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克里希那穆提)《谋生之道》

克里希那穆提(印度)
20世纪最纯净的心灵,让整个世界驻足聆听的声音。
印度文明的奇葩,20世纪最卓越的心灵导师——克里希那穆提
克里希那穆提 著 廖世德 译
作者简介:
克里希那穆提一八九五年生于印度,十三岁时由“通神学会”领养。“通神学会”一直宣扬“世界导师”(world teacher)的再度降临,并且认为他就是这个“世界导师”。他很快就成为坚强无畏、难以归类的导师。他的言论和著作无法归属于哪一种宗教,既非东方也非西方,而是属于全世界。
一九二九年的八月三日,克氏宣布解散专为他设立的“世界明星社”,退还所有信徒的捐款,他发誓即使一无所有也不成立任何组织。因为真理不在任何人为组织中,而纯属个人了悟,一旦落入组织,人心就开始僵化、定形、软弱、残缺。他的另一项惊人宣布是,他否定了所有过去的通灵经验,认为一切心灵现象都是人类接受传统暗示和过去习性的策动而投射的念相。从此,这位被选为“世界导师”的克里希那穆提,才真正开始光华四射。
一九三九年二次大战爆发,面对世界的动乱、人类的自相残杀,克氏感到刺骨的哀伤以及更为超然冷静的深思,他开始探索真正的教诲,要用最简单而直接的语言带领人们进入那种不可思议的境界。
这位慈悲与智慧化身的人类导师,穷其一生企图带领人们进入他所达到的境界,直到九十岁去世前都还在不停奔波。一九八六年二月十六日晚九点整,克里希那穆提不可思议的一生结束了。他留下来的六十册以上的著作,全是从空性流露的演讲集和讲话集,目前已经译成了47种语言出版。在欧美、印度及澳洲也都有推动他志业的基金会和学校。他们一直强调克氏教诲的重点:人人皆有能力靠自己进入自由的了悟领域,而所谓的真相、真理或道,都指向同一境界。
克里希那穆提,这位被誉为历史上旅行次数最多,晤面人数最多的世界导师,不喜欢被人们称为“大师”。他虽然备受近代欧美知识分子的尊崇,然而真正体悟他教诲的人,至今寥寥无几。
目录
引言
  序
  小引:生活朴素与谋生之道
  内在的自由是最终目标
  正确的职业来自心的改变
  抗拒让心迟钝
  热爱消弭牵挂
  快乐地工作还是在工作中寻找幸福
  世界是个人内心的投射
  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
  老师真正的作用在哪里?
  在丑陋的世界上保持清明
  冲突使你疲惫
  生命在于创造
  关系的转变是新社会的基础
  谋生之道从反抗虚妄开始
  不要把社会当作扩张自己的手段
  谋生之道无关贫富
  艺术就是“我”的缺席
  “分别心”加速心的败坏
  庸俗谋划了我们的卑贱
  闲暇时的思考
  完整的行动
  形象的形成
  免除制约
  明智即和谐
  野心的危险
  正确的谋生之道
  冲突源于内在
  让不满之火继续燃烧
  悠闲是学习的前提
  活得有创造性
  完整的责任感
  自以为是的日常生活
  以己身为师
  健全地活在不健全的世界
  正确的生活
  永远不要问怎样
  自利心使心腐败
引言:
 我们每一个人不都需要知道正确的谋生之道吗?如果我们只要贪婪、嫉妒,又爱追求权力,那么我们的谋生之道,就会反映出这种内在的欲望,因而制造出竞争、无情、压榨的世界,最终导致战争。
小引:生活朴素与谋生之道
拥有的东西不多并非就是生活朴素。生活朴素不但是要谋生之道正确,而且还要能够不需要消遣、嗜好,也能够不需要拥有东西。没有占有欲使我们的谋生之道正确,但是,我们的种种谋生之道却显然是错误的。贪婪、守旧、权力欲望都会使我们谋生的方法错误。有时候我们不得不从事某种工作,但是,即使这样,我们还是可以有正确的谋生方法。每一个人都必须认清这个问题。谋生方法错误造成祸害和痛苦,那种千篇一律令人厌倦,而且是和死亡打交道。我们每一个人,不都需要知道正确的谋生之道吗?如果我们只要贪婪、嫉妒、又爱追求权力,那么我们的谋生之道,就会反映出这种内在的欲望,制造出竞争、无情、压榨的世界,最终导致战争。内在的自由是最终目标
  奥嘉义,一九四五年六月三日
  问:对大部分人而言,最重要的在于正当地谋生。但是我发现,由于目前的经济潮流是互相依赖的,所以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差不多都是在压榨别人,要不就是构成战争的原因。这样的话,如果我们真的希望自己的谋生方法正确,我们怎样才能够挣脱压榨与战争之轮,找到正确的谋生方法?
  克:一个人如果真的想要找到正确的谋生之道,那么目前这种结构之下的经济生活确实是很麻烦。就像你说的,目前的经济潮流是密切地连接在一起,所以这个问题很复杂。但是,这个问题,正如其他复杂的问题一样,我们要用“单纯”来面对。我们的社会越来越复杂、越严密。为了追求效率,人的思想和行为都不得不划为一个片段一个片段。感官的价值一旦居于最高位,永恒的价值一旦弃置于一旁,效率这种东西就非常残酷。
  我们所拥有的某些活动显然是错误的谋生之道。有些人的谋生之道是生产武器,是杀戮同胞的工具,这种人当然会想引发暴力。暴力必然不可能在这个世界创造和平。还有政客,政客不论是为国家的利益、为自己的利益、为某种意识形态的利益,都想统治别人、压榨别人。他们的这种谋生方式当然错误,因为他们的谋生方式会引发战争,造成别人的悲伤、痛苦。还有一些僧侣,他们心里总是怀着一定的成见、教条、信仰,坚持一定的祭拜、祈祷方法。他们的谋生方法当然也不对,因为他们传播的只是无知与狭隘,这一切只会使人互相对立。不论是什么职业,只要会使人分裂和冲突,显然都是错误的谋生方法,那只会造成压榨和斗争。
  我们的谋生方法其实是由传统、贪婪和野心决定的,不是吗?我们通常并没有谨慎选择自己的职业。我们一无所得,有的只是感激,然后一味盲从地让自己置身于其中的经济制度。不过,刚刚他问说,怎样才能够挣脱压榨和战争?他如果要挣脱压榨与战争,必须不为外物所动、不从事传统的职业、不嫉妒、不野心勃勃。我们很多人之所以选择一种职业,都是因为传统,因为我们是律师家族、军人家族、政治家族。贪求权力、地位,决定了我们的职业,野心驱使我们和别人竞争,成功的欲望使我们对他人无情。所以,一个人如果不愿意压榨别人(这是制造战争的导因),那么他就必须不因循传统、不贪婪、不野心勃勃,不是只追求自己的需要。一个人如果能够摒除这一切,他自然就能够找到正确的谋生之道。
  谋生之道正确非常重要、有益。不过,正确的谋生之道本身不是目的。也许你的谋生方法很正确,可是由于你内在的贫乏、不足,所以你成了自己和别人的痛苦之源也有可能。你会毫不在意、粗暴、自以为是。没有内在的真正自由,你不会快乐、平安。只要能够找到那种自由,我们就不但能够稍微满足,而且还会体认到一种超越一切手段的东西。所以,首先要追求的就是这种东西,有了这种东西,其他的自然就跟着来了。
  这种内在的自由不会不请自来。这种自由有待发现和体验。这种自由并不是因得到什么东西而让你很荣耀。那是一种状态,好像寂静一样,其中没有变迁,有的只是“完整”。这种创造不一定要表达出来,这种能力不需要外在的表现。你不必是艺术家,也不必当观众。如果你追求的是这些,你就会失去那内在的实相,这种实相不是平白得来,也不是什么才能制造的结果。我们的心念一旦免除了情欲、恶意、无知,免除了庸俗、贪欲,就会发现这种实相,发现这个不坏的宝藏。我们必须以心念和冥想来体验这种自由。没有这种自由,生存就是痛苦。人口渴就想找水喝,同理,我们也必须追寻实相。只要知道实相,就能解除那无常的饥渴。
  正确的职业来自心的改变
  奥嘉义,一九四五年五月二十七日
  我们的理智已经发展过度。但我们也付出了代价,不再有深刻而清晰的感受。一个文明如果专事于理智的追求,必然会麻木无情,一味崇拜成功人物。偏重于理智或偏重于感情都会失衡,不过理智却永远都在防卫自己。纯然的决定只会使理智更加顽固,使它僵硬、迟钝。不论变或不变,理智永远都在自我侵蚀。我们必须不断的觉察,才能够了解理智的种种面貌。理智的再教育必须超越理智的说理之上。
  问:我发现我的职业和我的人际关系互相冲突,两者背道而驰。要怎样才能够使两者并行不悖?
