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登上飞机的那一刻,很多信众泪流满面。
星云大师:
佛指舍利象征的是佛的总体,没有台湾、大陆之分。因此,我向大陆领导人要求恭请佛指舍利到台湾时,几乎台湾的政要、民间,一体恭敬。这个时候,海峡两岸虽是一海之隔,但是人民心意相通,血脉相连,可见中国人的亲情是分不开,割不断的。佛教最初从印度传播出来,传到中南半岛地区的,称为“南传佛教”;传到西藏地区的,名为“藏传佛教”;传至中国、韩国、日本等地的,则为“北传佛教”。佛教在中国的发展,又相继有各宗各派的成立,举凡禅宗、净土宗等。之后禅宗走进了寺庙,而净土宗则盛行于民间。但我觉得,这样的分类太偏颇了,人们所需要的应该是综合性的佛教。
我一向倡导融合,可以说佛光山就是佛教的一个大同世界。在佛光山男众学部里,有来自印度、尼泊尔、斯里兰卡等26个国家的人;有黑人,也有白人;有藏传,也有南传的学僧。女众的佛学院里,有初中毕业的初级班,也有大学的硕士、博士班,我们都给予培育。我知道你们“凤凰”也是包容四海。
长乐先生:
如同一个缩影。“凤凰”的主持人、记者、评论员来自两岸三地、五湖四海,有的是大陆背景,有的是台湾毕业,有的是香港本地员工,我们的主持人曾被称为“一群完整意义上的中国人”。社会背景不同,甚至世界观都有差异。其中三十多位台湾籍主持人和记者,他们的政治观点与本台并不一致,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同心协力维护华人的话语权,我们的职业道德高于个人的政治立场。融和的氛围使大家取长补短,相得益彰。
“凤凰”的管理层也是中西合璧,就像“凤凰”的名字和台标,借喻凤与凰的阴阳交融,宣示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的互补、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的整合。
星云大师:
21世纪是太平洋的世纪,是华人的世纪,所以华人应该首先宽大心胸,更加包容。用包容的方式敞开心胸,心胸有多大,事业就有多大。包容有多少,拥有就有多少。中国地大物博,心量要大,心大才能和大国的形象匹配起来。
长乐先生:
大师这个开示非常精辟,我们有一句话叫“和谐世界,从心开始”。
文化冲突走向文化融合
长乐先生:
有一种极端的观点,叫“人对人是狼”。冲突论者说,同行、同事,都是你的对手。而文化与文化、国家与国家、企业与企业之间,从本质上说,都是竞争关系。世界上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各自都在千方百计地想吃掉对方,并已下定了“不是鱼死,便是网破”的决心。
星云大师:
我们在社会上,有朋友,也有敌人。不一定是战场上两军对阵,杀得你死我活,才叫敌人。商场有商场的敌人,同行有同行的冤家,利益有利益的对手。敌人,不是以消灭他为最高手段。在战场上,最高的战术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甚至对于凶狠顽固的敌人,能感化至对方认错,也就不必再置他于死地了。诸葛亮“七擒孟获”,一次又一次地释放,为的是“化敌为友”;齐桓公把敌对的管仲待如上宾,故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还有,人生最大的敌人是自己,病痛是自己的敌人,烦恼是自己的敌人。疾病虽是敌人,也要治疗它,甚至“与病为友”;烦恼虽是敌人,也要面对它,更要“转烦恼为菩提”。
长乐先生:
现在西方文化在世界上所占据的阵地越来越大。有见地的西方学者也意识到这不利于人类的均衡发展。东方人也应看到这种差距的内因还在我们自身,要从制度上和方法上增加东方智慧及力量的比例。此外,我们也应当看到,文化虽有地域属性,受益者却是全人类。
星云大师:
二次世界大战时,日本偷袭珍珠港,虽然枪火大炮摧毁了美国的军事实力,但征服不了美国人。反而是现在,日本的TOYOTA汽车出口到美国,占领了几乎一半以上的美国市场,征服了美国的交通、经济。不过美国人并不认为这样不好,因为商品总是要经过市场的检验,全世界的国家彼此都在互相观摩,互相吸收对方的文化。
长乐先生:
其实美国的强势文化也有消解、共融的趋势,比如奥斯卡评出华语电影《卧虎藏龙》为最佳影片;姚明已成为NBA的主力,被中美两国民众所津津乐道。尊重、体谅与包容,是文化继续传承与交流的三弦琴,用这琴才能弹奏出全新的乐章。
星云大师:
俗语说“有容乃大”,愈伟大的国家,愈有“泰山不辞土壤,大海不弃细流”的胸襟。我云游世界弘法多年,既希望推动佛教发展“国际化”,又一直倡导“本土化”,但是我说的“本土化”是奉献的、友好的、增加的,不是排斥的、否决的。我在五大洲建立寺庙,就是希望通过佛教,给当地人带来更充实的精神生活。
长乐先生:
人类文明的多样性、多元化走势,正像各个大陆板块上孕育不同文明的水系:密西西比河、尼罗河、多瑙河、恒河、黄河,最终是百川归海,九九归一。同样,东西方文化终将融会贯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东西方社会进步的路径,也将是殊途同归,长安罗马,大道相通。
柔性管理 自觉管理 感动管理(1)
星云大师:
谈到世界和平,放眼当前社会,所以有诸多的纷争,不能和谐,都是由于人们不善于管理自己,尤其不懂得如何管理好自己的“心”;如果人人都能把“心”管理好,则促进社会和谐,不为难也。我以为,针对“和谐社会”这个主题,有几个管理的要点。
一是柔性的管理。过去西方一谈到“管理”,都是讲究“制度管理”,强调有组织、有系统、有计划、有目标的企业管理;然而在佛教里,除了重视组织、制度,佛教尤其有一套另类的管理办法,也就是以慈悲、赞美、鼓励来代替制度与规矩的“柔性管理”。世间上刚硬的东西不一定坚固有力,有时柔软的东西反而有意想不到的穿透力。例如,滴水可以穿石、温火可以融冰;乃至人体上坚硬的牙齿易断,但柔软的舌头不死不烂。可见“刚”虽然不是绝对的不好,为人“刚直”有时也有其必要,但刚而锐的东西容易斫伤,所以佛教讲“从来硬弩弦先断,每见刚刀口易伤”,柔性反而能够持久。佛教指导人坐禅,目的就是要培养柔软心,心地柔软的人才容易跟人融和相处,心性慈悲柔和的人,往往能制服顽强于无形。
“以柔克刚”的原理不仅可以应用在人事管理上,其实现在海峡两岸虽因政治因素造成隔阂,但事实上两岸都是同文同种,有着血浓于水的民族情感;两岸一衣带水,国土实不容分裂。因此,两岸统一是时代的潮流,也是必然的趋势;未来在“一个中国”的统一大道上,应该立足在“爱”与“平等”的前提下,如*主席说:“和平统一,不是一方吃掉另一方,而是平等协商,共议统一。”也就是彼此尊重、包容,透过柔性的沟通,如此才能化解僵局,才能和平统一。所以,和谐社会要讲究“管理”,但不是“强势”的管理,有时以“柔性”的攻势,更能发挥力用。
二是自觉的管理。自觉的管理,就是“心”的管理,也就是佛教的“自觉”与“自悟”。所谓“自觉”,就是自我要求、自我检讨、自我反省、自我发觉问题,继而要懂得自己解决问题。例如自觉自己说话不圆融、做事不周全;自觉自己经常对人过分要求,乃至对自己无法信守承诺等。因此,“自觉管理”就是举凡说话、做事,都要事先设想周全,不要事后懊悔,要时时觉得自己的形象重要,自己的品牌重要,所以要自我改进;尤其要“自觉”自己一生承受各种因缘的成就,故要感恩、发心,要懂得先“舍”才能“有”。
当初佛陀也是透过自觉才能成道,所以人生在成长的过程中,有时候需要父母的教导、老师的训诫、社会大众的帮助、长官的提携、朋友的勉励;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要靠自己“自觉”。自觉就是自我成长,自我树立形象,如果自己不能自觉,光是依靠别人,就如自己的身体,血管里的血液是自己的,是自发的营养,对增进健康有最大的功效与帮助;如果靠打针、注射营养剂,总是外来的,利益有限。如果人人都能建立起自己慈悲、智慧、明理、乐观、忠诚、忍耐、守信等“形象”与“品牌”,自然能够建立和谐的社会。
三是感动的管理。人性是自私的,人有很多的烦恼,很多的意见,最重要的是面对不同的思想、习惯、经历、年龄、族群等,如何在这么多的差异之中,将人统摄起来,事实上是非常困难的。
有些人从事管理,善于以谋略在人我之间制造矛盾,然而一旦被人拆穿,就不容易为他人所尊重;有些人从事管理,喜欢用计策先试探别人的忠诚,但是一旦被人识破,就不能为对方所信服。所以最好的管理方式,应该是对人尊重、爱护,凡事“以身作则”,并且勇于承担及包容部属的不足或过错;能够用“感动”来代替“谋略”,用“施恩”来当做“助缘”,必然更能令人信服,更容易摄受人心。
长乐先生:
佛教自创教以来,就有一套独特的管理学,主要以自我发心、自我约束、自我觉察为原则。可以说具“世间解”的佛陀,本身就是一个高明、一流的管理专家。我觉得管理不是命令,不是指示,不是权威;管理要懂得尊重、包容、平等、立场互换,要让人心甘情愿,给人信心,让人欢喜跟随,这才是最高明的人事管理。
柔性管理 自觉管理 感动管理(2)
过去听过一则“剩菜的故事”,一个母亲为了家庭、儿女,一辈子甘心情愿地吃剩菜,这就是一种“感动”的管理。感动的管理,不是用规矩来要求人,而是要懂得尊重、包容、平等,彼此立场互换,要让人“感动”后心甘情愿地发心奉献,所以感动的管理不是命令、指示、权威,而是要让人自动自发,是一种“无为而治”。
十年前的一碗面
星云大师:
