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要是我的话,我非得找到才甘心。」埃勒里不苟同地回答,「我才正想问你有没有找到头部呢。」
「嗯,也许你是对的……喂,打电话给打捞组。」
「喂!你认为那很重要吗?」亚多力教授低声地问。
埃勒里耸耸肩,摊开双手说:「这很难说,我怎么知道哪个重要哪个不重要呢?我只是觉得可能有很细微的线索还未被发觉,我们一定是有某个步骤漏掉了。」突然他抽着烟然后开口,「我真是个劳碌命的侦探。」
「你还有自知之明。」教授毫不同情地说。
第二十五章 跛脚的男人
一个刑警拿着一封信走上游艇。
「那是什么?」波恩指着信大吼。
「是电报,刚到的。」
「电报?」埃勒里重复着,「是从贝尔格勒来的吗,警官?」
警官很快地撕去了信封套的封口,快速看了电文。而后阴郁地敲着眉说:「是的。」
「正好,在这个时候来了。」埃夏姆说,「上面说些什么?」
波恩把电报拿给埃夏姆,埃夏姆便念了出来:
有关剔凡尔三个兄弟谋害威鲁亚·克洛沙克父亲及叔父的案子,我们已经调查清楚。
他们三个兄弟经过长时间的计划,杀了克洛沙克的父亲和叔叔,然后抢走了他家所有的财产,从蒙特尼哥罗逃往国外。我们太晚得到消息,所以来不及逮捕他们。之后,威鲁亚·克洛沙克也突然失踪了。
他们两家是世仇,每一代都免不了发生争执。本局有一份很完整的资料,如果您有需要,将立刻寄达。
这份电报是由南斯拉夫的贝尔格勒警务处处长署名寄出的。
亚多力教授说:「埃勒里,一切正如你所想的一样。他们兄弟不过是社会上常见的强盗罢了。」
埃勒里生气地说道:「这不过是替威鲁亚·克洛沙克提供了一个杀人的有利动机罢了。我们从电文中可以知道杀人劫财的事实,而我不认为这只是件小事。我们应该探察克洛沙克的行踪,或许梅加拉所言皆属实。唯一不同的是,他并非从蒙特尼哥罗派人来杀人,而是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写信雇人去杀人的吧!」
「唉!真是可怜的家伙,我甚至有点同情他。」
「但是,教授,这件案子的血腥与残酷却是不可动摇的事实。」波恩尖锐地说,「没错,他是有原因的,但是每件命案不也都有原因吗!不能因为他有杀人的理由就免除他的罪!咦,这又是什么?」
又有一名刑警拿了一捆类似公文的文件登上甲板:「巡查组长打来,这是昨天晚上的报告。」
「嗯,」波恩立刻打开文件,「是林姓夫妇的事。」
「是什么事?」埃夏姆问。
「没什么重要的,只是一些追踪报告,像是他们在亚利桑那州及佛罗里达的活动情形。」他将报告书塞进口袋。
这时,有个刑警气喘嘘嘘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兴奋地说:「警官,我发现了,我发现了……有线索了,就在那里……」
「到底是什么事?」
「最初我们调查小艇,发现它原来是绑在栈桥上的,再被人以锐利的小刀切断绳索,栈桥上还有一截打结的绳子,经过比对后刚好吻合。」
「好了,知道了。」波恩性急地说,「小船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还有其他的事吗?」
「是脚印!」大家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
刑警点点头说:「在那边的桥边软土上,发现了五个脚印——三个左脚、两个右脚,鞋子的尺寸完全一样,是男人的脚印,约有八寸半,而且应该是个跛脚的脚印。」
亚多力教授插嘴问:「跛脚?你怎么知道那是跛脚的印子?」
刑警以怜悯的口吻对着这个大学老教授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过这种问题,你没看过侦探小说吗?那个右脚的足印,痕迹相当深,而左脚的足印只是浅浅的一个痕迹,所以,不是跛脚是什么?」
「嗯,很好。」警官露出笑意,瞄了老教授一眼,再以冷酷的语气说,「梅加拉先生,如果你还在世的话,应该要听我的话了吧,你还会说不需要护卫吗?唉,如果你有护卫的话,怎么会变得如此呢?……还有其他的发现吗,比尔刑警?」
「如此而已,因为林家的路上都铺上了柏油,所以未再发现足迹,但即使没有再发现足迹,应该也可以确认是个跛脚的人了。」
事实上,波恩的部下并没有追踪成功。
一会儿,蓝色的海面上又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达声。一艘小船正飞快地驶向游艇。一个表情胆怯的中年男子坐在船上的桅杆上,双手抓着桅杆两边,而在他身边围着几个中年刑警。
「他是谁呀?」波恩粗声地大吼,「你们快上来吧,你们把谁带来了?」他靠过去大叫。
「是大消息,警官。」刑警的喊声阵阵传来。
这被俘虏的中年男子被刑警推上游艇,脸上带着虚弱的笑容,走到甲板上来后拿下帽子,就像参见国王似地走向前。大家注视着这个人,像是看着怪物一般,充满了好奇。这名男子脸色枯黄,口中镶着金牙,给人一种硬充上流的感觉。
「他是谁呀?」波恩指着那个男人问道。
「请你说话,达林先生。」刑警摇摇那个男人的肩膀,摆出一副官僚面孔,「这位是波恩警官。」
达林以极度惶恐的脸色说:「你好,警官,我是住在杭廷顿的伊莱阿斯·达林,是个小杂货店老板。昨天晚上,当我正准备打烊的时候,在我的店铺外停了一部车,大约只停了四五分钟,那是辆别克轿车。车主是个矮个子男人,他带着一位年轻的小姐走开了。但是当我准备锁门时,发现一个高个子男人站在车旁往车里面看。车子好像没上锁,所以,那个高个子一下就打开车门,发动引擎,往仙特波去了。」
「嗯,那又怎么样?」波恩大叫,「那名男子也许是较瘦小男子的父亲或朋友,也许是银行的职员,因为那名瘦小的男子没缴贷款才将车子开走也说不定啊!」
达林有点狼狈地说:「糟了,这我倒没有注意到,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队长——」
「是警官!」
「喔,警官,我没有注意到那个人的长相,不过我想起来了,那名男子的左脚是跛脚。」
「什么?左脚跛脚?」波恩像狗发现了骨头似地睁眼大叫,「等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等着达林的回话,以期待一个新的转机。然而,埃勒里却远远地站在一旁,仿佛一点也不关心这个杂货店老板会说些什么。事实上,埃勒里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个老板的叙述与在威尔顿经营车行的卡鲁卡先生没有什么两样,对于整个事件依旧没有突破性的发展。
「我已经告诉这位警察先生了。」住在杭廷顿的商人说,「我没有看见他的长相。但我知道他的个子很高,肩膀也很宽,一手拿着小手提袋,就是我们平常旅行用的手提袋。」
埃夏姆和波恩叹了口气,亚多力教授则摇摇头。
「好了,达林先生。」波恩说,「特地让你跑一趟,真是抱歉,毕卡特,用警车送达林先生回去。」
毕卡特刑警将达林扶下梯子,再以小艇送他回到陆上后,才又转回来。
「你查过那辆车子了吗?」埃夏姆问。
「嗯!我查过了,正如达林所言,是别克牌的豪华汽车。失主已经报案了,他们因为粗心大意而忘了把钥匙拔起来才会让那个高个子里人偷走。」
「有关车子的特征也发布消息了吗?」波恩问。
「嗯,从车牌号码到其他特征都发布了。」
「那家伙一定逃掉了。」埃夏姆喃喃地说,「克洛沙克昨晚一定是为了逃走才偷车,然后再坐午夜两点或三点的火车离开,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看到他了。」
「换句话说,」埃勒里接着说,「你认为克洛沙克偷车后,只开了几小时就把它丢在某处喽?」
「又不是笨蛋,谁敢一天到晚开着它?」波恩没好气地说,「不是这样吗?你还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埃勒里耸耸肩:「我只是问一下而已,没什么好奇怪的。」
「依我看来,」教授沉思后终于开口了,「克洛沙克早已算好作案的时间和地点,而能偷到车则是意外惊喜。」