  克:我们的职业大部分都是因循传统而来,要不就是出于贪婪或野心。在职业上,我们都很无情,争强斗胜、欺诈、狡猾、极度防卫自己。不论何时何地,只要我们比别人弱,我们就立刻屈居下风。所以我们不得不努力维持这一部贪婪商业机器的效率。要维持自己的地位,要更敏捷聪明,就是一次不停的挣扎。野心永远不会餍足,野心永远都在寻找更大的空间,以便施展身手。
  不过,人我关系却是另一回事。人我关系里面有的是情感、体贴、调适、修正自己、退让。我们在人我关系当中是要活得快乐,不是要征服什么人。人我关系里面必有的是谦卑的温柔、不支配他人、不占有。但是,空虚和恐惧却在人我关系中制造嫉妒、痛苦。人我关系是发现自我的过程,这个过程里面,有的是一种广阔深刻的了解。人我关系就是在发现自我时不断的调适,人我关系需要的是耐心、无限的变通,还有一颗单纯的心。抗拒让心迟钝
  但是,维护自己和爱,职业和人际关系,两者如何能够并行不悖呢?一个麻木无情、争强好胜、野心勃勃,一个退让、体贴、温柔,两者不可能结为一体。有的人,一手沾满血腥、金钱,另一手却要慈爱、体贴。为了调和自己职业上的麻木无情,他们便追求人际关系的舒畅、轻松。但是人际关系绝不轻松,因为,人际关系是发现自己,是了解的过程。职业中人在人际关系上追求轻松快乐,为的是要弥补那令人疲惫的工作。他那充满野心、贪婪、无情的工作,每天都在逐步造成战争,造成现代文明的野蛮。
  正确的职业不因循传统、贪婪、野心。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认真的建立正确的人际关系——不但和一个人建立正确的关系,而且和所有的人建立正确的关系,那么,我们就能够找到正确的职业。光是理智上决心寻找正确的职业没有用。正确的职业来自重生,来自心的改变。
  我们必须了解意识的每一层面貌,才有“完整”可言。爱与野心、欺诈与清明、慈悲与战争,不可能成为和谐的一体。只要职业和人际关系背道而驰,冲突和痛苦就无休无止。凡是从二元对立的内部进行的改革都是退化,只有超越二元对立,才有创造性的平安。
  抗拒让心迟钝
  班加罗尔,一九四八年八月八日
  问:你一直在说我们必须保持觉醒。但是,我发现我的工作总是让我变得很迟钝。累了一天,还要说什么保持觉醒,无异于在伤口上洒盐。
  克:先生,这个问题非常重要。请让我们一起仔细讨论,看看里面牵涉到什么东西。那些所谓的工作、职业,那些照本宣科的事务,总是使我们大部分人变得很迟钝。有的人热爱工作、有的人则是出于需要不得不工作,总觉得工作使他们越来越迟钝。其实这两种人都迟钝,不论是热爱工作或抗拒工作,其实都迟钝了,不是吗?如果一个人热爱工作,那么他到底是怎样热爱工作的?他从早到晚想着工作,心里一直牵挂着工作。他已经和工作合而为一,不再能够跳出来观察工作——他就是那行为、那工作。这种人的生活是怎么一回事?这样的人活在笼子里。他和他的工作一起孤绝地活着。他在这种孤绝状态中也许很聪明、很有创意、很细心,不过他还是活得很孤绝。因为他抗拒其他的工作、其他的方式,所以才会变得这么迟钝。他的工作其实是逃避生活——逃避妻子、逃避社会责任、逃避无数的需要——的方法。热爱工作的人是这样。另外一种人(我们大部分都属于这种人)则是纵然不喜欢、纵然抗拒,还是不得不工作。工厂劳工、银行职员、律师,不论什么职业,都
是如此。
  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使我们迟钝呢?是工作本身吗?是因为我们抗拒工作吗?是因为我们逃避工作的种种冲击吗?你们了解这一点吗?我希望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换句话说,热爱工作的人,事实上是囚禁在工作里面,他深陷其中,已经是一种沉溺。他热爱工作,其实是逃避生活。另外一种人抗拒工作,一心想着别的事情,他抗拒自己的工作,所以一直在冲突。因此,我们的问题是:是工作使我们越来越迟钝吗?换句话说,是行为、工作使我们的心迟钝呢?还是逃避、冲突、抗拒使我们的心迟钝?显然,使我们的心迟钝的,不是工作本身,而是我们自己抗拒工作。但是,如果你不抗拒工作,你接受工作,结果会怎样?结果是工作不再使你迟钝,因为你的心只有一部分在做你不得不做的工作。你生命的其他部分、你的潜意识、你那些潜匿的部分,想的是你真正有兴趣的事情。这样就没有冲突。这样说听起来很复杂,但是,如果你们仔细想一下,就会了解我们的心之所以变得迟钝,并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抗拒工作、抗拒生活。譬如说,你不得不做某项工作,这项工作需时五到六小时。然后你说:“真无聊,真可怕,我希望我能够做点别的事情。”这时你显然在抗拒这项工作。你的心有一部分希望你能够做别的事情。因为抗拒,所以造成分裂,分裂又造成迟钝。因为你希望自己做别的事情,所以把力气浪费掉了。但是,如果你不抗拒,需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你就会说:“我必须谋生,而我要用正当的方法谋生。”
  如果你为了谋生不得不从事某种事情,而你心里又一直抗拒,那么你的心当然会越来越迟钝,因为这种抗拒就好比一边开着引擎,一边踩刹车一样。这部可怜的引擎结果如何?结果是性能越来越迟钝,不是吗?你开车时,如果一直踩刹车,结果如何?结果是你不但弄坏刹车零件,还弄坏引擎。你抗拒工作时就是这么一回事。反过来说,如果你接受了你不得不做的事情,而且是很聪明地做、尽能力所及地做,那么结果又是如何?结果就是,因为你不再抗拒,所以你意识里的其他部分就不理会你的工作,照样活泼有力。你放在工作上的,只是意识的心,其他的潜意识、心的隐匿部分就全都放在更有生命力,更有深度的事情上面。你虽然正面迎向工作,潜意识却会接管过来操作。
热爱消弭牵挂
  这样,如果你仔细观察,那么我们的日常生活是怎么一回事?假设你很认真在追寻上帝,追求和平,你真的关心这件事。你的意识和潜意识都在做这件事——追求幸福、追寻实相、希望自己活得正当、活得清楚、活得美。但是你不能不谋生,因为,自己一个人活着这一回事是没有的——换句话说,人都要活在关系里面。你关心和平,但是你平常的工作却一直干扰你这种心情,所以你就抗拒工作。你说“我希望有比较多的时间思考、打坐、练小提琴”等等。你一这样想,你只要这样抗拒,就是浪费力气,浪费力气就会使心迟钝。但是,如果你了解有很多事情都不能不做——写信、谈话、清理牛粪,什么事都有——因而并不抗拒,你只说:“我必须做这件事。”这样的话,你就做得心甘情愿、不烦闷。只要不抗拒,事情一做完,你会觉得自己心里很平静。因为我们的潜意识,我们心灵深处关切的是安宁,所以我们就开始安宁。这样,行为和你追寻的实相之间就没有分裂。行为也许是照本宣科、也许是例行公事、也许了无趣味,但是,心一旦不再抗拒,一旦不再因抗拒而迟钝,那么,两者就相容了。在宁静和行为间制造分裂的就是抗拒。抗拒从心念出发,抗拒无法使我们行动。只有行动才能解放我们,抗拒工作则不可能。
  所以,要紧的是要了解:凡是抗拒、怪罪、责备、逃避都会使心迟钝。不抗拒、不责备、不怪罪,心就不迟钝,就活生生,就活泼有力。抗拒只不过是一种孤绝。一个人如果意识或潜意识里一直在使自己孤绝,那么,他的抗拒就会使他的心迟钝。
  热爱消弭牵挂
  奥嘉义,一九五五年八月十四日
  问:你说如果心有牵挂,就接收不到真理或上帝。但是,如果我不牵挂工作,如何谋生?你以演讲为谋生之道,难道你不牵挂你的演讲吗?
  克:上帝禁止我牵挂我的演讲!我不牵挂我的演讲,演讲也不是我的谋生之道。如果我有所牵挂,那么心念和心念之间就不会中断,就不会有那样的寂静,让我看见新的东西。否则如果是这样,我的演讲就会非常无聊。我不想让自己的演讲无聊,所以我不靠回忆演讲。这是另外一回事。没有关系,我们下一次再谈这一点。
  刚刚你问说,如果你不牵挂工作,又如何谋生。你真的牵挂工作吗?请你听好。如果你真的牵挂工作,那么,事实上你并不爱你的工作。你了解这其中的差异吗?如果我爱自己的所作所为,我就不会牵挂它,因为我的工作和我是不分的。但是,在这个国家,我们所受的训练却是从我们不爱的工作上学习技术。不幸的是,如今不但是这个国家如此,全世界也都染上这种习惯。或许有一些科学家、专家、工程师,真的爱自己的工作。但是,我们大部分人并不爱自己做的事情。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才牵挂谋生这一回事。我想这其中是有差别的。
  假设你真心地探讨一下,那么,如果我一直接受野心的驱使,一直想在工作中达成某种目标,成为什么人物,有所成就,那么,我又怎么会热爱我做的事情?艺术家如果只关心名声是否伟大、总爱和人比较、野心是否顺遂,就不再是艺术家。他和别人没有两样,只是技师而已。这就表示说——真的热爱一件事情,就必须完全没有野心,完全没有博得社会承认的欲望。我们所受的训练,所受的教育都没有教我们这样,但我们必须符合社会或家庭教我们的俗套。因为我的家族以前有人是医生、律师、工程师,所以我也应该是医生、律师、工程师。因为社会这样子要求。就是这样,所以我们对事物本身失去了爱,甚至我们是否真的热爱过事物,我都怀疑。你如果热爱一件事情,就不会牵挂它,我们的心就不会纵容我们去追求什么事情,去争取比别人强了。这时一切的比较、竞争、成功的追求、欲望的满足就全部止息。勃勃的野心才会牵挂事情。
  同理,牵挂上帝、牵挂真理,都找不到上帝、找不到真理。因为我们的心牵挂的,事实上是它早就知道的事情。如果你认为自己已经知道那无可测度者,你知道的其实是过去事物的结果,所以就不是那无可测度者。实相无可测度,所以也无可牵挂。实相有的只是寂静,只是不动的空。只有这样,那无可知者才会显现。快乐地工作
  《论生活》,第八十八章
他冷漠而愤世嫉俗,大约是政府里部长之类的人物。他是朋友带来的,说得准确点,是朋友拖来的。他发现自己到了那样的地方,觉得很惊愕。他的朋友想要讨论事情,而且显然认为他也会跟进,听听他的问题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这个部长很奇怪,而且很有优越感。他个子很高,眼光锐利,可是语言浅薄。他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开始衰退。行走是一回事,到达是一回事,行走是不断的到达,到达而不再行走就是死亡。我们多么容易满足,我们的不满多么容易就得到填补!我们都需要某种逃避的地方,需要完全没有冲突的天堂。我们往往都可以找到。聪明人和愚昧的人一样,都会找到他们的天堂。不过聪明人在其中却很警觉。
  部长:几年来,我一直想要了解我的问题,但是我一直弄不清楚。我的工作老是造成自己和他人对立。我想帮助人,可总是造成不快。我帮了一些人,却在另外一些人身上造成对立。我一手给,一手伤害别人。我已经不记得这种情形有多久了。现在的情况是我必须行动果断。我真的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克:哪一样比较重要:不伤害别人、不制造敌意比较重要,还是工作比较重要?
  部长:我在工作的过程当中,伤害了别人。有些人对工作非常投入,我就是这种人。我做一件事,就要看到它完成,我一直都是这样,我认为我做事非常有效率。我很讨厌看到别人没有效率,因为,不论如何,我们只要做什么工作,都必须把它做完。这样,没有效率或懒散的人,自然就会受到伤害,然后心怀怨恨。有益于他人的工作很重要,但是,帮助别人的时候,如果有人碍事,我们就会伤害他。但是我真的不想伤害别人。如今我已经知道,我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克:哪一件事对你而言很重要:工作?抑或不伤害别人?
  部长:我们在改革的工作当中,看到这么多的痛苦和危险。虽然顶不愿意,可是这个工作的过程当中,却伤害了某些人。
  克:拯救了一群人,就毁灭另外一群人。一个国家生存了,可是却是另外一个国家付出代价。所谓有灵性的人世,那么热衷于改革,但是却救了一些人,毁了一些人。他们创造了幸福,也带来了诅咒。往往,我们是对某些人仁慈,却对某些人残酷。为什么?哪一样对你而言很重要:工作?还是不伤害别人?
  部长:不论如何,我们总是会伤害别人。我们会伤害随便的人、没有效率的人、自私的人。这种事好像不可免。你难道没有讲话伤过人吗?我就知道因为你说到有钱人,结果伤害了一个有钱人。
  克: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如果某种工作的过程会伤害别人,那么对我而言,那种工作必须丢一边去。我没有工作,也没有什么改革或革命方案。在我而言,工作不是第一,不伤害人才是第一。如果我的话伤害了那个有钱人,那并不是我伤他,而是实情伤他。那实情是他不喜欢的。他不喜欢曝光。我的意图并不是让谁曝光。如果有人因为实情而一时曝光了,他会为自己看到的事情大发雷霆,他会责怪别人。不过那只是在逃避事实,借愤怒逃避事实是最常见、也最无知的反应。
  但是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哪一个对你而言很重要:工作?还是不伤害别人?
  部长:你不认为工作不能不做吗?
  克:为什么要做工作?如果做工作有益一些人,可是却伤害某些人,那么工作的价值何在?你也许拯救了自己的国家,可是却压榨或破坏另外一个国家。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党、自己的意识形态?你为什么这么认同你的工作?工作为什么这么重要?
  部长:我们必须工作、必须活动,否则形同死亡。如果这个房子起火了,我们不可能还要关心那些根本的问题。
  克:对于纯然活动的人而言,“根本问题”的问题从来不是问题。他们只关心活动。活动为他们带来了肤浅的利益,可是也造成了很深的伤害。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要问,为什么某一样工作对你而言那么重要?你为什么这么执著于这样工作?
  部长:喔,我不知道。但是,工作让我觉得非常幸福。在工作中寻找幸福
  克:所以你真正关心的并不是工作本身,而是从工作上面得到的东西。你也许没有从工作上赚到钱,但是,你却从工作上得到快乐。有的人因为拯救党或国家而获得权力、地位、声望,你从工作得到快乐;有的人服侍救主、上师、“尊师”而得到极大的满足,他称这种满足为“至福”,你则满足于自己所谓利他的工作。事实上,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你的幸福,而你的工作给了你想要的幸福。其实你并不关心那些你应该帮忙的人,他们只是你追求幸福的手段。这一来,凡是没有效率的人,碍事的人都要受到伤害,因为,工作要紧,工作就是你的幸福。这个事实很残酷,可是我们都用服务、国家、和平、上帝等堂皇的字眼掩盖住了。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要在这里指出,给你幸福的是工作,如果有人妨碍了这个工作的效率,那么伤害这个人你并不在意。你在某种工作中追求幸福,那种工作——不论是什么工作——就等于是你。你关心的是得到幸福。工作给了你得到幸福的手段,所以工作就非常重要。所以,为了那给你幸福的东西,你当然就很有效率、很无情、霸道。所以你不在意伤害别人,不在意他人怨恨。
  部长:我从来不曾这样看事情。事情确实是这样。但是,这样一来,我该怎么办?