突然想起十年前的一件事。那天,我们一行五人在日本的藤田机场出关以后,一直到东京市区,都没有看到一家卖素食的店铺。途中经过一家自称供应素食餐点的,在旁细看他们的佐料,也都是以鱼、虾熬汤,用葱、蒜调味,原来他们的“素食”观念与我们不同,只好作罢。
傍晚时分,饥肠辘辘。我提议买面回去煮,好不容易走到一家食品店,发现柜台前面排了一大队顾客。老板娘见我们是出家人,立刻合掌弯腰问好,问明原委后说:“此地没有面店,必须要走到对街的后面,然后……”
依照指点,我们赶快转身寻路。没想到还是没找着,只得又绕回那家店面。老板娘看到我们一脸迷茫地回来了,便向排队的顾客宣布:“对不起!今天要打烊了,害大家久等,请各位明天早来。”随后,她亲自带我们来到一家面店……我现在还记得,当时窗外寒风瑟瑟,我们每个人端着一碗热面呼呼地吃着,心里格外温暖。
长乐先生:
这就是给人欢喜、给人方便的布施吧。
星云大师:
也许有人会怀疑,布施既是给予,又怎能发财呢?其实我们应该了解,布施如播种,你不播种,怎么会有收成呢?佛教告诉我们,做功德就如种田,这块福田又分为悲田和敬田。以慈悲心救济贫苦大众,叫做“悲田”;对于长辈、师长、父母、国家,尽忠尽孝,叫做“敬田”。在敬田、悲田里面播种,都会有收成的。
长乐先生:
我觉得佛陀的意象是欢天喜地,悲天悯人的。远在西天,又切近苍生。
星云大师:
我们的国际佛光会已在配合联合国慈善工作,扩大公益面。比如投入南非希望工程计划、马拉维艾滋孤儿赡养计划的长期慈善行动;南亚海啸后第一时间启动“赈灾、救济、重建、心灵辅导”四大救助,认养五百名孤儿;在台湾花莲市慈济基金会捐骨髓验血累计突破了三十万人,成为亚洲最大的骨髓中心,捐赠骨髓上千例……说起来,我们也是在送给别人“一碗面”。
如果胜利意味着打败所有人……
星云大师:
有个故事是这么讲的。一个村子发生了械斗,非常惨烈,战到最后,只剩下一人,当这个人高喊“我胜利了”的时候,放眼望去,周围已是屋倒墙塌、血流成河。他找不到自己的家,找不到自己的儿女,甚至找不到一个给自己递一碗水的人……
长乐先生:
是啊,这样的胜利还有什么意思呢?在现代社会分工日趋细密的当下,我们的思想和心胸正在承受被分割、被压缩的困窘,而由此所导致的后果就是,我们的视野越来越狭窄,我们的经验越来越局促,我们对胜利的解读越来越扭曲。而且,物极必反,强烈的压迫感总是要找到反抗的出口。于是,本位主义、民族主义的情绪就会日趋强烈。
星云大师:
嗔恚的情绪有时就像一把野火,可能几丝风就会使它突然炙燃起来,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那些可以燃烧的分子还在,也就是根源问题没有解决。这个时候,如果我们还不肯用理智来调整自己的话,邪魔就会趁虚而入,把我们彻底俘虏。
这嗔恚的火,不是在外边,而是在自己的心内。嗔恚到厉害的时候,引起对人的怨恨,由怨恨而发出行为,对他人生出种种危害。从道德上看,这不是好事,从信仰上看,更不用说了。所以嗔恚之害,能灭诸善根。如果此时懂得“忍”,懂得世间一切都是自他平等一如,无你我之别,无好坏之分,有此忍的修养,嗔病就不容易生起了。
长乐先生:
佛也说,无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当我们偏执于某个念头的时候,事情一定会向相反的方向发展。而所谓的“无念”,也就是孔子所讲的“思无邪”。能够“思无邪”,才能“住烦恼而不乱”,才能够无欲而刚,才能够真正获得别人的尊敬。
在跨文化的交流中,文化冲突像河流一样浪花翻卷,无始无终。从这个意义上说,近些年来被炒得沸沸扬扬的“文明冲突论”,并不是什么新的创见。但是,冲突是短暂的,交融是永远的。当冲突到来的时候,如何化剧烈为平和,化对立为共存,化恐惧为自信,化抗拒为接纳,是文化冲突各方在交往中应该寻找的最佳道路。
和解是历史的正途
星云大师:
佛教是讲因缘的,一朵花很美丽,美的不只是花的自身,还有绿叶的衬托。人在这世界上也一样是因缘共生的,如同父母养育我们,师长教导我们,士农工商供应我们……血统、文化、语言、教育、生活方式、风俗习惯等多方面的充分融合,才铸就成了一个民族,所以我们要唤起海峡两岸的大家对过去中国文化的重新反思,珍惜现在的情谊,共同创造未来,共同争取中国人在世界的光荣。
长乐先生:
在佛教和中国文化的融合过程中,我们看到了二者的包容性。尽管佛教在传播经典的过程中遇到过很多文化冲突甚至*,但最后还是依靠自身的更新能力流传了下来。这是否和它包容了相当大比例的中国文化有关呢?
星云大师:
佛教有着和谐的性格,它和任何一种文化,都有和谐共通的内容。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居士曾说:“佛教具有群众性、民族性、长期性、国际性、复杂性。”现在看来,佛教更具有包容性、文化性、人间性、生活性、慈悲性。佛教不但能和世界所有宗教和平相处,而且也希望被国家的领导者运用,协助国家建设社会秩序,净化人心。
中国“儒释道”的发展已有近三千年的历史,佛教不但融合了诸子百家,甚至融合了过去的中印思想,把传统与现代紧密结合,现在更涵盖了世界所有文化的精髓。因此,当中国文化融入佛教的精神义涵,未来举世文化将无能超越其上。
长乐先生:
中国独特的“和”文化在当代世界格局中,显出了特殊的意义。孔子说:“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就是阴与阳对立统一,浑然一体,是中和适中,是和解和平,是善意包容,是坦诚和秩序。由此,我也尝试着提出华人传媒发展趋势的三个关键词:到达、超越、联合,用以共勉与自勉。
历经“*”的中国人有过切肤体验:提倡冲突论或斗争哲学,最终受害的将是提倡者自己。柏杨先生在《丑陋的中国人》中写过:“洋人可以打一架之后回来握握手,中国人打一架可是一百年的仇恨,三代都报不完的仇恨!为什么我们缺少海洋般的包容性?没有包容性的性格,如此这般狭窄的心胸,造成中国人两个极端,不够平衡。”
现在,我们终于明白,和解、包容、多元才是历史的正途,才是世界的本质。
刚柔相济,东方与西方的中庸
长乐先生:
现在,“凤凰卫视”内部无论个人、部门,还是整体运作,都要把“规矩”立清楚。我们这一代大陆人受的教育是要“管得宽”,强调对整体的把握和责任心;香港的同事则更讲究责任内的事情尽责,决不“捞过界”。我们的规矩,就是要融合两方面的优点。在上市公司、电视频道的运作规则上,我们老老实实按规矩办,在规矩之内,你有多少个性,请尽情张扬。
要真正做到自然而然的境界,的确需要时间。这也是东西方管理的不同。同样都是追求公平性,东方讲究入情入理;而西方的管理依据是法规、制度。东方和西方管理模式的取向也不一样。东方表现得含糊合理,取其中庸,共性的东西多一些,更强调文化;西方的强调精确、理性,个性的东西多一些,注重制度层面。
星云大师:
这样的话,效率就会有不同。树干很硬,树叶很软;骨骼很硬,脑组织很软——什么样的位置,就该有什么样的质地。同时,水遇寒时结冰,久聚乌云成雨,在不同的机缘之中,也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长乐先生:
“凤凰卫视”是我们与美国新闻集团合资创办的,也是香港的上市公司。上市公司的管理规则必须共同遵守,但是我们也有自己个性化的管理方式。我们现在是在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管理模式中间,找一条最能发挥能量、最能展示身段的中性道路,崇尚刚柔共济。譬如,决策、预算、财务、投资等方面,基本上是西方的管理,为刚性管理,做得比较狠。而在涉及员工情感禀性的方面,更强调以人为本,根据企业共同价值观进行人文化的管理,也叫柔性管理。
我们的CFO叫KK杨,他17岁就到英国伯明翰大学学习财务管理专业知识,完全是西方化的管理人才。他很严谨,所以我们管他叫“韦驮”——汉传佛教里面,站在弥勒佛背后、手里面拿着一根杵棍的佛。弥勒佛在大门口一坐,笑迎八方来客,大家都比较喜欢,但是没有韦驮的硬朗也不行。所以我们既有像主持人和管理层中间一些善于“笑迎八方客”的公关高手,也有像KK杨这样严格内部管理的人物。把这两个结合好,企业才有发展。
有人说,你们“凤凰”那么累,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牲口用,靠什么激励队伍啊?当然我们有自己的方式。经济上的报酬高于国内媒体是其中一个方面,此外我们做媒体跟别的企业不一样,它落地有声,有互动,有呼应,这是一种最好的回报。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就是我们提倡表扬与自我表扬。我坚持一天至少要讲三句表扬的话,也乐意大家表扬自己。
星云大师:
人都是有感情的,很多时候东方入情入理的管理方式也很奏效。佛光山有一个在家弟子,名叫朱家骏。他原本是军队里的通讯官,为宜兰救国团编辑刊物时,我发现了他卓越的编辑才华,便请他为我编辑《今日佛教》与《觉世旬刊》。他的版面设计新颖,标题引人入胜,突破陈年窠臼,在当年台湾的杂志界编辑艺术方面有着卓著的影响。
记得他每次到雷音寺为我编辑杂志时,我总是预先将浆糊、剪刀、文具、稿纸准备妥当。晚上睡觉的枕头、被单,也都是新洗、新烫。他经常工作到深更半夜,我都在一旁陪伴,并且为他下面、泡牛奶、准备点心。他常对我说:“师父,您先去休息吧。”我还是坚持等他完工,才放心回寮。遇有寒流来袭,我会将自己仅有的一床毛毯拿给他盖。
有些人惊讶地问我:“您是师父,怎么倒像侍者一样对待弟子呢?”
我答道:“他如此卖力地为佛教奉献所长,我怎么能不做一个慈悲的师父呢?”