「这也不是意外。」波恩插嘴,「这世界上就是有太多的老实人,如果真想偷他们的车,一个小时偷上个十辆都不是问题呢,尤其是在长岛。」
「教授,你也注意到了。」埃勒里说,「但是,警官说的也没错。」
这时候上面响起了脚步声,他停下来往上看,史蒂芬·梅加拉的尸体正从无线电室的屋顶处移下来,在数尺外,穿着睡衣的斯威特船长专注地看着,在他旁边则是邓保罗医生静静地陪着。
埃勒里、波恩、埃夏姆及教授四人鱼贯走进警用的大型游艇,他们离开后,黑林号静静地漂浮在凯加姆海湾上,尸体则已移到另一个小艇上,在岸上则有林肯等候着,但是并未看到妇女们的踪影。
「埃勒里,你的看法是?」沉默良久后,埃夏姆终于开口问了。
埃勒里转动一下身子回答:「这和三个星期前一样,离破案还有一大段距离,我自己也是一片迷惘,犯人虽是克洛沙克,但他究竟是谁,我们所应该追寻的问题仍是他到底是谁。」他取下眼镜,露出焦急的神色,「他故意留下脚印和线索,事实上是故布疑阵……」他的表情肤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亚多力教授担心地看着埃勒里。
埃勒里紧握住另一只手:「只要能知道他的想法就好了!到底他的想法是什么呢?」
第二十六章 埃勒里的推论
他们快步绕过布拉特家,因为害怕遇见死者的家人。约那·林肯静悄悄地回家去了。布拉特家因为发生了一连串不幸,而充满不祥的气氛。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愁容,黑林更是成天失魂落魄。
这天中午,埃勒里在教授家的书房中,沉默不语的坐着。平常爱说话的老教授,这时像在躲防空警报似的一句话也不说。师生两个表面上看起来都异常安静,但内心里却波涛汹涌,翻腾不已。
屋外黑云满布,劲风强而有力地吹得窗子嘎嘎作响。没多久,豆大雨珠就隆隆的雷声相继而来。
老教授在口袋里寻贾似地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了烟斗。埃勒里立刻为教授点上烟。
「喂!你在想些什么呀?」教授一边抽着烟一边问。
「我不敢否认我正在思考一些问题,但是,这种感觉很奇怪,茫然中好像有一个想法飘浮在那儿,然而,却怎么也抓不到它,像个幽灵似地。我想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老师也一定有吧?」
教授猛吸了口烟:「这个现象我也常有,不过,要是老像你这样拚命地想,是无济于事,也不愉快的。依照我的经验,不如干脆把它们忘得一乾二净,让脑袋瓜子清醒清醒,等休息得差不多了再回过头来思考,往往会有出人意料的收获。」
埃勒里点点头,轻轻地笑了笑,而后一阵闲谈,两人又谈论起布拉特书房里的西洋棋盘。埃勒里怀疑下那盘棋的人不只布拉特一个人,但支持他观点的证据却又只是一种直觉。所以他皱着眉说:「教授,您觉得史多林斯的话有没有商讨的馀地?」
「我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但我实在是看不出这事情表面所显现的有什么不妥。」
「你所谓的表面是……」
「是除了克洛沙克以外,史多林斯是最后看见布拉特的人。他所说的情形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一个人单独下棋,并没有什么不对,尤其是像他这么出色的高手。但是,当史多林斯离开后,一定是克洛沙克潜进书房,趁布拉特专心下棋时,将他杀了,而布拉特被杀时又正好握着红色的棋子,所以会在图腾柱附近发现那颗棋子。」
埃勒里搔搔头:「潜进书房?那是什么意思?」
亚多力笑了一下说道:「我正想说此事呢!刚才我不是说过没有证据支持的各种假设吗?其一即是克洛沙克——正如你一再主张的,他只是个和我们相似的人罢了——就是那晚布拉特在等的客人,由这个假设,便可以得知克洛沙克是如何进入那间房子的,布拉特当然不会知道自己以为是知己或朋友的人,实际上就是要向自己报仇的敌人。」
「这点我无法苟同……」埃勒里叹息道,「老师,我现在马上就能告诉你有关那种假设强而有力的理论轮廓,这不是随便瞎猜,而是能解析的,不过这个结论仍无法拨散阴霾。」
教授抽着烟斗—沉思着:「等等,我还没说完,我还有另一个假设,不过也是没有证据支持的,可是依我看来,这一点和上个假设有同样程度的真实性。是那样的,那晚有两个人来找布拉特,其中一个,就是布拉特为了他而支走太太、继女及家中一切佣人的人,另一个是他的仇敌克洛沙克,此时那个正当的客人,究竟是在克洛沙克之前来或之后来的呢?由此结果便可以得知,他是在布拉特活着的时候或是死后才来的,无论怎样,这个人因为某种关系而不愿受到牵连,因此对于来访一事,一直保持沉默,这也是人之常情啊!关于这一点,一直没有人想到,我觉得实在很奇怪,过去的三个星期我一直在期待你能提出呢!」
「原来如此。」埃勒里拿下夹鼻眼镜他的眼中布满血丝,电光闪了一下,把室内照得通明,而将两人的脸照成可怕的蓝色,「那真是个大期待哦!」
「难道你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没想到此事。我没说出这个假设,是因为那并非事实。」
「哦!」教授说,「终于快到目标了,依你说你能证明案发当晚只有一个人去那间房子找布拉特,是不是?」
埃勒里虚弱地微笑着:「老师你真让我觉得不舒服,所谓证据,让别人相信它是证据,比你去证明它是证据更重要。事情原委很复杂。老师,你还记得那位法国道德家沃夫纳格侯爵所说的话吧!『如果有种思想不能以简单语言表现出来,那么这薄弱的思想便可以置之不理了。』不过时机成熟时,我会表达出来的。」教授期待地向前倾身,所以埃勒里再度把夹鼻眼镜戴上,「我的论点有两个,那就是在布拉特桌上西洋棋的棋子位置,和棋技优秀者的心理,老师,西洋棋的玩法你懂吗?我记得你说过,你不曾和布拉特下过棋。」
「是的,不过方法我是知道的,虽然我下得不好,而且已经好几年没下了。」
「如果你知道那玩法,便能了解我的推理。史多林斯说他进房时,看见布拉特正在独自下棋,而且只下了两颗棋。我们的朋友们将主题偏离到不正确的方向,都是为了他的话所造成的,他们是这么想的——史多林斯最后看到布拉特时,他是独自在下棋,所以布拉特被杀时也是独自在下棋,而你也陷入同样的错误。
「但桌上的棋子表示的与此情形完全不同,不仅是盘上的棋子被拿走了,放在盘外的棋子也明白显示,黑棋吃掉了九枚红棋,而红棋只吃掉了三枚黑棋,你记得吧!由此我们马上可以得知黑棋的优势比红棋大。
「棋盘上的黑棋有三个国王,也就是说其中有两个叠在一起的棋子,另外还有三个黑棋,而红棋只剩下两个极弱的棋子。」
「那又怎么样?」教授如此问道,「我还是觉得布拉特是独自在下棋,而他正在研究假设敌人在最不利的情形下。」
「这结论是不被允许的。」埃勒里反驳道,「以实验立场而言,若是内行人下棋,只会对最初及最后那手有兴趣,不仅是西洋棋,其他一些斗智的游戏,关键都在最后。如果只有一个人下棋,布拉特有什么理由要特别造成一方有三个国王的压倒性局面呢?在做实验性下棋时,他不可能会造成那种局面的,明眼人一看棋盘,便能马上看出相当不利的局面,并能得知结果如何。而布拉特以自己为对手认真地下那种不均衡的棋,等于是说阿雷金一个人在下西洋棋时——有一方极占优势,有一个国王、两个主教,及一个骑士的情形一样嘛。所以,虽然史多林斯看到布拉特时,他正独自下着棋,但在那晚或再更晚些,他是下了有对手的棋,像他那种内行人是不可能下那种压倒性不均衡的棋,而这种不均衡的局面,正是另一种情形,也就是说他正在与某人下棋。」
外面正下着骤雨——灰色的雨,激烈地敲打着窗棂。亚多力教授黑色胡子的脸上,有点遗憾的苦笑而露出白色的牙齿。
「我懂了!我懂了这个我承认,但你未消除另一个可能的假设。布拉特那晚和正当的访客下西洋棋,到某种局面时,客人先回去了,然后布拉特被克洛沙克杀害了。」
「真巧妙!」埃勒里愉快地吃吃笑着,「老师,你真顽固啊!这么一来我得以理论与常识的双连炮轰你了。
「且从这个角度来看吧!我们能否由下棋的时期,去推定布拉特遭到杀害的时刻?
