复的脚假装成残废,像克洛沙克如此狡猾的人,会有这样的念头也是合理的。」
波恩突然走向前说道:「你们或许愿意浪费一整天的时间去想那些无意义的话,但我需要的是事实,请听着,梅加拉先生,不!或者叫剔凡尔吧!克洛沙克为什么要毫无理由地作这件事呢?他为什么要处心积虑杀害你们呢?」
「那是之后要讨论的事。」埃勒里尖锐地说,「有件事更值得注意,剔凡尔先生,你兄弟留下来的信中,说你知道在何处可以找到庞,为什么?你一直与社会隔绝,而庞的命案是在半年前圣诞夜发生的事,你又如何能得知呢?」
「那是我们预先设计的。」梅加拉淡然地说,「在好几年前,我们便已预期到如此的状况,刚才我不是说过,即使没有那封遗书,我也能得知安多雷亚还活着——当你们告诉我阿洛约那件命案的经过时,我便已经胸有成竹了。」
大夥儿都睁大了眼睛,专注地听着。
「在T字路口发现尸体的两个男人……」他以阴郁的口吻说着,「你说过他们的名字……」
埃勒里双眼眯了一下,说道:「原来如此!」
梅加拉好像担心克洛沙克的阴霾会接踵而至,所以急忙在房间的四周搜索一番,继续说道:「我听了一段之后,便已经知道,只要彼得爷爷——你们说过的那位山中老人——还活着,我的弟弟安多雷亚·剔凡尔便还活着。」
「你说什么?」检察官茫然地问,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埃勒里回头对他的老师说道:「啊!真是完美得天衣无缝呀!你不懂吗?安都鲁·庞就是彼得爷爷。」
在所有人部尚未由惊愕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之前,梅加拉先生便兀自点点头,继续说下去:「是的,安多雷亚早在几年前,为了预防今天这种事态,而将自己装扮成两个角色,他现在大概在西维吉尼亚的山中吧!只要没被克洛沙克发现,他应该还在那儿的。或许现在他正一心一意地希望,克洛沙克还没发现他没死呢。不过切记,克洛沙克在过去二十年来从未看过我们三人。我敢保证。」
「因此,克洛沙克第一次便杀错了人。」埃勒里如此说着,「想猎取多年末见的仇人,当然容易犯错。」
「你是指克林姆成了替死鬼。」埃夏姆沉吟地说道。
「不然还有谁呢?」埃勒里说道,「警官,你不是一直跃跃欲试吗?现在可以动手了。」
警官搓着手,神情兴奋。
埃勒里继续说:「不过,有件事很重要,我们一定要赶在他之前找到安多雷亚,我相信克洛沙克一定还没看穿彼得爷爷的装扮,因为他的改装极为巧妙,在验尸结果调查庭上,几乎没有人怀疑他的存在。梅加拉先生,你大可放心,我们会把他带过来,不过,更重要的是,我们不论克洛沙克是谁,或化装成什么人,一定要在他还没有注意到庞的化装前,偷偷把彼得爷爷带来。」
「这事很合我胃口。」波恩笑着回道。
梅加拉起身,他的眼睛眯成一线:「各位,现在我愿意做一切事——只要是为了安多雷亚和我——」他以背水一战的决心,拍着腰间的手枪说道,「如果克洛沙克仍不死心,我会给他一枪的。」
第十六章 特使一行人
无论布拉特夫人和黑林如何劝说,史蒂芬·梅加拉仍不肯夜宿陆上,在那天剩余的时间中,他又恢复了豁达的神情,自在地和玛格莉特、黑林母女、林肯等人在一起。黄昏即将到来时,他的举止又开始显现不安了。天色未暗,他便回到停泊在海湾内的游艇上。暗夜中,游艇上的灯光刺眼地射入欧伊斯塔岛。布拉特夫人随着亡夫的旧交来到游艇时,仍不停地哀求他能过去和他们同住。
「不!玛格莉特!」他说,「今晚我要在『黑林号』上睡觉,长年的航海生活,海上已经成为我真正的家了……你们的挽留我很感激,但是——」他的语调变得有些厌烦,「我留着,只会使你们更不安全,晚安,玛格莉特,别担心!」跟随他们来到海湾的两位刑警,脸上漾着奇怪的表情。布拉特夫人仰起充满泪水的脸,抬头望着天空,无奈地回家去了。此次的悲剧似乎并没有对她造成太大的打击。她漫不径心地走过图腾,图腾上一只老鹰正低下喙沉思着。
参加下午秘密会议的那些人,把剔凡尔兄弟的事封锁起来,不向外界宣布。
史蒂芬·梅加拉抛开斯威特船长和史多林斯询问的眼神,兀自回到船舱。便衣刑警在甲板上巡视,梅加拉把船舱上锁。只听到里头不断传来酒瓶倒酒的声音,大约两小时后,灯熄了。看样子,梅加拉虽然十分镇静,但是心中仍有股化不开的恐惧,所以才借酒壮胆。之后,船舱内一片静寂,他大概已经入睡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那天早晨,布拉多乌多充满朝气。一大早便有两部警车由公路飞驰而入,停靠在宅邸前。波恩警官一副凯撒出征的摸样,昂扬地由车上走下来,穿过列队的警察行伍来到码头。此时已有一艘警艇等在那儿,警官胸有成竹地跳上警艇,驶向欧伊斯塔岛。
这整个程序公然进行,在欧伊斯塔岛上能看见几点小小的人影,正引颈望着警艇驶来的情景。邓保罗医师好奇地观望着,而林姓夫妇也以到码头划船为由,专心地看着整个过程。
警官走上黑林号的梯子,随后便消失了。
五分钟后,他和史蒂芬·梅加拉一起出现,梅加拉面露倦容,身上有股浓郁的酒精味,他没有对斯威特船长交代任问事,便迳与警宫走下梯子,两人上了警艇,驶回岸上。
在布拉多乌多的码头上,他们低声交谈,身旁的护卫耐心等待,之后,一群穿着警装的刑警拥着他们上车,两人在严密的护卫下离去。
来到宅第的主屋前,一个便衣刑警由第一部车的后座跳下来,向他们行礼。波恩和梅加拉快速登上第一部车,第二部车内也坐满了刑警,然后两辆车以刺耳的警车声,排除障碍,往前飞驰而去,开上布拉多公路。
在车队的前面,是四位骑着摩托车的巡逻警察,后面跟着梅加拉和波恩坐的那辆警车,坐满刑警的第二部车殿后……当这两部车消失在布拉多公路后,整个布拉多乌多出现非常奇特的现象,那就是全城看不见一个警察或便衣刑警。
四辆摩托车及两辆警车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过城市的交通要道,向纽约市急驰而去……
警官和梅加拉离去后,整个布拉多乌多洋溢着和谐及沉静的气氛。林姓夫妇划着船回去;邓保罗医师叼着烟斗漫步在森林中;欧伊斯塔岛上也是一片祥和;凯加姆划着陈旧的小船,由海湾划向本土;约那·林肯也开着布拉特家的车,到市区办事;近郊的亚多力教授家,由屋外望去亦一片悄然。
然而,事情并不如想像中美好,以为一切都已归于平静……因为在布拉多乌多的两个重要转弯处,各有一部满载着刑警的警车停在那儿,封锁住公路。
而海湾处也有一艘大型汽艇停泊着。因为它停在欧伊斯塔岛的后方,所以由本土望去根本无法瞧见。在船上,许多警官们快快乐乐地钓鱼……表面上,他们在钓鱼,但双眼却凌厉地盯着海湾的进出口,察看有无船只想藉由水路离去。
第十七章 山上的老人
星期六早晨,亚多力教授家鸦雀无声,这也是事先设计的。因为教授及女佣娜妮接到警方的命令,在波恩警官及史蒂芬·梅加拉以如此轰轰烈烈的场面离开时,他要是出现,就太不妥当了。教授家住着一位由纽约来的特务员,这是众所周知的。如果教授独自去散步,一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但偏偏教授又不能和客人一块出去,因为客人已经不在了。说得更明白些,也就是说当波恩和梅加拉坐上警车时,这位客人已经在距长岛两百哩的公路上了。
这是极为狡猾的手法,在星期五,当布拉多乌多蒙上黑幕时,埃勒里便偷偷溜入车库,驾着他那辆跑车扬尘而去。在尚未抵达公路前,他如同幽灵般走迂回的路,直到上了公路后,他才加速油门往密内欧拉急驰而去。在那儿,埃夏姆检察官与他会合后,便高速住纽约方向驶去。