菩萨心肠+现代管理
星云大师:
佛陀为了求得真正的解脱,毅然抛下荣华富贵,舍离一切五欲爱染,过着艰苦的修道生活。成道之后,他勇于挑战当时阶级森严的印度社会,以慈悲平等的真理,发出了“大地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的主张,后来又有“四姓出家,同为释氏”四海皆兄弟的宣言。佛陀慈悲平等的主义,终于为数千年来被奴役的印度人民带来了光明。
中国佛教到了明清时期,由于当政者的政策,逐渐演变成远离社会人群,封闭自守的山林佛教,使得佛教无法普度众生。民初佛教领袖太虚大师力排旧弊,倡导佛教革命,喊出“人间佛教”的革新口号。他认为学佛并不是渺不可及的事,将人做好,离佛也就不远了。我深受太虚大师的影响,渡海来台后,将“人间佛教”从寺院带入社会,从僧众带到信众,把佛法落实于生活中,期使“人间佛教”的理念发扬光大。
长乐先生:
中国佛教史上还有一个重要的事实,就是自隋唐以后,“禅宗”已成为中国佛教的代名词,而禅宗最核心处,就是把人心、自性归结为一切诸法的落脚点。后人还提出了一个“六祖革命”,认为它对“人间佛教”思想的出现提供了可能。
星云大师:
佛陀出生、修行、成道都在人间,所以佛教也是人间的佛教。“人间佛教”是佛说的,人要的,净化的,善美的,是帮助人生幸福安乐的。五戒十善、六度四摄、慈悲喜舍、四无量心都是人间佛教的主要内容。
在印度,僧团是一个引导社会道德归趣、超越国家权力的出世间团体;然而在中国封建专制社会,一切都附属于政治而存在,随君主的施政方针而起伏兴衰。民国以来,太虚大师极力提倡人间佛教,一些年轻僧侣受到大师的影响,对未来佛教应何去何从有了新的体认,致力于推动佛教的现代化。
近来,佛教曾经举办不少义学,礼请名师大德为国家造育英才,也提供了各种医疗救济、教育、文化事业,造福社会。今后,只要能对国家民生、社会大众、经济利益、幸福快乐生活有所增益的事业,佛教徒都应该去做,这叫做普济群生。现代佛教的走向必定要合乎现代大众所需;现代大众不需要的,也应该是现代佛教所不取的。
长乐先生:
我在佛光山走了一圈,领略到它的事业规模与管理,叹为观止。菩萨心肠加上现代管理,“人间佛教”好比是把云霞落成了地上的花朵。
星云大师:
自从创建佛光山以来,我一直在为教育、文化、慈善的佛教事业而努力。开办培养弘法人才的佛教学院,以及一般的社会学校;办有出版社,编辑佛教丛书刊物,办报纸,设电视台;设立养老院、育幼院、诊所等福祉设施。佛光山是希望透过佛教事业的创办,为佛教开创新纪元。
如今,佛光山在美国创办了一所西来大学,已经加入美国西区大*盟。它是中国佛教在美国创办的第一所大学,写下了中国人在美办学的历史新页,被《圣盖博谷论坛报》记者称作“佛教的哈佛大学”。当初玄奘大师将*带回东土,我们不让先贤,在13个世纪以后,也推促了*西传。很希望有远见、有抱负的青年都能来西来大学就读,让中国人创办的佛教大学能媲美常春藤名校,在美国扬眉吐气。
长乐先生:
把东方文化融合于西方文化,在当今浮躁的物质世界里点燃的是智慧之灯,它所融洽的是族群关系,彰显的是人类文明。
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1)
长乐先生:
佛教和中国的儒教、道教一样,都是为人类提供了一种向善的路径,它们的目的都是要提升人的自主意识。人间佛教所讲的“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其实就是把道家的“道法自然”与儒家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有机地结合起来,从而达到“至大无外,至小无内”,直至“无为无不为”的深远意境。
星云大师:
40年前,我初到台湾宜兰雷音寺弘法时,有一位熊养和老居士经常到寺里义务教授太极拳。他是江苏人,曾任阜宁县县长,在宜兰县颇有名望。
他的侄子熊岫云先生,是宜兰中学的教务主任。正逢熊老居士七十大寿,侄子特地备了一份大礼,向叔叔拜寿。熊老居士说:“我不需要你任何孝敬供养,只要你肯在佛菩萨面前磕三个头,念十句阿弥陀佛,我就心满意足了。”
侄子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哪里肯磕头拜佛呢?于是拔腿就跑。但是回头想想,叔叔是他在台湾最亲的人,心里又十分懊悔。为了弄清佛教究竟用什么力量,让威德并具的叔叔心悦诚服,从此以后,每逢周三、周六的共修*中,他都会坐在宜兰念佛会的一个角落里听经闻法。起初,他双手抱胸,桀骜不驯地听我开示佛法,渐渐地,他会合掌问候。我没有特别招呼他,也不曾劝他信佛。如是六年过去了,在一次皈依典礼中,我看到他跪在信众中忏悔发愿。他告诉我:“六年来我不曾听您批评基督教不好,甚至您还会赞美。您的祥和无争,让我决定皈依佛教。”
长乐先生:
慈悲爱仁的心境,是需要长期环境熏陶,才能结出硕果的。可以想见,若社会上贪吝争恶之风盛行,则人皆盗匪;若祥和仁容之风盛行,则人人皆佛。如果人人皆佛,我们也就不必再像陶渊明那样,隐居世外桃源了。
和中国的儒道思想相似的是,禅也并不把管理当做一种控制,而是把它变成教化或教育,强调人的自我管理与自我控制。佛教管理学是一种动态管理,其管理的重心落在了人的精神世界和思想领域,这不但于整个社会关系的协调有益,也能使内部关系融洽,减少内耗。
星云大师:
一个信仰佛教的人,会处处为别人设想,认为大家都是好人,自己也不能做坏人。如果世间上每一个人都能有这种观念,相信这个世界是和谐的,人我之间就没有可争执的事情了。
举个例子说,张三把电风扇打开了,李四正坐在电风扇边上,于是大声说道:“喂!我已经感冒了,赶快关掉,要不就搬到你桌上去吹!”张三不服气地说:“你自己感冒,关我什么事!直接吹风,我也会感冒的!现在我这里的风很柔和,我为什么要把它搬过来?”两个人顿时吵得不可收拾。
长乐先生:
有些矛盾其实是可以用机制来调节的。风扇的冲突就是由需求和供给的错位挑起的,也和机制的细化程度有关。我们来重新设想一下,如果给他们每人桌上都装备一个可以自行开关的出风口,那么吹还是不吹,张三自己决定就好了,根本不必争执;如果风又可以调节为微风、大风、涡轮风之类的,李四也就不至于担心感冒而干涉别人。
这是一个企业内常见的配置问题。许多问题的关键在于,规则确定,情感通融,是否把每个人都放在了他们自己觉得最舒适、最能发挥才能的位置上。
还有个例子,甲从外面进门,刚坐下,一阵风吹来,门“嘭”一声关上了。乙坐在里边看书,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弄得起烦恼:“进来也不会随手关门!”
甲反驳道:“门本来就没关,你怪什么?”两个人终于冲突起来。这也是个配置问题。在最浅显的层面来讲,办公室里人来人往,起码应该把门固定在最方便员工使用的状态,这样才不至于成为员工之间争执的由头;而这些事,需要专业分工人员负责解决。
我们常常津津乐道一些高科技企业的工作环境,比如可以穿着拖鞋上班,可以在公司里睡觉,公司里有餐吧之类,或者像很多欧洲公司,公司高层的家人医疗、孩子上学、度假、养老统统都由公司安排好。这些其实都是为了解除员工的后顾之忧,使他们不必在工作之外消耗不必要的精力,从而最大限度地把热情集中到公司业绩上来。这当然也是人性化管理的一部分。
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2)
我们一直在学习佛陀的精神,强调人的内在悟性和中庸。在具体行为上,强调合作而不是竞争。因而,我们在管理决策的制定和具体实施方面,力图统筹兼顾,避免偏颇和极端。选择了“从心”的管理,就是尊重心灵与个性,着重对心灵、思维能力、才智的开发,而不是用数不清的管理条文织成一张束缚人心的网。
星云大师:
每一个人都有佛性。管理者就是让每个员工都有机会认识自身的佛性,认识自身的能力与智慧。
西方的一分为二,东方的二分为三
星云大师:
在这个时代,佛教要想有所发展,也要与时俱进。但是,佛陀早已经确立了一个放之四海皆准的“六和敬”法则。僧团因为奉行“六和敬”,得以和乐清净。
长乐先生:
精神总是能历久弥新。“六和敬”对今人也定有参照启示。
星云大师:
“六和敬”不仅是建立僧团的重要基础,推而广之,也是建立清净和乐的佛化家庭,乃至安和乐利的社会的重要根基。佛教僧团的管理方法在“六和敬”之中,即以揭橥思想统一(见和同解)、法制平等(戒和同遵)、经济均衡(利和同均)等为管理要点。略述如下:
一、身和同住:在行为上,不侵犯人,就是相处的和乐。彼此互相帮助、尊重、包容;遇有疾病,相互照顾,平等共居,和合共住。
二、口和无诤:在言语上,和谐无诤,就是语言的亲切。说话恳切,言语柔和,和平共处。
三、意和同悦:在精神上,志同道合,就是心意的开展。不比较人我得失,不计较是非利害,心意的和悦才是当下的净土。
四、戒和同修:在法制上,人人平等,就是法制的平等。受持戒法,进退有节,仪礼有据,行住坐卧,威仪庄严。
五、见和同解:在思想上,建立共识,就是思想的统一。舍去分别执着,彼此见解一致,达成共识,此乃共同成就之前提。
六、利和同均:在经济上,均衡分配,就是经济的均衡。不论是经济上的财利,或知识上的法利,大家受用均等。
长乐先生:
这个“六和敬”,的确是团队柔性管理的一个境界。现代西方管理学现在也讲到“人性化管理”,这种管理思想的根应在东方,它和我们传统的中华文化如出一辙,和古老的佛教教义也是息息相关。
我认为东西方柔性管理和刚性管理有两点不同:首先是思维方式上的不同。西方的管理思维是一分为二,它明辨是非,一定要追究对或错;东方是二分为三的,它会寻求一个中间路线,不去追究是非,或者说也难以分清晰是非。 其次是目的上有差异。西方的管理目的是要解决问题,东方管理是要化解问题。化解问题和解决问题是不一样的。解决问题,有的时候会治标不治本,解决了一个问题,又会出来另外一个问题,问题越解决越多。而化解问题,有些类似中医治病。
星云大师:
如果不能理清客观真相的线索,找出问题的根源所在,那就容易深陷其中。而只有随顺自然,掌握规律,才能找出根治问题的最佳途径,使问题转化成契机。大珠慧海禅师说:“饥来吃饭,困来眠。”就是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睡觉的时候睡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过去,释伽牟尼佛创立教团,就是用戒律来管理。佛法传至中国,祖师大德遵循佛陀制戒的精神,创丛林,立清规。大家共同遵守,就可以安心办道,清净无诤,生活得很自然。
长乐先生:
在学佛的过程中讲究的是三学,就是戒、定、慧。在佛光山非常完整地保留了这三学的体系,它在执行中是不是很艰难?