「由理论看来,我主张我们能推断出结果来,我们在现场不是看到了吗?黑棋的第一排有两个红棋,其中一子还活着,但在下西洋棋的规定中,如果自己的棋到达敌方的第一排时,有权让自己的棋子戴上王冠,也就是变成国王的意思。如你所知,它有权将第二子棋放在第一子棋上。但是在此盘棋中,为什么有一子红棋到该成为国王的那排,却发生没冠上王冠的情形呢?」
「我终于开始有点懂了。」亚多力教授喃喃口口语着。
「这原因便是在那一刹那间,这盘棋中止了,那是因为如果没有给红棋戴上王冠,整盘棋便无法继续下。」埃勒里一口气继续说下去,「有什么事能使这盘棋中断呢?有,首先我们必须推论布拉特在此盘棋中拿的是红棋还是黑棋。关于布拉特的棋艺是否如业余者那样差劲,相信大家都知道,事实上,他曾邀请全美西洋棋冠军来家中比赛西洋棋,而两人下了平手,棋技相当,所以很明显地,布拉特不可能拿红棋,因为红棋让对方多留下三个国王和一子棋,像这般差劲自然不可能是布拉特拿的,所以我主张布拉特拿的是黑棋……虽然如此,为了正确陈述,我再略微修正一下,那就是黑棋并非有三个国王和单独一个棋子,而是两个国王和两个单独棋子,因为我认为有一子红棋成为国王了。」
「但是即使如此,仍是压倒性地占优势。」
「布拉特拿黑棋因此应该坐在靠近书桌那边的椅子,而不是坐在离书桌较远的对面椅子上,因为被拿走的红棋是放在接近书桌都一方,而拿掉红棋的当然就是黑棋了。
「到此为止,便可得知布拉特下棋时是拿黑棋,而坐在靠近书桌的椅子,对方是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也就是说布拉特是背向书桌的,而客人是对着书桌而坐的。」
「但此事有什么意义呢?——」
埃勒里闭着眼睛说道:「老师请你接受狄斯雷利所说的箴言——想了解天才工作的人需要培养耐性。我才刚恢复常态,我在课堂上常听老师说万人部队(摘自血诺风阿纳也亚斯的《波斯远征记》,希腊军一万人部队由底格里斯逃走了)、什么马其顿的菲利普啦、什么耶稣啦,这些令人厌倦冗长的话,我一直搞不懂究竟有什么结论,而心中不知焦虑过多少次……
「不过,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西洋棋的红棋少了一子,而少的那子便是掉在户外布拉特被钉上十字架的地方。布拉特被钉上的手掌中有红色的污点,如此看来布拉特死时是把棋子抓在手中的,为什么会把棋子抓在手中呢?当然有各种可能,但由已知的事实推论,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事实?」
「红棋在黑棋那边该成为国王却没戴上王冠,由此事实即知,在持黑棋者的手上有那个掉了的红棋,不过,老师你为什么总是不赞同我的结论呢?这一点我着实不懂!」埃勒里趾高气昂地说,「我的结论就是,第一,红棋在经过一番苦战后,把自己的棋追到黑棋的国王那排,亦即第一排黑棋那方,也就是布拉特拿起已拿去的一子红棋,想把它放在到达自己国王那排的红棋旁边。第二,布拉特未将手中的红棋放在第一排时,便发生事端,结果这盘棋便告中断了,这就是我的结论。换言之,布拉特拿红棋是想将红棋放在对方棋上形成国王,但终于未能按他的目的完成行动,这事实明白表示,不仅棋被中断了,同时也显示出被中断的原因。」
亚多力无言地热心倾听。
「关于这个结论很简单,布拉特无法完成行动是因为他已经无法如此做了。」埃勒里吸了一口气,叹息道,「布拉特在那一刹那便遇害了,因此他无法给红棋戴上王冠。」
「那么现在来谈血迹!」教授叫道。
「对!」埃勒里说,「地上的血迹支持我方才的推断。血迹在黑棋那方,亦即布拉特所坐的椅子二尺后,我们早已得知人是在书房中遇害的,而血迹在书房中仅只一处,若是布拉特坐在椅子上想把红棋放下,而在此时他的头部受到前方的攻击,当然他往后倒,亦即是由椅子后方倒下去,而我们也正好在那里发现血迹,拉姆仙法医说没有看到受伤的痕迹,所以他主张布拉特是头部直接受到攻击的,一切细节完全符合了,但有一件事实存在,那就是布拉特当时正在跟攻击他的人下棋,换言之,杀布拉特的凶手即是他下棋的对手,看样子你好像有异议?」
「当然有!」亚多力教授把烟点上—吸了一口,慢慢地吐出烟来说道,「你的理论否定了下面这一点,也就是说跟布拉特下棋的人是无辜的,或克洛沙克的共犯——亦即是说,这无辜的人与布拉特下祺时,或其共犯为了分散布拉特的注意力,好让克洛沙克趁其不备由后攻击,这想法在发现血迹那天我就已经说过了。」
「理论的根据多如山,老师。」埃勒里揶揄般地眨眨眼,「我们早已知道克洛沙克没有共犯,他是专搞复仇而来的,关于金钱方面,一点也不曾有引诱共犯的因素。
「接着是当时有两个人,一个是什么都不知情的客人,对于此事的可能性……这表示什么呢?我希望你考虑一下,这表示克洛沙克在目击者面前攻击布拉特,但他需要以多么勉强的手段来迫令那个目击者噤口呢?如果他是那种良心被血腥蒙蔽的人,当需要杀某人时,他不会去做吗?但那人好像是平安回去了。」
「若是那个证人比克洛沙克先来,然后回去了呢?」教授紧迫盯人地问。
埃勒里无奈地在喉咙发出呻吟声:「如果先回去了,那么这个证人就不是目击者。」他笑着说道,「总之,最重要的是我们由棋盘中看出,布拉特在对克洛沙克下这局棋,而无论棋前或棋后都没有来访者。」
「那么到目前为止你那冗长的结论是什么?」亚多力问。
「和我先前所说的一样,凶手是在和布拉特下过棋后动手杀他的,还有克洛沙克当然不是以克洛沙克的身分出现,而是以别人的身分,且为熟人。」
「哦!」教授喊叫道,「我终于懂了,为什么是熟人?你以为和他下棋的一定得是熟人吗?别开玩笑了,布拉特那种人,即使对方是收水费的,只要他略懂棋技,他都要跟他较量一番的,为了告诉他,我不想和他下棋,我足足花了三个星期呢!」
「呀!老师你真讨厌,若是为了下棋的事,而推断和他下棋的不是他的朋友,关于这一点我有更有利的原因。布拉特是否知道剔凡尔家的仇敌渴望他流血,而来到这个国家了?」
「由他的遗书中可以证明他已经知道了,且庞也曾给他写过警告信。」
「你说的完全正确!但他已经知道此事。还会和陌生人下棋,而把所有保护他的人支走吗?」埃勒里好似叹息般继续说,「如果查到充分的资料,任何事都可迎刃而解。你仔细听,我现在来举一个最直接的例子,我们假设有人来找布拉特,并和他谈好生意且回去了,之后,克洛沙克出现,克洛沙克和布拉特未曾见过面,但我们知道对方与布拉特下过棋,就是布拉特把未曾谋面的人,毫无防备地请来此房子,当然这假定是错的,无论如何,对方一定是布拉特熟识的人,不管他是否是那晚布拉特等的人,或是偶然造访的客人,这都没关系。我相信那晚除了布拉特外,走入书房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克洛沙克,但即使是两个人、三个人,或者是十个人来过,都没关系,和他下棋的人是他所熟识的,这个结论是不会动摇的。」
「那么你明白了些什么呢?」
「我完全不懂!」埃勒里悲伤地说,「所以我刚才说,并没有比三个星期前知道的更多,但现在我发现一个事实。」
教授起身在壁炉边来回走动着:「你有什么出乎人意料的结论?」
「我有绝对的把握克洛沙克绝非跛脚。」
「这件事不是早已说过了吗?」亚多力教授说。
「不,先前并不觉得这一点很妥当。」埃勒里回答,「而现在对于这一点,我却可以百分之百地断言,为什么呢?——」埃勒里起身走动,屋内的空气相当潮湿,外面雨下得更大,「不管克洛沙克乔装成什么人,他和布拉特是极熟的人,而在布拉特熟悉的人中,并没有跛脚的人,所以克洛沙克并无跛脚,他只是把小时候的残废当成特征而已,是为了欺骗警方的耳目。」
「所以那家伙方能若无其事地留下跛脚的线索!」亚多力教授喃喃自语,「对!当他觉得危险时便恢复正常,唉!我早该想到这点的。」亚多力把烟点上,吸了一口,在房中大步走动,上身前后摆动,「那么现在呢?」他以锐利的目光看着埃勒里说,「那模糊的观念,现在仍没有清楚浮现吗?」