星期六上午四点,这部古老的跑车已经抵达宾州的首府。哈里斯堡仍处于安眠状态,而两人此时却已精疲力竭,连句话都懒得搭。他们投宿在塞纳旅馆,登记好房间后,两人各自回房睡觉,埃勒里请旅馆在九点用电话叫醒他们,之后,两人便如同被打昏般,一头栽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星期六上午九点半,两人已坐在驶往匹兹堡的车上,他们此时距哈里斯堡有好几哩远。他们连吃中饭部不曾停下车来,跑车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而两人也因长时间单调的驾驶,脸上满布着倦容……跑车虽然已经相当古老了,但性能仍然十分良好。曾有两次,骑着摩托车的巡警赶上他们,因为埃勒里以七十哩的时远急驶,此时埃夏姆只得出示证明,两人才能继续往前驶去……下午三点,两人又准备离开匹兹堡。
埃夏姆终于开始埋怨了:「我受不了了,再下去我非饿死不可,反正对方是跑不掉的,我们先吃一点东西吧!」当检察官装满他的胃时,埃勒里的体内有种奇妙的兴奋感在窜动,所以他吃得很少。他的脸上虽然满布着倦容,然而双眼却闪闪发亮,不用说出口,便能从眼神中看出许多希望。将近五点时,跑车驶入阿洛约广场的木造建筑物前。
两人走下车,全身关节因长途跋涉而隐隐作痛,埃夏姆伸展懒腰,此时有位肥胖的德国佬一直以好奇的眼光望着他们——埃勒里注意到对方是阿洛约杂货店老板巴汉姆——同时他也注意到县政府人行道上不时有穿着蓝色布衣。手拿扫帚的清道夫,在那里打扫。
埃夏姆打着呵欠说道:「呵!真希望尽快解决这档事,奎因你说那警察在哪儿呀?」
埃勒里把他带到巡警的房间,当他们敲门时,里面传来混浊的应门声。「谁呀!进来!」两人便进去了,陆登警员仍是大汗淋漓地挺着肥胖的身子坐在椅上——他好像自六个月前,埃勒里来阿洛约拜访他到现在,都未曾离开那张凳子似地。他惊愕地张着口,那张红润而宽阔的嘴露出尖尖的虎牙。
「喔……喔……」陆登用他那双大脚踱着地板大叫,「你不是奎因先生吗?请坐!请坐!你还在追查杀害校长的那个家伙吗?」
「嗯,因为还有脚印的气味可循嘛!」埃勒里微笑着,「我帮你引见,这位和你一样也是法律的执行者,他是纽约州那索郡地区检察官埃夏姆。埃夏姆先生,这位是陆登警员。」
埃夏姆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但迟迟没有伸出手,警员笑了一下说道:「据说去年纽约大都会发生贪污案,不过,也用不着那么冷淡嘛!」——埃夏姆还是没什么反应——「我说的是真话呀!……奎因先生,有什么指教吗?」
埃勒里想缓和一下这种尴尬场面,因此嘻皮笑脸地说道:「可以坐下吗?我觉得好像已在车上坐了几十个世纪一般。」
「请坐请坐!」
三个人各自入座,埃勒里说:「陆登,最近有没有再遇到那个看起来呆呆的山中老人?他叫做彼得爷爷吧?」
「彼得爷爷!嗯,说起来满奇怪的,我已经好几个星期没看见他了。不,其实他也只是偶尔下山一趟。不过,这次却已有两个月没看见他下山来了,看来他上回下山时一定买了许多粮食上去,你可以问巴汉姆。」
「你知道那个老人住在哪儿吗?」
「我想,我知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调查彼得爷爷呢?难道你要逮捕他吗?他根本是无关紧要的疯子呀!只不过……」因为埃夏姆皱着眉,所以警员赶紧接着说,「这当然和我无关啦!我还没去过他的小屋——以前曾经有两三个人去那附近,听说那里有许多洞穴,里面住着许多古时候的野人,所以大部分的人都不敢接近那儿,彼得爷爷的小屋就在那种荒凉的深山里面。若是你们独自去,大概找不到。」
「陆登,替我们带路好吗?」埃勒里要求。
「好啊!我想我带你们去应该不成问题。」他一站起来,肥胖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好似上了年纪的猛犬般,「这件事不可以对别人说吗?」他不经意地问道。
「不能让别人知道。」埃夏姆说,「请别告诉你太太!」
警员不高兴地在口中嘟囔一阵说道:「不用担心,我没有太太。虽然我曾经有过,但她已经去世了……走吧!」警员没有带他们到原先停车的路口去,而把他们领到没有人的巷口,埃勒里要警员及埃夏姆在那儿等着。他自己绕过木造建筑物,很快地跳上跑车,两分钟后车子便开入巷内,三人搭上车,绝尘而去。陆登紧抓着车,把脚安放在脚板上。
埃勒里按照陆登警员的指示,迂回了好几次,才来到山的入口处,那里相当泥泞。
「走里面那条。」他说明着,「车子得停在这儿,我们用步行的。」
「用走的呀!」埃夏姆抬头望着略微险峻的山路,有点担心地说着。
「别担心!」陆登以爽朗的声音说,「我抱你上去,埃夏姆先生。」他们把车子藏在竹丛后,注视四周一番,然后由跑车内拿出一个细长的包裹,陆登好奇地观望着这些情形,因为远来的两位客人都未向他说明。
警员低下他那个巨大的头,在繁茂的丛林中寻找东西——看他那种找法,好似毫不在意,无论找着或没有都无所谓——不久,他终于指着些微的脚印给他们看,然后大家无言地跟在他的身后,住上攀登,那是个人迹罕至的荒山。由于树木太浓密,所以不见天日,空气非常闷热,爬不到五十尺处,三人便已满身大汗,埃夏姆开始埋怨了。
他们吃力地攀登十五分钟后,森林更加紧密,路也愈来愈狭窄,警员突然停了下来:「马度·欧里斯曾经对我说过……」他指着,小声说道,「就是这里!」
他们由陆登慎重地带路,继续爬登,而正如这位善良的警员所说,这个地方在山腹处露出一块巨大岩石,岩石下有块狭窄的空地,那里便坐落一间简陋的木造小屋,小屋左右及前方约有三十尺的范围是空旷的。树木已被砍掉。在小屋后方,则有险峻的花冈岩保护着——埃勒里睁大眼睛楞住了——因为那左右及前方二十尺的空地外围,竟完全用高耸而且带刺的铁丝网围起来。
「你看!」埃夏姆小声说,「那里连出入口都没有。」在有刺铁丝网的篱笆处,几乎找不着任何空隙;而小屋给人的感觉犹如城堡般难以亲近,连屋顶上冒出来的烟都有这种不可冒犯的感觉。
「真令人吃惊!」陆登喃喃自语着,「为什么要这么严密的戒备呢?他可能正如我所说,是个傻瓜吧!」
「这里是个麻烦的地方,天黑后或许会踢到树根而无法行走。」埃勒里喃喃自语,「陆登,埃夏姆检察官和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这是件极不寻常的事。」
陆登警员大概想起埃勒里曾经给过他甜头那档子事,因而极感兴趣地说:「放心,我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你们也知道,在这附近山区经常有人非法酿酒,但我从来没有因为一点小钱,而去趟浑水的——没问题,是什么事呢?你要跟我商量些什么呢?」
「请你把今天发生的事全都忘掉好吗?」埃夏姆断然地说,「我们绝对没有来过这里,你知道吗?你不可以向阿洛约或其他地方的上司报告这件事,关于彼得爷爷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
陆登警员的大手中,握住了由埃勒里口袋中拿出来的东西。警员诚实地说:「埃夏姆先生,我是聋子、是哑巴、是瞎子……你们知道怎么回去吧?」
「嗯!」
「那么好好干吧——还有谢谢你,奎因先生。」陆登好像漠不关心地转身回到森林里,他始终未曾回头。
埃夏姆和埃勒里对望一眼,然后耸了一下肩,往有刺的铁丝网方向走去。
当两人一踏入篱笆前的空地时——事实上,就是埃夏姆把拿来的行李提高至最上层铁丝的那一刹那,突然由小屋中传来激烈的喊叫声:「站住,回到原来的地方。」
