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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民国那些大文人

_56 佚名(现代)
非命
1967年5月6日早晨,张菼芳照例给公公倒完马桶,为他准备好一瓶开水,就上班去了。下午两点多,住在同院的邻居,偶然从窗子往周作人的屋里看了看,只见老人趴在铺板上一动不动,姿势很不自然。他感到不妙,赶紧打电话给张菼芳,让她回家。张赶回家后,发现周作人浑身早已冰凉。众人猜测,周作人大概是要下地解手时,猝然发病,连鞋都来不及穿就溘然长逝了。周丰一夫妇不可能将遗体送到医院去查明死因,只是匆匆销了户口,火化了事,连骨灰匣都没敢拿回来。
钱理群的《周作人传》中记载:“周作人逝世后,曾给周海婴寄去讣闻,海婴考虑再三,没有参加追悼会:鲁迅与周作人的后代之间终于没有任何来往。”
生前,周作人为许多人写过挽联,死后,却无一人作联来挽他。次年,在台湾的梁实秋写下《忆启明老人》一文,这是周作人去世时对他唯一的纪念文字。
日期:2010-02-0517:33:36
评说
舒芜说:“周作人的身上,就有中国新文学史和新文化运动史的一半,不了解周作人,就不可能了解一部完整的中国新文学史和新文化运动史。”
周建人说哥哥周作人:“周作人自小性情和顺,不固执己见,很好相处,但他似乎既不能明辨是非,又无力摆脱控制和掌握。从八道湾制造的兄弟失和事情中,表演得很充分。这似乎纯系家庭内部矛盾问题,却包古着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他从这一点上合鲁迅分了手,以后的道路也就越走越远了。”
徐志摩说周作人:“他是个博学的人;他随手引证,左右逢源;但见解意境都是他自己的,和他的文章一样。”
冯雪峰对周建人说,他看过周作人的《谈龙集》等文章,认为周作人是中国第一流的文学家,鲁迅去世后,他的学识文章,没有人能相比。
有人说,周作人向来不是一个积极地人,性情温和,头脑冷静,眼光敏捷。他在新文化运动之初,最早提出“人的文学”的口号,为新诗铺路,探索现代白话文的源头,翻译国外小说及思想著作,关注妇女儿童问题,扩宽了几种文章的领域,不愧为新文化运动的一代大师。
陶亢德说,如果以酒来比喻鲁迅、周作人兄弟,鲁迅“是不加其他饮料的原本威士忌,而知堂翁则是加了点荷兰水的威士忌而已”。
钱玄同在《新青年》发表《关于新文学的三件要事》一文中说:“周启明君翻译外国小说,照原文直译,不敢稍以己变更。他既不愿用那‘达诣’的办法,借外国人学中国人说话的调子;尤不屑像那‘清室举人’的办法,叫外国文人都变成蒲松龄的不通徒弟,我以为他在中国近年的翻译界中,是开新纪元的。”
胡适在《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一文中说,中国的文学革命,在建设方面,有两件事可记,一是“白话诗的试验”,二是“欧洲新文学的提倡”,后者以“周作人的成绩最好。他用的是直译的方法,严格的尽量保全原文的文法与口气。这种译法,近年来很有人仿效,是国语的欧化的一个起点”。