埃勒里点头:「现在仍有许多如漩涡般的谜隐藏在后……我们知道克洛沙克在附近,也看出他假装跛脚的动机。这与先接近目标再采取行动的犯罪模式完全吻合。有仇敌关系,而且还把兄弟之中的安多雷亚杀掉了,但是为什么他先找上住在最偏僻的庞呢?这个疑问何时可以解开,只有上帝知道了……克洛沙克再度出现,这次是布拉特,同样的问题再度发生。所以现在情节变得极端复杂微妙了,克洛沙克在布拉特遇害后发现他杀错了人,而知道庞还活着;『他在哪儿呢?无论如何,非找到不可。』克洛沙克如此喃喃自语着,否则无法达到复仇的目的,这是第二幕的结果,真是一场大戏,梅加拉回来了,克洛沙克知道他会回来,而知道庞伪装成什么人及其住所的只有他一个人,于是中场休息时间,这命案到此为止呈现胶着的状态。然后……天啊!」埃勒里喊叫着。
教授紧张地看着埃勒里的模样,他似乎突然陷入恐惧之中,像被钉在地上般,两眼瞪着这家主人。
「天啊!」埃勒里突然跳了起来,「我真傻,我是白痴、呆子,我真蠢、真笨!」
「我不是说过了吗?」教授松口气露出了笑容,「那是什么?奎因,你想到了什么?」
埃勒里脸上充满着振奋的表情,他的眼睛变浑浊了,好像完全处于幻想中,心中受了极大的打击,而在那摇晃不已,这些表情出现不久便消失了,埃勒里光滑略黑的脸,出现了强烈的决心,他突然说:「我只能告诉你大概,现在我没有时间细说了。我们在等什么呢?克洛沙克在等什么?我们往等克洛沙克由秘密的唯一保存者得知庞的下落,那么现在梅加拉被杀,事实不是很明显了吗?」
「克洛沙克已经发现了!」亚多力表情丰富地叫道,「糟了!奎因,我们真笨,也许已经来不及了呢!」
埃勒里连回答的时间都没有,赶紧走到电话边:「希欧尼恩,请拍电报……快点,对方是西维吉尼亚州阿洛约村陆登警员……现在告诉你电文,——『立刻组警卫队到彼得爷爷的小屋去,在我到达之前请保护这个老人,顺便告诉克尔密特,克洛沙克回来了。你到达小屋前,万一已经出事了,请找克洛沙克的行踪,不过别碰犯案现场!寄电人,埃勒里·奎因』,请读一次给我听,嗯!克洛沙克——K-r-o-s-a-c,对!好!谢谢你!」他把话筒放下,又立刻改变主意,拿起话筒,打电话到隔街的布拉多乌多请波恩警官听电话。史多林斯告诉他不久前波恩警官匆忙地离开布拉多乌多了。埃勒里盛气凌人地赶走史多林斯,叫了一名波恩的手下来,问他波恩警官在哪里,对方很惶恐地说不知道他在哪儿,他接到报告后就匆匆换上衣服,和地区检察官一同开车出去了。
「好啦!」埃勒里沉吟地挂上电话说道,「现在怎么办才好呢?不能浪费时间了!」他跑到窗口!雨如瀑布般宣泄不止,电光闪烁,雷声大鸣,「老师!」他跑到亚多力教授旁,「请你留在这里。」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亚多力教授说,「外面雷雨交加,你怎么去?」
「老师,没问题,请你留在这里,我和飞机公司联络。」埃勒里拿起话筒,「接密内欧拉机场!快点!」
埃勒里等待的同时,教授在一旁不安地抚着下颚:「喂!奎因!这种天气起飞似乎不太妥当。」
埃勒里挥一下手:「喂,是密内欧拉吗?能否包租一架去西南方的飞机?……什么?」埃勒里睑上有着失望的表情,不久就挂断电话了,「连天气和雨水都来折磨我们,暴风雨由西南方向袭来,我正向西南进行,密内欧拉的人说阿利根尼山脉一带天气很不好,所以不能飞行,现在该怎么办呢?」
「坐火车嘛!」亚多力建议。
「不行,我还是信任我的跑车。老师,能不能借我雨衣?」两人来到大厅玄关处,而亚多力教授由橱柜中拿出雨衣,帮埃勒里穿上。
「喂!奎因!」教授喘着气说,「你现在乱跑出去也不成呀!那是敞篷车,路又不好走,而且这是非常长的长途驾驶。」
「我不会做无谓的冒险,请你放心。」埃勒里接着说,「反正陆登会想办法的!」他打开门跳了出去,教授特地送他到玄关,埃勒里站在那儿伸出手说道,「老师,请帮我祷告吧!不!还不如帮庞祷告!」
「你去吧!」教授小声说道,「我会尽力和波恩及埃夏姆联络的。要注意身体,你真的认为不会白跑吗?」
埃勒里断言道:「过去两星期以来,只有一件事阻止克洛沙克杀害梅加拉,因为他不知道庞的住处。但他现在已经杀了梅加拉,所以克洛沙克一定是发现彼得爷爷的乔装,及山中的藏匿处,他一定会在杀梅加拉以前,勉强他说出来的。阻止第四次命案是我的工作,毫无疑问地,克洛沙克现在已经在往西维吉尼亚的途中了,我希望那家伙昨晚多睡一点,如果他一夜没睡——」他耸了一下肩膀,对教授没信心地笑了笑,便立刻走入霞光闪闪的倾盆大雨中了。他下了阶梯,往放旧赛车的车库方向跑去。
亚多力教授机械地看了一下时间,正好是下午一点整。
第二十七章 擦肩而过
埃勒里驾车在纽约市中心的快车道上飞驰着,穿过繁华街道时,好像爬行般,慢慢前进,终于一口气穿过荷兰隧道。在交通拥塞的车道中穿梭着,终于开上通往哈里斯堡的大道来,车辆逐渐减少,而豪雨似乎毫无减弱的趋势。埃勒里一面向机会之神祷告,一面开始超速前驶,幸运之神没有遗弃他。他在宾州各城的路上急驶,非常幸运地,一次也没有被骑摩托车的刑警追逐。
没有防雨设施的车内简直是洪水泛滥,他的鞋内灌满了水,从车内的水底中,翻出了赛车用的防尘镜戴上,使他的模样看起来非常可笑,在麻布衣上穿着宽松雨衣,脸上戴着琥珀色的夹鼻眼镜,这模样极端怪异,然后坐在车上,被暴风雨侵袭着驶向宾州的田原,他的表情非常阴霾。
差几分就七点的黄昏,仍笼罩在滂沱大雨中——也就是说他一直跟着豪雨的尾巴跑,车子驶入黑暗的哈里斯堡。
因为没有吃午餐,所以他觉得饥饿的肚子好像要凹下去一样,他把车停在维修站,仔细检修,然后走路去找餐厅,不到一小时,他又回到维修站来,检查油,轮胎后,又继续上路。湿透的全身已经完全失去感觉,但路仍然十分清楚,不到六公里他就已经通过洛克维尔,继续向沙斯哈那河驶去,两小时后,越过林肯街,继续前进,雨势毫无停止的样子。
深夜十二点,他疲累僵硬,眼睑已重得不听使唤。他冲入贺利德斯堡,此次跟先前一样先停到维修站检查,然后带着笑容走路去找旅馆,雨仍然下着,把他的脚全部溅湿了。
「有三件事请你帮忙。」在小旅馆内,他面无表情地说,「给我一间房间,并请把我身上穿的这件衣服弄干,另外明早七点叫醒我。」
「好的,奎因先生。」旅馆主人看了签名册上的签名后,回答道。
第二天早上,睡眠充足精神饱满的埃勒里,饥肠辘辘地填入鸡蛋和醺肉。之后,跑车的引擎声再度响起,为了征服最后旅程而出发,到处都可以看见暴风雨过后的破坏——连很拔起的树,暴涨的河水,丢弃在路旁的车——暴风雨狂吹了一夜后,终于在早上减弱,但是天气仍然相当阴霾,低垂的云密布空中。
早上十点十五分,埃勒里开着车通过匹兹堡市内。十一点三十分,天气放晴,太阳在阿利根尼山顶展露光辉,此时埃勒里在西维吉尼亚阿洛约村的村公所门前熄火。
一位埃勒里记得见过、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正扫着村公所的人行道。
「啊,你要到哪里去?」这个人丢下扫帚抓住埃勒里的手,「你要找谁?」
埃勒里没有回答,迳自走向发霉的走廊尾端陆登警员的办公室,警室内大门紧闭着,视线所及,阿洛约村公所一个人也没有,他把门推开,门没有上锁。
这位身穿工作服的人随后赶上,粗扩的脸上浮现着刚毅的表情。
办公室内空无一人。
「警察到哪儿去了?」
「我正想告诉你。」那个男人顽固地说,「他不在这里。」
「哦!」埃勒里立刻想到或许他已到山上去了,「他何时出去的?」
「星期一早上。」
由于惊讶和恐惧,以及突然涌现的悲伤感,埃勒里的声音变尖锐了:「糟了!那么我的电报!」他突然来到书桌旁,桌上一大堆文件,他把文件散开,寻找着,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慌乱地伸出手来,不知所措。埃勒里在桌上的公开文件上一件件翻找,可怕的预感验证了,它果然仍在那——淡黄色的信封,他撕开电报:
西维吉尼亚州阿洛约村,陆登警员:
立刻组织卫队到彼得爷爷的小屋去,在我到达之前请保护这个老人,顺便告诉克尔密特,克洛沙克回来了。你到达小屋前,万—已经出事了,请找克洛沙克的行踪,不过别碰犯案现场。
埃勒里·奎因
各种光景在埃勒里的眼前浮动,由于命运齿轮上的一点小差错——那可怕而不怀好意的差错,使他拍给陆登的电报,警员根本没看过——根据穿着蓝衣服的人细心说明后,得知陆登和马度·欧里斯村长于两天前照例出发度假钓鱼了,每年他都会花一星期的时间,到俄亥俄州享受钓鱼的乐趣,星期天以前是不会回来的,电报是昨天三点拍来的。穿着蓝衣服的是看门兼打杂的。他收到电报签名后,因为陆登和村长都不在,所以就把它放在桌上,若是埃勒里没有来,这封电报一星期内部会好好地躺在那儿的。