两人吓一大跳而动弹不得,行李脱手落至地面。因为此时由密编着铁丝网的窗口,露出黑黑的枪孔,枪口正直直瞄准他们这边。
埃勒里咽了一下口水,地区检察官也好像脚底长根般动弹不得:「那是彼得爷爷!」埃勒里小声地说。接着他抬高双手,大声说道,「等一等!不要冲动,我们是你的朋友。」在这段时间内,那把枪的主人好像正慎重打量对方,双方都静静站在原地。
不久,再度传出同样激烈的喊声:「我不相信你们,限你们五秒内离开,否则我要开枪了。」
埃夏姆大叫:「混蛋!我们是警察,特地给你带信来的,是梅加拉要我们带来的,出来吧!为了你,我们不愿意让别人看到我们。」枪孔仍末移动,但山中老人蓬松的白发隐约在用铁线编织的窗帘后面出现了,那对发亮的眼睛仍困惑地看着他们。
不久,头消失了,枪也好像收起来了。之后,沉重而钉着许多针的门嘎嘎地由里面敞开,彼得爷爷便站在那里——略微鬈曲的胡子丛生在颚下,枪已放了下来,但枪口仍警戒地对着他们两人。
「越过那个篱笆进来吧,没有其他入口了。」声调虽然大同小异,但语气已经略微缓和了。
两人困惑地望着篱笆,但不久,埃勒里叹口气,便轻巧地把脚抬高,放在最下边的铁线上,并试探最稳当的部分借力踏过。
「快一点!」彼得焦虑地说道,「你们两个都别打歪主意。」埃夏姆在地面找来一根棍子,把铁丝网架开,埃勒里由空隙中小心地钻进去,但西装一不小心勾住铁线而撕裂了,地区检察官也笨拙地跟着他。枪口一刻也未曾离开他们。
两人走过去后,老人便退回小屋,两人也跟着走进去。埃夏姆顺手把笨重的门关起来并闩上。这房子若称为住所,该算是最简陋的地方了,但屋主似乎尽量使它变得舒适,房间打扫得井然有序,地上遗铺着地毯,屋内准放着许多食物及薪柴,门对面的墙边有个水槽,那里可能是洗脸的地方。正上面的横架中放着许多药品;水槽上有小型手压抽水机。由此可见,这房子下方有挖好的水井。
「把信拿出来!」彼得爷爷以沙哑的声音说。
埃夏姆拿出纸条,这位山中老人尚未将武器放下,一面盯着两人,一面抢过纸条。他仅瞥了纸条一眼,目光仍不离开来客。但当他低下头后,情形完全变了。他的胡子、破烂不堪的衣服,仍是彼得爷爷的注册商标;但是整个人的模样却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他将枪靠墙,把手中的纸条翻来覆去地端详着,然后缓缓坐下。
「那么多斯拉夫布已经死啦!」他说,这声音使来访的两人感到极大震撼,它已不再是彼得爷爷嘶哑的说话声,取而代之的是低沉、高贵、宏亮且有教养的中年男子声音。
「是的,他被杀害了!」埃夏姆回答,「这儿有遗书,你要不要看?」
「请给我!」那个男人由埃夏姆手中接过布拉特的遗书,以极快的速度,不含任何感情地看完一递,然后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啦……那么我就告诉两位我的名字吧!我是安都鲁·庞——以前的安多雷亚·剔凡尔,我还活着。但那个顽固、愚笨的汤马斯……」他的眼睛发亮,然后唐突地站起来,走到铁制的水槽旁。埃勒里和埃夏姆面面相覩,真是个奇怪的人。庞把蓬松的胡子撕去,摘掉假发,并将脸上的颜料洗去……此时的他与方才在窗户口向他们挑战的人迥然不同。那头剪得短短的褐发衬着坚毅如禁欲者的面孔,和那身破烂的衣裳相较下,竟使埃勒里联想到「变调、离谱、不对称、不可思议」等句子。
「对不起,没有椅子请你们坐……你就是埃夏姆地区检察官!而你是奎因先生吧,验尸结果调查庭那天,我看见你坐在最前排的旁听席上。」
「对!」埃勒里回答。
他的确是个怪异的人物,仅管只有一张椅子,自己却一直坐在椅子上,而要两位客人站着,着实令人不解。
「我的藏身窝不错吧!」他自我嘲讽地说着,「是克洛沙克吗?」
「对!」埃夏姆低声回答,他和埃勒里都同时感到非常诧异,因为庞和梅加拉两人竟长得十分相像,一眼望去便可以看出他们是兄弟,「根据史蒂芬的信——」
庞的声音略有颤抖:「听说又用T字了。」
「是的,头部被砍掉,实在很可怕。你就是安都鲁·剔凡尔喽!」
这位小学校长阴惨地笑了:「在故乡我叫做安多雷亚,我的两个哥哥分别是史蒂文、多斯拉夫布。我们一同到这个国度,重新……」他躬着的肩膀突然坐直,手紧握着椅把,那双胆怯的眼睛左右转动着,一直注视着门边及用铁丝网缠着的窗口,「我没问题的!」他以锐利的语调说,「没被人跟踪吧!」
埃夏姆为使对方镇定下来,于是以肯定的口吻说道:「绝对没有!因为我们非常小心,不会有问题的,你哥哥已由那索郡波恩警官陪伴,到纽约去了。」——小学校长点点头——「即使有人跟踪,我们也早已安排便衣刑警随后侦察,一定可以找出他的行踪。奎因先生和我是昨天晚上出发的。」
安多雷亚·剔凡尔咬了一下薄薄的下唇说:「终于来了……这种可怕的恐惧,实在无法用言语说明,在恐惧笼罩下的二十年,现在妖魔终究要出现了……你们想听我们的故事吗?」
「按照目前的情况,」埃勒里轻轻地说,「你不觉得我们有资格听吗?」
「我也这么觉得。」这位小学校长庄重地回答,「史蒂文和我需要你们充分的帮助……史蒂文怎么说?」
「他只说出你和他以及布拉特三人是兄弟!」埃夏姆说,「我们想知道的是……」
安都鲁·庞站了起来,他的眼神变得很邪恶,然后缓缓地说:「现在我什么都不能说,在还没见到史蒂文以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因为他的态度转变得太快了,使得两人瞠目结舌。
「哎,你怎么可以这样?」埃夏姆叫了起来,「我们两人为了你千里迢迢长途跋涉,你却——」因为那个男人又拿起枪来,所以埃夏姆往后退。
「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真如你们宣称的那样,信是史蒂文的笔迹没错,另一封也是汤马斯的字迹,但这种东西只要略动点脑筋就可以弄到了。过去我费尽心力地防范,可不希望在此紧要关头跳入巧妙的圈套内,史蒂文现在人在哪儿?」
「在布拉多乌多!」埃勒里以悠闲的语调回答,「别这么孩子气,把枪放下。如果你在没见到你哥哥以前什么都不说——这也无妨。梅加拉先生早就想到这一点了,所以我们也不会在意。至于你会怀疑,这也是理所当然,现在不管你有问提议,只要我们办得到,一定会同意的,对吧!埃夏姆先生。」
「对!」地区检察官不悦地回答。然后他把登山袋拿出来,「我们一直是这样想的,剔凡尔先生,你觉得怎么样?」对方以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那个包裹,由他的样子看得出来,他正在希望及犹豫的边缘挣扎而不知所措,最后他说道,「打开看看!」埃夏姆撕去褐色的包装纸,里头放的是那索郡警察的制服,由靴子到手枪都齐全了。
「为了怕使人怀疑,」埃勒里说,「你到了布拉多乌多就是一位警察,那里会有五六个警察同行,一般人看见穿着制服的警察,通常只会把他们当成制服看待,剔凡尔先生。」
小学校长在地板上走来走去:「离开这个小屋……」他自言自语,「过去未来,我在这儿一直非常平安,我——」
「手枪内有子弹,」埃勒里不带情感地说着,「腰带上也有足够的弹药,拿着有子弹的武器,旁边跟着两个强壮的男人,你还怕不安全吗?」
他的脸红了:「由你们两人的眼中看来,我是个懦弱而胆小的人吧。好吧!我去。」他开始脱掉那身破烂的衣裳,里面穿着一件雪白而且质料不错的内衣。这又是个矛盾的组合。他略显害羞地穿上警察的制服。
「很合身!」埃勒里说,「梅加拉所说的尺寸没错。」
小学校长默默不语……完全穿戴齐全,将挂在皮腰带上的枪也扣好后,看起来潇洒许多——高个子、强壮,而且由某个角度看来,他真可以称为美男子。他用手抚摸着武器,看来好像想藉着武器来增加自己的勇气。