废名说,他和俞平伯谈到周作人时,二人认为,知堂先生是一个唯物论者,一个躬行君子。他们从知堂先生可以学得一些道理,日常生活之间他们却学不到他的那个艺术的态度。俞平伯以一个思索的神气说道:“中国历史上曾有像他这样气分的人没有?”两人都回答不了。废名认为,大概只有“渐近自然”四个字能形容周作人。
曹聚仁说:“我对于启明先生的敬意,不自今自始;他的每一种散文集必比以前一种更醇厚深切,更和我个人的口味,愈益增加我的敬慕之情。……周先生所修都是不朽的胜业,只能‘藏之名山,传之其人’……”
张中行评价周作人:小事不糊涂,大事糊涂。
张中行说老师周作人:“在我的师辈里,读书多,知识丰富,周氏应该排在第一位。这最明显地表现在他的文章里,上天下地,三教九流,由宇宙之大到苍蝇之微,他几乎无所不谈。”
舒芜说:如果不仅从周作人的后期历史来看,而是从他的整个历史来看,应该说这是中国文化传统的悲剧,是知识分子命运的悲剧。中国知识分子肩负着中国文化传统,在国家命运突然面临着几千年未有的大变局之时,每个人都有一个命运的问题:或是不能克服文化传统中的消极核心而失败,一切文章学问,功绩成就同归于尽,这就是周作人的悲剧;或是毕生同这个消极核心战斗,鲁迅就是这样谱出了胜利的乐章。
何其芳比较周氏兄弟的文章:“读着两人早期的文章,我们就总有着不同的感觉。一个使你兴奋起来,一个使你沉静下去。一个使你像晒着太阳,一个使你像闲坐在树荫下。一个沉郁地解剖着黑暗,却能够给予你以希望和勇气,想做事情,一个安静地谈说着人生或其他,却反而使你想离开人生,去闭起眼睛来做梦。”
朱光潜说:“周先生自己说是绍兴人,没有摆脱‘师爷气’。他和鲁迅是弟兄,所以作风很相近。但是作人先生是师爷派的诗人,鲁迅先生是师爷派的小说家,所以师爷气在《雨天的书》里只是冷,在《华盖集》里便不免冷而酷了。”
林语堂说周氏兄弟:“周氏兄弟,趋两极端。鲁迅极热,作人极冷。两人都是天才,而冷不如热。……每逢语丝茶话,两位都常来……作人不大说话,而泰然自若,说话声调是低微的,与其文一样,永不高喊。鲁迅则诙谐百出。”
陈源写信给徐志摩谈及鲁迅、周作人兄弟,他说,周作人与鲁迅比较起来,“真是小巫遇见了大巫。有人说,他们兄弟俩都有他们贵乡绍兴的刑名师爷的脾气。这话,启明自己也好像曾有部分的承认。不过,我们得分别,一位是没有做过官的刑名师爷,一位是做了十几年官的刑名师爷。”
孙郁评价周氏兄弟的作品时说:“读鲁迅的书,心要跳出来,把你的意志从这里点燃,你会在阅读的瞬间,萌生一种求索的冲动和抗争的情绪。那是怎样磅礴激昂的世界呀,一个在苦难中跋涉的灵魂,使你猛然间看到了人性的光亮,它照耀着你,让你在那一刻不再沉于绝望的深谷。而读周作人的著作,完全是另一种境地。仿佛深山幽谷里的声音,又如僧人的经白,在悠然之中,把你引向远古,引向田园,引向无欲的安谧……鲁迅让你去做些什么,周作人却告诉你什么也别乱做;鲁迅引导你穿过地狱之门,去叩人生大限的神秘之墙,而周作人却俨然一个教士,说:太阳底下无新事,历史的昨日如此,今日如此,明日也如此……”
孙郁说:鲁迅与周作人有着殊途同归的一面,又有着截然不同的一面。鲁迅之所长,恰恰为周作人之所短;周作人之风韵,又为鲁迅所少有。一个张扬着生命热力,在对苦难的抗争中,把生存意义指向了永恒;一个恬然超然,默默地品尝着生之苦涩,在忍受与自娱中,得到生存的快慰。不管你选择了鲁迅或是周作人,我们都无法离开这两个灵魂的余影,他们是20世纪中国文化中绕不开的存在!