管理员好像在想事情,正待大声说话时,埃勒里推开他,住外走去,恐惧感在他心中滋长。离开陆登的办公室后,他便靠着上次和陆登去时的记忆,往山上的小屋出发,他没时间和这里的地区检察官克尔密特联络,他想如果那件可怕的事尚未发生,他有把握处理今后将要发生的一切情况。他的腰上有已经装上子弹的手枪,但若是可怕的事已经发生了……
他和上回一样将车停在树荫下——虽然下过雨,但因为有繁茂的草遮盖泥土,所以上回留下的车轮痕迹,至今仍清晰可见——他拿起自动手枪住上爬,照着上回陆登带路的方向爬,他虽走得急忙,但仍未忽略周遭的状况,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而被任何人看到。紧密的森林静寂无声,他心中祈祷着能赶上才好,但在脑中的一角却下意识感到太晚了,而今他唯一能作的就是往上爬。
他蹲在树后,那块空地和铁丝网依然如昔,门虽关着,但埃勒里非常小心地将手枪上的保险打开,同时悄悄地由树荫出去。
啊,在那个有刺铁线的窗户前露出下巴长着胡子的脸,是否就是彼得爷爷。不!那只是幻想而已,他的手紧紧握着枪,笨拙地爬过铁丝网,就在此时,浮现在眼前的是脚印,整整三分钟他一直楞在那儿,湿地上留下的脚印,已经把所有的故事陈述尽了。之后,他为了避免弄乱了会说话的脚印,特地绕了一个大弯,来到门口。
门和方才看见、所想像的不同,并没有完全关好,能略微窥看到里面的情形。他右手拿着枪,将身体靠在墙边,伸直身体,左手用力推门,门一下便打开了,而里面的情形一览无遗。
在心脏跳动几次的时间内,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左手凭空伸在那里,右手拿着武器,楞着望向眼前可怕的光景。之后,他一脚跨入门槛,缓缓地走入。
十二点五十分,埃勒里的车发出嘎嘎声响,在村公所前停下来。埃勒里下车,走在人行道上,那个管理员觉得非常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的头杂乱得像疯子一般,一副惊人的模样住村公所走来。
「哦!」穿着工作服的人模糊地说着,把扫帚丢在炎热的人行道上。「你回来了呀?我有话告诉你,话还没说完你就离开了,你的名字是——」
「这留着以后再说吧!」埃勒里阻止道,「你似乎是村公所唯一留在这里的人,所以你必须做我拜托你的事。有一个男人会从纽约来这里,大约几小时以后,你必须在这里等他。」
「是!是!」他顺从地把扫帚放在一旁,继续说,「我虽然不大懂,不过你是否就是奎因先生?」
「你怎么知道的?」
对方由工作服的口袋中掏出一张摺好的纸片:「刚才你来时我就想告诉你,奎因先生,有个男人要我把这封信交给你,他是个高个子的丑男人,跟林肯总统一般的模样。」
「那是亚多力!」埃勒里喊叫着,将纸张抢了过来,「他妈的,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因为他急急地拆信,差点把纸片撕破。
上面有铅笔字,下面还附着教授的署名——
亲爱的埃勒里:
我按顺序陈述吧!科学魔术使我赶到你的前头,你走后我非常懊恼,我不知道波恩他们在哪里,只听说他由麻州接到可靠人士的消息,好像是关于林姓夫妻的踪迹,你的留言我已经交代波恩的属下,我决定要出来找你,因为让你一个人追克洛沙克这种杀人狂,我实在不放心。布拉多乌多没什么异状,邓保罗医师已飞往纽约去了,大概定去找海丝吧!他们是否又将来场罗曼史呢?
暴风雨那夜,我整晚没睡,直到雨势减弱,上午六点我到密内欧拉,看天空状况不差,我便说服私人飞行员,今早十点飞到阿洛约附近(以上大部分是在飞机上写的)。
后报:我也不知道小屋在哪儿,也找不到能带我去小屋的陆登,你的电报可能还未拆封吧!我怕最坏的状况已经发生了,更何况我知道有个跛脚的男人在附近出现了。
昨晚十一点半,据说有人看见一个跛脚的男人,带着小型皮包,面相不清,听说是蒙着脸的,一定是克洛沙克,他在俄亥俄河对岸雇用私人汽车,车主和克洛沙克谈过话,车子把人送到俄亥俄的史杜边维尔,在当地一家饭店下车,我为了追克洛沙克,把此信交给阿洛约的管理员先生,立刻到史杜边维尔来吧!若能得知下一个行踪,我会在史杜边饭店留言的。
亚多力
埃勒里以凶暴的眼神问道:「这位林肯总统是在几点写这封信的?」
「十一点左右吧!」对方悠然地回答,「就在你快来以前。」
「我现在终于能够了解凶手之所以会杀人的心情!」埃勒里沉吟道,「昨晚雨几点停的?」
「十二点至一点之间吧!但是河那边下一整晚,而这边已经停了,所以奎因先生请你听我说——」
「不!我不用听了,待会儿会有人来,你把信交给他吧!」他赶紧在纸上的空白处书写后,交给看门人,「请你在房外这儿等——你要打扫,或吃东西,或作你喜欢的事都随你,只要在那些人到达这以前留在这儿。请你一定要留在这里,来的人是埃夏姆和波恩,也是警方的人,他们来了请你把这个交给他们,这是酬谢你的。」他把一张钞票丢给管理员,跳上跑车,急驰而去。
第二十八章 死了两次的男人
波恩警官和埃夏姆在星期三上午八点拖着疲累的身体,坐上车往布拉多乌多来,但他们的脸上却洋溢着兴奋之情。一位联邦警局的官员跟他们在一块,在后座有脸色沉重、满脸不高兴的帕西和伊莉沙白夫妻,亦即是林姓夫妻。这对英籍的小夫妻被送到密内欧拉后,波恩觉得顿时轻松下来,伸了一下懒腰,此时比尔匆匆赶来。
波恩脸上得意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安的表情。埃夏姆听完亚多力的留言非常生气,口中念念有词地骂了一些话:「现在怎么办呢?」
波恩喊叫般地答道:「当然是由后面追上呀!」之后,他又爬回刚才下来的警车,地区检察官抓着光秃的头,失魂落魄地跟着上车。
两人在密内欧拉机场,听到有关亚多力教授早上六点驾驶飞机,向西南方飞行一事,十分钟后,两人走入有三个发动机的大型飞机客舱内,向同一目标飞去。
两人到达阿洛约已是下午一点三十分了,他们在离城市四分之一哩处的平原下机,到村公所时,有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人坐在楼梯台阶上,扫帚丢在脚边,正安详地打鼾着。警官跟他说话时,他才慢慢起来:「你是从纽约来的吗?叫波恩或埃夏姆对不对?」
「对!」
「有人托我把信交给你们!」他由口袋中拿出那封已变得皱巴巴且被汗水沾湿了的信。
两人无言地读着教授的信,接着把纸翻过来,上头有埃勒里的字迹:
亚多力的信不用加以说明了。我已去过小屋,情况极惨,请尽速来追我们,小屋前的圆形脚印是我的,其他两个脚印请自行判断,若想赶上侦办命案请快来。
奎因
「真的被干掉了!」埃夏姆呻吟道。
「奎因先生是几点离开这儿的?」波恩问管理员。
「大约是一点左右吧!」管理员答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觉得大家好像忙成一团。」
「走吧,埃夏姆替我带路吧!」警官说,「得先看看小屋。」
小屋的门是关着的,埃夏姆和波恩好不容易才越过篱笆。
「不可以走在脚印上!」警官说,「啊……这边的迂回脚印大概是奎因的吧!——」两人站在那儿,看着一小时前埃勒里观察过的脚印线,那是两组完整的脚印,这儿除了埃勒里的脚印外,没有其他脚印,由脚印看来相当分明,一组是进小屋的,一组歪线,而由同路折回来,用铁丝敞的篱笆外,因为有岩石突出,所以脚印不太清楚,走进小屋的脚印,比离开时的更深,而所有脚印部是右脚此左脚深。
「这个没错,是跛脚的脚印。」波恩自言自语着,「最初一组很奇怪——」
他们避开两组脚印,走入门内。
两人看到小屋内的光景,由于现场很恐怖,他们的心好像被挖起来一般。就这样楞在那儿,屋内墙上,有个无头男人尸体如奖牌般被钉在粗糙的圆木上。他的双脚紧紧地钉在那儿,尸体上穿着沾满血迹的衣服,由衣服推测,这一定是不幸的小学校长的尸体,血正滴在铺着石头的地板上,墙上也溅到许多,和上回埃勒里、埃夏姆来此的情况,简直完全改观了。小屋犹如屠宰场,灯芯草垫上也有血迹的斑点,原先放置物品的桌上,好像被当成砧板,而有用血写成的装饰T。
「我受不了了。」波恩自言自语,「真恶心,像这种杀人狂,要是被我抓到非掐死他不可。」
「我要到外面去!」埃夏姆说,「我不行了,我快晕过去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出来,靠在墙上,手按着胸口。