「准备好了。」他以坚强的口吻说着。
「好!」埃夏姆朝门的方向走去,埃勒里由缠着铁丝网的窗口向外看去。
「外面没有人吧!奎因。」
「好像没有。」
埃夏姆拉开门闩,三人很快走到门外……
空地上没有人迹,太阳即将下山,森林被夕阳余晖染成一片红光。当埃勒里由铁丝下缩着身体穿过后,埃夏姆也紧跟在后,等到两人都好不容易穿过铁丝网后,两人伫立着望着这位穿着制服的被保护者,竟以极轻盈的身躯轻松地越过了篱笆。
门——因为安多雷亚·剔凡尔非常谨慎——已关好了,烟囱中仍升起袅袅的轻烟,从森林边缘望过来,仍像住着人似的。
三人走进森林,森林渐渐往后退,太阳逐渐下山,他们细心地找着山路,在丛林中,隐现着山、小径、晃动的人影。
第十八章 福克斯的解释
埃勒里和埃夏姆在星期五晚上出发,星期六尚未回来。在这段期间,波恩警官和梅加拉那趟谜一般的旅行引起布拉多乌多所有人的注意,大家议论纷纷。海丝·林肯也到欧伊斯塔岛上问凯加姆先生这件事由。
但在波恩和梅加拉回来之前,布拉多乌多在平和的阳光下显得非常平静。亚多力教授则按照指示,在梦幻般的大宅内休息。
中午左右——正当埃勒里和埃夏姆在哈里斯堡和匹兹堡间,也就是在南宾州往阿洛约疾驰之际——那队堂皇的车队也回到布拉多乌多来。其前卫及两边仍有四辆摩托车守护着,坐满警察的警车殿后。车子驶出公路,然后发出很大的声音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后,波恩跳了下来,后面跟着史蒂芬·梅加拉,他缓缓下车,锐利的眼光如水晶珠子般到处扫描了一下,然后,护卫的人下来,一行人走向海湾,警艇在码头等着,梅加拉坐上后,发动警艇主机往黑林号方向逐渐消逝,游艇四周仍有巡逻。
在殖民地式宅第外,一位警察正摇摆着身体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当他看见波恩过来,立刻交给他一封信。波恩原本无精打采的神情突然一变,好像得救般地解除了脸上泄气的表情,他看来极为严肃。
「这是三十分钟前特使送过来的。」刑警说。
此时黑林·布拉特小姐出现在门口,警官很快把那封信放入口袋中。
「发生了什么事?」黑林质问着,「史蒂芬在哪里?警官先生,关于此次谜样般的旅行,我想你应该把详细情形对我说明吧!」
「梅加拉先生在游艇上。」波恩回答,「不!目前我没有必要告诉你任何事,希望你能谅解——」
「不!我不答应。」黑林生气地说,她的眼中因充满着泪水而发亮着,「我觉得你们这种作法太狠了,你和史蒂芬去哪了?」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请小姐……」
「但是,我看他身体好像不太好,不会是你们用第三世界的酷刑拷问他吧!」
波恩笑道:「你说什么?那只是报上故意渲染、毫无根据的,你说他身体不舒服,这倒是真的,他腰部疼痛。」
黑林踱着脚叫道:「你们太无情了!我叫邓保罗医师去检查。」
「好啊,我一点也不在乎。」他看着小姐由图腾小径走去,于是松了一口气,大声叫道:「强尼,来一下!我有事交代!」
警官带着名叫强尼的刑警往西边的森林走去——司机兼园丁的福克斯被监禁的木制小屋不久在树林中隐现,门外有穿着警服的警察坐在那儿。
「有没有什么异状?」波恩问。
「没有。」
波恩若无其事地进入小屋,瘦而略黑的福克斯,下巴的黑胡子有一段时间没刮了,眼睛四周泛出黑色眼圈,他似乎不太安稳地在房屋中来回踱步。门一打开,福克斯回头望了一眼,当地知道有人来,便又继续在房中踱步,紧闭着嘴默默不语。
「我是为了给你最后机会而来的!要说吗?」警官问。
福克斯毫无改变地继续走。
「喂,你还不想老实说出你去找巴托西·马龙吗?」
对方没有回答。
「好!」波恩坐下,继续说道,「那么——你完蛋了,班都鲁顿!」
青年人停下脚步,但不一会儿便又恢复漠然的神情。
「真令人佩服!」波恩嘲弄地说着,「你真大胆,现在我已经完全知道你的事了。」
福克斯喃喃地说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
「你被咬过吧!」
「你在说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在监狱服过刑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被咬过』这句话的意思呢?好吧!好吧!」警官微笑地说,「但是班都鲁顿,你现在所作的事真是太傻了,我并不因为你曾在装有铁栏杆的房间中睡过,就对你有偏见。」微笑已经消失了,「我是认真地在跟你说话呀!班都鲁顿,一再否认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你现在已经陷入泥沼了——你有前科,像这种时候,你最好把一切部说出来。」
这个男人的眼神看来很痛苦:「我没有任何需要解释的。」
「是吗?没有就好,那么我们来谈谈吧!假设我抓到一个纽约黑市的歹徒,而此时恰好有家宝石商的保险库被敲开……而那个人说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这样就可以过去了吗?你再想看看。」
这位个子高大的年轻人停下来,在黑色的桌子上紧握着关节泛白的拳头:「求求你,警官先生!」他说,「高抬贵手吧!没错,我的确是班都鲁顿,但我和这个案件没有关系,我是无辜的,我一直想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但——」
「嗯!」警官说,「看来你似乎重新考虑过了,现在我们能够好好说了。你是菲尔·班都鲁顿,曾因强盗罪判刑五年,在伊利诺的般达立亚州立监狱服刑。去年发生越狱时,你英雄似地救了典狱长的命,伊利诺州长替你减刑了,你的前科是——在加州犯了暴行殴打罪和在密西根的侵入民宅罪,这些你都已经被判刑了……所以如果你什么都没有作做,我并不想追究你,但如果你作了什么。只要你坦白说,我可以尽量帮你忙,怎么样?你是否杀了汤马斯·布拉特?」
在布拉多乌多被称为福克斯的这个男人软弱地坐在椅子上:「我没有做!」他小声地说,「我对天发誓,警官。」
「你以前的工作是怎么找到的?」
他连头也没抬起来,只是慢慢地说:「我希望能重新做人,他——什么也没问我。后来他生意失败,我就被解雇了,只是这样而已。」
「你身兼园丁和司机这两个工作有什么企图吗?」
「不!因为这两个工作都是在户外,而且薪水也不错……」
「好!我懂了。如果你要我相信你刚才说的话,你还是要把马龙那件事,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才行。你如果真想重新作人,过正当生活,为什么要到马龙那种地痞流氓的窝去呢?」
福克斯沉默许久,然后慢慢站起来,以险恶的眼神说道:「我有权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那当然,班都鲁顿。」警官考虑地说,「应该这样没错,我们会帮助你的。」
福克斯很快地接着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在监狱的同伴找到了我住的地方。第一次,是在星期二早上,那个人要我去和他碰头,我拒绝,我说我已经洗手不干了,但那个家伙威胁我说:『你一定不愿意我把你以前的犯罪记录告诉你的主人吧!』所以我去了。」
波恩点点头,他很专心地听:「然后呢?告诉我之后的事。」