  克:但是,让我们弄清楚你为什么这么久才看清这个简单的事实。这件事不也很重要吗?
  部长:我想,就像你说的,我并不在意伤害别人,或者,只要我工作顺利,我就不在乎。通常我工作都很顺利,因为我一向很有效率、很直接,也就是你说的无情。你完全正确。但是,这一来,我该怎么办呢?
  克:这么多年来,你一直看不清这个简单的事实。现在你总算看清了。你之所以不愿意看清这个事实,是因为,看清这个事实等于是破坏你生存的根基。你追求幸福,也找到了幸福,但是这幸福老是制造冲突和怨恨。现在,你终于看清自己这个事实,或许是这辈子第一次看清楚。你现在要怎么办?工作能不能另辟蹊径?我们难道不可能只是快乐的工作,而不要在工作中追求幸福吗?我们只要把工作和人当作手段,那么我们显然和工作、和他人都不会有关系,都没有交流。这样,我们就没有办法爱人。爱不是手段,爱是爱本身的永恒。你利用我,我利用你,通常我们说这就是关系。我们彼此对对方很重要,是因为我们彼此互为手段。所以,说到底,其实我们彼此对对方一点都不重要。因为互相利用,所以无可避免要产生冲突、对立。所以,我们要怎么办?这一点让我们一起来解答,不要光想从对方身上得到答案。如果你自己找出答案,那么,那就是你自己的经验,所以就是真实的,因此就不是他人的结论或证实、不是口头的解答。
  部长:那么,我的问题何在?
  克:我们能不能这样说,很直觉的来说,你对下面这个问题的第一个反应是什么?是不是先有工作?如果不是,那么先有什么?
  部长:我已经开始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惊讶。看清楚这么多年来,在工作上我到底在干些什么事,真是令我惊讶。这是我第一次面对你所谓的实相。我向你保证这并不愉快。如果我可以克服这种不愉快,那么,也许我会看清楚真正重要的事情,然后很自然地依循这些重要的事情来工作。不过,我现在还是不清楚到底是先有工作,还是先有别的事情。
  克:为什么不清楚?要看清楚事情,是时间问题?还是意愿问题?“不想看”的想法会随着时间消失吗?你之所以看不清楚,不就是因为你不想看清楚?你不想看清楚,不就是因为看清楚了,就会推翻你固定的生活模式?如果你能够觉察到自己故意在拖,是不是马上就清楚了?造成混沌一片的,就是逃避。
  部长:我现在很清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是物质以外的事情。也许我该做的就是我一向在做的事情,只是精神不一样就是了。世界是个人内在的投射
  《最初与最后的自由》,第三章
要想了解问题,我们的心不但要完全的、完整的了解整个问题,而且要能够敏锐地追踪问题,因为问题从来就不是静态的。不论是饥饿问题、心理问题或者任何一种问题,永远都是新问题。任何一次危机都是新的危机,所以,要了解问题,心必须永远新鲜、清晰、敏于追踪。我想我们大部分人都了解内在革命的迫切性,有了内在的革命,我们才能够使外在、使社会产生彻底的转变。不论是谁,只要有严肃认真的意图,都会思考这个问题。怎样才能根本的、彻底的改变社会,这是我们的问题。没有内在的革命,外在的转变则更不可能。由于社会一直都是静态的,所以,任何的行动,任何的改革,如果没有内在的革命,都将随之变为静态。所以,如果没有内在不断的革命,就毫无希望可言。因为,没有内在的革命,外在的行动都是老套,都是习惯。从你和别人,你和我的关系产生的行为就是社会。这样的社会会变为静态。只要缺乏内在不断的革命,缺乏创造性的,心理的转变,这样的社会就没有生生不息的性格。因为缺乏内在不断的革命,所以社会总是越来越静态,越来越僵化,所以也一直很容易破裂。
  你和你外在一切痛苦混乱的事情有什么关系?这些痛苦混乱的事情当然不是自己发生的,那是你和我制造的,不是什么资本家,也不是什么法西斯灼造的,而是你和我在我们的关系中制造的。你内在有什么,都会投射到外在,投射到世界。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想什么,感受到什么,你日常生活的所作所为,都会投射到外在。这一切就构成了这个世界。如果我们内在的悲惨、混乱,经过投射,这一切就成了世界,成了社会。因为你我的关系、人我的关系就是社会,社会就是我们关系的产物。所以,如果我们的关系混乱、自我中心、狭隘、小格局、局限于民族,那么,我们就会投射这一切,因而造成世界的混乱。
  你怎样,世界就怎样,所以你的问题就是世界的问题。这个事实既简单又基本,不是吗?但是,不论是我们和某人的关系或某些人的关系,我们好像都忽略了这一点。我们一直想借着制度,借着观念或价值观的革命,来改变事情,却忘了创造社会的就是你和我。你和我依我们的生活方式,制造了混乱或秩序。所以我们必须从自己身边开始。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注意平常的自己,注意我们平常的念头、感情、行为,这一切都会显现在我们谋生的态度,显现在我们和观念或信仰的关系上面。这一切就是我们平常生活的内容,不是吗?我们都很关心谋生、找工作、赚钱。我们都很关心自己和家人、和邻居的关系。我们都很关心自己和观念、信仰的关系。
  这样,如果你仔细检查你的职业,你就会发现你的职业根本是从嫉妒出发,你的职业不只是谋生的手段。社会的构成就是一个不断冲突、不断变迁的过程。社会是从贪婪、从嫉妒出发的,例如嫉妒上级,职员都想当经理,这表示他关心的不只是谋生问题,不只是生存的手段,而是地位和声望。这种态度当然会破坏社会、伤害关系。但是,如果你我关心的只是谋生,那么我们就会找出正确的谋生方式,找出不是由嫉妒出发的谋生手段。在人我关系里面,嫉妒的破坏性最强,因为嫉妒意味权力欲,意味追求地位的欲望。嫉妒最后就是走向政治。嫉妒和政治两者关系密切。普通职员想当经理,就会成为制造权力政治的因素,权力政治则制造战争。所以他必须间接为战争负责。
 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
  孟买,一九五七年二月二十四日
  问:我是学生。还没听过你讲话以前,我书读得很好,也很用心要追求前途。但是,现在这一切都没有用了。现在我已经对功课完全失去兴趣,也不想追求什么前途。你的话好像很吸引我,可是却做不到。这让我很迷惘。我要怎么办?
  克:先生,是我使你迷惘的吗?是我让你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没有用吗?如果我是你迷惘的原因,那么你实际上一点都不迷惘,因为,只要我一走,你就马上回复以前的迷惘或清明。但是,如果这位先生是认真的,那么,真正的情况是,他听了我的话以后,开始觉察到自己的行为。他现在已经看出自己所做的事情,也就是努力读书创造前途这一回事,是很空虚的,没有什么意义。他很迷惘,不是我使他迷惘,而是听了我的话以后,他开始觉察到人间的状况,觉察到自己的状况、自己和人间的关系。他已经觉察到追求前途这一回事的徒然、无用。他觉察到这一切。这不是我让他觉察的。
  我想,最先要明白的是,因为听、因为看、因为观察自己的行为,所以你才发现自己。所以这发现是你自己的发现,不是我的发现。如果是我的发现,那么我一走,这些我也就带走了。但是,这种事情是别人带不走的,因为,那是你自己弄明白的。你观察自己的行为,观察自己的生活,然后你发现追求前途实在是徒然。这样,因为迷惘,所以你说:“我要怎么办?”
  你到底要怎么办?你还是得继续读书,不是吗?这一点很清楚,因为你总得从事一种职业,一种正确的谋生之道。你了解吗?请务必听清楚。你必须用正确的方法谋生。社会建立在谋取、贪婪、嫉妒、权威、压榨上面,所以内部自然动荡不安。所以,如果一个人对宗教问题还认真的话,那么,法律这种职业就不适合他。他也不适合当警察或军人,军人显然是杀人的行业,这里面不管是攻击还是自卫,都无不同。军人就是随时准备杀人,统帅的作用就是随时备战。老师真正的作用在哪里
  这样说来,如果这三种职业都不正确,你要怎么办?这一点你必须自己思考,不是吗?你必须弄清楚到底自己想干什么。不要依靠父亲、奶奶、教授或什么人告诉你做什么。然而,“弄清楚自己想干什么”又是什么意思呢?意思是说,弄清楚自己“喜欢”做什么,不是吗?只要你做的事情是自己喜欢的,你就没有野心勃勃、没有贪婪。你不是在追求名声,因为,光是“喜欢”自己做的事,这样的喜欢本身就已经够了。那种爱里面不会有挫折感,因为,你追求的不再是自己欲望的满足。
  但是你要知道,所有这一切都需要相当深入的思考、相当深入的探讨、沉思。不幸的是,这个世界的压力太大了,这个“世界”,指的是你的父母、祖父母,你周遭的社会。他们都希望你成功、他们都希望你符合成规、他们教育你,希望你和他们一致。但是,整个社会却是建立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夺取、嫉妒、自以为是和侵略上面。你如果非常实际的、不讲理论的,自己好好观察一下,你就知道,这样的社会必然会从内部开始腐败。看清楚这些,你就会知道如何从自己喜爱的事情,建立自己的立身处世之道。这样也许会和目前的社会冲突,但是,又何妨?社会基本上就是建立在顺从、夺取、追求权力上面,而宗教之人、追求真理之人,就是要反叛这样的社会。他没有和社会冲突,而是社会和他冲突。社会绝不会接受他,社会只会使他成为圣人,然后开始崇拜他,然后毁了他。
  所以,这位学生听了我的话以后疑惑了。但是,如果他不逃避这个疑惑,如果他不跑去看电影、去寺庙里祈祷、看书、去找什么上师——逃避这个疑惑,然后弄清楚他的疑惑是怎么生起的。又如果他能够面对疑惑,探讨的过程又不落入社会俗套,那么他就是真正宗教之人。我们需要这样的宗教之人,因为是他们这种人在创造新世界。
老师真正的作用在哪里?
  《论生活》,第三十一章
  山谷里种满了榕树和柳树。下过雨后,整片山谷绿意盎然,生气勃勃。天空的阳光又强又辣,可是树阴下却非常凉爽。老树树影深黑,树干直耸云霄。山谷里鸟多得令人吃惊,它们飞过来栖息在树枝上,就看不见了。此后的几个月也许不会再下雨,但是,眼前这个乡间翠绿安详,水井丰满,土地充满希望。腐败的城镇远在这个山区之外,但是附近的村庄却又脏又乱,村民挨饿受冻。政府毫无作为,村民也不在乎。他们身上其实有一种美,一种愉悦,但是他们看不到这一点,也看不到自己内心的富足。他们有这么多可爱的地方,可是却呆滞而空虚。
  他是老师,薪水不多,却要养个大家庭。他很关心教育,他说他有时候很勉强才完成一些目标。他总是尽量努力,贫穷倒不是麻烦。粮食虽然不是很充足,但是够吃。他的学生在学校里自由的受教育,偶尔也吵吵架。他精通本科,但是也教别的科目,他说这些科目只要学生有智力,谁都可以教。他一再强调他非常关心教育。
  老师:老师的作用在哪里?
  克:老师只是传授知识、资料而已吗?