波恩耸耸肩,眨了一下眼睛,往房内走去。他避开血池,走到尸体旁,从钉在手掌及脚部的钉子处,有一点一点的血渗出来。
「死后约十五个小时。」波恩如此想着,挥着拳,注视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尸体。在那鲜红而空洞的尸体上有脖子,两脚紧紧地裹在一起,那是魔鬼丑陋的疯狂漫画……那是用人肉做成的T形怪物。
波恩觉得快要晕过去了,但他强忍下来。他往后退,靠近桌边有若干东西,一把笨重的斧头,把柄和刀刃上都沾满了已干的血,很明显地,这是砍断安多雷亚·剔凡尔头部的工具,旁边有卷起的绷带,好像无厚度的甜甜圈,外面一层很脏,还沾满了血。警官小心地拿起来,但当他拿起绷带的刹那,便散成两半了,他有些吃惊,那是用利刀切断的,大概是剪刀吧!警官臆测着,没错,离此几尺处的地板上有因匆忙而掉落的剪刀。波恩往门口走去,埃夏姆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好像已恢复了一点精神。
「哦!这外面地方大,是恢复心情的好地方呀!」波恩手扶着绷带,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地区检察官皱着鼻子,一副狼狈的模样:「那是缠在手腕上的纱布,看它上头染着血,还搽了碘酒,可见是有人受伤了。」
「没错!」波恩苦笑地说,「由血迹看来,一定是手腕处受伤了,因为人体能缠着的只有手腕,若是缠脚踝就该更大些。」
「如此说克洛沙克的手腕有伤,是格斗造成的,或者是砍尸体时伤到的,但他为什么把纱布留下来让我们发现呢?你看这儿的情形,此伤一定是开始格斗时造成的。这是证据,而留下纱布是因为太过匆忙的关系——不过,克洛沙克虽然想及早离开小屋,不过实际上并非如此危急,而他把纱布留下来,也许是因为那个伤口能掩饰,大概能被袖口遮住,我们回到里面去吧!」
埃夏姆吞了一下口水,鼓起勇气和警官走进小屋,接着波恩指着斧头给埃夏姆看,附近有一瓶倒在地上,没有贴标签的罐子,那是蓝色的,另外旁边还有已松开一半的纱布。
「那是碘酒!」波恩说道,「由此可知,凶手由药品柜中拿了瓶子,但一不小心将它弄翻了,因玻璃有点厚度所以瓶子没破。」
两人走到尸体几尺旁的墙角,上头有上回埃夏姆来便已注意到的橱柜,里面放满了东西,有牙膏、棉布、一卷绷带和纱布,还有贴着碘酒标签的小瓶子,以及贴有红药水标签的瓶子,还有一些瓶瓶罐罐——泻剂、阿司匹灵、氧化锌软膏、凡士林,及其他东西。
「那家伙用了庞的东西,绷带和大瓶碘酒部是由橱柜中拿来的,我想他现在已经在担心,想着当初把它放好就好了。」
「等一等!」埃夏姆说,「如果就此断言受伤的是克洛沙克,是否太轻率了?如果受伤的是死者呢?你懂我的意思吗?如果我们以为手腕受伤的是克洛沙克,那就会上他的当。」
「嗯,你这个人还真不简单!」他把肥厚的双肩住后一挺,「我们现在要做一件事,就是察看尸体。」
「喂,等等!」埃夏姆担心地呻吟,「我——波恩!我不要!」
「你说什么?」波恩大声地说,「我也不愿意呀!但是非这么做不可!」
十分钟后,无头尸体已躺在地上,他们由手脚开始检查,除了钉子的伤痕外,没有其他伤痕。波恩将死者身上褴褛的衣服脱去,出现了雪白的胴体。
埃夏姆用双手按着肩,靠在墙边,警官将这惨不忍睹的尸体翻转过来,仔细检查。
「没有!」他站起来说道,「除了手掌上的钉痕外,没有其他的伤。所以受伤的是克洛沙克没错。」
「我们离开此地吧!求求你!」
两人用力吸了一口自然清新的空气。到村落后,波恩找到电话,打到县公所,找着了克尔密特检察官后,谈了几句话,便挂断电话,来到埃夏姆身边:「这件案子泄漏出去,我只对他要求此事,克尔密特说他会派毕卡特警官及法医来此,还有我已告诉他关于汉可库刚发生的新案件,请他给我们若干行动自由。」两人走到阿洛约大道,然后往维修站走去。
「现在为了安都鲁·庞,他们必须召开第二次验尸报告调查庭了。」
埃夏姆没回答,他的恶心未退,两人立刻雇车出发了,和一个半小时前的埃勒里一样扬起很大的灰尘,疾驰而去,他的目标是俄亥俄河及史杜边维尔。
☆ 挑战读者
谁是凶手?
在我的小说中,当读者已经知道了一切解决案件所需要的线索后,我便会向各位读者的智慧挑战。《埃及十字架之谜》自然也不例外,由所给的资料运用严密的逻辑和演绎,各位能否不靠猜测,而提出例证指出凶手是谁?
关于这个解答,各位如果读以下本案的破案章,便能了解,本案并没有「如果」或「但是」的状况,所以运气对于逻辑的推理是不必要的——祝各位能巧妙地推理成功。
——埃勒里·奎因
第二十九章 地理问题
这一天真是历史性的星期三。在四个州的记录上留下有史以来最大的逮捕行动。这个行动长达五百五十哩,以拉锯战的方式,利用当今最快速、便捷的交通工具——汽车、火车和飞机进行。总共有五个男人参加,但当第六个相关人员登场后,整个剧情便有了出人意料的进展。
整个过程所花费的时间,如果从埃勒里抵达俄亥俄州的史杜边维尔开始算起,是九个小时,但对于紧追在后的五个人而言,那可真是比九个世纪还要长呢!
三重的追捕,实在令人目眩,也令人惊讶。然而,尽管大家拚死拚活地追,猎物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溜了。所以,这些猎人们连休息、睡觉以及互相聊天的时间都没有。
星期三下午一点三十分,正是波恩警官与埃夏姆检察官看见埃勒里留言字条的前五分钟,埃勒里的跑车已经抵达史波克饭店。
埃勒里的头发凌乱不堪,夹鼻眼镜也歪了一边。如果真想用一句形容词来描写他此时的模样,那么,我大胆地说,他可像极了战地新闻记者。
当他一走进饭店,柜台的服务生就朝他猛笑:「阁下可是埃勒里先生?」
「对,你怎么知道?」
「亚多力教授早就把你的样子告诉我了。他说你下午就会赶来,并且要我交给你一封信。」
「好!谢谢你,请快给我。」
埃勒里一接过来就迫不及待地拆开。
信上的字迹很潦草,完全不像教授的笔迹。
埃勒里,一个很像克洛沙克的人昨晚十二点左右在这里过夜。他在今天早上七点半多搭计程车离开,但我看他并没有跛脚,不过手腕上倒缠着纱布。计程车司机告诉我,他要到兼芝维尔,所以,我现在要坐车去追他了。有关那个人的面貌,你可以问饭店里的服务生。掌握住必要的线索。至于下一封信,我将会留在克鲁连顿饭店。
亚多力
埃勒里看完信,然后问:「亚多力先生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
「是中午,他搭计程车走的。」
埃勒里想了一下,立刻拿起身旁的话筒:「喂!兼芝维尔吗?请接兼芝维尔警察局,快点,我有急事。——喂、喂,警察局吗?请局长听电话。快点,别管我是谁。
「喂!我是埃勒里·奎因,纽约总局理查德·奎因的儿子。我现在正在史杜边维尔追捕凶手,他在今天早上七点半,从史杜边维尔到兼芝维尔去,他的手上缠着纱布,而在他后面会有另一辆追赶他的计程车。里面坐着一位高高瘦瘦,留着林肯胡子的男子,他是亚多力教授。……
「他们应该经过那里了,麻烦你看看是不是能找出他们的路线,第二名男子应该还没到兼芝维尔。若有消息请联络克鲁连顿饭店,我马上赶过去。」说完,他挂上电话,开着他那辆老旧的跑车,朝另一个方向呼啸而去。
到兼芝维尔没有多久,埃勒里就找到了克鲁连顿饭店。那里有一个穿着警察衣服的中年胖子和一个饭店服务生在门口恭候他。胖警察一看见埃勒里,就立刻伸手跑了过来。
「嗨!你好,我是这里的警官哈迪。你所提到留着胡子的人,在这柜台电话留言说他追的那个人已经改变路程,不到兼芝维尔,而改到哥伦巴斯去了。」
埃勒里忿忿地说:「我就知道只有像他这样的鸟学者,才会做出这种事。请告诉我哥伦巴斯的方向。」
「请问这是不是一次很重要的逮捕行动?」
「当然。」埃勒里简单地回答,「谢谢你,警官。」
「等一下!」柜台服务生说,「打电话来的先生曾提到他会在哥伦巴斯的圣内卡饭店留言。喔,那边柜台的克拉克警官,是我的好朋友。」
「谢谢你。」说完,埃勒里又踏上征途。
下午七点,当埃夏姆和波恩正在兼芝维尔与哥伦巴斯的泥泞路上不知所措时,埃勒里已经到哥伦巴斯的圣内卡饭店。
这次他顺利地拿到亚多力教授留下的信:
埃勒里,克洛沙克已经从这里搭下午一点的列车前往印第安那波里斯。为了把握时间,我决定改搭飞机。情况可是愈来愈紧急啦!说不定我可以在印第安那波里斯抓到这只狐狸呢!