「对方只告诉我碰面的地方,他还给我纽约的地址。星期二晚上,我让史多林斯和巴库斯达太太下车后,就到那里去了,我把车子停在隔壁街,去找那个人,我也不知道是谁,反正有个歹徒让我进去——我见到那个人,跟我商量一件事,我拒绝了——我说我发誓过不再作坏事,那人希望我考虑到第二天,如果我仍不答应,他就要把我的真面目告诉布拉特先生,于是我就离开了。之后的事你都已经知道了。」
「听到发生了命案,当然就不会再发生什么事了。」波恩说,「那家伙就是巴托西·马龙吧!」
「我……不……我不能说。」
波恩以锐利的眼神看着他:「你不是说你不愿意屈从吗?他跟你商量些什么?」
福克斯摇头:「我不能再说了,警官先生!你虽能帮助我,但一旦我泄漏消息,他们是会找我算帐的。」
警官站了起来:「我懂了!没错,这是你的事,我不会勉强你,刚才你说的话听起来有道理……不过,福克斯……」福克斯抬起头,以惊讶及感谢的眼神注视着波恩,「去年圣诞节你在哪里?」
「在纽约,我正在找工作,看到了布拉特先生刊登的征人广告,我去应应征,在元月二日被录用。」
「完全吻合!」警官松了一口气,「为了你好,我希望你没有骗我,目前我忙得不可开交,你必须留在这儿。现在,我不再监视你,也不监禁你了,你懂了没?但你不可以逃走哦!」
「我不会逃走!警官……」福克斯喊叫,他的脸上又呈现新生的希望。
「你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地,你只要安分,我就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布拉特夫人,或把你的经历说出来。」福克斯听到他宽大的话,默默地楞在那儿,警官招来属下,便离开了小屋。
福克斯缓慢地跟在后头,他站在门口看着警官和两个刑警消失在森林的小径上。他的心中充满了感恩。他深深地吸了口温暖的空气。
警官在布拉特宅第外遇见黑林·布拉特。
「你又来欺负福克斯了!」她好像嗅到什么以地说着。
「福克斯的事你不必担心!」警官坦白地说,他的脸上露出疲劳及不踏实的感觉,「遇到邓保罗了吗?」
「邓保罗医师不在家,他坐自己的汽艇出去了,我留下纸条,请他一回来就马上去看史蒂芬。」
「出去啦?嗯!」
波恩看着欧伊斯塔岛的方向,懒洋洋地点着头。
第十九章 T
星期天上午九点十五分,在布拉多乌多过了一夜的波恩,被史多林斯叫到电话边,那通电话是他期待已久的,当他接到通报后,马上装出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咦!是谁的电话呢?」史多林斯是否真的被骗,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听警官回答的那些话,相信管家也不可能听得懂。
「嗯嗯……对……不!好!知道了!」警官挂断电话,便精神奕奕地赶紧离开。
九点四十五分,埃夏姆地区检察官带着三个郡警坐着公务车,堂皇地开到布拉多乌多去,大家在房子前的走廊迎接他们,而波恩警官则跑出来握着埃夏姆的手,小声地交谈着。
用这种引诱敌人注意力的方法,埃勒里很巧妙地开着跑车进了亚多力家的车库中。
没有人注意到其中一个陪着地区检察官的警察,并没有具备队伍中该有的独特举止,他立刻加入更多的警察夥伴中,然后大家又各自散开。
亚多力教授穿着长裤及毛衣,在雪拉米克(selamik,回教国中,男子接待宾客的房间)的房中抽烟,当他看见埃勒里进门后,便欢呼道:「哦!我的客人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老师应该有听过这句话吧?」埃勒里把上衣脱了下来,坐在镶嵌着大理石的地板上,笑着说道:「Hospes nullus tam in amici hospitium diverti potest……odiosussiet(如果款待不周,客人不高兴便会跑掉的意思),是不是呢?」
「你何必引用罗马喜剧作家蒲劳塔斯的话来消遣我呢?总之,你只离开这儿不到三天,结果呢?」教授眼睛发亮。
埃勒里回答:「我把他带来了。」
「真的!」亚多力沉思着,「让他穿制服吗?嗯,好像在演戏嘛!真的很成功呀!」
「今天在密内欧拉商量好,做了很周密的准备,埃夏姆带了两个警察,坐着公务车打电话给波恩后,便到布拉多乌多去了。」埃勒里松了一口气,他的眼圈已经变成深褐色了,「真是一次了不得的旅行呀!庞校长简直像蛤一样很难启口,我好累呀!但我没时间休息,你想不想在揭露一件不得了的秘密时在场呢?」
教授慌张地站起来说道:「当然,我这位殉道者等得脚都发麻了,你吃过早饭了吗?」
「我在密内欧拉吃过了,走吧!」
两人离开家越过布拉多乌多,来到房外走廊,波恩还在和埃夏姆谈话:「我想向检察官报告关于福克斯的事。」波恩好像埃勒里不曾离开似地对他说。
「福克斯?」
警官把经过情形告诉他了。
埃勒里耸了一下肩:「真可怜……梅加拉在哪里?」
「他在游艇上。」波恩放低声音说,「那个人到码头去了,从昨天起,梅加拉的腰部就隐隐作痛,布拉特小姐已叫过邓保罗医师了,不过医生昨天一整天不知到哪儿去了,我想他今早应该到黑林号去了!」
「昨天那个计划是不是毫无收获?」
「一点收获都没有,看样子诱饵并没有钓上真正的野雁。现在,趁大家都尚未起床快出去吧!」家人仍在沉睡中,他们由房子的转弯处转向海湾,三位警员跟在后面,警艇出发,没有人注意到第三位警察。
埃夏姆、波恩、亚多力、埃勒里四个人乘上汽艇,三位警察随行着,汽艇的主机振动,往游艇的方向驶去。
在黑林号旁,大家又以同样的顺序上梯子,在甲板上有几个穿着制服的船员看着波恩,波恩一副好像要去执行任务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过。
斯威特船长打开门时,里面的人正说着:「多少?……」
波恩像聋子一样泰然地走过去,这一行人也跟着走过去。船长嘟着嘴目送他们走过,然后以他惯常骂人的话大骂了一顿,用力把门关上。
警官敲着船舱的木板门,门开了,里面露出邓保罗医师认真的脸:「喔,午安!」他说,「我正在替梅加拉先生看病!」
「可以进去吗?」埃夏姆问。
「请!」由船舱内传来梅加拉紧张的声音。一行人默默地走进去,史蒂芬·梅加拉没盖床单的部分是裸露的,他脸色苍白,露出疲倦的样子。他的眉梢沁着汗水,手按着自己的腰部坐起身来,他没有注意警察那边。他的眼中浮现出痛苦的样子,注视着邓保罗。
「是什么样的病呢?医生。」埃勒里以认真的语调问着。
「是疝气。」邓保罗医生回答,「不是恶性的,不必担心,我已经帮他注射镇痛剂了,不久就不痛了。」
「是在这次海上旅行时发病的。」梅加拉喘着气说,「好了,医生现在已经好了,请你回去吧!我想大家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邓保罗眼睛瞪得圆圆的,耸了一下肩膀,拿起皮包说道:「那么!我就遵命了……但你不可以不理哦!虽然不必马上,不过,我还是劝你接受外科手术。」他向其他人行军人般生硬的鞠躬礼,便离开船舱。警官送他出去,他一直等到邓保罗医师坐上自己的小汽艇往本土出发后,才回来。
波恩把船舱的门关紧,甲板上两位警察背对着门站着守卫。另一位警察往前走一步,用舌头润湿一下干燥的唇。
两人默默无言,面面相视,双手交握着。
「史蒂文!」小学校长说。
「安多雷亚!」
埃勒里有种想笑的冲动,这情景本该是悲剧性的一幕,但却含有几分滑稽。两个有着外国名字、高大、容貌堂皇的男人——船舱、病人的床单、淡褐色的制服……埃勒里从未见过如此的光景。
「是克洛沙克!克洛沙克!」生病的男人如此说,「正如你所想的,他终于找上我们了。」