  老师:至少要这样。任何一个社会,小孩子都应该按照个人资质,为日后谋生做准备。老师的作用,一部分就在于传授知识给学生,让学生到时候找得到工作。另外,老师的作用,也许在于帮助我们建立良好的社会结构,学生必须准备面对生活。
  克:没错,先生。不过,我们不是要讨论老师的作用吗?老师的作用只是让学生职业生涯成功吗?老师不可以有更大更高的意义吗?
  老师:当然可以。不说别的,他可以当学生的典范。他的生活之道、行为、态度、仪表都可以影响学生、激励学生。
  克:老师的作用就是作学生的典范吗?我们的典范、英雄、领袖不是已经很多了吗?“典范”是教育之道吗?教育的作用不正是帮助学生自由、创造?不论内在还是外在,因袭、一致,有自由可言吗?鼓励学生效法典范,不是把恐惧隐藏得更深、更微妙吗?老师一旦成为典范,这典范不正是会塑造、扭曲学生的生活吗?这样,你不就是在鼓动他的实然和应然永远冲突吗?老师的作用不是要帮助学生了解自己的实然吗?
  老师:但是老师必须引导学生走向美好而高贵的生活。
  克:要引导,你就必须有所知。但是你有所知吗?你知道什么?你知道的东西都是从偏见之幕学到的。那偏见之幕就是把你变成印度教徒、基督教徒的种种制约。这种引导只会造成更惨痛的痛苦、流血。今天全世界所见莫非如此。这样,老师的作用,不就是帮助学生在知识上解除这一切制约,让学生能够深刻而完整的碰触生活,没有恐惧,也不愤世嫉俗吗?愤懑是理智的一部分,不过理智却无法轻易就抚平愤懑。欲求的不满倒是很快就可以消除,因为它想完成的只是老掉牙的欲求行为。因此,老师的功用不正是要去除所谓引导、模范、领导这一类虚荣的假象吗?
  老师:这样的话,至少老师可以激发学生从事伟大的事情。
  克:又来了,先生。你不是指责问题指责错了吗?如果你当老师只是灌输学生思想和感情,那你不是要他们在心理上依赖你吗?你要当激发他们的人,他们仰望你如同仰望领导或理想,这当然就是依赖你。依赖不就助长恐惧吗?恐惧不就影响理智吗?
  老师:但是,如果老师不当激发学生的人,不作学生的模范或引导,那么老师的功用到底是什么?
  克:你不作这些人的时候,你是什么?你和学生的关系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你和学生有什么关系?你和他的关系是建立于他有益的事物上面,建立在他应该这样、应该那样上面。你是老师,他是学生。他听你的话做事,你以自己所受的制约影响他。所以,不论有意或潜意识,你都在按照自己的形象塑造他。但是,如果你不再影响他,于他而言,重要的就是他自己。这就是说,你必须了解他,而不是要求他了解你或你的观念。你的观念,不论如何都是虚假的。你了解他,这样,你要处理的就是实然的一切,而不是应然的一切。
  老师如果将每一个学生都当作独立的个体看待,不拿学生彼此比来比去,他就不再关心制度或方法。他只关心怎样才能够“帮助”学生了解自己内外制约的影响,然后在理智上毫无所惧的面对生活的复杂,不再在眼前已经乱成一团的生活上再制造问题。
  老师:但是你这样不是给了老师能力所不及的任务吗?
  克:如果他做不到这一点,为什么还要当老师?你只有把教书当作一种职业,你的问题才有意义。因为我觉得,对一个真正的教育家而言,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在丑陋的世界上保持清明
  瓦拉那西,一九六二年一月十二日
  问:经过一天的工作,我们的心就累了。我们还要做什么?
  克:这个问题就是:经过一天那么多烦心的事,自己所剩时间已经不多,还能做什么?
  你们知道,我们整个的社会结构都错了,我们的教育制度实在很荒谬。我们所谓的教育其实只是反复灌输、记忆、临时抱佛脚。一个人成天努力着要成为科学家,成为专家,成为这个家那个家,这样一个人一天有十三个小时心里面都在挂念一件事,这样的人怎么悠闲得下来谈创造?不可能的。四十年来,五十年来一直在当科学家、当官、当医生,当你所当的人物,那么另外一个十年你怎么可能会没有制约?怎么可能会不能干?所以,我们的问题其实是,我们有没有可能每天上班,当工程师、当肥料专家、当教育家,可是整天,每一分钟,我们的心依然敏锐、活泼?这才是问题所在,不是什么一天终了,内心怎样才会宁静。你从事土木工程,你有某种专长——你不得不。社会很需要。你不能不上班。那么,你有没有可能一面工作,一面又能够不卷入所谓社会这个怪物的转轮上面?我无法告诉你答案。我说那是可能的——不是理论上可能,而是实际上可能。没有中心就可能。正因为有可能,所以我们才要谈。试想如果一个耳鼻喉科专家已经开业五十年,那么,他的天堂在哪里?他的天堂显然在人的耳鼻喉里面。但是,他有没有可能一方面当个第一流的医生,一方面却又能够生活、作用、观察、觉察这整件事情,觉察其中全部的意念?这当然可能,不过却需要莫大的能量。然而那能量早已经浪费在冲突、用力当中。你虚荣、野心勃勃、嫉妒的时候,就在浪费那能量。
  我们认为能量是做事情用的。我们在宗教观念上认为要接触上帝,必须有莫大的能量。所以你必须单身,你必须这样,必须那样,你们都知道这些宗教在我们身上玩的把戏,搞到最后把你弄得半饿不饱、空虚、迟钝。上帝不要迟钝的人,不要没有感觉的人。你只有完全的活着,每一部分都活着,都振动,才到得了上帝那里。但是你们看,困难的地方在于生活而不落入老套,生活而不在思想、观念、行为上落入习惯。只要你用心,你就会发现自己可以在这个丑陋的世界上——我用“丑陋”是指字典上的意义,不持有感情的意义——工作、做事,但大脑依然清醒,像河流一样,永远在净化自己。
  冲突使你疲惫
  《论生活》,第十七章
  他有一个不起眼的工作,一份微薄的薪水。他和太太一起来。他太太想谈他们的问题。他们两个都很年轻,虽然结婚多年,还是没有小孩。但问题不在这里。在这种艰苦的时代,他的薪水几乎不足以维持家庭,不过,因为没有小孩,所以勉强维生。将来怎么样,没有人知道,不过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他不太愿意谈,倒是他太太告诉他不能不谈。他不愿意来,她几乎是半强迫,才带他来的。他既然来了,她就很高兴。他说讲话于他并不容易,因为,除了太太,他很少和人谈自己。他朋友不多,但是,即使是这几个朋友,他也不曾敞开心胸,因为他们不会了解他。他开始谈,迟疑着。他太太听得很着急。他说问题不在他的工作,他的工作很有意思,而且不论如何总是给他饭吃。他们俩人都单纯,不做作,两个都在大学受过教育。
  她终于开始说明他们的问题。她说这几年来,她先生好像对生活失去了兴趣一般。他除了上班,什么事都不做。他早上上班,下午下班。他老板对他也没有什么不满。
  夫:我的工作都是照章行事,不需要太用心。我对这些事情有兴趣,但是总是有一点无聊。我的问题不在工作,不在我的同事,而是在我自己。就好像我太太说的,我已经失去生活的兴趣。我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
  妻:他以前很热心、聪明、很有感情。但是这几年来,他却对什么事都很疲惫冷漠。他以前很爱我,但是现在我们两个人的生活都很悲伤。不管我在不在,他好像都不在乎。这样住在一个屋檐下,实在很难受。他也不是不仁慈,可就是冷淡、漠不关心。
  克:是因为你们没有孩子吗?
  夫:不是。不论如何,我们的肉体关系没有问题。婚姻没有完美的,我们也是有好有坏。不过我认为我的疲惫,并不是什么性关系不良造成的结果。虽然因为我的疲惫,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做爱,但是我认为那并不是因为我们没有孩子的缘故。
  克:为什么这么说?
  夫:在我发生这种疲惫之前,我们已经知道我们不会生孩子。我从来不担心这一点,她却常哭。她想要孩子,可是显然我们间有谁没有办法生育。我曾经建议各种方法,例如让她领养孩子,可是她连试一下都不肯。她只要我的孩子,其他的都不要。她很不安,因为,不结果的树只是好看而已。我们曾经彻夜长谈,结果就是这么一回事。我知道我们不可能样样事都满足。没有孩子并没有使我疲惫,至少我很确定这一点。
  克:是因为你太太的悲伤、因为她的挫折感吗?
  妻:先生,你知道,我先生和我讨论过很多。没有孩子我不只悲伤而已。我一直向上帝祈祷,希望有一天会有孩子。我先生当然希望我快乐,可是,他的疲惫并不是因为我的悲伤。如果我们现在有孩子,我会非常快乐,但是在他只是稍微分心一下而已。我想大部分男人都是这样。这两年他变得这样疲惫,好像身体生了病一样。他以前什么话都跟我谈。谈小岛、谈工作、谈抱负、谈他对我的爱。他会对我敞开心胸,但是现在他的心关起来了,他的心思离得很远。我和他谈过,可是没有用。
  克:你们有没有试过分居,看看有没有用?
  妻:有啊!我回娘家住了六个月,只有互相通信。可是分居并没有使事情不一样。有的话,只是让事情更糟而已。他自己煮饭,很少外出,不去找朋友,越来越退缩。他从来不怎么热衷社交生活。分居以后,他也没有什么改变。
冲突使你疲惫
  克:你认不认为他的疲惫只是掩饰、只是姿态,为的是要逃避心里未曾满足的渴望?
  夫:我恐怕不太了解你的意思。
  克:也许你内心有某种强烈的渴望需要满足。只要这种渴望没有消除,为了逃避这种痛苦,你也许就会变得很疲惫。
  夫: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也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情。我要怎样才会知道我是不是这样呢?
  克:为什么你不曾这样?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疲惫?你想知道吗?
  夫:很奇怪,我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这种愚蠢的疲惫是什么原因。我从来不曾向自己提过这个问题。
  克:那么现在你问自己这个问题了。你的答案是怎样?
  夫:我觉得我没有什么答案。不过发现自己这么疲惫,倒是令我十分惊讶。我绝对不喜欢自己这样,我很害怕自己这种状况。
  克:不论如何,了解自己的实际状况总是好的。至少是个开始。你从来没问过自己为什么疲惫懒散,你只是接受,然后一直拖着。不是吗?你想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还是你只是听天由命?
  妻:恐怕他是听天由命,根本没有反抗。
  克:你确实想克服这种情况,对不对?你想不想一个人和我谈谈?
  夫:不用。我在她面前无话不谈。我知道我的情形,并不是因为我们性关系不良或过度造成的。也不是因为我有别的女人。我没有办法找别的女人。我们也不是因为没有孩子的关系。
  克:你画不画图或写作?
  夫:我一直想写作,画画倒是从来没有过。我走路的时候常常想到一些观念,可是现在连这个都没了。
  克:你为什么不写下来。不管笨不笨都没有关系,又不用给人看。你为什么不写点东西?回到原来的话题,你想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疲惫,还是你就想这样下去?
  夫:我想在某个时候自己一个人走掉,丢开一切,寻找幸福。
  克:这就是你要的吗?那你为什么不做?是为了你太太所以犹豫吗?