亚多力
埃勒里皱起眉头问:「请问,那个留着胡子的男人是什么时候写这封信的呢?」
「五点半。」饭店服务生肯定地回答。
埃勒里立刻又打了通电话给印第安那波里斯的警察总部,他才刚介绍完自己,对方就提起哥伦巴靳的警察已联络过他们了,只是因为有关凶手的资料并不完全,所以很难掌握。
「亚多力教授有没有留下什么话?」埃勒里挂上电话后问服务生。
「有的。他说下一次的信,将会留在印第安那波里斯的机场。」
埃勒里点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很谄媚地笑着说:「能不能帮我找一架飞机,我会多给你一点小费的。」
服务生莞尔:「小费不用了,亚多力教授知道你可能需要,所以,早就为你包下了一架飞机,现在飞机已在机场等着了。」
「哇!他怎么这样?简直是在跟我抢饭碗嘛!他以为是谁在办这案子?」他半开玩笑地继续说,「我真没想到,在那么偏僻的乡下,竟也隐蔽了像他这么聪明的人。对了,我的车就放在外面,是辆老爷车,麻烦你看管一下,我会再回来的,但是还不确定时间。」埃勒里说完,致了谢,就转身跑开,拦下一辆计程车,「喂!请开快一点,我要赶到机场去。」
埃勒里比教授晚三个小时起程。而当他的飞机飞了一个小时后,也就是八点多,波恩警官与埃夏姆检察官也满身疲惫地来到机场,准备搭乘埃勒里为他们预订的包机,赶住印第安那波里斯。
如果不是在背后隐藏着惊天动地的大阴谋,这种长途跋涉的追踪行动,也许会让人觉得很滑稽。
飞机上,埃勒里不断地在心中盘算:「在过去七个月让人扑朔迷离的案情,现在即将真相大白。」他将过程从头到尾再一次过滤,包括整个案子最细微的部分,而当他想到安都鲁·庞被杀的时候,他回顾自己的努力推敲,而确定自己必会成功。
飞机以最快的速度飞行。但心急如焚的埃勒里却觉得自己好像在云中漫步一般。他不时探身看向窗外,然而,除了遥远的下方散布着一些高山和房子的画面,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到达印第安那波里斯?亚多力教授会不会真的在那里逮到那只狐狸?」埃勒里很快地在脑子里估量这个可能性。
克洛沙克已经坐车离开哥伦巴斯,少说也得花上五个钟头,也就是六点过后才能到达印第安那波里斯;而亚多力教授呢?他在五点三十分坐飞机出发,算一算时间,差不多也得七点左右才到得了。
目前的天气情况良好;如果克洛沙克延迟了行程,或是从印第安那波里斯到下一个目的地出发的时间延后一会儿,教授就很有可能赶上他。
埃勒里想到这里,还真有点不甘心。他希望亚多力教授不要太积极,不过,以一个外行人来说,亚多力的作法的确高明。
飞机在黄昏中如同一片树叶般降落在印第安那波里斯机场。埃勒里看看表,刚好是八点三十分。三个地动人员很迅速地引导飞机进入停机坪,然后开舱门让埃勒里下来。
「你是奎因先生吗?」
「是的,有我的信吗?」
「嗯!有一位叫亚多力的在一小时之前离开。临行时,他嘱咐我转交这封信给你,他说很重要哩!」
「重要?这话也未免说得太温和了吧!」
埃勒里抓过信,脑海中想起这次案件真可说是用尽各种交通工具的旅行与信件所组合成。
亚多力的信十分简单:
埃勒里,好戏就要上演了。原本我以为可以赶上凶手,但是,当我到此,刚好是克洛沙克搭机往芝加哥飞去的刹那。飞机在七点十五分起飞,所以应该会在八点四十五分至九点时抵达芝加哥。如果你在八点四十五分以前抵达,那就马上打电话给芝加哥警察局,请他们立刻逮捕他,如何?快来,我先去追人啦。
亚多力
「亚多力先生是不是坐七点十五分的飞机?」
「是的。」
「那他应该会在九点左右到达芝加哥?」
「是的。」
埃勒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钞,塞进了那个青年的手里:「快!带我到最近的电话亭,我会一辈子感激你。」
那个青年笑了笑,马上带着埃勒里往机场左角跑去。
在那里,埃勒里扯开了嗓门叫道:「芝加哥警察总局吗?请局长接电话,快!这可是生死关头……喂,什么?唉,我是纽约的埃勒里·奎因,我有事要直接通报局长,快!」埃勒里对于对方的询问十分恼怒。
隔了五分钟,对方传出了声音:「喂!」
「喂,是局长吗?我是埃勒里·奎因,你还记得我吧?是为了长岛的杀人案件……」他一面焦急地跺脚一面报告,「有一个高个子手缠纱布的男人,今天晚上八点四十五到九点之间,会从印第安那波里斯坐飞机到芝加哥去。所以,我请你不要在机场抓他,只要跟踪掌握他的动向就可以了……是的,除非他要离开芝加哥才可以逮捕他,喔,他可能会往加拿大去……嗯。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晓得有人在追他。除此之外,请你也替我找另外一个人。他同样是坐飞机从印第安那波里斯到芝加哥去。他叫亚多力,是我的大学教授。他留着一脸林肯胡子,个子很高,请你的属下好好招待他,先谢谢你了。」挂了电话,他对等候在外,面带笑容的青年说,「走吧!快带我到登机坪去。」
「你要去哪?」青年问。
「芝加哥!」
十点二十五分,埃勒里搭乘的螺旋桨飞机在芝加哥机场上空盘旋,准备降落。
心急的埃勒里不时伸长脖子往外看。那里有广大的机坪和跑道。航站大厦的露天阳台上则挤满了人群。
飞机飞行员由于拿了埃勒里的小费,所以开得特别快,降落所费的时间也少得出奇:「到了,奎因先生。」
「嗯,你干得很好,谢啦!」
埃勒里头昏脑胀地步下飞机时,被刺眼的机场导航灯逼得眯着眼睛。眼缝里,他看见前面十尺的地方万头攒动,像在迎接什么超级巨星似地。
突然,人群中他看见一个高个子。那是亚多力教授。
而芝加哥警察局长就站在教授旁边,从他对埃勒里的笑,知道他还没有忘记埃勒里。七个月前,埃勒里和父亲来此查案时,见过局长,也就是因为那次旅行,埃勒里才知道阿洛约的凶杀案,其他还有几个警察。
另一个是……
「那是谁呀?」埃勒里眼前有一位令他眼熟的绅士。
「爸爸!」埃勒里定睛一看,不禁喊出声来。
他立刻跑了过去,高兴地摇着奎因的肩说:「爸爸!你怎么来啦?」
「哦!我的宝贝儿子呀,你怎么连这一点都想不出来呢?亏你还是侦探。兼芝维尔的警察署长跟你见过面后,就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我伟大聪明的儿子正在进行大地游戏。我算一算,猜想这个案子也差不多到了最后关头,所以,揣测凶手可能会到芝加哥或圣路易来,因此,我从纽约坐飞机出发,十五分钟以前才到的。」
「哟!爸爸,你可真了不起,你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做起事来,毕竟是不同凡响——嗨!教授。」埃勒里笑着打招呼。
亚多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我有没有资格编入你的长老族呀?刚才我跟你父亲谈了许多有关你的事。你父亲认为你还留了一手。」
「哦,爸爸,你真的这么说?」埃勒里有些兴奋,「喔,局长,刚刚我在电话中因为太急了,可能有些失礼,真抱歉……请问,现在情形如何?」
一行人慢慢走回机场大厅,局长也开口了:「大致说来,事情到现在进行得还算顺利。你们追的那个男人,在九点五分到了这里。我已经派人暗中跟踪他。他也完全不知道,请放心。」
「亚多力教授,你呢?」
「我呀!我比克洛沙克晚到二十分钟。原本一路上我还计划着要如回去抓那个老小子,没想到一下飞机,就被这些警察抓住。唉,那时候可差点没把我吓破胆。」
「哦!原来如此。对了,克洛沙克现在在哪?」
局长面带笑容地回答:「他呀,很高兴地下了飞机,九点五分坐了计程车到鲁布(芝加哥的商业中心)的三流饭店,好像是洛克福特饭店吧!」局长接着说,「他还不知道有四辆警车在跟踪他呢,现在已经回到他自己的房间了。」
「不会被逃掉吧?」埃勒里有些担心。
「不可能的!」局长有些恼怒地回答。
「那索郡的波恩警官和埃夏姆检察官马上就到,你要等他们吗?」警员在一旁问。
埃勒里突然站住:「哦!槽了,我把他们两个给忘啦。局长,请你派人留在这儿接他们两个好吗?他们只比我晚一个小时,等他们到达这里后,要他们立刻赶到洛克福特饭店。因为,如果不让他们看看最后的压轴好戏,那可就太对不起他们了。」
但事实上,波恩与埃夏姆只比埃勒里晚了几十分钟。他们在十一点整到达,然后就立刻被几名刑警迎接到洛克福特饭店与埃勒里一行人会合。