安多雷亚·剔凡尔激动地说:「你们就是不听我的忠告……去年十二月,我已经写信警告你了,你有没有联络多斯拉夫布?」
史蒂文慢慢地摇头:「我没联络,因为我当时正在无法通信的太平洋上航海……这些年你还好吗?安多雷亚。」
「我很好,我们已经有多久没见面了?」
「这个嘛,已经几年了?五年?……六年?」
两人都沉默了,警官注视着两人,埃夏姆甚至压低了呼吸,亚多力教授看了埃勒里一眼,埃勒里赶紧说:「你们有事就快说吧!我想请庞先生……」他以手势指着小学校长,「尽早离开布拉多乌多,在这儿多留一分钟,便多增一分危险。不管克洛沙克化装成谁,他都是极为狡猾的,我们的伪装迟早会被他识破,在安排庞先生回西维吉尼亚时,我希望不会被那家伙跟踪。」
「对!」庞沉思地说,「就是这样,现在由史蒂文说吧!」
游艇主人在床上坐直了。不知是他的疼痛已经消失了——或是因为太高兴而忘了疼痛——他一直注视着船舱低矮的天花板说:「该怎么说呢?这是非常久以前的事了,多斯拉夫布、安多雷亚和我是剔凡尔家的后裔,是蒙特尼哥罗山中的名门之一……」
「而这个名门消失了!」小学校长以冰冻般的语调说着。
病人好像觉得这话无关紧要,而挥手继续说:「我希望各位了解,我们继承了巴尔干中最激烈的血统——热血——那几乎沸腾般的热血——。」梅加拉笑了,但他立刻停止笑声说道,「剔凡尔家有个历代祖传的仇敌,那就是克洛沙克家族,他们也是古老的家族,已经传了好几世代之久。」
「这是vendetta(报复)!」教授喊着,「当然,这和意大利人的vendetta并不完全相同,不过这是血统上的宿怨,美国肯达基山区居民也有类似的行为。唉!我早该注意到的。」
「对!」梅加拉立刻说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子的宿怨呢?这我们也不清楚,那古老的原因,早已被血腥之事厚厚地涂抹掉了,到我们这一代早就不知道原因何在,只是从小时候——」
「我们便一直被教导要杀掉克洛沙克家的人。」小学校长以沙哑的声音说。
「因为我们这一方较具攻击性,二十年前我们的祖父及父亲凶暴残忍,所以克洛沙克家只剩一个男人,他就是现在大家一直找寻的威鲁亚,当时他只是个孩子,与母亲相依为命。」
「多么遥远的感觉啊!」庞呢喃着,「多野蛮的行径,多斯拉夫布、史蒂文和我三人为了替父亲报仇,而埋下陷阱,把克洛沙克的父亲及两个叔父杀了……」
「真令人无法相信。」埃勒里小声地对教授说,「真无法相信我们是在处理文明国家的事。」
「克洛沙克后来怎么了?」埃夏姆问。
「他母亲带着他由蒙特尼哥罗逃走了,他们母子到意大利躲藏,不久,他母亲死了。」
「所以年轻的克洛沙克便一直对你们心怀仇恨。」波恩沉思地说道,「他母亲死前一定曾再三叮咛她的孩子,你一直知道那孩子的行踪吗?」
「是的。为了保护自己,我们不得不那么做,因为我们知道他长大后一定会来杀我们,所以我们派人跟踪他。但他十七岁那年,我们便失去了他的音讯。直到最近……」
「你们没有正面和克洛沙克碰过头吗?」
「是的,自从离开故乡以来就没再见过面,那是十一、二岁的时候。」
「请等一下!」埃勒里皱着眉头说道,「你们为什么如此深信克洛沙克对你们怀有杀意呢?当时他还是个孩子……」
安都鲁·庞苦笑道:「我们手下的人曾有一次由他口中套出来的——无论走到天涯海角,他也一定要把我们找出来杀掉,他很清楚地说,非让我们身上的血液完全流光不可。」
「那么你们——」埃夏姆问,「听了少年粗暴的大话,所以离乡背井,隐姓埋名?」
两个男人脸色涩然。
「你们不会知道克洛沙克人的恨有多么强烈。」这位航海家喃喃自语着。他避开众人的视线说道,「克洛沙克家有个男人曾经被剔凡尔家族的人追到阿拉伯南部,那已经是好几代以前的事情了……」
「那么即使现在遇到了克洛沙克,你们也不认得他,对吧?」埃勒里问。
「不可能会知道……我们只留下三个人,父母都死去了,我们三人下定决心要离开蒙特尼哥罗到美国生活,故乡已不再有羁绊我们的事情。我和安多雷亚都未婚,而汤马斯虽然结婚了,但是太太也很早便去世了,而且没有孩子。
「我家是富裕的,因此我们变卖了家产,带着巨额财富各自改名来到这里。我们预先约好在纽约见面,大家商量之下决定用现在这个名字。」(埃勒里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我们决定以不同的国家为姓名。在地图中我们各自找着不同的国籍——我用希腊,汤马斯用罗马尼亚,安都鲁用亚美尼亚——因为当时我们无论由哪个角度看,都无法否定自己不是南欧人,所以,当然更不能说我们是在美国土生土长的。」
「关于克洛沙克的事我已经警告过你。」小学校长说。
「汤马斯和我——我们都受过充分的教育——开创了现在的事业。因为安多雷亚不放心(他一向比较容易担心),所以他离开我们,一个人去读英文,之后当了小学校长。我们当然都成了美国公民,随着时间的消逝,一直没再听说关于克洛沙克的事,所以它便逐渐在我们的记忆中淡忘了。克洛沙克——至少对我和汤马斯来说已经成为童话中的事了,我们以为他或许已经死了,要不就是完全不知道我们的行踪。」这位航海家咬着唇,「如果知道的话——不!事实上汤马斯结婚了,我们的事业也非常顺利,而安多雷亚到阿洛约去了。」
「如果你们听了我的忠告,」庞以严厉的语调说,「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汤马斯可能还活着,我一再地说克洛沙克一定会来,而且会复仇的。」
「原谅我吧!安多雷亚!」梅加拉以严肃的声音说着,但是他看见弟弟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怜悯之情,「我是知道的,不过你一直没和我们见面,你也不好,这一点你该承认吧!如果你一直和我们相处得更像兄弟些,那么……」
「如果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克洛沙克一定可以很快地便把我们一网打尽。」由阿洛约来的那个男人如此喊叫着,「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埋没在穷乡僻壤吗?我也热爱生命,史蒂文,但是我比较聪明,你们——」
「也不能说很聪明,总之,克洛沙克最先找上你呀,而——」
「是的!」警官说,「关于阿洛约发生的事,庞先生是否能给我具体的说明?」
小学校长想起那种凄凉、残忍的回忆,全身都开始毛骨悚然了:「阿洛约——」他以沙哑的声音开始说,「那是一个可伯的地方,好几年前我制造一个叫做彼得爷爷的人来代替自己,便是由于我的恐惧感所驱使的。双重人格一定可以产生作用——我这么想,万一被克洛沙克发现时一定会有效的,结果被他找着了——」说到这儿他便说不下去了,但不一会儿工夫,他又开始急切地诉说着,「好几年前,我就准备好那间小屋,它是几年前我到山上去探险洞窟时偶然发现的,小屋中没有人居住,而且很荒凉。我用有刺的铁丝网将小屋围起来,并且在匹兹堡化装,利用学校的假期到山上去装扮成彼得爷爷,然后到镇上去,使镇上的人都确信彼得爷爷是一个实际存在的人。汤马斯和史蒂文——总是把我这个计谋当成谈笑的话题,他们说我这么作好像在骗小孩子。史蒂文,你现在仍这么想吗?你不觉得现在躺在坟内的汤马斯或许正后悔当初没照着我的话去做呢!」
「我懂!」梅加拉赶紧回答,「安多雷亚,你再继续说下去吧!」
改装的小学校长,两手反握在借来的制服背后,非常不安且急躁地在船舱内来回踱步……在座的人部洗耳恭听着这惊人的故事。