  夫:我这个样子对我太太不好。我是个废物。
  克:你觉得退缩,孤立自己,会找到幸福吗?你现在还不够孤僻吗?丢掉一切再寻找什么,等于完全没有丢掉。那只是狡猾的把戏,是交易,是为了得到什么而算计好的行动。你放弃这个,为的是得到那个。弃绝而眼中另有目标,那只是向未来的占有投降。孤僻、脱离社会能使你快乐吗?生活不就是关联、接触、交流吗?你也许可以脱离一种关系而获得另一种快乐,但是,脱离一切的接触绝对不可能快乐。就算你完全孤立好了,你还是要和自己、和自己的念头接触。自杀就是一种完全的孤立。
  夫:我当然不想自杀,我想活下去。但是我不想像现在这个样子。
  克:你确定你不想像现在这个样子吗?你看,显然是有一样东西使你疲惫。你想逃避这种疲惫,让自己更加孤立。逃避实然,就是孤立自己。为了快乐,你想孤立——至少暂时。但是你早就孤立,彻底地孤立。要想更加孤立——你说这是弃绝,只有使你更加退缩。随着越来越深重的孤僻,你会快乐吗?“我”的本质会使它孤立自己,我的本质就是排斥,排斥的本质就是先弃绝再占有。你越脱离各种关联,你的抗拒、冲突就越厉害。没有一样东西可以独自存在。一层关系不论多么痛苦,都必须耐心彻底地了解。冲突使我们疲惫。努力成为什么东西,只制造问题——不论自觉或不自觉。你不可能平白无故就疲惫,因为,就像你说的,你以前也很聪明、清醒。你不是一直都那么疲惫,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改变的?
  妻:你好像知道的样子。是不是请你告诉他?
  克:我可以,但是这有什么好处?看他心情,随他高兴,他要不就接受,要不就拒绝。让他自己发现不是比较重要吗?不是必须由他自己掀开整件事情,看见其中的真相吗?真相不能言传。他必须要能够“接收”,没有谁能够替他准备。这并不是我不关心,而是他必须开放的、自由的、自然的接触问题。
  什么事情使你疲惫?你自己不是应该知道吗?冲突、抗拒,使你疲惫。我们总认为努力就会了解,竞争就会使人聪明。不过,努力固然使你敏锐,但是敏锐的东西很快就会钝下来。东西不停用就会坏掉。我们总认为冲突不可免,因此依据这种冲突建立思想和行为结构。但是冲突真的不可免吗?生活有没有别的方式?只要我们了解冲突的整个过程和意义,生活就有别的方式。
  再问一次,你为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疲惫?
  若非你自己愿意弄成这么疲惫,有什么事情能让你这么疲惫呢?这种“愿意”也许是有意的,也许隐藏在心里。你为什么让自己弄得这么疲惫?是不是你内心深处有冲突呢?
  夫:如果有的话,我完全不知道。
  克:但是你不是想知道吗?你不是想了解吗?
  妻:我现在开始了解你想要告诉我们的东西,但是,因为我还不确定,所以,也许我还是没有办法告诉我先生他疲惫的原因。
  克:他为什么这么疲惫,你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是,即使你口头上指出来,难道就真的对他有用吗?他难道不需要自己发现吗?请了解这一点的重要。你了解的话,就不会没有耐心,不会这么着急。我们可以帮助别人,不过发现之旅得每个人自己走。生活不容易,很复杂,不过我们却要单纯的接触它。我们自己就是问题。接触最重要,问题本身并不重要。
  夫:但是我们怎么办?
  克:你们一定已经听到我说的一切了。如果你们真的听了,那么你们就知道,只有真相才能使我们自由。不要担心,只要让种子生根就好。
  
  几个礼拜以后,他们回来了。眼中洋溢着希望,嘴上挂着微笑。
生命在于创造
  《文化问题》,第十七章
  刚刚散步的时候,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河边有一个狭窄的池塘。那一定是渔夫挖的,没有和河流连通起来。河流又宽又深,水流很稳定。池塘却满是泥泞,那是因为没有和河流的生命串通起来的缘故,又没有鱼,那是一池死水。然而那深深的河流,却充满了生命和元气,自在地流淌。
  你们觉不觉得人类就像是这样。人类在生命急流之外,自己挖了一个小池子,停滞在里面,死在里面。然而这种停滞,这种腐败,我们却说是生存。换句话说,我们想要一种永久,我们希望自己欲望不停,希望快乐永不停止。我们挖一个小洞,把自己的家人、野心、文化、恐惧、神、种种崇拜塞进去,我们死在里面,让生命逝去。而那生命原是无常的,变动不居、很快、很深、充满了生命力和美。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只要坐在河岸边,就会听到河流歌唱,听到水的潺潺声,听到水流过去的声音。那里面永远有一种动的感觉——那种更深更宽的动。但是如果是小池子,就完全不动,小池子的水是停滞的。你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我们大部分人要的其实就是:远离生命的、停滞的小池子。我们说我们这种小池子的生存状态是对的。我们发明一种哲学来为它辩解,我们发明社会的、政治的、经济的、宗教的理论来支持它。我们不想受到打搅,因为——你们看——我们追求的就是一种永久。
  追求永久是什么意思,你们知道吗?意思是要快乐的事一直延长,要不快乐的事情尽快结束。我们希望人人知道我们的名字,通过家族、通过财产一直传下去。我们希望自己的关系永久、活动永久。这表示我们身处这个泥滞的小池子,却追求永远的生命。我们不希望其中有什么改变,所以我们建立一种社会来保证我们永远不会失去财产、名声、家庭。
  但是你们知道,生命完全不是这一回事,生命很短暂,所有的东西都像落叶一般,没有永久的,永远都有变化,永远都有死亡。你们有没有注意过矗立在天空中的树木,那有多美?所有的枝丫都张开,那种凋零里面有诗、有歌,叶子全部落光,等待着来年的春天。来年春天一到,它又长满了树叶,又有音乐了。然后到了一定的季节,又全部掉光、吹光。生命就是这个样子。
  事实是,生命就像河流,不停地在动,永远在追寻、探索、推进、溢过河堤,钻进每一条缝。但是你们知道,我们的心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我们认为这种不久、不安的状态对生命很危险,所以就在自己身边建了一道墙:传统、教会、政治或社会伦理的墙。家庭、名声、财产,还有我们培养的那些小德小性,所有这一切都在墙内,都远离生命。生命是动的、无常的、不停地想渗透,穿透这一道墙。因为墙里面有的只是混乱、痛苦。墙内的各种神,都是假神。他们的教条毫无意义,因为生命超越了他们的教条。
  心如果追求“永远”,很快就会停滞下来。这样的心就像河边那个小池子一样,很快就会充满腐臭的东西。心中没有围墙、没有立足点、没有障碍、没有休止符,完全随着生命在动,无时无刻在推进、探索、爆发,只有这样,心才会快乐、日久弥新,因为这样的心一直在创造。
  我说的你们都懂吗?你们应该懂,因为,这一切属于真正的教育。你懂,你的生命就完全转变了。你和世界的关系,你和邻居的关系,你和太太或先生的关系已经产生全新的意义。这样你就不会假借什么东西来满足自己,从而明白冀求满足只会招来悲伤、痛苦。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必须去问你们的老师,然后互相讨论。你们懂了,你们就开始了解生命的非凡真相。了解当中有爱和美,有善的花朵。但是,心如果追求安全的小池子,“永远”的小池子,只会造成黑暗、腐败。我们的心一旦坠入这个小池子,就不敢再爬出来追寻、探索。然而,真理、上帝、实相是在池子之外。
  人真正的工作是什么?
  《文化问题》,第十七章
  问:人的工作是什么?
  克:你认为呢?是不是读书、考试及格、找工作,然后一辈子这样过? 是不是去寺庙烧香、参加社团活动、推动种种改革?是不是杀生来当食物? 是不是建造桥梁给火车通过、凿井挖石油、征服地球和天空、写诗、画画、爱、恨别人?这些就是人的工作吗?创造文明,然后几百年以后再没落,制造战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上帝,以宗教或国家的名进行屠杀,嘴巴讲和平、博爱,一方面却滥施权力,对他人残酷无情,这就是人的所作所为,不是吗?但,这是人真正的工作吗?
  你也知道这些工作会造成毁灭、痛苦、动乱、绝望。一边奢侈浪费,另一边却是赤贫。一边是冰箱、喷射机,另一边却是疾病、饥荒。这就是人的作为。然而,你了解这一切之后,你会不会再问:“就这样吗?人就没有其他真正的工作了吗?”如果我们找得出来人真正的工作是什么,那么那些喷射机、洗衣机、桥梁、房屋的意义都将完全不同。可是如果找不出来,只是沉溺于改革,改造人已经做出来的那些事情,一切都归于徒然。
  所以,人真正的工作是什么?当然,人真正的工作是发现真理、发现上帝。是爱别人,不沉溺于封闭自我的行为。发现了真实,里面就有爱。人与人之间的爱将创造一种全新的文明,创造一个新世界。
关系的转变是新社会的基础
  孟买,一九四八年三月二十八日
  问:正确的谋生,基础在哪里?我怎么知道我的谋生方式对不对?在根本错误的社会里,我又怎样才能找到正确的谋生方式?
  克:根本错误的社会不会有正确的谋生方式。目前整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管我们的谋生方式怎样,都给我们带来了战争、带来毁灭,遍地哀鸿。这个事实很明显。不管我们怎么做,我们的所作所为有时会制造冲突、腐败、残酷、痛苦。所以,我们当前有的社会有一些错误,如果这个社会建立在嫉妒、憎恨、权力欲上面,这种社会注定要制造错误的谋生方式,所以成为败坏社会的因素。军人、警察、律师越来越多,商人自然追着他们后面去。若要追寻正确的社会,这一切非改变不可。但是我们却认为这是不可能的,是不可能,但你我非做不可。因为,从我们日常生活的情形看,有时,不论我们的生活手段如何,若不是制造他人的痛苦,就是造成人类最终的毁灭。这种情形怎样才能改变?要改变这种情形,只有我们不再追求权力、 不嫉妒、不心存怨恨才可以。如果你能够在你的关系里面带来这种转变,你就是在帮助世人创造新的社会。在这个新社会里面,人不会固守传统,不营求私利,不追求权力,因为,他们内心很富足,因为他们已经发现实相。人只有追寻实相才能够创造新社会。人只有爱他人,才能够创造一种转变。
  有些人很想知道在当前的社会结构之下,怎样才是正确的谋生之道。我知道,我上面说的,对这样的人是不够的。在当前的社会结构下,你只有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当摄影家、商人、律师、警察等等。但是,在做这一切的时候,要觉察自己的所作所为、要聪明、要了然、要完全认知自己在拖延什么东西,要认识整个社会结构,认识其中的腐败、怨恨、嫉妒。这样,如果你没有助长这一切,也许你就能够创造新的社会。只要你问何谓正确的谋生方式,就不可避免的要问这些问题。不是吗?你不满意自己的生活,你要人家羡慕你,你要权力,你要舒适豪华,你要地位、权威,因此,你必然制造或维系了一个毁灭他人、毁灭自己的社会。
  如果你已经看清楚你的谋生方式里面这个毁灭的过程,如果你已经看清楚这个毁灭的过程,是你的谋生方式制造出来的结果,那么,显然你就会找到赚钱的正确方法。不过,首先你必须看清楚社会的景象,如实地看清楚它是崩溃的腐败社会。你只要看得很清楚,你正确的谋生方式很自然就会出现。只是首先你必须如实地看清楚社会景象,看清楚世界,看清楚其中的民族划分、残酷、野心、怨恨、控制。这样,只要你看清楚了,你正确的谋生方式很自然就会出现,根本不必追寻。但是,就大部分人而言,问题在于我们总是有太多的责任。父母总是等着我们赚钱奉养他们,社会现在这个样子找工作又很难,所以能够找到工作已经很高兴了,遑论还要选择,于是我们就坠入社会机器里面了。但是,如果有人不是这么急迫,不需要马上找到工作,因此可以从容地看看社会真实景象,这些人就有责任。但是你们知道,不需要急着找工作的人,却又陷在另一种东西里面。他们关心的是扩张自己,他们关心的是舒适、奢侈、娱乐。他们有的是时间,不过却任其闲散过去。但是,这些有时间的人却有责任改变社会。这些不急切需要谋生的人,应该关心人类整个生存的问题,不要只是卷入政治活动、卷入肤浅的活动。那些有时间又所谓有闲的人应该追寻真理,因为只有他们才能够为这个世界带来革命。肚子空空的人没有办法创造世界革命。不幸的是,这些人有闲,却往往不关心永恒的问题,他们关心的是怎样才能够把时间填满,所以他们也是这个世界所以痛若混乱的原因。所以你们这些听我讲这一切的人,凡是稍有时间的人,都应该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转变了,才能够为这个世界带来真正的革命。
  谋生之道从反抗虚妄开始
  班加罗尔,一九四八年八月十五日
  问:如果我想遵循你的提示,我是不是可以保留公务员的工作?很多行业都有这个谋生的问题。到底正确的解答在哪里?