朝圣者就这样在鲁布这个小小的地方重聚一堂,显得十分热闹。
他们租下了洛克福特饭店的一间大房间,但仍然挤得不得了。
埃勒里脱掉上衣,躺下来休息,奎因和局长在一旁聊天;高大的亚多力教授则独自一人在洗手间里,勤奋地洗去在这次漫长旅途中所带来的污泥;波恩和埃夏姆呢?他们两个人在完成一千公里的长途跋涉后,已经显得疲惫不堪,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波恩警官有气无力地说:「埃勒里,这儿可是终点?你该不会要我们追到阿拉斯加的尽头吧?那家伙到底是谁呀?是不是马拉松选手?」
埃勒里放声大笑:「你放心,我包管戏一定在此落幕。喂,坐下吧,别紧张,你也是,埃夏姆先生,先休息一下,今晚不会有状况的,克洛沙克绝不会离开的,你们可以吃点东西啊!」
彼此介绍完后,一行人便吃了些热食、咖啡,谈天说笑着,而此时的埃勒里则十分平静,思绪好像已飞到很远的地方。
不久,有位刑警来报告说,六四三号房的客人,登记是庄在印第安那波里斯的约翰·蔡司,刚刚打过电话到柜台,说他已经预定了第二天早上前往旧金山横越大陆的火车。大家推测蔡司先生——也就是克洛沙克,正准备离开美国,经由东方国家作一次长途旅行。因为他没有理由留在旧金山。
现在,还有五分钟就十二点了。
埃勒里一本正经地问亚多力:「教授,如果待会儿我们闯进六四三号房,你想我们会遇见谁?」
「当然是克洛沙克啊!」
「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他的长相?」埃勒里吐着烟圈。
「长相?」
「嗯。」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他不一定叫作克洛沙克,而我们也应该早就把他找出来了,局长准备好了吗?」
「就等你的一句话了。」局长回答。
「等一等,」波恩警官睁大了眼睛,有些生气地说,「你是说,你认得他?」
埃勒里点头笑道:「当然,我很奇怪,这么聪明的你怎么会观察不出来呢?事情不是很明白吗?」
「明白?明白什么?」
「你也不必太急,不过,我敢保证,待会儿你们一定会吓一大眺。我们走吧!」
五分钟后,六楼的走廊上就像练兵场一样,挤满了荷枪实弹的警察与便衣刑警,而五楼和七楼的出口,也早被封锁。所以,六四三号房,除了正门外,别无其他的通道。
被赋与重大任务的饭店服务生,此时正站在蔡司房间外等候命令。四周除了呼吸声外,一点动静也没有。
埃勒里对服务生点点头,服务生便走到门前,另外两名刑警则在门边,握紧拳头,其中一人敲敲门。
气窗上没有光线射出,显示客人已经睡了。
没有回音,于是又敲了第二次。这回里面传出男人的声音:「谁?」
服务生吞了吞口水,按照警方的吩咐回答。「先生,不是您叫我吗?」
「什么?」外面听到有脚步声近了,「我没叫你呀!什么事?」
门开了,在房门露出缝隙的一刹那,两位刑警破门而入,一把捉住房内穿着睡衣
第三十章 埃勒里的解说
第二天是星期四,大伙儿坐在开住纽约的「二十世纪号」特快车的高级客厢里。有亚多力教授,埃勒里·奎因警官,埃夏姆检察官以及波恩警官。
他们的脸上都显现出由于过度的神经紧张而引起的疲倦神情。当然,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奎因警官,他慢慢欣赏着外面的风景,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波恩警官突然大笑着说:「投降,我真的投降,埃勒里,我想我这一辈子,别想靠着我这颗脑袋来解决这个案子,求求你,老兄,快点告诉我,你是怎么推理出来,将这个原本毫无征兆的谜解开的?」
奎因警官也笑着说:「唉,你别说了,呆子不只你一个。我还不是一样,我想就是我儿子解释给我听,我也未必听得懂。」
「我更别提了。」埃夏姆也招认了。
亚多力对这样的挑战有些不高兴:「我可是受过国际性的超级训练呀!」教授看看埃勒里,「可是,如果这个案子能适用那些理论的话,我就甘拜下风了,这案子从一开始到结束全是矛盾。」
「不,从开始到第三次谋杀案是很矛盾,但是,到了第四次,可就像结晶体一般,再明朗不过了。你仔细听,一开始,我就觉得,如果能找到一小片,而能把它放在正确的位置,那即使再复杂的形状,也易于让人了解。而这一小片,我就是在西维吉尼亚州的山上小屋找到的。」
亚多力摇摇头:「这话你昨晚就说过了,可是我还是不知道啊!」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并没有仔仔细细地查过那个小屋。」
「不,我查过,只是我没看出疑点罢了。」
波恩警官大声叫嚷着:「那么请你快把关键的所在告诉我们。」
「的确,对你我而言,那真算得上是一项挑战。」埃勒里点上一根烟,吸了一
异的想法,只可惜那时候并不怎么在意,忘了朝这方向着手。没想到一时的放弃,竟让我走了那么多的冤枉路。」
亚多力又问:「咦,是不是跟我讨论过埃及十字架的事时?」
「这个呀!教授您先别急,待会儿我会说到的,现在,先让我说完第四起谋杀案吧!」埃勒里把他在西维吉尼亚州山上小屋所见,一五一十地重复了一遍。
亚多力教授和奎因警官一伙人聚精会神地凝听着。但是,当他说完了,所有的听众依旧茫然。
「喂,我怎么还是不懂啊?」教授自白。
「嗯,我也是一样。」老警官也说了。
波恩和埃夏姆仍然疑惑地看着埃勒里。
「怎么啦?」埃勒里边吸着烟边说,「这不是很明白吗?我已经将小屋的内部及周围的情形做了一番叙述。法国高等法院的科学学校所揭示的标语是什么?爸爸。『眼睛只看所追求的东西,而它所追求的是只在于心的东西。』我们美国警察也服膺这个格言吧,波恩警官!小屋外的脚印,根本没有人仔细检查过。」
波恩警官和埃夏姆点点头。
「因此,从那脚印我判断命案只跟两个人有关——我们都知道那里有两组脚印,一组是走进时留下的,另一组则是离开时留下的。而从脚印的痕迹看来,也可以知道那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而且,前天晚上曾下过大雨,下过它在十一点以前就停了,所以,脚印就应该是在十一点以后才出现的。而且被害人的尸体是在死后约十四小时才被发现的,所以可以推断出,被害人是在前晚的十一点左右被杀的。」埃勒里换了个姿势又继续说,「而脚印表示只有一个人,在杀人时走进又走出,那个人就是凶手,而且足迹显示他是一个跛脚男子,对不对?
「此外,在小屋地上,还有几个意义非凡的东西,第一个是沾上血和碘酒的纱布圈,根据纱布圈的形状以及宽度来判断,它可能是从手腕上滑落下的。」
「哦,就是那个呀!」亚多力打岔地说,表示他也注意到那个东西。
「第二个证物是,纱布旁边蓝色的大瓶子。它的塞子掉落在几尺的地上,而且瓶上没有标签。那时候我就在想:纱布到底是缠在谁的手上?凶手还是被害者?如果是被害者,他手上应该有伤,但尸体上没有,因此可以知道凶手的手腕上一定受伤了,受伤的原因大概是与被害人格斗的结果。但是,有个大疑点,就是如果这碘酒是凶手使用的,那么我们会自其中了解到什么呢?」在座者皆面有难色,有的人还拚命猛咬自己的手指陷入深思,但最后这是都摇摇头。
「我已经说过,那个瓶子有两个特征,那就是一,其中装着半透明的碘酒,二,上面没有标签,那么,凶手怎么知道瓶里装的是碘酒?」
「呀!我多么傻,竟然连这点也忽略了。」亚多力下巴松了下来,拍着额头说。
「是呀!我们常会忽略最小的线索。不过现在我还要提醒你们另一件事。
「各位一定还记得彼得爷爷医药架上有两个空着的地方吧?那就是掉在地上的两样东西:纱布与碘酒瓶。凶手因为受伤而不得不从架上拿下它们。但,这不是很奇怪吗?架子上有不少药瓶,而且也有清楚的标签,可是凶手却偏偏在最紧张的时候,选择了那个不知道葫芦里到底装着什么的瓶子,实在有点不合常理。因此,这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这个凶手一定是早就知道这个瓶子,而且确知它装的是碘酒。」埃勒里叹息了一声,「从这些我们知道最有可能的凶手只有一人——即小屋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