羽太信子的弟弟羽太重久在谈及周氏兄弟时说,鲁迅见到人很热情,善谈,给人亲切之感。周作人则不太爱讲话,陌生人不好与之交往。在周氏兄弟失和后,羽太重久还与鲁迅有联系。
鲁迅对周作人有一个字的评价,即“昏”。他几次对周建人摇头叹道:“启孟真昏!”在给许广平的信中,他也说:“周启孟颇昏,不知外事。”
钱理群说:“有一点周作人是确实做到的:对于自己写下的历史的每一页,他都没有半点忏悔之意。他也同时拒绝了将自我崇高化、英雄化的蛊惑,只是像一个‘走了许多路程’的‘旅人’,平静地,甚至有几分淡然地,讲着自己的故事,一些‘平凡的事情和道理’。——他终于把评价留给了历史与后人,保存了一个完整的智者的自我形象。”
第464节
日期:2010-02-0909:22:49
鲁迅卷仍在持续修改中,下面为草稿。
鲁迅
鲁迅(1881—1936),原名周樟寿,后改名周树人,字豫山,后改为豫才。原祖籍河南,出生于浙江绍兴。新文化运动的主将,学者、文学家、翻译家、思想家。
关键词:
印象、性情、狷介、溪刻、偏狭、古怪、深情、宽厚、俯首、斗士、
爱憎、谨严、理财、为学、文学、教学、言论、荷戟、攻伐、
童年、逸事、嗜好、爱恋、慈父、魂归、尊仰、身后、评说
日期:2010-02-0909:24:45
印象(一)
萧红这样回忆道:
“鲁迅先生的笑声是明朗的,是从心里的欢喜。若有人说了什么可笑的话,鲁迅先生笑的连烟卷都拿不住了,常常是笑的咳嗽起来。
鲁迅先生走路很轻捷,尤其使人记得清楚的,是他刚抓起帽子来往头上一扣,同时左腿就伸出去了,仿佛不顾一切地走去。
鲁迅先生不大注意人的衣裳,他说:‘谁穿什么衣裳我看不见的……”
许寿裳回忆:“鲁迅的身材并不见高,额角开展,颧骨微高,双目澄清如水精,其光炯炯而带着幽郁,一望而知为慈悲善感的人。两臂矫健,时时屏气曲举,自己用手抚摩着;脚步轻快而有力,一望而知为神经质的人。赤足时,尝尝盯住自己的脚背,自言脚背特别高,会不会是受着母亲小足的遗传呢?总之,他的举动言笑,几乎没有一件不显露着仁爱和刚强。”
沈尹默回忆,鲁迅“在大厅广众中,有时会凝然冷坐,不言不笑,衣冠一向不甚修饰,毛发蓬蓬然”,钱玄同说他神似猫头鹰,因此替他起绰号“猫头鹰”。
孙伏园回忆,鲁迅授课或演讲时,常讲得出神入化,语言幽默,使人哄笑,他自己却不笑;但私人谈话时,他会带着笑讲话,说到高兴时,发出轩朗的笑声,声震屋宇。
孙伏园还谈到,鲁迅留学归国时,头发不常理,约五分长,乱簇簇的一团,留着胡子;有时穿西服,有时穿长袍,长袍多为灰布的:冬天灰棉布,春秋灰布夹袍,初夏是灰色大褂;裤子多是西服裤;皮鞋是东方式的,黑色无带,便于穿脱;手中常拿一根手杖,就是《阿Q正传》中的哭丧棒。
朱自清第一次见到鲁迅,觉得:“看了他的脸,好像重读了一遍《呐喊》序。”
蒋廷黼讲述自己对鲁迅的初次印象:“他有点瘸,走起路来慢吞吞的。他和我们相处不仅很客气,甚至可以说有点胆怯。……有一天我看到他和一群孩子在一起玩一门青铜造的玩具炮。他告诉我,如果把一个小石子放在适当的位置上,可以弹出二十码远,像弹弓一样。他说那门玩具炮可能是唐代设计的,但他买时价钱很低,所以他不相信那是唐代的东西。我问他为什么不相信?他说:‘如果我一定说是唐代的古物,别人就一定说它不是。如果我一开始说它可能不是,就不会引起争论了。’”
王志之第一次见到鲁迅,“恍惚感到当前坐着那位老头子是灰黑色的,一切都很模糊,好像刚从牢里放出来,浓密的眉毛和胡须好像在很活跃地耸动,显得有很厚的涵蓄……消瘦的脸是那样的憔悴,只剩一层惨白的掀起无数皱纹的皮肤,包着突出的颧骨……”