星云大师:
不艰难。一个教团的存在,必须遵守戒、定、慧三学。戒就是规矩,定就是安心,慧就是悟道。既不悟道,又不安心,又没规矩,就不像修行人。
我年轻时就意识到,佛教最大的弊端就是没有制度,不但服装不统一,出家、剃度、传戒、教育等也都没有严密的制度。因此我从开创佛光山以后,就一直很重视制度的建立。
唯有健全的制度,才能健全僧团,才能带动佛教的复兴。但是制度也要与时俱进,必须“因时、因地、因人”而定,不能迂腐、守旧。我认为佛法真理不容更改,根本戒可以保存,一些不适合现代社会需要的“小小戒”,应该加以弹性调整。
提到佛教,一般人总认为信仰佛教必须守戒,于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能,很不自由。其实,守戒才能自由,因为佛教的戒律,与人性是相通的,其根本精神是不侵犯;只有在不侵犯的基础上进而尊重别人,才能享受真正的自由。
不管理就是高明的管理
星云大师:
禅堂,一朝风月,万里晴空。从四面八方而来,感觉身心疲倦的人,想要重新调整,就进到禅堂。当然,报名、登记、进堂、出堂,都有一些规矩。他奉行这些规矩,就感觉到这是理所当然,心安理得。大家在这里彼此平等,没有差别待遇,平等就能快乐。
长乐先生:
今天有幸参观了整个斋堂进斋的情况,尽管之前我们也见过一些内地的、香港的斋堂,但是在佛光山看到的这样一种戒律或仪规的遵循非常令人震撼,五百多人的大场面,听不到杂音。在诵经的过程中,大家都是那么端庄,那么虔诚,包括他们排队走在去斋堂的路上,那样心平气和又步伐整齐。这样的管理是一种内功,在管理中体现出来对人心的管理,对人的教化的管理,是丝丝入扣的。
星云大师:
道场的管理与国家的管理尚有不同。国家要用强制性的外在的法律来管理,犯了罪就要受到制裁;佛门的戒律和规矩却是发自内心,心甘情愿的。比如排队,是大家自觉自愿地排队,没人强迫;吃饭不可以有声音,不要说五百多人,有时候几千人一起吃饭、办活动,也是这样。初学佛的人无形中也会被这种规矩、气氛所震慑。大家都以这个模式规范举止,相当于火车行驶在轨道上,飞机飞行在航道上。
长乐先生:
我们排队到斋堂,看到队伍中间有出家众也有在家众,有黑人也有白人,还有印度来的一批学者,他们在这里同样的如鱼得水。汉传佛教文化体系与来自五大洲的朋友进行沟通和对话,场面上,我们感受到了中华佛教、中华文化的力量;细微处,却体现出管理的力量。
星云大师:
其实,不管理的管理,就是高明的管理,最高的管理,是自己管理自己。中国过去的佛门丛林,组成分子早先来自社会各种行当,甚至还有江洋大盗。可是,很奇妙,只要进入丛林,进入禅堂,大家统统一样守法。在禅堂里,目的是让人开悟。但是,开悟不是那么简单,如果自身条件还不具备,心灯就不亮。所以,参禅就是要耐烦,忍耐,让禅心慢慢地融入。三个月后,再去观察,整个人的气质就不一样了,因为静下来后心境就柔软了,不像过去那么急躁、强硬。自在解脱,所以身心快乐。
长乐先生:
尽管您已经从管理的一线完全退出了,但是您所形成的这样一种体系、一种制度,包括您的这种心态,留给了后来的管理者。
星云大师:
佛教是一门最好的管理学,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都是管理专家。阿弥陀佛把西方极乐世界管理得那么美好,没有坏人,没有交通事故,没有政治*,没有经济恐慌。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让众生没有畏惧,随类应化,观机说法。
很多佛教经典,都可以应用于人间的管理。《佛说孛经》就是一部政治的管理学;《维摩诘经》就是一种社会的管理学;《地藏经》就是地狱的管理学,《弥勒上生经》就是天堂的管理学。
管人难,管心更难
长乐先生:
每个企业面临的环境条件千差万别,企业性格也大相径庭,而成功的企业都有相通之处,即大多可归结到“人”上,“人”又可归结到“心”上。
星云大师:
管理的妙诀,首先须将自己的一颗心管理好,除了让自己的心中有时间的观念,有空间的层次,有数字的统计,有做事的原则,能合乎时代与道德以外,更重要的是,让自己心里有别人的存在,有大众的利益。这样才能够将自己的心管理得慈悲柔和,将自己的心管理得人我一如。以真心诚意来待人,以谦虚平等来待人,才算修满“管理学”的学分。
长乐先生:
很多企业家都有这样一个困惑:一方面热心于公益事业,有文化取向,但同时又要追求企业盈利,维持良性循环,所以还要有非常强的企图心,这是相互矛盾的两个方面。不过从大师的佛学角度来说,我们应该用平常心来对待各种事物。那么怎么才能将平常心和企图心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有一个很好的平衡呢?
星云大师:
你讲的平常心,就与禅心相应了。我认为对公共的事业,对国家社会大众的事业,要有企图心,但是,对个人的功名利禄就要有平常心。所谓用平常心看淡,就是不那么计较,不那么着急,也就是有出世的思想,如此才能做好事业。台湾有一家天下文化公司,为企业界出版了很多书刊,书中提到过去一些企业的经营策略叫“红海策略”,就是大家竞争得你死我活。现在企业界也觉悟了,与其竞争到最后两败俱伤,不如提倡“蓝海策略”,就是让大家和平友爱,你帮我,我帮你,皆大欢喜。
长乐先生:
现在企业竞争是很激烈的,各种类型的企业之间都有明确的竞争目标。在这种环境下,怎样做到大师说的双赢呢?比如说现在常常提到的“迎合”,既要“合”,又通过“迎”来“合”。还有就是“竞和”,在竞争中做到和谐。我想从大师这里获得一些新的解读角度。
星云大师:
好比武林人物,虽然武功盖世,也不会无端伤害别人、消灭别人,为什么呢?因为即使胜利了,也胜之不武,消灭了,以后就没有对手了。所以,不管文治武功如何兴盛,人才是最重要的,尊重、包容是基本的,愈上位的人愈要谦虚。
有一年,台湾陷入经济恐慌,大家为了年终奖金、加薪,*示威,社会动荡不安。我们佛光山也有退伍老兵在这里服务,我跟他们开玩笑说,你们也拿个小旗子,到我们的门口摇旗,要求加薪。一位老兵说,我们不要。我问为什么?他说:比金钱更宝贵的东西,就是尊重。我们在这里服务,法师们每天见到我们,合掌、点头,跟我们讲老伯早、老伯好,我们在精神上就很富有了。我们不要加薪,我们要人尊重。所以我说这个世界人与人相处,最好的管理就是尊重他,爱护他,善用他。
长乐先生:
从西方管理学角度来说,包容和管理原本是对立的,但是在大师的管理学实践中,包容占了非常重要的部分。
星云大师:
管理事情是比较容易的,因为事情不讲话;管理金钱也好管,只要是你的,随你处置;只是管人难,管自己更难,管心最难。
长乐先生:
管人先得管心,管别人的心得先管好自己的心。
星云大师:
身教重于言教。今天,承蒙你们都称我一声星云大师,我实在是一个贫苦家庭的孩童,根本没进过正规的学校,谁在教育我呢?我身边几百万的信徒。因为有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只耳朵,我不敢抽香烟,他们不容许我;我不敢喝酒,他们不容许我。所以我要感谢他们,因为他们关怀我,让我自觉做表率,要正派,要勤劳,要明理,要警醒,也依着他们的需要,我才能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出家人,做个一辈子和信仰同行的人。
善恶若不报,乾坤必有私
星云大师:
我记得台湾那次“九·二一”大地震,有户人家供的佛像从桌面上倒下来,翻了几滚,又站起来。我们有位法师叹说,这佛很灵,地震都没震碎。我说你错了,这尊佛像是木材做的,所以没有碎。佛像被地震震坏属正常,重要的是,我心中的佛像没有倒,我对佛教的信仰不会倒。
长乐先生:
中国社会在对佛教的复兴问题上,已经有了一些基本的认识。一直以来,佛教在我们心目中都是一个富有爱心、善良的宗教。如果不给一个空间,一个确定的地位,当信仰危机出现的时候,邪教就会乘虚而入,这是我们需要正视的问题。
星云大师:
在各种信仰中,正信的宗教给人的力量最大,尤其一旦对佛教的真理产生了信仰,则面对人生一切的横逆、*,不但不以为苦,还能甘之如饴地接受。信仰真理的力量,使我们有更大的勇气面对致命的打击;使我们有宽宏的心量包容人世的不平,继而改写命运。而正信的宗教,必须具备四个条件:一、有历史考据;二、世界公众承认;三、人格道德完美;四、能力威势具备。
长乐先生:
尼赫鲁把佛陀的人格看做印度人民崇高精神力量和智慧的象征。他担任印度总理后,强调甘地的非暴力学说和包容哲学的重要性。他说:“我们从阿育王、甘地和其他思想家与政治家那里,所继承下来的‘自己生存,也让别人生存’的非暴力、宽容、共存的哲学,是解决我们现时代各种问题的唯一可行的方法。”
1954年6月,尼赫鲁与周恩来签订了中印两国政府联合声明,共同提出“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在联合声明中,尼赫鲁就借用了佛教术语“潘查希拉”(Panchasila,即“五戒”)一词来表述这“五项原则”,他说:“印度是佛教的祖国,向世界宣扬佛陀的和平主义,是我们每个佛子都应有的责任。”
星云大师:
佛教所讲的“因果业报”对人心的自律、社会的净化,都有很大的裨益。我们佛弟子,只要一天身受佛恩,就要努力于佛法的弘扬光大。
长乐先生:
弘一法师在《李叔同说佛》这本书里面也作了非常多的说明,他有一个重要的批注:“善恶若不报,乾坤必有私”。现今研究这句话,更有特别的含义。我们不能让乾坤有私,不能让善和恶得不到它应有的回报。
一提到佛教,一提到因果轮回,很多人就会说,现在你怎么又迷信了?我要说的是,在新的历史时期,选择研究佛教,选择弘扬佛的精神,不是倒退。如果说达摩大师当年把禅宗带到中国,是佛教选择了中国;那么现在,是中国选择了佛教。
星云大师:
你说得很对,这是佛教的光荣。其实,中国佛教经过与中国本土文化几千年的融合演变,早已水*融,难分你我了。时至今日,它已经不再是一门古老的宗教,而是一种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佛教是般若智慧,是辨识宇宙真相的道理,是认识自我的“千古长夜一明灯”。这个光明如果失去了,是黑暗,很可怕。
重振勇气,向死而生
长乐先生:
如今,世界正在全球化,企业正在同质化,人们正在世俗化。不同的个体生命和文化,正在变得越来越相似。人们读同样的书,说同样的话,用同样的方式表达思想和情绪,而那些独行天下的个性,雄视宇内的志向,张扬生命的狂舞,正在被冷落和压抑。
”
很多人都喜欢问成功人士:你成功的经验是什么?我看到答案里“能力”、“努力”之类的词语很多,但我觉得,成功和人体内的生命密码有关。只是这种密码的修整和完善,与后天修为的结果有关。
星云大师:
所谓“万物因缘而生”,十年苦读也好,艰苦努力也好,如果没有合适的机缘,仍然不会成功。当年我初到台湾的时候,孙立人将军曾试图说服我还俗从军,还保证让我十年之内当上将军。虽然我当时处境危困,但还是未改初衷,继续了弘法之路。如果当年我斩断佛缘,投身戎马,那么现在也就看不到佛光山120尺的大佛,全世界近二百所佛光山的道场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其实这样的转折机缘,每时每刻都存在着。有的时候,一个不经意的选择,也可能会改变人的一生。
长乐先生:
的确,就像一个手电筒,如果没有装满合型号的电池,没有人启动开关,没有把它投射到合适的背景上,恐怕都不会显出光芒。礼花再美丽,如果没有人点燃,它也只是裹在纸箱中的一小团火药而已。所以,儒家讲:“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治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几乎儒家的所有传道者,都在强调“正心”、“诚意”和“致知”。因为他们知道,这些都是“明明德于天下”的根本。
星云大师:
儒家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的根本在个人,个人修身后,有了高尚的修养,才能齐家,家齐后才能治国、平天下。佛教亦云:“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学习佛陀的精神,要能克己复礼,道德自律,才能开发光明的智慧。由此可知,世间上不管哪一种宗教,都非常重视修身之道,因为修身才能去芜存菁,修身才有光明磊落的胸怀,以及择善而行的节操。历代贤者,能为众人表率,皆从自我修身做起。
长乐先生:
可是,现代人的特点就是忙。我们的日程已经被排得不能再满了。在激烈的竞争下,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先去摸清整个宇宙的规律,再作选择。而且,我们也许穷其一生,也未必能如愿成佛。
星云大师:
就像攀岩,如果你已经爬到了半山腰,突然觉得腿脚酸胀于是停下来,脚跟踩在半空,向上一望,望不到头;向下一探,自己整个悬空。这时候,什么状况更可怕呢?