「圣诞节将近,」庞以他不寻常的特有语调继续说——他注意到过去两个月,自己已经许久未曾打扮成山上的老人在阿洛约出现过,因为太久没有出现了,所以街上的那些人——可能是陆登警员,会为了找这位山上老人,而去调查那间偏僻的小屋……如此一来,他过去那些周密的计划,企图蒙蔽社会上那些人的手段说不定会被拆穿。庞如此认为。在将近圣诞节时,他们小学刚好有一星期以上的假期,所以至少有五六天可扮演彼得爷爷的角色,过去他装扮穿着破烂的山中老人时,小学校长不是请假,便是去度周末。
「那时你离开家,怎么跟克林姆说呢?」埃勒里问他,「或是你已将这秘密告诉你的佣人了。」
「不!」庞喊叫,「他是个愚笨的人,脑筋不好,我只告诉他我请假到黑林或匹兹堡去。」
他告诉克林姆,想在圣诞节前夕利用假期更匹兹堡度假,那天黄昏他离家到山上的小屋,打扮成山中老人的衣服及道具当然是放在小屋里,就这样他打扮成彼得爷爷。第二天早上——圣诞节早晨,他起得很早,一大早便上街去买粮食,因为圣诞节当天杂货店是休息的,不过,他知道只要向杂货店老板巴汉姆恳求,他一定会卖的。当他走到大马路和阿洛约街道的交叉处时,那时是早晨六点半,而且只有他一个人——发现了那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尸体,他很快就明白其中的意味。于是赶紧跑到距阿洛约大约一百码处的自己家中,其他人后来所看到的光景对他来说有极悲痛的意义。他立刻察觉到克洛沙克昨天非常偶然地来到这个家,误把克林姆当成安多雷亚·剔凡尔,而加以杀害,将头砍去,钉在路标上。
他不容许自己有丝毫的犹豫,于是赶紧动脑筋该如问是好?由于命运之神对他的垂爱,克洛沙克以为自己已经完成对安多雷亚·剔凡尔宿怨的复仇了,若能一直让他误认下去不是很好吗?今后永远装成彼得爷爷,不仅是克洛沙克,就是住在西维吉尼亚的村民,也都会确信无疑的……幸亏克林姆死前身上穿的西装是庞在几天前送他的旧衣服,而阿洛约的那些人,也可能会认为穿着那套西装的人是小学校长安都鲁·庞。如果在口袋中再放些可能是安都鲁·庞的文件,那么在确认尸体是谁时,便不容置疑了。
从自己的旧西装拿出信和钥匙后,这位小学校长又偷偷回到T字路,由克林姆被羞辱的尸体中拿出可能会被认为是克林姆的东西——这位身着警察制服的人想起作那件事时,心中仍有余悸,不觉地战傈了——而把庞的东西放在尸体身上的衣服中,然后故意赶回来,隐入森林中,此时他小心地点火,将克林姆所有的证件都烧掉,然后等待别人来。
「为什么?」波恩质问着,「你为什么不回到山上的小屋中睡觉呢?」
「那是,」庞简单地回答,「因为我必须到镇上去,用某些方法通知哥哥他们。但如果我到镇上去,对于T字路的事却缄口不提,一定会使人起疑,因为由山上到小镇,T字路是必经之路。然而,若是由我独自发现这个命案,也必会使镇上的人起疑;可是,若能使我和城镇里的良民一起发现尸体,那么不但不会使人起疑,而且也可藉着买粮食而告知哥哥们这件事。」
农夫欧金斯在一小时后便过来了,庞——不!彼得爷爷假装往岔路走去,并向欧金斯打招呼,这位农夫就邀他搭便车,两人便很自然地发现尸体,之后的事正如庞所说的:「奎因先生已参加验尸检察庭,所以详细情形应该非常清楚了。」
「那么你是用什么方法通知你哥哥们呢?」埃夏姆问。
「我在T字路发现克林姆后,回去便立刻写信通知多斯拉夫布,也就是你们所称的汤马斯·布拉特,我利用农夫欧金斯不注意时,偷偷把信塞入邮局大门的空隙中,因为邮局那天也休假,我在信中简单地把发生的事告诉他们,而对他警告说克洛沙克已经开始复仇了,而我以后要一直乔装成彼得爷爷。所以,请他和史蒂文绝对别把这件事说出来。我跟他们说,至少我不会被克洛沙克发现,因为我已经死了。」
「你很幸运!」梅加拉悲伤地说,「收到你的信后,汤马斯一定是因为无法跟我通信,所以才写了那封给警察的信——他担心在我末回到布拉多乌多前,自己便发生意外,所以就写了那封信当作最后的警告。」
庞和梅加拉两人都脸色苍白,他们将内心的疲惫清楚地表露出来,像梅加拉那种人竟然也屈服于这种诅咒。
「原来如此!」埃夏姆心有余悸地说,「那么现在我们究竟该怎么作呢?对于克洛沙克我们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呀!」
埃勒里说:「各位,对于克洛沙克家和剔凡尔家过去的争执,还有没有人知道呢?或许由这条线索寻访可以缩小范围。」
「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位小学校长回答,「我当然不曾告诉任何人。」
「关于这个争执是否曾留下记录?」
「没有!」
「很好!」埃勒里深思地说,「那么会把这事传出去的,就只有克洛沙克了。不过我想,他是不可能这么做的。克洛沙克现在已经是大人了,而且他只是个一心想复仇的偏激分子,他一定是认为复仇应该由自己直接下手才行。这种事是不能假手他人的,对吧?梅加拉先生。」
「嗯!在蒙特尼哥罗这种事是不能交给别人做的。」航海家回答。
「当然是这样,在两个家族的争斗中,这种事可说是铁则。」亚多力教授说,「而且以前在巴尔干半岛内的种族战争,比起我们国家的战争不知要残酷上几倍,那种血腥斗争非得由家族中的一员去完成不可。」
埃勒里点点头:「克洛沙克不知道是否会将这件事告诉这个国家中的人,不过我想大概不会吧!因为要是说出来,他将被那个人抓住弱点,或者会留下对自己不利的线索,而且由克洛沙克过去狡猾的行径看来,他非但偏激,更重要的,他相当细心,所以若有共犯——虽然我不认为他会有共犯——他能给共犯什么报酬呢?」
「这是很好的见解。」埃夏姆赞成。
「由他在庞先生家拿走铁柜内的钱这一点看来——」
「那个箱子内有一百四十美元。」庞说道。
「由此可知,克洛沙克并不富有;但在布拉特家中并没有弄乱的迹象,所以很清楚地并没有共犯,否则那个共犯一定会拿走房间内值钱的东西。这两件命案都是纯粹为了复仇,而不是因财起意,另外还有没有其他的证据?有,杀害克林姆后,在T字路上被发现的仅有威鲁亚·克洛沙克一人。」
「你究竟想证明什么?」波恩以不悦的声音说。
「不!我只想表达,这事仅由克洛沙克所为,而且他不曾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我是根据他的特色——手段残酷来判断。而且在某个情况看来,他并不想隐瞒这件事实,因此我有此揣测——现在回想这两桩案子,凶手在命案现场涂上厚厚的血T字,等于自己签了名。无论凶手是否是疯子,我想他当有所自觉,而且即使有共犯,相信在犯下第一起案件后,这个共犯也不会再想和这种卑鄙、残酷的疯子合作。」
「这样的推断我们还是没办法得到结论呀!」警官说,「为什么那么关心共犯?我不觉得如此推断会有助于这个案件,奎因先生。」
埃勒里不表任何意见,对他而言,他觉得推论有无共犯是当然、而且也是绝对重要的事。
埃夏姆焦虑地在两个兄弟间的地板上踱来踱去:「你们听着!」他好像无法忍受地说着,「总之,我们不能气馁,一个男人无端地消失,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对于那个人的容貌,我们应该作更进一步的了解,虽然你们两位无法确知他现在的体格及面貌,但难道没有其他特征了吗?——有没有自孩提时代到现在为止都未曾改变的特征呢?」
「跛脚!」庞回答。
「这一点以前就说过了。」梅加拉说,「克洛沙克小时候患了轻微的腿病,虽然没有残废,但左脚变成跛脚了。」
「那是永久性的疾病吗?」埃勒里问。
剔凡尔兄弟没有回答。
「自从那时到现在已有二十年了,有时跛脚是会复原的,如果真的那样,那么车行老板卡鲁卡的作证也可能是克洛沙克故意制造的,他也许知道你们没忘记他小时候是跛脚,所以正如亚多力教授所说,他故意装着跛脚来误导我们的侦查方向也说不定。当然,这是假设他的跛脚已经痊愈了。」