辛朗回忆鲁迅:“面貌是瘦的,身体甚至于手,都是异常孱弱的。……那天我知道他要去北平的师大演讲了,我预先便在那里候着,许多青年男女,无数的一群都拥挤在那‘风雨操场’里。鲁迅到的消息传来了,人数也就更增加了。房中容不下,只好又挤在空场中,中间一个方桌上便站着鲁迅。语句很沉着,间或几句使听的人发笑了,但他却像并不有意,继续着他的话,眼望着远方,虽然并不嗔怒,却更能使人感知,他虽然并没有发出激越的声调,但听的人谁都听得很真切。讲演完了,他向外走着,一重一重的人海还是围绕着他,要不是你预先知道那是鲁迅,准会由他陈旧带着许多块油渍的长袍上想到是一个贩买古董旧货的商贾……”
第465节
日期:2010-02-1009:44:41
印象(二)
增田涉印象中的鲁迅则是“清澈澄明的眼睛毫无纤尘,走路的姿态甚至带有飘飘然的‘仙骨’”。他在室内“穿着狭小的学生装的裤子,束着皮带,穿着手织的紫色毛衣。头发和胡须蓬乱,手里经常拿着烟管,嘴闭作一字形,微微笑着。……香烟不离手,……手指头给烟脂熏得变成赤茶色。头发也有时剪了,大概由于剪发的事极少,所以一剪了就显出样子很不同地好看起来,我便开玩笑说‘漂亮’。”增田每天在鲁迅的书房听他讲课,二人并排坐在桌子旁边,鲁迅大概由于满口假牙,发声不方便,不时口沫飞溅,“又时而咯吱咯吱地搔着两股周围”,增田一面心里暗笑着,一面听他的教导。
马幼渔的女儿、16岁的马珏未见鲁迅之前,“看了他的作品里面,有许多都是跟小孩说话一样,很痛快,一点也不客气”,所以想,鲁迅“大概同小孩差不多,一定是很爱同小孩在一起的”,“大概是爱穿漂亮西服罢;一定拿着Stick,走起来,棒头一戳一戳的”。这日,鲁迅前来拜访马幼渔,马珏终于见到了鲁迅,她没想到,鲁迅是这么一个不修边幅的人!“穿了一件灰青长衫,一双破皮鞋,又老又呆板,并不同小孩一样”,“手里老拿着烟卷,好像脑筋里时时刻刻都在那儿想什么似的”。马珏看到“衣架上挂了一顶毡帽,灰色的,那带子上有一丝一丝的,因为挂得高,看了不知是什么,踮起脚来一看,原来是破的一丝一丝的”。
鲁迅从上海回京探望母亲,某先生请其到家中用餐。客散后,某先生的小儿子惊讶地说:“我老想鲁迅一定是个高大的大个人,原来是这样难看的老头儿。”某先生哈哈大笑,第二天告诉鲁迅,鲁迅也禁不住哈哈大笑。
与鲁迅同去西安讲学的张辛南回忆,鲁迅的牙齿全部是深黄色,牙根是深黑色,其黑如漆;上街时,他穿一条黑布裤,一件白小纺大褂,头发不剪,面带黑黄色。几次演讲下来,许多人都认为鲁迅吸鸦片。一次,有人问张道:“周先生恐怕有几口瘾吧!”张答:“周先生吃香烟。”又一次,一位军人问张道:“学者也吸鸦片烟么?”张问:“哪个学者?”他毫不犹豫地说:“周鲁迅满带烟容,牙齿都是黑的,还能说不吃烟么?”张见他语气坚定,只好不予理会。
一次,有人在路上冒冒然问鲁迅道:“那种特货是哪儿买的?”原来鲁迅面庞消瘦,看起来像个烟鬼,所以此人才有此问。
内山完造回忆,一天,鲁迅穿着粗朴的蓝布长衫、廉价的橡皮底鞋,到宾馆去看望萧伯纳。鲁迅走进宾馆电梯,准备搭乘电梯上楼,但电梯司机见他进来,既没有理会,也没有动作。鲁迅以为还有人来,于是就等着。过了好一会儿没人过来,鲁迅便催促司机说:“到七楼。”司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走出去!”鲁迅只好出去,爬楼梯上七楼去了。下楼时,萧伯纳将鲁迅送到电梯,见到萧对鲁迅的殷勤样子,司机很是窘迫。
阿累回忆鲁迅:“他的面孔是黄里带白,瘦得教人担心,好像大病新愈的人,但是精神很好,没有一点颓唐的样子。头发约莫一寸长,原是瓦片头,显然好久没剪了,却一根一根精神抖擞地竖着。胡须很打眼,好像浓墨写的隶体‘一’字。”