长乐先生:
犹豫。停在半空中要花费的力气,和继续上山花费的力气其实相差无几。战场击鼓,再而衰,三而竭。攀登险峰最初的原动力就是勇气,而一旦勇气消耗殆尽,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山崖,更让人魂不附体。这时候,只有重振勇气,才能向死而生。
星云大师:
对。佛教讲,心无所住,便妄念不生;妄念不生,便没有恐惧;没有恐惧,眼前就只是一块又一块落脚的山石,危崖自然也如平地。
危机:危险之中有机会
长乐先生:
美国19世纪著名哲学家爱默生说:“我们要用自己的脚走路,用自己的手操作,说自己心里想说的话。”这番话对今天的中国传媒来说,仍有深意。19世纪初期的美国,生活在大英帝国的阴影之下,英国的批评家非常蔑视美国的文字与作品。但是不久后,随着美国人对文化出版业、传媒业的激情演绎,一大批世界著名作家、记者在美国出现,使世界为之折服。
当下,面对国际传媒集团在中国咄咄逼人的攻势,中国媒体的海外军团还走在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中国媒体和海外华人媒体在对外传播上,还缺乏话语权和影响力。这是让人不得不正视的危机。
在中文里,“危机”这个词的构成很有意思:危险之中包含着机会。比如“凤凰卫视”的应运而生,是时代的呼唤,也是物竞天择的结果。向世界发出华人媒体的声音,应该说是天意使然。我们放不下危机感,也放不下使命感。
星云大师:
过去四川有两个人,同时发愿朝礼普陀山观世音菩萨。其中一人表示:我筹妥资粮,备好船只,就会顺江而下,朝礼普陀。另外一人,身无资财,沿门托钵,徒步而行。时隔多月,徒步者已朝拜过普陀山,踏上归途;可是前一个人还未购妥船只。
凡事不能久等。很多时候,谨慎地等待都只是徒费光阴。遇到机遇,不停地左顾右盼,无疑是在消耗生命。所以,只要是对大众有利、对世界文明发展有利的事,都应该及时把握,努力去创造,不要错失机缘,终生为憾。
长乐先生:
“凤凰”在香港上市时,将近10亿元港币一分钱也没套现,这在上市公司中是少有的。我们用这笔钱办了一个24小时的新闻台——资讯台,做新闻的采集者,也从全世界的中英文媒体上收集、整合新闻资源,以华人的视角解读。我们一路上精打细算,巧取不豪夺,搞新闻深加工,既节约成本,又包容百家。可是,万万没有料到,资讯台很长时间里真的成了一个“空中的凤凰”,国内有关部门的政策调整使其在大陆落不了地,在台湾落地计划也遭遇挫折。一时间,雪满长安道,空看时光老,我们的万丈雄心被泼了一盆寒冷刺骨的冰水。近200名新闻从业人员的生计啊,亏损亿港元,还办不办?开了数次董事会,部分股东和投资银行的意见是关门大吉。我心中的压力和委屈是无法说出来的,我对提高华语媒体世界地位的一片赤诚也是难以表达的。真是伤痕累累,血湿战袍。
让我非常感动的是,两个独立董事鼓励我:“无论如何,咬着牙也要坚持下去。”他们本来代表股东利益,在成本分析上经过了精确的核算,确保公司不亏损。但是他们更具有专业眼光,看准了品牌效益和长远利益,坚定地支持我。至今想起,我仍然心存感激,佩服他们的胆识。
在最艰难的那两年中,我去了一次五台山的五爷庙,许了两个心愿:一个是求受伤的凤凰女主播海若苏醒;一个是求资讯台落地。结果10天以后,海若醒了。又过了大约半年,资讯台被大陆批准有限落地。中国以开放的胸怀接纳了凤凰资讯台。
憨商之道是聪明
长乐先生:
我们很早引进播出了韩国电视剧《商道》,讲述的是一个憨商的发展史。国内一些企业家告诉我,他们深受震动。说到底,做人做事靠一个“实”字。“实”看似憨,最后证明最聪明。憨商一路上可以广得健康、快乐、友爱。
星云大师:
1946年,杭州武林佛学院院长会觉法师(太虚大师的弟子)在开学典礼上说:“我一生中最讨厌的就是聪明的人。”为什么?因为许多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人笨拙不要紧,只要肯脚踏实地慢慢做,慢工出细活,从笨拙中启发的灵巧聪明最能靠得住。所谓笨拙者,为学不求急取,做人不想巧取,稳稳当当,本本分分地做人做事。
中国人常笑日本人笨,呆板,不懂取巧。有一次,我在日本一家饭店的楼上,看到一辆卡车开到十字路口,刚好红灯亮了,此时是凌晨两点,马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那辆卡车却停在斑马线前等了一分多钟,直到绿灯亮了才继续前行。
日本是世界经济强国之一,而日本国民的巧,是从笨拙、从守法之中取得的。
禅宗大德有的看到桃花开放而悟道,有的听到婴儿哭声而*见性。不过,这种大道一以贯之的灵巧,绝非偶然得之。即使生来就有的佛性,也是要从多少经历中,多少笨拙里才能开悟贯通。
长乐先生:
所以老子讲“大巧若拙”、“返璞归真”。在很多问题上,“凤凰”就一直在追寻中国古老哲学的光影,甚至不惜与现实的潮流反其道而行之。比如说,晚间节目的黄金时间段,别的电视台一般都用来播电视剧,广告收益高,而我们就在播一档叫做《凤凰大视野》的节目。这种逆潮流的电视行为让很多人认为我们疯了,“播电视剧的黄金时段,你也敢拿严肃文化和它们去对打硬拼?”我们的确是疯了,硬是跟它拼了一回。结果呢,我们得到了非常好的观众反响,这个用严肃文化作为主线的黄金时间段节目,一年收到了9000万的广告费,这是始料不及的。我们的愿望、我们的诉求,终于能够和市场的运作非常好地结合在一起了。
星云大师:
当今的传播媒体在收视率挂帅的歪风下,充斥着过多暴力、*、腥膻的负面因素,不仅没有净化人心,反而是戕害人心。媒体有责任提供善美的、知识的、趣味的、感动的信息给社会大众。从升斗小民的心声传达、社会普罗大众的教育,到重大的政经问题的分析、督促国家社会改进,媒体都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希望传播媒体能多加报道世间的温馨面、光明面,让人感动欢喜;多赞扬社会温暖的一面,少一点负面思考,多一点人性积极面,才能为社会带来一股清流,使人心向上提升。
我们欣赏身处困境仍微笑的人
长乐先生:
“凤凰”的一位观众写来一封信,说非常钦佩窦文涛和曾子墨两位主持人,他们是追求良知的主持人,《文涛拍案》和《社会能见度》是追求良知的节目。也许,对“良知”这个词,许多人已经感到陌生和遥远了。但作为一个视诚信为生命、讲究社会责任的媒体,“凤凰卫视”应该帮助人们发现良知,追求良知,传播良知。纵然有环境、政策、市场的压力,但是“凤凰”不会放弃自己的追求,因为良知代表了人性中最崇高的情感。
星云大师:
正如鉴真大师所说:“为大事也,何惜生命?”为了人间的安乐,人民的福祉,为了世界的和平公理,更当奋斗不懈。只要具有强烈的使命感,就能增添无限的力量。
长乐先生:
在我们现今的社会里,企业、行业的竞争越来越激烈。竞争其实并非坏事,因为它是保持社会活力和人们实现自我的最大机缘。有时候,冲突越激烈,胜利也越光荣。我们欣赏身处困境仍能微笑的人,欣赏能从痛苦中聚集力量,从反省中激发勇气的人。
星云大师:
竞争的行为,就是进步的动力。竞争力不是打倒别人、破坏别人,而是自觉、自发、自动地培养自己的实力,诸如有学问、有修养、有知识、有远见、有心胸。尤其在全球化的时代,要有国际语言、国际观念,才有国际的竞争力。
过去,国际间都是以武力相互竞争,现在则以经济、文化,甚至以改良农工产品、培养科技专业知识作为竞争目标。比如现在台湾的企业团体,讲究多元化经营、策略联盟、集体创作。有这些觉悟,就能增加竞争力,则未来的发展也就无可限量了。
以无声的觉悟,求有声的事业
星云大师:
常常有人问我,为什么要追寻涅槃呢?这时我也会反问他,为什么不呢?难道我们的人生足够幸福吗?难道我们的生命足够圆满吗?难道我们的生活中没有力不从心的愿望和遗憾吗?