  克:各位,我们所说的“谋生”意思是什么?谋生的意思就是赚取我们所需——食、衣、住。不是吗?但是因为我们利用生活所需——食、衣、住——来作为精神侵略的手段,所以谋生才产生问题。换句话说,就是因为我们利用生活所需来作自我扩张的手段,所以谋生才发生问题。我们的社会根本不是建立在生活必需品的供需上面,而是建立在扩张上面,利用生活必需品作为自我扩张的手段。你们必须好好想一下这个问题。显然,我们可以生产很充裕的食、衣、住等生活必需品,我们的科学知识足可供应我们所需。但是我们却更想要战争。不但是那些好战者需要战争,我们每一个人都需要战争,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很粗暴。我们的科学知识足以供给人类全部所需,这些科学知识也都很有效用,好好用在生产上面,不会有贫穷。但是为什么没有这样?因为谁都不满足于只有食、衣、住,每个人都要更多。换一种讲法,这“更多”就是权力。然而,有了生活所需就满足,与禽兽何异?我们应该满足于真正有价值的东西,那就是:解脱权力欲。我们必须寻找内心那不可毁的宝藏,你们所说的上帝、真理,或其他什么。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满足于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你要是能够发现自己内心不可毁的财富,你不需要多少东西都会满足,这些少数的东西轻易就可以供应。
谋生之道从反抗虚妄开始
  不幸的是,我们早就跟着感官的价值随波逐流。这种价值的重要早就凌越真正的价值。不论如何,我们的社会结构,我们当前的文明,根本就是建立在感官价值上面。感官的价值不但包括五官所好的价值,也包括“念头”所好的价值,因为念头也是五官制造的结果。念头属于理智,念头的机制一旦固定下来,念头就开始主宰我们的心。这也是感官的价值。所以,我们只要是追求感官的价值,不论这价值是触摸、是味觉、是气味、是知觉,或是念头的价值,外在的重要都会凌越内在。单单否定外在绝非对待内心之道。你可以否定外在,隐退到丛林或山洞里面思考上帝,可是这否定依旧是外在的否定。虽是思考上帝,这思考依旧是感官的,因为意念就是感官的。不管什么价值,只要是建立在感官上面,都会制造混乱,当今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一回事,感官当道。只要社会结构是建立在感官上面,谋生就异常艰难。
  所以,到底何谓正确的谋生之道?要解答这个问题,必须使当前的社会结构经历一番全盘的革命。这革命不是按照左派或右派这种公式来革命,而是以非感官的价值观进行的全盘革命。所以,如果那些有时间的人,譬如靠退休金生活的老人,早年曾经追寻上帝,或经历过某些挫折的人,愿意献出时间和精力来寻找答案,那么他们就会成为媒介、成为创造世界革命的人物。但是他们却不愿意,他们要的是平安。他们工作多年,只想安享晚年。他们有时间,可是他们不关心,他们只关心所谓上帝这种抽象的东西。不过这种关心于实际无补。然而他们关心的那个抽象的东西,其实也不是上帝,而是一种逃避。凡是用各种活动填满生活的人,都无法脱身。关于种种生命的问题,他们没有时间寻找答案。所以,凡是关心这些事情的人,凡是想借了解自己来彻底改变世界的人,其实只能怀抱希望。
  职业错误我们当然看得出来。大企业家、资本家则是依靠压榨他人生活,这种大企业家可以是个人,也可以是国家。国家即使接管了大企业,还是继续压榨你我。社会依靠军队、警察、法律、大企业而成立,换句话说,就是依据纷争、压榨、暴力等原理成立。所以,在这种社会里,你我希冀正当正确的职业,又如何生存下去?失业的人越来越多,军队却越来越庞大,警察也越来越多,都在从事秘密任务,企业越来越大,到最后就由国家接管。在某些国家,政府早就成了大公司。在这种压榨的情况下,在这种建立在纷争上的社会中,你又如何找到正当的谋生方式?几乎不可能,不是吗?你如果不和一些人共组自给自足的合作社区,就只好向这个社会俯首称臣。但是你们知道,大部分人并不是真的想找正当的谋生方式。大部分人都是想找到一份工作,长久做下去,等待薪水慢慢加。因为我们每一个要的都是平安,都是永远保持地位,所以不会有彻底的革命。发现真实的人,发现新的生活之道的人,并不是那些志得意满的人,而是那些爱冒险的、喜欢拿生活来实验、拿生存来实验的人。
  所以,真正找到正当的谋生方式之前,首先我们要看清楚的就是一些错误的职业。企业不管打的是国家、资本还是宗教的旗号都一样。你看清其中的虚妄,拨开其中的虚妄,这才有转变,才有革命,只有这种革命才能够创造新社会。身为个体,追求正当的谋生方式是好的、优秀的,不过,这样并没有解决整个大问题。要解决整个大问题,必须你我不再追求安全才可以,所谓安全这种东西是没有的。你追求安全,结果呢?当前的世界怎么样?整个欧洲都要安全,都在要求安全,结果呢?他们用民族主义来追求安全。结果一再证明你不能用民族主义来追求安全。因为民族主义就是孤立,会引发战争、痛苦、毁灭。所以,宏观层面的正当谋生之道,应该从那些已经看清虚妄的人开始。你一开始反抗虚妄,你就开始创造正当的谋生之道。你一开始反抗整个纷争压榨的结构,那么,不论这压榨是左派的压榨,还是右派的压榨,是宗教权威的压榨,还是僧侣的压榨,你的反抗在目前来讲都是正当的职业。因为,这种反抗将创造新的社会、新的文化。但是要反抗,首先要把那虚妄的事情看得很清楚,这样才能够去除它。要发现虚妄的事情,你必须先觉察,观察自己一切所作所为、所想、所感。这样,你不但会发现虚妄的事物,而且还会产生新的生命力、新的能量。这个新能量就会帮我们决定做什么工作,或什么工作不要做。
不要把社会当作扩张自己的手段
  普那,一九四八年十月十七日
  问:谈到正当的谋生方式,你说军人、律师、公务员都是不正当的职业。你这样不是在鼓励我们脱离社会吗?这不就是逃避社会的冲突,纵容不公不义和压榨的事情吗?
  克:要转变或了解什么事情,首先必须先检查其中的实情。只有这样才有更新、再生、转变的可能。想转变什么东西却不了解这个东西,只是浪费时间,只是退化而已。不了解而改革只有退化,因为我们没有面对实情。但是我们一旦了解实情,我们就知道该怎么做。没有最初的观察、讨论、了解,你就无法行动。我们必须检查社会的实情,检查社会的缺点、弊病。要检查社会,就必须直接观察我们和社会的关系,但不要强加理智或理论的解释。
  关于正当或不正当的谋生方式,目前的社会并不容许我们有选择的余地。只要你够幸运,找到了工作你就得接受。所以对急着找工作的人来说,他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他必须吃饭,所以他找到了就只有接受。但是对于不是那么急迫的人而言,谋生方式应该是个问题,这也是我们要讨论的问题。社会建立在夺取、阶级分别、民族主义、贪婪、暴力上面,那么到底什么是正当的谋生方式?一个社会有这些东西,还会有正当的谋生方式吗?当然没有。要有的话,也只是错误的职业、错误的谋生方式。
  你要给社会什么东西?何谓社会?社会就是你和某人或某些人的关系,是你和他人的关系。你要给他人什么东西?你要真正“给”别人东西,还是只是为了得到报酬?只要你还不知道自己要给社会什么东西,那么,不论你从社会得到什么东西,都注定是错误的谋生方式。这个解答可能不舒服,所以你们得自己思考一下,探讨一下自己和社会的关系。也许你们会反问我,“你又给社会什么东西来换取衣食住行?”我给社会的是我今天谈的东西,这些东西不是随便一个人讲得出来的。我给社会的东西在我来讲很真实。你也许会反驳说:“胡说,一点都不真实。”但是,我给了社会对手段来说最真实的东西。我关心这一点,反而不关心社会给我什么东西。各位,只要你能够不把社会或邻居当作扩张自己的手段,你就会安于社会给你的衣食住行,所以你不会贪婪。你不贪婪,你和社会的关系就不一样。因为你不把社会当作扩张自己的手段,你拒绝社会事物,所以你的关系就产生革命。你再也不必依赖别人来满足自己精神的需要,只有这样,你才能够找到正当的谋生方式。
  你也许会说这解答太复杂,其实一点都不。生命的解答没有简单的。一个人要是想为生命寻找简单的答案,他的心一定痴呆、愚笨。生命没有结论、没有模式。生命是活的、变的。生命没有肯定的解答,但是我们却能够了解生命的意义。要了解生命的意义,首先我们必须明白我们是把生命当作满足自己、扩张自己的手段。因为我们把生命当作满足自己的手段,所以我们创造的社会就腐败,一开始存在就开始衰败。所以,一个刻意的社会本来就有腐败的种子。
  重要的是我们每一个人要弄清楚自己和社会的关系。我们要弄清楚这一层关系到底是建立在贪婪(意味扩张自己、满足自己追求权力、地位、权威的欲望)上面,或者只是接受社会的衣食住行?如果你和社会的关系只是需要而非贪婪的关系,那么,不论你在哪里,就算是社会已经腐败,你都可以找到正当的谋生方法。由于社会的衰败很迅速,所以我们必须赶快弄清楚。那些只和社会建立“需要”关系的人将创造新的文化,他们将成为社会的核心,使社会公平分配生活必需品,不再被当作自我扩张的手段而遭人利用。只要你还是把社会当作自我扩张的手段,你就会追求权力。权力会在社会制造上下、贫富、有无、识字与文盲等阶级分别,彼此斗争。权力的基础是夺取,不是需要。“夺取”制造权力、地位、声望。只要这些东西存在,你和社会的关系必然是错误的谋生方式。如果你只是仰赖社会来满足需要,你就拥有正当的谋生方式,这样你和社会的关系就很单纯。单纯既不是“还要”,也不是披布衣、脱离社会。让自己只拥有少数几样东西也不是单纯,单纯的心不可少,但是如果心是用来自我扩张、自我满足,那么,不论这满足是追求上帝的满足、追求知识的满足,还是追求金钱、财富、地位的满足,心都不可能单纯。追求上帝的心并不单纯,因为上帝只是它的投射。单纯的人就是看清实情,了解实情,除此之外别无所求。这样的心是满足的,了解实情的,这并不是说要接受社会现状,接受社会的压榨、阶级划分、战争等。心如果看清和了解社会实情,从而采取行动,这样的心就不需要很多东西,就很单纯、宁静。心只有宁静的时候才能够体验永恒。
谋生之道无关贫富
  孟买,一九五年二月二十六日
  问:我们越是听你讲话,就越觉得你是在宣扬脱离社会。我在国务院做事,有四个孩子,一个月只赚一百二十五卢比。请你告诉我,我怎样才能够用你宣扬的方法挣扎求生?你认为你的讯息对那些饿肚子的人,那些困苦讨饭吃的人真的有什么意义吗?你曾经和他们生活过吗?