鲁迅的日语很流利,朋友们到日本人开的福民医院去看病,总是请他陪着同去。这样一来,医院里雇的翻译以为鲁迅是来抢生意的,对他自然有意见;而账房先生一看病人有自带的翻译,以为是有钱人,便狠狠宰他们一笔。
民国时期,书店里的书常被偷。鲁迅第一次到内山书店去买书时,日本雇员打量了鲁迅后,对一位姓王的中国雇员说:“盯住那个人,他可能会偷书。”
萧红回忆,鲁迅从不戴手套,不围围巾,冬天穿着黑土蓝的棉布袍子,头上戴着灰色毡帽,脚穿黑帆布胶皮底鞋。出门时,大家劝他围上围巾,他说:“从小就没戴过手套围巾,戴不惯。”胶皮底鞋夏天穿着热,冬天又凉又湿,大家劝他换掉,他不肯,说胶皮底鞋子走路方便。于是,他就这样走着去内山书店,两只手露在外边,很宽的袖口冲着风就向前走,腋下夹着个黑绸子印花的包袱。这个包袱他每天随身携带,出去时带着给青年们的回信,回来时又从书店带来新的信和青年请他看的稿子。
今人陈丹青谈及仅仅从照片中见到的鲁迅:“这张脸非常不买账,又非常无所谓,非常酷,又非常慈悲,看上去一脸的清苦、刚直、坦然,骨子里却透着风流与俏皮……可是他拍照片似乎不做什么表情,就那么对着镜头,意思是说:怎么样!我就是这样!”“他长得非常像他自己,非常的‘五四’,非常的‘中国’,又其实非常的摩登……”“所以鲁迅先生的模样真是非常非常配他,配他的文学,配他的脾气,配他的命运,配他的地位与声名。”
第466节
日期:2010-02-1117:53:34
性情(一)
鲁迅在南京矿路学堂的同学张燮和回忆,鲁迅是班上最小的学生,但每次绘图都又快又好,同学们来不及绘,下课后总请他代为补绘。每次考试,他从不温习功课,但总是最早交卷,成绩十次有九次是第一名。一次考试,他得第二,便愤中带笑地对得第一的张说:“我下回必须把你打下去!”
鲁迅爱骑马,但经常从马上坠落,摔得皮破血流,却不以为意,常说:“落马一次,即增一次进步。”
在日本留学时,一次,陈子英约鲁迅一起到横滨去接新来留学的同乡。船到后,关吏在中国留学生们的行李中翻出一双绣花鞋,鲁迅心中顿时很是不满,想:“这些鸟男人,怎么带这东西来!”不自觉间便摇了摇头。一行人坐上火车,这群人又在车上为座位之事互相谦让起来,车一开,顿时摔倒三四个,鲁迅见了又很是不满,大摇其头。于是这群新来的留学生对鲁迅很是不满,这其中便有范爱农。日后的同乡会上,但凡鲁迅的发言,范必定要站出来反对。
鲁迅告诉许寿裳,他在医学院时,解剖过许多尸体,最初动手,颇有不安之感,尤其对于年轻女子和婴孩幼孩的尸体,常起一种不忍破坏的情绪,非特别鼓起勇气,不敢下刀。
鲁迅与革命者多有交往,却不参加革命,他总说:“革命的领袖者,是要有特别的本领的,我做不到。”一次,他看到革命者某君与朋友聊天,而此时某君的部下正在进行暗杀行动。震耳的爆炸声传来时,鲁迅想到实施暗杀行动的人可能惨死了,而回顾某君,却神色不变,鲁迅惊佩不已。
孙伏园发现鲁迅西服的裤子总是单的,即便在寒冷的北京的冬天,也一向如此。鲁老太太对孙伏园说,鲁迅身上穿的还是三十年前留学时代的裤子,补过不知多少回,她看不过去,让朱安为他做了一条棉裤,等他上班时偷偷放在他床上,却被他扔了出来。而鲁迅对孙伏园说:“一个独身的生活。决不能经常往安逸方面着想的。岂但我不穿棉裤而已,你看我的棉被。也是多少年没有换的老棉花,我不愿意换。你再看我的铺板,我从来不愿意换藤绷或棕绷,我也从来不愿意换厚褥子。生活太安逸了,工作就被生活所累了。”
据说,在寒冷的三九天,鲁迅为了压制自己的性欲,常常故意不穿棉裤,使自己的身体麻木而失去知觉,这样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文学创作中来。