长乐先生:
人的生命,从时间上说,只短短百年,质量不高的话,五六十岁就已疾病缠身,所剩时间,不过风烛残年。在空间上,我们这些七尺肉身之躯,“大厦千间,夜眠不过五尺;良田万顷,日食不过几碗”,面对着这样有限的生命,我们如何能不思索,不修悟呢?
星云大师:
佛教说人生、世间都是无常的,世间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根据科学家研究,组成我们身体的细胞,时时都在新陈代谢,每七日或七年就是一个周期,尤其七年一次的新陈代谢,能使我们完全脱胎换骨,变成另一个人。
“无常”是佛教的真理之一,然而一般人不了解无常的真义,因而心生排拒,甚至感到害怕。其实无常并不可怕,因为无常,才有希望;因为无常,才有未来。
长乐先生:
如今的世界,是一个各种冲突交织,各种关系混杂,各种欲望张扬的时代。昙花一现多了,铁树就成了稀罕;急功近利多了,气定神闲就成了坚守。树木、楼房、城市、频道、梦想都在拔地而起、见风生长,都在印证“变是不变”的真理。
不管这个世界如何沧桑变化,总有一种情怀是亘古不易的,那就是人类普适的价值观——真诚、友爱、善良、宽容、*、多元、和平、自由等等。它们决不会因为时空的变化而变质,因此,于大地它们是根本,于人类它们是灵魂。
星云大师:
还有一种价值观是永恒的,那就是美德。人可以没有金钱、名位,没有显赫的家世、殷厚的背景,但不能没有美德。什么是美德?诚实、信用、庄重、整洁、礼貌、守时、慈悲、正派、风趣、正义、慷慨、幽默、责任、良心。美德是一种内涵,是一种人格的芬芳,是自然的气质所散发出来的一种高贵的品味,让人心怡,让人向往,让人赞美,让人崇敬。美德要在谦冲中养成,在忍耐中成长。有美德才有人缘,有美德才有名声,有美德必然会有好因好缘。
长乐先生:
面对短暂无常的人生,汽车大王福特先生认为,假如我们不能将一生的经验转接到未来,那么此生的工作只是转瞬即逝的徒劳;如果世界的文化宝藏不能留传给后世,那么,这个世界哪里还有历史可言。
星云大师:
知识的获取只是个人生活中的一部分,知识的传承也很重要,将自己的技术、才能、经验传授给人,在佛教里称作“法布施”,这不仅能改善人们的生活,还能开发人类的智慧,利益更多人,实在是功德无量。现在各行各业也都讲求经验传承,以培育新一代优秀人才来延续事业的发展。不吝于传授知识的人,会在历史上留下功德。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长乐先生:
小时候我读俄罗斯的《船长与大尉》,里面有两句话一直记忆犹新:一句是“探求奋斗,不达目的誓不甘休”,另一句是“永远做一个出类拔萃的人”。出类拔萃不见得就是出人头地,但在某种意义上讲,一个有追求的人就是出类拔萃的人。
人类因梦想而伟大,因梦想而实干。动物只为生命所必需的食物所激动,而人,却懂得为遥远的星辰——那毫无功利主义的光线所激动。“凤凰”十年,还只是蚕蛹破茧,未来远在凤凰涅槃。
星云大师:
人生不能没有梦想,人总希望自己能“美梦成真”。莱特兄弟飞机升天,富兰克林发现电力,乃至近代的品种改良、山河改道、登陆月球等,都是人类的梦想,现在不都一一梦想成真了吗?我本人连小学都没有进过,但现在凭发心创办了数所大学;我本来是一个到处挂单的行脚僧,现在也能在全世界创建几所丛林寺院。因此,一个人只要有发心、有悲愿,还怕不能成功吗?
传说鸟窠禅师在一棵枝叶茂盛、盘屈如盖的松树上栖止修行,好像小鸟在树上筑巢一样。时常有人来请教佛法。
有一天,大文豪白居易来到树下拜访禅师,抬头一望,道:“禅师住在树上,太危险了。”
禅师答曰:“太守,你的处境才危险。”
白居易不以为然:“下官是当朝重要官员,有什么危险呢?”
禅师说:“薪火相交,纵性不停,怎能说不危险呢?
白居易领悟到他是指官场浮沉、勾心斗角,转个话题又问道:“如何是佛法大意?”
禅师回答:“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
白居易听了很失望,说:“这是三岁孩儿也知道的道理”。
禅师道:“三岁孩儿虽道得,八十老翁行不得。”
白居易顿时悟道。后来,白居易又以偈语请教禅师:
“特入空门问苦空,敢将禅事问禅翁;为当梦是浮生事?为复浮生是梦中?”
禅师也以偈回答:“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
人生如幻如化,短暂如朝露。然而,如果你能在有限的生命中体悟到“无生”的道理,认识到“动静一如”、“生死一体”、“有无一般”、“来去一致”的人生真谛,放宽胸怀,空出心智,合于自然,从而超越智勇奇巧,超越悲喜荣辱,超越沉浮生灭,超越时间“去”、“来”的限制,那么,你的人生将会于无尽的空间中绵延而去,直至进入生命本真永恒的圆满之境。
长乐先生:
毛姆说过,假如你非最好的不要,十之*能如愿以偿。这可能是我们做事的因,也是成事的果。我很喜欢大师题过的两句古诗,它也像一副对联,可包容下“包容”的禅意,那就是:“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跋:智慧的艺术(1)
一
两千多年前,两位流浪者最终影响了三十亿东方人的思维方式和精神力量。
公元前六世纪,生产力的发展使人类中出现了专门以传授知识和思想为生的思想家和教育家。这时,一位流浪政治家从黄河边走来,进入了历史的视界。他周游各国,传播自己的政治主张和为人处世之道。他就是孔子,天生具有民本思想,到处推广仁义礼智信的人。他敞开课堂,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只要交纳十条肉脯的见面礼,就可以入学。他先后招收弟子三千多人,这些人成为中国文化发展与传承的主要干部。
几乎与此同时,在恒河流域的一棵菩提树下,一位流浪思想家正盘腿坐在那里苦思冥想。他是古印度的一位王子悉达多,也就是后来的释迦牟尼。据说,在他冥想悟道的过程中,曾受到魔罗及他的三个女儿的诱惑。那三个女儿长相迷人,却分别代表无知、贪欲和憎恨。悉达多战胜了她们,表示他已经可以克服人性之中最难以克服的三大弱点,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同时他也领悟,只有健康的身体和愉快的心情,才是追求智慧的基本条件。
智者总是孤独的。两位流浪者在短暂的人生舞台上,各自上演着思考者的独角戏。这是一种没有回声的孤独,他们为自己而苦,也为人间而思。
在一次次沮丧、失意、不被理解、难以沟通的宣讲中,在寒冷、酷热、漫长得无以复加的长路上,他们不屈不挠地向学生和民众讲述他们对世界的理解和对人生的看法。他们的思想像野草的种子一样,随风飘荡,有的落地生根,艰难地生长;有的则烟消云散,不知所终。当时没有人能相信,就是这两位流浪者的智慧,最终奠定了中华文化和佛教文化的基石。他们的基本思想和理念,至今渗透在东方人的言行中。孔子及其创立的儒学成为中国文化的主轴;释迦牟尼的佛教成为世界信仰人数最多的宗教,成为东方智慧的一处源头。
历史的大河滔滔流淌,不舍昼夜,在求索真理的过程中,中华文化和佛教文化水*融,最终融为一体。
二
佛教传入中国的时间,也许比西方纪元还早。
佛陀微笑着走进中土,大度地改变自己,诚恳地包容他人,终于成为中国文化的一根支柱,形成了儒释道三教并存的文化架构。
后来,它的一些节日成了全民的快乐,它的特定语言成了全民的语言,它的某些观念,成为国民集体无意识的一泓清泉。
中国佛教尤其强调包容。倡导慈善亲和,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挚诚简朴,珍惜百物,看重因果等等。
佛教的高僧们把中国佛教立为“二科”。一科针对“尘世”中的信徒,要求必具“奉上之礼,尊亲之敬,忠孝之义”,这是标准的儒家的政治伦理;另一科是“出家修道”,在礼制上与世俗社会不同,但在“协契皇极,大庇生民”上,则与“处王侯之位”者没有什么区别。这种佛教的出世主义被解释为,在具体的政治形式、善恶是非上应当超越,而在涉及国家纲常、生民存亡上,决不含糊。所以才有少林寺十三棍僧救唐王的传说,才有栖霞寺在日本军队的南京大屠杀中解救数万民众的义举。
三
什么是人间佛教?为什么会提出人间佛教?