  克:让我先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我是不是和穷苦的人生活过?这问题的意思是说,要了解生活,就必须经历生活的每一个阶段、每一种经验,不是吗?必须和穷人或有钱人一起生活,必须饿肚子,经历生存的各种状况。简单地说,我们要问的就是,是不是一定要酗酒,才知道要戒酒?没有完全体验,完全了解,就掀不开整个生命的过程吗?你必须经历生命的每一个阶段,才能够了解生命吗?请你们了解这样问并不是逃避问题。正好相反,我们认为,要获得智慧,必须经历生活的每一个阶段——从有钱到贫穷、从乞丐到国王。是这样吗?智慧是经验的累积吗?智慧是完全了解经验的吗?由于我们没有完全了解经验,所以我们就从一次经验走向另一次经验,希望得到解答、得到庇护、得到快乐。我们让自己的生活变成不断累积经验的过程,所以生命变成了不断的挣扎,为了夺取,为了获得,不断战斗。这种生活方式当然令人厌烦,非常愚蠢。不是吗?
  只要完全了解经验的意义,因而也能完全了解生命的深度和广度,难道不可能吗?我说那是可能的,而且也只有这种方式才可以了解生命。不论什么经验,不论生活有怎样的挑战,都只是浪费时间。但是因为我们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我们就发明一个虚假的想法,说是只要累积经验,我们终会接触到上帝,但天晓得它在哪里!
 他刚刚问我是不是在宣扬脱离社会。我们说生命是什么意思?我“大声”的思考这个问题,请大家一起来。说生命是什么意思?“活着”只有在关系中才有可能,不是吗?没有关系,就没有生命。只要存在就会和人建立关系。生命就是关系进行的过程,和别人,和两个人或十个人,都是和社会交流的过程。生命不是孤立的过程,不是退缩的过程。但是在我们大部分人,生命就是孤立的过程。不是吗?我们在行为、关系上努力孤立自己。我们所有的行为都是自我封闭、狭隘、孤立,然后在这个过程中发生摩擦、悲伤、痛苦。生活就是关系,凡事都不可能独自存在,所以也不能从生活退缩。我们必须了解我们的关系——我们和妻子、子女、社会、自然的关系,和一天的美好、水上的阳光、飞鸟的关系,了解自己和自己拥有的东西之关系,了解自己和控制自己的理想之关系。要了解这一切,不需要从这一切退缩。退缩和孤立找不到真理。孤立,不论有意无意,只会有黑暗和死亡。
  所以我不是提倡从生命退缩,不是提倡压抑生命。我们只有在关系中才能够了解生命。我们之所以拼命地退缩、孤立,因而制造了一个以暴力、腐败为基础的社会,全都是因为不了解生命的关系。上帝已经成为最终的孤立处所。
  所以他想知道的是,他赚的钱这么少,又怎样才能照我们所说的活下去。首先,不是只有赚钱不多的人才有谋生问题,那是你我都有的问题,不是吗?你赚的钱也许比我多一点,也许很不错,工作比我好,地位比我高,银行存款比我多,但是谋生一样是你我都有的问题,因为这个社会是我们大家创造的。如果我们三个——你、我、他,不了解“关系”,我们就不可能创造社会革命。肚子空空的人显然无法发现实相,他先得吃饱饭再说。但是,吃得饱饭的人,当然就有责任了解社会需要根本的革命,了解事情不再是以前的样子了。比起那些赚钱不多、捉襟见肘、没有时间,在社会疲于奔命的人,那些有时间,有闲的人尤其有责任思考这些问题,弄清楚这些问题。我们就是这些人。我们稍微有一点时间,稍微有闲,我们必须深入这些问题,这并不是说我们必须成为专业的提倡者,提出什么制度来代替旧制度。你我有时间,有闲暇可以思考,所以你我有责任找出新社会之道、新文化之道。
  但是现在这个月收入一百二十五卢比的穷人怎么办?他必须养家,必须接受祖母、叔侄的迷信,必须按照惯例结婚,必须参加种种仪式、接受种种荒谬的迷信。他深陷其中。如果他胆敢反抗,你们这些可敬的人就唾弃他。
  所以正确的谋生之道是你我的问题,不是吗?但是大部分人完全不关心谋生问题。我们只要有工作就高兴、就感谢,所以我们一直在维护一个不可能正当谋生的社会。各位,我们不可以用理论来看这个问题。一旦你觉得自己的职业不好了,然后开始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你不就开始看到这会在你的生命、在你周遭的人身上带来什么样的改变吗?但是,如果你没有用心听我讲话,而且因为有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目前又没有什么问题,所以你就照老样子生活,那么,显然你以后还是会在这个世界制造痛苦。这个人钱不多其实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他和我们每个人一样,只希望赚更多钱。但是,即使他赚到了,问题照样存在,因为他还会想要更多。
艺术就是“我”的缺席
  《变革的迫切》摘录
  问:我一直在想艺术家是什么东西。有人在恒河河岸的一个小房间内,用丝线和金线编织最美丽的纱;另外一个人在巴黎的画室画画,希望有朝一日声名鹊起;另外一个作家努力编织故事,讨论男女问题;科学家和技师在实验室里将几百万个零件组合在一起,希望把火箭送上月球;印度有个音乐家厉行禁欲,希望将自己音乐的精髓真实的传达出去;家庭主妇准备三餐;诗人森林漫步,这些人不都是艺术家吗?我觉得美存在于每个人手上,可是我们却不知道。织美丽的布的人、做好鞋子的人、在你桌上插花的人,这些人的工作都是美。我总是不懂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画家、雕刻家、作曲家、作家,这些所谓艺术家的地位就这么高,但是鞋匠,厨师却不然。鞋匠、厨师不是也在创作吗?想到人在美上面的种种表现,真正的艺术家在生活中居于什么地位?谁又是真正的艺术家?有人说美是所有生命的精髓,那么,那边那一栋建筑,我们觉得很美,那是这种精髓的表现吗?如果你谈一下艺术家与美这个问题,我会非常感激。
  克:艺术家当然就是娴于行动的人,不是吗?这种行动在于生活之内,不在生活之外。因此,如果技术娴熟才成其为艺术家,那么他可以一天做几个小时,把玩一种工具、写诗、画画,甚至像文艺复兴时代的大师一样,样样都来。不过这几个小时却和他其余的几个小时互相冲突,因为那几个小时他很混乱。那么,这样的人到底是不是艺术家?琴艺很好的小提琴家如果很在乎自己的名声,他就是志不在小提琴,他只是处心积虑想出名,“我”比音乐重要。作家、画家如果在乎名声,也是一样。音乐家认为那美丽的音乐就是“我”,宗教家认为那崇高象征就是“我”。他在自己的项目上都很行,可是生活的其他方面却很糟糕。所以,我们必须弄清楚行动和生活的方法。不是要弄清楚绘画、写作、技术的行动,而且还要弄清楚怎样才能够整个生活都有方法和美。方法和美是不是一样的东西?人,不论是不是艺术家,能不能够生活都有技巧和美?生活就是行动,然而,如果行动带来了悲伤,行动就不行了。所以,人活着到底能不能够没有悲伤、不摩擦、不嫉妒、不贪婪、不和人有任何冲突?问题不在谁是艺术家,谁不是艺术家,而在于人——你我——活着能不能够没有痛苦、没有扭曲。藐视伟大的音乐、雕塑、诗、舞蹈,乃至嗤之以鼻,当然是亵渎,那就是生活不得法。然而,技艺和美既是行动的技术,自然应该整天如此,而不是只做几个小时,这才是真正的挑战,弹钢琴弹得美还不是挑战。你既然已经碰到琴键,不用说当然必须弹得美。不过这实在不够。这好比一大片田,你却只耕耘一小块地一样。我们往往忽略这大片田地,却一直注意琐碎之处——自己或别人的琐碎之处。技艺必须完全“清醒”,因此使整个生活都行动得法,这就是美。
  问:那工人和办公人员呢?他们是艺术家吗?他们的工作有没有技艺?如果没有,他们是不是就生活完全没有方法可言?他们会不会受到工作的制约?
  克:当然会。但是如果他们觉醒了,他们就会放弃他们的工作,要不就是将工作转变成技艺。重要的不在于工作,而是对工作觉醒。重要的不在于工作的制约,在于觉醒。
  问:你说“觉醒”是什么意思?
  克:是不是只有环境、挑战、坏事,或者快乐才会使你觉醒?或者你有一种不需要原因的清醒?如果是有事情、有原因才会叫清醒,那么你就是在依赖这个事、这个原因。你只要依赖什么东西,不管这东西是药、是性、是绘画、是音乐,那么你就是在纵容自己沉睡。任何一种依赖都是方法的终结,都是技艺的终结。
  问:所谓没有原因的清醒是什么意思?你说的是一种既无因又无果的状态。有没有一种心灵状态是完全不从任何原因产生的?我不懂。因为我们想得到的一切,也不论我们是什么,都是某一原因的结果。因果的循环是不会中断的。
  克:因果的循环之所以不会中断,是因为果变成因,因又变成果的缘故。
  问:这样的话,我们还能够在循环之外有所行动吗?
  克:我们所知的行动,都是有原因、有动机的行动,都是一种果。所有的行动都在关系中发生。关系如果是建立在“因”上面,就会随情况而变化,因此造成一种愚昧。世上只有一样东西没有原因,那就是爱。爱是自由、是美、是方法、是艺术。没有爱就没有艺术。艺术家把玩美的时候,没有“我”,只有爱和美。这就是艺术,这就是行动中的技艺。“我”在行动的技艺中缺席,艺术就是“我”的缺席。如果你忽略生命的大片田地,只注意其中一小部分,那么,不论其中有多少的我,你还是一样活得不得法,所以你不是生活的艺术家。爱和美就是“我”在生活中缺席,这时生活自有其法门。在生命的大片田地中生活得法,这就是最伟大的艺术。
  问:天啊!这一点我怎么做得到?我心里可以了解、可以感受,可是怎样才能够保持这种感受呢?
  克:这种东西没有什么方法可以保存,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滋育,也没有办法练习。你只有“看”。“看”是最伟大的技艺。
“分别心”加速心的败坏
  孟买,一九五三年三月十一日
  我想,也许我们值得探讨一下为什么心败坏得这么快?使心愚昧、麻木、反应迟钝的因素又是什么?我之所以认为探讨这个问题有价值,是因为如果我们了解其中的缘由,我们或许就知道真正单纯的生活是怎么一回事。
  心是我们了解事物的工具,是我们探索、追究、质问、发现问题的工具。但是我们越长大,就越发现我们滥用了心。心一直在败坏、崩溃。在我而言,这种败坏的一个原因就是分别心。
  我们的生活全部建立在分别心上面。我们分别种种的生活层次。我们分别白色、蓝色,分别这一朵花、那一朵花,分别喜欢、不喜欢,分别种种观念、信仰,接受这个,丢弃那个。我们的心理结构就是建立在这种分别的过程上面,一直在选择、分别、抛弃、接受、拒绝。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用力、挣扎。这里面从来没有直接的了解,有的只是一直累积“分别”的能力,建立在记忆、知识上面的能力,并且因为一直在分别,所以一直在用力。
  因此,分别心不就是野心吗?我们的生命就是野心。我们想成名,想要别人想到我们,想要有成就。要是我不聪明,我就想聪明。如果我粗暴,我就希望自己不要粗暴。这“变”,就是野心进行的过程。不管我是想成为地位最高的政治家,还是最完美的圣人,这种野心,这种驱策,这种“变”的冲动就是分别,就是野心进行的过程。这些都建立在分别上面。
  所以我们的生活就是一连串的挣扎。从一种意识形态、公式、欲望转向另一种意识形态、公式、欲望。我们的心就在这个“变”,这个挣扎的过程中败坏了。这种败坏,本质就在于分别。我们认为分别是必要,不过分别却激发了野心。
那么,我们有没有可能找到一种生活方式不是建立在野心上面,没有分别,不问结果,只问耕耘?我们所知道的生活净是一连串的挣扎,目的只在追求结果。而且,如果是为了更大的结果,原有的结果还可以丢弃。我们所知的生活就是这一回事。
  有的人就算是在山洞里静坐修道,他要让自己完美,这个过程就有分别。这分别就是野心。粗暴的人希望自己不要再粗暴,这个变就是野心。我们讨论的并不是野心是对还是错,不是野心于生活是否不可或缺。我们讨论的是野心是否阻碍朴素的生活,我说朴素的生活,不是说箪食瓢饮就是朴素的生活。箪食瓢饮不见得就是生活朴素。一个人衣着薄简并不表示他就生活朴素。有时候,因为扬弃外在的东西,我们的心反而更加野心勃勃。因为这时它会更抓紧自己的理想,然而那理想其实只是投射,只是造作。
  所以,既然我们要观察自己的思考方式,是否就应该探讨“野心”这个问题?我们说“野心”是什么意思?生活是否有可能没有野心?我们知道,不论是学校的学童,还是大政治家,野心都会助长竞争。大家都努力往上爬,想创造纪录。这种野心确实在工业方面产生了一些利益。但是,接下来显然就是心灵的暗昧、工业技术对人的制约。于是心失去了弹性、失去了单纯,因此无法再直接体验事物。这样说来,我们(不是团体的我们,而是个体的你我)不更应该弄清楚所谓野心是什么意思,弄清楚我们是否完全觉察自己生活的野心吗?