「同时相反地,」波恩接着说道,「这跛脚也可能是真的,奎因先生为什么要对我们找到的线索挑毛病呢?」
「没关系!」埃勒里轻声地让步,「克洛沙克是跛脚,警官,这样比较好吗?不过,哦!对了,我知道了,他或许没有跛脚,但他会一直以跛脚的姿态在别人的面前出现。」
「我们浪费太多时间了。」波恩不客气地说道,「只有一件事是真的,现在你们两人需要受到充分的保护,庞先生,现在你立刻回到阿洛约去,尽量不动声色,我派半打左右的人保护你,把你送回西维吉尼亚,以后就要他们一直保护你。」
「哦!那可真不得了!」埃勒里尖声叫道,「警官你说些什么,这样刚好上了克洛沙克的当,到目前为止我们的计划可以说是成功的,克洛沙克虽然知道安多雷亚还活着,但我确信他还不知道安多雷亚在哪里,可是只要我们特意把注意力集中在安多雷亚·剔凡尔的身上,那么,克洛沙克若还在监视——事实上,他一定在监视的,不久一定会被克洛沙克注意到。」
「嗯,那么你想怎么做才好呢?」波恩以挑战性的口吻说道。
「应该尽可能不着痕迹地送庞先生回山上的小屋,不要太多人,一个人就够了,警官。若要用更多的人,一连也可以呀!还有,别派人在山上保护他,他只要一直装扮成彼得爷爷,便是安全的,尽量别做得太明显比较好。」
「那么梅加拉先生呢?嗯……梅加拉先生,嗯……」埃夏姆不知该叫哪个名字较恰当。
「这边就不理会了吗?」
「不!不行!」埃勒里喊叫,「克洛沙克虽然早已预先想到会有人保护,但我们仍然要保护,无论如何公开保护都可以。」
当其他人在讨论这两个兄弟的命运时,他们都缄默不语,两人偷偷窥看对方的脸,梅加拉的神色变得更加严峻,而小学校长则一再眨眼或来回踱步。
「你们两兄弟在临别前,有没有什么话要说?」埃夏姆问,「现在时间不多了,请把握。」
「我一直在想,我不想回西维吉尼亚了,我觉得克洛沙克他……」他的声音颤抖着,「我想尽快离开这个被诅咒的国家,远离克洛沙克。」
「不行!」埃勒里断然地说,「万一克洛沙克突然怀疑彼得爷爷是你,而你又放弃扮演彼得爷爷,这等于是给他追你的线索,在我们设下严密的警网前,你必须扮演彼得爷爷,直到克洛沙克认出彼得爷爷是你乔装的为止。」
「不!我想过,」庞舔着干燥的唇说,「我不太有钱,或许你以为我是胆怯者,不过在过去的岁月中,我一直生活在魔鬼的阴影下。」他异样的眼睛发亮,「我不要大哥布拉特留给我的一笔钱,我只想到国外……」由于他所说的话有矛盾,所以在座的人都失去了镇定的神色。
「不!安多雷亚!」梅加拉庄重地说,「你若是要到国外,我会先付钱给你,你该知道无论到哪儿,它都是需要的。」
「那是多少钱呢?」波恩怀疑地质问。
「那只是一点点小钱。」梅加拉的眼神更加严峻了,「是五千美元,汤马斯仅能拿出这么多钱,但你也知道蒙特尼哥罗这个古老的国家,对于遗产的继承是很严格的,而我本身……」
「布拉特是长子吗?」埃夏姆问。
「不!是我,但安多雷亚,我会先垫给你的。」
「关于这一点,你们两人去研商吧!」波恩说,「但庞先生你千万不可远走高飞,因为奎因先生说得对。」
小学校长的脸变苍白了:「如果各位认为那家伙还不知道……」
「怎么会知道呢?」波恩焦虑地说,「如果你觉得这样作比较好,那么你就让梅加拉先生先垫款吧!把那笔钱带回去,这样要是你想突然躲藏起来,也不会身无分文,这是目前我们所能作的最好方法了。」
「如果和我放在小屋内的存款合起来。」庞自言自语,「这样就变成很大的金额,无论到哪里去也不必愁了……好吧!我回阿洛约去,史蒂文——谢谢你。」
「你的钱可能不够用,」船东说,「如果我给你一万的话……」
「不!」小学校长耸耸肩说道,「我只要自己那一份,你知道我一直都是靠自己的力量。」
梅加拉好似受到压力般由床上爬起来,走到桌边,拿起笔。安多雷亚·剔凡尔在屋内走来走去,因为今后的路已经被决定了,所以他急于离开。史蒂芬·梅加拉手中拿着支票站起来。
「安多雷亚,你得等到明天早上哦!」他说,「我必须亲自去换成现金,你才可以直接拿着现金回西维吉尼亚。」
庞敏捷地环视四周说道:「现在我必须走了,我得在哪里过夜比较好呢?警官。」
「我会叫那些警察保护你直到明天早上。」
两个兄弟对望一眼。
「你要小心哦!安多雷亚!」
「你也是!」
两人视线相遇便不再移动了,在两人的目光中好似有着看不见的障碍,梅加拉挪开视线,而小学校长则意气消沉地走向门口。
一行人回到陆地上,安多雷亚混入一群刑警中消失了,埃勒里对地区检察官说:「埃夏姆先生,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不,我想你已经注意到了,我这样问似乎是多余的,史蒂芬·梅加拉在说明由蒙特尼哥罗逃亡至此时,你的脸上为什么露出很意外的表情呢?」
「因为那不是很无聊吗?不管是宿怨或什么原因,都不可能会有这种事,你不觉得很离谱吗?只因一个小孩子冲动时说出来的话,就使得三个大男人离乡背井,改姓更名逃到这里来。」
「你说得对!」埃勒里好似很舒适地吸了一口松林中的空气,说道,「我也觉得奇怪呀!波恩警官,当时你为什么没把两个人以伪证罪名逮捕呢?」
波恩警官由鼻子中哼了一声:「所以我深信,克洛沙克的故事虽然是事实,但他们离开他们的国家一定有比因为惧伯十一岁的小孩子复仇这个原因更重大的隐情。」
「什么意思呀?奎因。」亚多力教授问,「我不懂——」
「不,这件事很清楚嘛!正如埃夏姆先生所说的,他们三个大男人有什么理由必得隐姓埋名到别的国度去呢?」
「躲警察吧!」波恩自言自语。
「对!他们逃走是因为他们必须逃走,一定有比克洛沙克这位少年的复仇更紧急之事在逼迫着他们。警官,假如我是你,我会到国外调查这件事。」
「打电报到南斯拉夫去吧!」警官说道,「对!这是个很好的想法,我今晚就去办。」
「老师,」埃勒里悠闲地对教授说,「人生仍然充满了奇妙的恶作剧。他们虽然逃离眼前的危险,但是怎么会知道二十年后不会被隐藏的危机逮着了呢?」
第二十章 两个三角关系
当埃勒里、亚多力、埃夏姆、波恩这四个人由主屋的东边外侧走来时,背后传来邓保罗医师说话的声音。
「你们开完会了吗?」邓保罗问,他不知道把诊疗箱搁在哪儿了,所以现在没有带东西,手中拿着烟斗,缓缓地散步着。
「是的!」埃夏姆回答。
就在这一瞬间,约那·林肯欣长的身子绕过角落跑了过来,他撞到埃勒里,道了声抱歉退到一旁。
「邓保罗!」他瞧也不瞧周遭人一眼便叫道,「梅加拉怎么样了?」
「你不必激动,林肯先生。」警官说,「梅加拉不要紧,只是疝气而已,你担心什么?」
约那擦着额头喘息着:「总之,一切都像谜一般,我们难道没有知道的权利吗?听说邓保罗医师走后,你们也跟着街向游艇去,所以我……」
「你是不是以为梅加拉犯了什么法呢?」埃夏姆说,「没那回事,一切正如波恩警官所说的。」
「是吗?」林肯刻薄的脸上略微地褪了血色,他已经稍稍镇定。邓保罗医师悠闲地抽着烟,「总之,这里好像牢狱!」约那埋怨道,「我妹妹为了回到布拉多乌多而发生意外,当她由欧伊斯塔岛回到码头时……」
「林肯小姐已经回来了?」波恩问。
邓保罗医师从嘴里拿掉烟斗,他眼光中原有的平静神色已然失去:「什么时候呢?」他问。
「刚才,刑警——」
「是她一个人吗?」
「是的,那些刑警——」林肯真可怜,他那种愤慨的心情一直找不到发泄处,他睁大眼睛,楞在那里,其他的男人也吓了一跳,全身都僵硬了。
此时,由主屋传来粗鲁如同惊叫的女人笑声。
「海丝!」邓保罗医师喊叫着,把约那推倒,由转角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