在人们印象中,佛教一直是出世的、消极的和不关心现实社会的。20世纪初的中国社会,乱象迭生,宗教界也出现了一片混乱与迷茫。太虚大师就在这时提出了佛教改革,主张自觉适应近代社会需要的主流,“从山林回归人间”。
太虚1890年生于浙江海宁县长安镇的一户中产人家,1岁时做泥水匠的父亲病逝,5岁时年轻的寡母再嫁他乡,他由外祖母抚育成人。他少时怯弱内向,16岁出家,学佛读经思维敏锐,记忆力和悟解力出众,常被老法师们赞为法器。在20世纪30年代初,太虚提出了“人间佛教”的概念。“人间”一词包括全地球全人类。“人间佛教”不是希望人们离开人类去做神做鬼,或皆出家到寺院山林里去做和尚,乃是“以佛教的道理来改良社会,使人类进步,把世界改善的佛教”。
跋:智慧的艺术(2)
太虚的“人间佛教”思想中,人生佛教是其中心。他认为,佛教不应只关心死后的问题,应多注意现实的人生。他说:“人生,不论古今中外的宗教贤哲,总是教人为善,与人为善,向上进步以养成完美的人格,增益人类共同的生活,以求安乐、和平。佛教于充实人生道德,极为注重,人生佛教尤以此为基本。”
以此为指导,太虚在中国的抗日战争中,或启迪民众,或周游列国,为国家民族鼓与呼,成为德高望重的一代宗师。
四
太虚大师,星云大师,一脉相承。
“人间佛教,就是拥抱众生。”星云身体力行地继承、光大了太虚的理念。
星云大师用他自己直率雅致的方式,给人们讲述了一个生命本质的故事:
一位高僧大德的长者,踽踽独行于一条最艰辛的山路上,攀登了一座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山,如今站在山顶,他向问询的年轻人回答一路上来的心境:
“是一步一步往上爬的,不是一步登天的。”
爬到山顶,回首自己的脚印却是:“动容杨古道,处处无踪迹。”
凤凰卫视与星云大师结缘竟也是佛陀的引领:
2002年2月22日至3月31日,中国政府以“星云牵头,联合迎请,共同供奉,绝对安全”十六字授权,星云联合台湾佛教界共同达成恭请西安法门寺佛指真身舍利来台供奉协议。凤凰卫视经过重重协调,对此项盛举同步转播,以“一月印三江,雷音震两岸”的专题报道,使千载难逢的盛事唱响于海峡两岸。海内外众多华人同胞得以一饱眼福,同沾法乳滋养。星云大师与刘长乐相识结缘。
佛经描述释迦牟尼佛的气度与教化众生的风范时,常以凤凰王来形容。《大宝积经·清净陀罗尼品》说:佛没密迹力士宫殿。犹凤凰王还住灵鹫山。《度世品经》说:树心一切智,坚住足飞行,如鸟独*,慈愍为明曜。教化如凤凰,众生无能逮,拔度生死海,立志上泥洹。描绘出佛陀的一种和美宽阔的气质与光彩。
凤讲和美,佛讲大爱。
在传播中华文化的过程中,星云大师与长乐先生的共同体会是:佛教文化是超越政治、超越历史、超越地域、超越民族的,是连接全球华人的一座桥梁。
五
2007年是佛光山开山40周年,适逢星云大师80高寿,他宣布“封人”,即所谓的“闭关”。自许80岁以后的人生仍要多为佛教、大众做事,将不再有公开性的演讲,把更多时间用在阅读、写作上。
“封人”之前,大师前往欧洲进行一个月的“弘法之旅”,在梵蒂冈与教宗会面,在日内瓦国际会议中心演讲“融合与和平”,听众超过千人。2006年12月在香港红磡体育馆的四场佛学讲演,听众更是多达四万。在中山大学为凤凰卫视《世纪大讲堂》录制的演讲《般若的智慧》,被称为“收山”之作。
带着崇敬的心情,凤凰卫视董事局主席刘长乐先生于2007年元月前往佛光山,与星云大师进行了几次对话。
冬日佛光山,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苍林掩映着庙宇,盈盈檀香和潺潺溪水,袅袅梵音和蒙蒙天光,交织在一块人间净土中。
星云大师与长乐先生相向而坐。人们看到两位的相貌,皆叹“与佛有缘”。
身着迦裟的星云大师办报、办杂志、办电视台,堪称“媒体中人”。一袭中式衣衫的刘长乐由于对佛教文化的推崇和热心,亦算与佛有缘。
二位智者,各具视野,款款道来,已见包容。
谈中华文化,谈人生履历,谈生死意义,谈现代管理……其中的核心,就是“包容”。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智慧的典籍,浩荡如烟海,但仔细想想,“包容”二字堪已囊括。包容修的是心,包容炼的是心,心一点一点扩大,大到能包太虚,能盛宇宙。如果说做人、成功要靠智慧,包容就是智慧的艺术。
跋:智慧的艺术(3)
六
一位被尊称为“撒切尔夫人”的英国女性无意中的一句话刺痛了我们。她说,中国不会成为超级大国。“因为中国没有那种可以用来推进自己的权力、从而削弱我们西方国家的具有国际传染性的学说。今天中国出口的是电视机而不是思想观念。”
“铁娘子”的本意是批驳*,但却在不经意间说出了一个事实:一个真正的大国,不仅仅是靠给世界贡献多少GDP ,它还必须在文化、思想、人类的价值观上,拥有影响和引导这个世界的力量。那么,我们到底有没有真正能够影响世界的价值观呢?
包容的哲学,和谐的目标,就是我们贡献给当今世界的具有“传染性”的学说。
“和”是中国文化传统的基本精神。
佛家讲究众生之和,道家讲究天地之和,儒家讲究人伦之和。其中佛教之“和”,更是经典。佛教十善,以不杀为首;佛教五戒,列戒杀第一。作为世界信仰人口最多的一种宗教,它要求对所有生命个体都采取慈悲有加的态度,强调众生平等,人人都可以成佛,反对所谓“先进”文化征服“落后”文化,反对以文化信仰名义动用暴力。
毕加索用和平鸽和橄榄枝精妙地概括到达和平的途径。
中国人用“包容”含蓄地指明实现和平的方法。
包容有五个层次:
——兼容。异中求同,同中容异,同则相亲,异则相敬。
——交流。加深理解,消除误解,取得谅解,增进共识。
——对话。尊重差异,不唯我独尊,不制造麻烦,不加剧对抗。
——共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进步。要进步而不要倒退。
当年,清王朝强行在汉族中推行满族服饰,引起了激烈的对抗,有“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严苛与血腥。但是,百年过后,汉满服饰的融合,造就了美丽典雅的旗袍。惨烈的血色之花结出了线条柔美的果实。
同理,东西方的文化冲突与交流必然会给我们许多陌生、许多痛苦、许多难以忍受的观点、方法和态度,但是,当我们主动或被动地去容忍或接纳时,结果就总会出人意料。回首东西文化冲突与磨合的历程,似乎可以这样认为:
方式是坚硬的,结果是柔和的;
妥协是困难的,利益是共享的;
容忍是痛苦的,收获是圆满的。
每一种生存都有生存的道理,我们感谢赞同我们的人,也敬重那些持反对意见的人,他们是镜子和鞭子,让我们发现自己脸上的灰尘,鞭去我们身上的惰性。激发我们新的活力。
附录:佛教智慧的真义(1)
——星云大师《世纪大讲堂》演讲录
曾子墨:
对于很多中国人来说,应该觉得佛教并不陌生,因为这是一种源于东方的智慧,它教给我们独特的生活态度和思考方式,但同时,也会有很多人觉得佛教其实相当的陌生,因为佛学的典籍浩如烟海,尽管我们可以从中领略到佛学的魅力,但是却很难真正地去掌握佛教本源的生命与智慧。今天我们很荣幸地邀请到了一位凤凰卫视的老朋友,他是一位把佛教从圣坛带到人间的使者。
星云大师:
今天我要讲“般若的真义”。因为智慧虽可称为般若,但不完全能涵盖般若的意思。比方哲学家、科学家都有智慧,这种智慧是对外界东西的分析、分辨、解释,但是般若,就好像一面镜子,不论什么东西,往前一照,都能映现出原来的样子。我们也可以把般若看成很神秘,是佛教教理专有的名词,但般若其实就是我们的宝藏,是每个人的心。我们的心有肉团心,有分别心,有私心,有种种的心,但是般若心是平等心。这个平等心,是世界上“至高至大至美”的,就如太阳,哪里有空间,它就照到哪里,没有偏心。像大地,它平等地普载大众,也不偏心。像空气,只要有空间,哪一个人想要呼吸,早晨的空气,窗外的空气,公园里的空气,它一样平等给予,不会嫌贫爱富。像流水,无论取一瓢,或一桶,甚至接自来水到家里,它都会任你饮用解渴、清洁洗涤。
阳光、空气、水、大地都是人间最需要的,具有平等性,能和般若相比。此外,圣人的心也是无私不偏的,如:孔子、孟子、耶稣、释迦牟尼佛,他们爱世、爱人的心,也能够从般若中表露出。所以,般若的智慧,不但是我们的宝藏,也可以说是我们不死的生命。人虽有生死,但只要有般若,般若的生命是不死的。就如同茶杯打破了,茶杯里的水流在桌上,地下,用抹布、拖把,把它再擦拭起来,一点都不少。身体的躯壳是物质的,有生灭无常,会毁坏,但生命的流水,在五趣六道里流来流去,依然存在。所以,我们要把生命里的般若宝藏发掘出来,因为它的功用是无限的。
般若最大的功用,不是哲学的知识辩论,它就在我们生活里面,可以成为我们最高的人生知识,它是智慧,是灵巧。不过般若,也好像学校里的课程,可以分为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四年级,是有层次的。一年级的般若叫“正见”。正见就好像照相机,要对准焦距,调好光圈,才能照出原来的相貌。例如信仰,不怕迷信,就怕邪信,迷信只是不懂,但邪信了以后就很可怕、很危险。知识也是,没有知识,顶多愚痴,你看中国的“痴”字,知字加个病字头,就是愚痴。愚痴不害人,但是如果愚痴的人邪见了,就比较危险。所谓“正见”,比方说,正见世间上有前因后果,例如赚钱发财,必定是要有多少辛苦,多少机遇,多少因缘,才能有这样的结果。就是贫穷,也要有很多原因,才会贫穷。因果不会负人,它就像般若一样,很平等的,所以我们要正见有因有果、有善有恶。世界上一定有善有恶,什么是善的,有一个公理,什么是恶的,也有一个标准。相信有前生后世,有圣人凡夫,凡事有正确的认识,正见不随境流转,这就是一年级的般若。
二年级的般若叫因缘,例如:一朵长成花,不是只有花就好了,还必须有阳光、土壤、水分、肥料、人工等因缘,才能成为一朵花。世界上无论什么东西,都要有因缘才能存在,而且物物之间都是相互关联。例如:在我们的生活中,没有工厂织布,哪里能有衣服穿?没有农夫种田,哪里有饭吃呢?我在这个世上之所以能生存,都是仰赖着很多的因缘,父母养我,老师教我,朋友助我,机关用我,我才能存在。甚至我借着这许多因缘,又再给人因缘,养活我的家小,帮助我的朋友,甚至对社会、国家做出很多的贡献。所以认识了因缘,就不会自私,就会懂得同体共生、感恩感谢。所以,什么是宇宙人生的真理?因缘。悟到这个道理,二年级毕业了。
附录:佛教智慧的真义(2)
三年级的般若叫空。空,不是没有,而是要空才能有。茶杯是空的,才能装水,杯子不空,茶水要倒在哪里呢?口袋是空的,才能放东西;这个场地有空间,我们大家才能够聚会,所以空才能有。我们不要把空和有对立、分开,《般若心经》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就是对于物质的有,空代表精神上的意义。所以佛教把空和有调和起来,空是一个真实的东西的样子,不是我们说的什么东西。比方说,我问大家这是什么,你们说这是讲台,是桌子。我说,它不是桌子,它本来叫木材,被做成桌子,做成椅子,所以桌子是个假相,不是它真正的样子,真相是木材。