  为国家服务、做高贵的工作,这些事情有没有野心?有没有分别心?因为分别心阻碍生命的展现,所以不正是生活中一股腐败的力量?能够展现生命的人是真正的人,是不变的人。
  展现的心和变动的心一样不一样?变动的心一直在长大、变化、扩大、收集知识。我们都很清楚生活里面这种过程,这种过程有它的结果、它的冲突、它的紧张、痛苦。我们很清楚这一切。但是我们不清楚生命的展现。然而,这里面难道没有一种差异值得我们去发现吗?不是用区别、用划分去发现,而是发现生活的过程。我们一发现生活的过程,也许就可以将野心,将分别心放开,发现一种生命的展现。生命的展现就是生活之道,就是真正的行动。
  所以,如果我们光是说不要野心勃勃,但是却没有寻访展现生命之道,那么,我们不但摧毁野心,也扼杀了心灵。因为,分别的行为就是意志的行为。所以我们每人不都应该找出生活中野心的真相?社会鼓舞我们野心勃勃,社会就是建立在野心上面,建立在追求结果的驱策力上面。这种野心里面很多是不平等的事情,是法律一直想要铲平、改变的。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情况,所以我们接触生命总是错误。不过也许有一种展现生命的接触之道,一种不聚敛却能够展现的生命之道。不论如何,我们都知道,只要我们有意识的追求某种东西,想变成某种东西,那就是野心,就是追求结果。
庸俗谋划了我们的卑贱1
  然而,除此之外,我们却另外有一种能量、一股力量。这一股力量是一种没有累积过程、没有“我”这个背景、没有自己的动力,这就是创造之道。不了解这种创造之道,未曾实际体验这种创造之道,我们就会生活愚昧,就会变成一连串的冲突,其中毫无创造可言,毫无快乐可言。但是,如果我们因为开放、领会、聆听“野心”这个真相,不是舍弃野心,而是了解野心,了解了这个创造之道,我们或许从此就发现创造力。这创造力之间有的是不断的展现,不是展现自我满足,而是展现不受“我”束缚的能量。
  
  问:请你告诉我们,你所谓“我们的职业”指的是什么?我认为你另有所指。
  克:我选择一种职业,你也选择一种职业,这就在我们之间带来了冲突,不是吗?由于我们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自己的职业,这种冲突不就是当今世界的实情吗?我们只是接受社会的制约,一种文化的制约,因此接受种种在人与人之间制造竞争、憎恨的职业,如此而已。我们都知道,我们都看到了。
  这样的话,是不是还有什么样的生活方式,容许我们从事真正的职业呢?人难道没有一种职业可以做吗?各位,请仔细听,人有没有别的工作呢?我们都知道有。你做店员、我擦鞋;你是工程师、我是政治家。我们可以举出无数的职业,也知道这些职业全部互相冲突。所以人经由他的职业互相冲突,彼此憎恨。我们都知道这一点,这种事情我们太熟悉了。
  现在,我们讨论一下,人是否真的没有事情可做?如果我们可以找到事情给人做,那么我们种种能力的展现,就不会再在人与人之间制造冲突。我说人能够做的事情只有一种。人没有很多种职业,只有一种,那就是寻找实相。各位,不要失望,这个答案一点都不玄。
  如果你我寻找的是实相,是我们真正的职业,那么,追寻实相就不会造成竞争。我不会和你竞争,虽然你也许会用不同的方式表现那个实相,可是我却不会和你吵架。也许你是什么部长,不过因为我们追寻的一样都是实相,所以我不会野心勃勃,想要侵占你的位置。因此,只要我们还找不到人真正的职业,我们必然彼此竞争、彼此憎恨。不管你通过什么法律,只会造成更多的动乱。
  通过正确的教育,通过适任的老师,从小就帮助孩子、帮助学生自由自在的寻求一切事物的真相,不但是寻求抽象事物的真相,而且也寻求种种“关系”的真相——孩子和机器的关系、和大自然的关系、和金钱的关系、和社会的关系、和政府的关系,这一切不可能吗?要做到这一点,我们需要一种老师。不是吗?这种老师关心的是给学生自由,让学生思考智慧的培养是怎么一回事。智慧,绝不受永远败坏的社会制约。
  所以,人没有事情可做吗?人不能独自存在,人只能存在于关系当中。然而,人在关系里面却找不到实相,找不到关系的实相,这样,就有了冲突。
  你我只有一种职业,要寻找这种职业,我们必须寻找一种不会使我们产生冲突,不会使我们彼此破坏的展现方式。但是,首先这必须从正确的教育、适任的老师开始。老师也需要教育,根本上,老师不但是提供讯息,而且也是在学生身上创造自由、创造反叛、让学生发现实相。
  庸俗谋划了我们的卑贱
  与拉吉特学校学童对话
  我们最难的一个问题,就是弄清楚什么东西使人庸俗。你们知道庸俗是什么意思吗?庸俗的心就是受伤的心,不自由的心,陷于恐惧、困难当中的心,绕着自己的利益打转的心,为了急速解决问题绕着成败打转的心,绕着悲伤打转的心。这样的心,到最后都会变成破碎的心。一颗庸俗的心要打破自己习惯、惯性、自由自在的生活、走动、行动,这是最难的一件事,不是吗?你们以后就会知道大部分人的心都很渺小、卑贱。仔细看看自己的心,你会发现其中占满的都是一些小事情——考试及格、不及格、别人怎么想我们、害怕某一个人、怎样才会成功。你想找工作,有了工作,你又想更好的工作,就是这样。你搜寻自己的心,就会发现里面都是这种渺小的、琐碎的、事关切身利益的事情。因为占满了这种事情,所以就制造出很多问题,不是吗?我们的心想用卑贱解决问题,但是,因为解决不了,就更加卑贱。依我所见,教育的作用就是打破这种思考习惯。
  庸俗的心,陷在瓦拉那西窄巷,并且住在那里。它也许识字、也许考试都及格、也许社交生活很活跃,不过,还是活在画地自限的窄巷里。我觉得,重要的是我们每一个人,不分老少,都要看清楚一点,那就是,我们的心不论怎样挣扎,怎样用力,怀抱怎样的希望、恐惧、渴望,永远都是渺小的、都是卑贱的。那些上师、师父,还有卑贱的心建立的社团、宗教,一样卑贱,但是大部分人都不明白,要打破这种思考的惯性很难。
庸俗谋划了我们的卑贱2
  我们年轻时有一些不庸俗的老师不是很重要吗?因为,如果老师自己就很愚昧、疲惫,脑子里想的都是琐碎的事情,深陷在自己的卑贱里面,那么,他就没有办法创造一种气氛,让学生自由自在,让学生打破社会强加在人身上的惯性。
  我想,要有了解人是否庸俗的能力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大部分人都不承认自己庸俗,我们都觉得自己有一些优秀的东西深藏不露。然而,我们必须明白,我们其实都很庸俗。我们必须明白,我们的庸俗造成了我们的卑贱、琐碎。你们了解这一切吗?真不巧,我只会讲英文,但是我希望你们的老师能够帮助你们了解这一切。他们向你们解说这些东西的时候,也就打破了自己的琐碎。光是解说,就足以让他们觉察自己的卑贱、渺小。渺小的心没有能力爱人,没有能力雍容大度,只会吵一些小事情。印度,还有其他地方,需要的不是聪明人,不是有地位、有学位的人,而是你我这种已经打破琐碎心的人。
  琐碎根本就是一种“我”的意念。“我”使心卑贱,永远想着自己的成功、理想、想要完美的欲望。这一切使心卑贱,因为,“我”不论如何扩展,一样渺小。所以,盘踞着小事的心是卑贱的心。一直想着事情,担心考试,担心工作,担心父母、老师、上师、邻居、社会怎么想我们的心,是卑贱的心。这一切念头都是想赢取他人的尊敬。然而,受人尊敬的心、庸俗的心,并不快乐。这一点你们要听好。
  你们知道,大家都希望别人尊敬自己,不是吗?希望别人——父母、邻居、社会,重视自己,希望自己行为正当,于是这一切造成了恐惧。这样的心绝不可能创新。然而,这一个败坏的世界需要的却是创造的心,不是发明的心,不是徒有能力的心。但是,这种创造却只有在没有恐惧时才会有,只有在心没有受到问题盘踞时才会有。这一切需要一种让学生真正自由的气氛,这自由不是为所欲为的自由,而是自由发问、追究、寻找、解说,然后又超越解说的自由。学生需要一种自由,去发现自己一生真正喜爱的事物,以免被迫从事自己厌恶的事情、不喜欢的事情。
  你们知道,庸俗的心永远不会叛变。庸俗的心顺从政府,顺从父母,什么事都容忍。我很担心,像这个国家,人这么多,生活这么困难,这种压力使我们听话,使我们顺从,于是渐渐的,反叛的精神毁了,不满的精神毁了。我们这种学校应该教育学生一辈子不满、不轻易满足。这种不满,如果没有落入满意、感激的管道,就会开始追寻,就会变成真正的智慧。
  问:人真的是死后才有名望吗?
  克:一个乡下人死了,你认为他会有名望吗?
  问:伟大的人死了就会有名望。
  克:什么叫伟大的人?我们要弄清楚这个问题的真义。追求名声的人是伟大吗?赋予自己极度重要性的人是伟人吗?认同国家、成为领袖的人是伟人吗?他追求这一切,有生之年有了名声,这种事情我们都喜欢,我们都喜欢这种事情,我们都想作伟人。你想在行列中领先、你想当省长、你想成为他人伟大的理想、你想当改革印度的伟人。你要这种东西,谁都要这种东西,所以你会领先。但是,何谓伟大?伟大不是用宣传制造的吗?不是让你的名字出现在报纸上,用权威压制百姓,用意志、人格、欺骗,使人民顺从而来的吗?然而,伟大当然不是这一回事。
  伟大是不求闻达。不求闻达是最伟大的事情。伟大的教堂、伟大的生活事物、伟大的雕刻一定都作者不详。这些东西都不属于什么人。譬如真理。真理不属于你还是我。你只要说你得到了真理,你一说你得到了真理,你就不再无名,你已经比真理重要。不求闻达的人也许绝不伟大,他或许永远不可能伟大,因为他不想伟大,不想世俗意义的伟大,乃至于内在也不想伟大。又因为他默默无闻,他没有信徒、没有圣殿、他不膨胀自己。不幸的是,大部分人都喜欢膨胀自己,都想伟大、都想出名、都想成功。成功带来名声,不过那种东西很空洞,不是吗?那种东西好像烟尘。每个政治家都很有名,他的工作就是出名。所以他不伟大。伟大是不求闻达,内在外在都默默无闻,这得有相当的识见、相当的理解、相当的感情

闲暇时的思考
  阿姆斯特丹,一九五五年五月二十三日
下一页 尾页 共3页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