你们说,不对呀!木材是山里的大树,大树才是它本来的样子,因为把树砍下来,做成各种东西。我又说大树也不对,它原本是一粒种子,埋到泥土里面,经过阳光、空气、水分、肥料等,宇宙万有的因缘结合在一起后,才长成树木,又被做成桌子、房子。所以说一切东西都是假相,因为它是空相,都是因缘和合而成的,就如《金刚经》所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所以,用般若来看这个世间,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其实是假的;看起来好像是假的,其实是真的。好比你认为这东西很清洁,他说很肮脏。你说很肮脏,他又认为很干净。又如人的大便,狗子把它当珍馐美味。小鱼小虾,是小动物的尸体,可人却觉得蛮香蛮脆的。所以,心在这个假象上迷惑,就搞不清楚了。
《金刚经》里“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可以用一则譬喻故事来说明。一对小夫妻结婚以后,有一天先生很欢喜地对太太说:我们酿在地窖里的酒,应该可以吃了,去拿一点上来吃吧。太太走到地窖,把酒缸打开,一看,吓一跳,先生竟然在这里藏了一个美女。她气呼呼地责备先生,怎么在酒缸里面藏着一个女人?先生说,哪有这回事,亲自跑下去一看。哼,你这种贱人,自己藏了男人在里面,还说我藏女人,两个人因此吵了起来。后来,他们的师父路过,听到徒弟在吵架,了解了怎么回事后,就拿了一块石头,把酒缸打破。酒缸破了,酒流走了,里面的男人、女人都没有了。所以,如果我们常常为这个假相执着烦恼,就不能见到真相。空是正见,是缘起,是可以见到真相的。
四年级的般若,是要见到真理,般若的真理,不是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真理是要经得起印证的。佛教的真理是要有条件的,第一,要有普遍性,就是这一个道理,不只在这里,才是有理,在全国,乃至全世界,都是没错的。比方说,人生来要死,这个不会有人否认,没有人生来不死,这是普遍性,又如花开花谢,我们从没看过花开不谢的。第二,有必然性,比方说,人出生后,慢慢长大,生老病死,是必然的。一个小女孩,从婴儿慢慢地长成女童,小姐,男人追求,做人家的太太,做妈妈,再慢慢,就做老太婆。那么究竟这个人是女童,小姐,妈妈,还是老太婆?都是,也都不是。她有一个真正的生命,而前面所讲的都是她的假象,无常变化,这是人人都如此的。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恒长不变,世间法都有变化,变也不一定不好,对无常我们不必害怕。其实无常很好,因为世间是会变的,所以穷不会一生一世都穷,苦不会一生一世都苦;甚至虽然笨拙,只要经过努力,就会改进。无常,可以改变人生,这就叫般若的智慧。本来如此,普遍如此,必然如此,不是说你有钱,你说的道理就对,我没有钱,我就没有道理,不管男女老少,有钱没钱,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基督教常讲信主得永生,这句话很对,信主得永生,不过我们佛教在后面还可以补一句,不信也永生,因为永生不关信与不信的问题。有一位老妇人在医院里,医生已经宣布没有救了,亲人都到齐,大家围绕在老人床前。老人忽然说:“我现在很想喝杯酒。”人都要死了,怎么忽然要喝酒,孝顺的儿女,赶快找酒来给妈妈喝。喝过酒以后,她对大家说:“哎,我想抽一支烟。”信天主教的儿子不以为然,就说:“妈妈,医生说将要归天的人不可以抽香烟。”妈妈说:“要死的不是医生,是我耶,他怎么知道我的需要呢?”这话说对了,大家又弄香烟给她,抽过以后,她安然地笑笑说:“人生好美呀。”我觉得,这是很美的人生,因为有般若,如果没有般若,她就没有这么解脱了。这世界时间有春夏秋冬,空间有东南西北,人生有生老病死,世界有成住坏空,如果我们能够从般若当中,发觉出意义和美感,自然可以自在解脱。正如《般若心经》所说,“观自在菩萨……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观自在,谁是观自在?观世音。谁是观世音?就是我们大家。除了我们大家,另外要去找观世音,找观自在,那是错误的。
附录:佛教智慧的真义(3)
我们自己才是真正的观世音,自己不努力健全,只是妄想把自己托付给渺不可及的神明,这是错误的,要观照自己,才能自在。当我们观照到自己不自在,为什么不自在?比方我看到这个人,我不喜欢,我不自在;我看这一个地方,我不喜欢,我不自在;我看这个时间,我不喜欢,我不自在;对这个社会,不肯接受,不认同,不把它视如自己,当然不能自在。假如能把宇宙天地、虚空万物都视为是我的,用般若去分析世间的真相,慢慢地就能进入到观自在。
“照见五蕴皆空”的五蕴,就五个东西是的聚集:色、受、想、行、识。第一个色是物质,最后一个识是精神,物质和精神结合起来,就有受想行的功用。色受想行识是什么?就是我,五蕴,就是五个东西聚集的我。常常听到一句话:佛教讲四大皆空。什么叫四大皆空?这个色,它有地水火风四大要素。好比我们坚硬的骨头,是地;湿黏的痰涕、大小便溺,是水;暖度的体温,是火;气息流动的呼吸,是风。假如这四大要素,有一个不行了,就是四大不调,也就不能存在。花草也是一样,要有土壤、水分、阳光、空气才能生长,也要因缘和合,一旦因缘不具足,也是不能存在的。因此,所谓五蕴皆空,不是说死了以后才空,这句话的意义是世间万物都不能单独存在,必须要和其他的相互依存,所以空的意思,要相互关系。
举一个例子,这是佛经里面比较深奥的。有一个旅行的人,错过了旅店,只好住到乡村小神庙里,睡在神龛的下面,打算等天亮再出发。半夜忽然进来一个小鬼,还背了一具尸体。这个人一看,糟糕,真的活见鬼了,怎么办呢?正在恐惧时,又有一个高大的鬼进来,指着小鬼说:“你把我的尸体背来做什么?”小鬼说:“哪里是你的,是我的。”那人听了两个鬼争执,更加害怕。小鬼一看,哎哟,这里还有一个人,就说:“喂喂喂,不要怕,出来,你替我们说一句公道话,这个尸体是哪一个的?”这个人很为难,心想:如果说是小鬼的,大鬼不会饶过我;如果说是大鬼的,明明看到小鬼背来的,这是伪证啊!唉,人之将死,说句真话吧。于是,这个人说尸体是小鬼的。大鬼一听生气了,就上去把他右边的膀子扯下来了,吃下去。小鬼想,这怎么得了,他帮我的忙,就赶快从尸体上替他接上一个膀子。大鬼仍不罢休,又把他左面的一个膀子给吃下去,小鬼再替他接上尸体的另一个膀子,总之这个人都给大鬼吃完了,小鬼也用尸体给他统统补好了。两个鬼一阵恶作剧,呼啸而去,留给这个人一个严重的问题,什么问题?现在这个我是谁呀?我本来是某某县某某村的张三,可是现在的这个身体,已不是我的身体了,我是谁呀?后来,他悟到一个道理:哦,原来这个身体不是我,身体之外的这个般若,是吃不了也接不起来的,才是我。
再举一个例子,在欧洲有场足球比赛,十万人都在那里盯着足球看。有一位先生抽烟,因为看得入神了,香烟烧到旁边人的袖子,就赶快道歉。旁边那个人也是球迷,球赛正在重要的时候,他有忘我的精神,回答:“没关系,再买一件就好了。”他也不计较,继续看球赛。后来,香烟又把前面一个小姐的头发给点着了,抽烟的人又赶快道歉,说:“是我这个香烟的罪过,对不起。”大概那个小姐的头发是假发,她也看球看得很入神,很忘我,说:“不要紧,回去再换一顶了。”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忘我的时候,就能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因为无我,一切苦都没有了。所以,人和人,人和物,人和环境、地理、气候、社会等不能协调,无法和谐,就会很苦。假如能用般若照见五蕴皆空,就像我们所倡导的和谐社会,般若可以提供一个社会和谐的动力,大家拥有般若,发挥自己的般若之光,尽管中国有十几亿人口,那么人人都有般若,人人都能和谐,不为难也。
曾子墨:
我想先请问您两个我们在网上所征集到的问题。一位叫“道不同不相与谋”的网友说,佛教是兴起于东方的典型的东方智慧,以西方人的思维方式和既有的宗教信仰去接受佛教的理念,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佛教的解释是否可能?
附录:佛教智慧的真义(4)
星云大师:
信佛教不是释迦牟尼或者观世音要你信,信佛教是信自己,因为人人有“佛性”,所以佛教基本上并不是绝对崇拜偶像的,佛教是要信自己的佛性,佛是人,我们不要把佛当做神仙,我们应该发展以人为本的佛教,发挥人性。人性提升了,就到达了佛性。在西方,基督教人士慢慢地也有信教自由,我们佛教的人去信其他教的也有,信基督教的人来信佛教的也有,不过我感觉,宗教可以异中求同,同中存异,可以相互包容,不必那样认真地一定要信哪一个教。等于学生修文学课,还可以去修哲学课、物理课;等于吃菜,我吃了这一道菜,还可以吃那一道菜。所以,信一个宗教和信两个宗教,就跟交朋友一样,交了这个朋友,还可以再增加另一个朋友,这不是很严重的事情。
曾子墨:
虽然您说不同的宗教之间可以同中求异,异中求同,但是我们还是想问您,在弘扬佛法的过程中,是不是会和当地其他一些原有的宗教发生矛盾,甚至冲突?
星云大师:
佛教在历史上和政治、社会、宗教都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从汉明帝佛教东传两千多年来,佛教在中国政治上从未有过反抗、革命。举例来说,佛教就等于一个公司的员工,他们只晓得要服务社会,要慈悲,要无我,要有般若,要能舍己为人,把工作做好,就是要弘法利生。至于公司里的董事会,谁上台,谁下台,有什么纠纷,我们管不了。中国的社会改朝换代,对佛教而言,无论哪一个当家都拥护,像现在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共产党领导的国家,全国各地所有的大寺庙、大和尚、出家人、佛教徒,都爱国,都拥护国家,佛教就有这个特性。
曾子墨:
另一位叫做“佛光山的追随者”的网友问,您和大陆的佛教界常常会有一些交流,那么大陆和台湾地区的佛教发展有什么不同?
星云大师:
基本上佛陀是同一个,教义是“三法印”、“四圣谛”、“慈悲喜舍”、“十二因缘”……都一样的,没有人有异议。但就戒律、制度来看,到了中国禅宗有五宗七派,慢慢地有不同的修行方法。学术界也会这样,一个学术的道理,大家论议,你这样说,他那样说。两岸佛教的相互来往,现在很热烈,尤其在台湾,我常听到“三通未通宗教先通”。其实,还是同的比较多,如果不同的太多了,就不要强求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