俞芳回忆,鲁迅每次出门,总在口袋里装一小叠纸,回来后,又从口袋里掏出,扔到炉子里烧掉。俞芳觉得奇怪,便问鲁迅:“大先生,你带出去的纸,为什么要带回来烧掉呢?”鲁迅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你们有常识课吗?老师给你们讲过随地吐痰的害处吗?”俞芳答:“讲过,随地吐痰是不道德、不文明的行为。”鲁迅说:“对呀,把痰吐在事先准备好的纸里,带回来烧掉,消灭细菌,这样做好不好?”俞芳这才明白,原来鲁迅的这些纸是用来吐痰的,为了不传播病菌,他又带回家来烧掉。
俞芳还回忆说,当时北京常有假银币,许多人收到了,总是“假进假出”,当成真的再花出去。但鲁迅收了假银币却并不如此,他总是用小榔头将假银角子敲成几块,放进火炉烧掉,说是“火化”;假银元则放在抽屉的一个小盒子里,不拿出去使用,说是“打入冷宫”。
鲁迅在教育部上班时,每天一定准时下班,沿途商铺都将鲁迅当成时钟,看见他乘坐人力车走过,便说:“可以做饭了。”
日期:2010-02-1311:21:40
性情(二)
鲁迅在北大上课时,有学生问他:“周先生爱不爱林黛玉?”鲁迅答:“我不爱。”学生问为什么,鲁迅答道:“因为她老是哭哭啼啼的。”又一次,他谈及不喜林的原因时说:“她是痨病鬼。”
1924年9月24日,鲁迅写信给李秉中说:“我也常常想到自杀,也常想杀人,然而都不实行,我大约不是一个勇士。”
尚钺回忆,一次他去拜访鲁迅,有鲁迅不愿见者也上门求见,鲁迅让保姆告诉来人说他不在。过了一会儿,保姆拿着名片进来说:“他说他下午看见先生回来的,有事要见先生。”鲁迅立刻沉下脸来,拿着名片走到门口提高嗓子对保姆说:“你再去和他说:我说不在家是对他客气!”
许广平回忆,鲁迅曾对人说:“我的小说中所写的人物,不是老大就是老四。因为我是长子,写‘他’不好的时候,至多影响到自身;写老四也不要紧,横竖我的四兄弟老早就死了。但老二、老三决不能提一句,以免别人误会。”
一次,徐梵澄陪鲁迅去看一个西洋油画展,其中有一幅背面正坐的女子裸体画,只画了头发和背部,鲁迅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回过头去。
鲁迅十分警惕。增田涉回忆,他在鲁迅家上课时,每到休息,就坐在窗口边乘凉,顺便看看窗外的大街。而鲁迅从不靠近向着街道的窗口,总是坐在离窗两三尺的地方,害怕人们从下面的街道上看到他。走在路上,他总觉得有人跟踪,有时看完画展或从酒馆出来,鲁迅就对增田说:“你先回去,我要在我家附近甩掉那家伙。”
日本人山本实彦回忆,鲁迅曾说他的一个笔名不能用上三次,因为有人会从文章的倾向和语调里发现是他写的。某次,一位日本学者问他,怎么最近没有看到他的文章,他回答说自己频繁更换笔名,并一口气说出六十多个,日本学者非常惊讶。
增田涉回忆,日本才女柳原白莲到上海后,由内山完造安排,与鲁迅、郁达夫会面。席间,鲁迅说了许多中国政治方面的不足。柳原问道:“那么你讨厌出生在中国吗?”鲁迅回答:“不,我认为比起任何国家来,还是生在中国好。”增田看到他的眼里湿润着。
萧伯纳对鲁迅说:“他们称你为中国的高尔基,但是你比高尔基漂亮。”鲁迅答道:“我更老时还会更漂亮。”
第467节
路易??艾黎回忆,一次聚会中,鲁迅喝酒后,兴奋得像个孩子。他的旧毡帽掉在衣架的后面,他便到处找,最后大家一齐动手给他找出来了,他一脚将帽子踢下楼梯,大笑着说:“一顶老黄包车夫的帽子,我就是个拉黄包车的!”边笑边和大家一起走下楼去。
1935年3月,萧红某日清早到早点摊买油条,回家后发现包油条的纸竟是鲁迅的手稿,非常惊讶和生气,写信给鲁迅。鲁迅回信说:“我的原稿的境遇,你知道了似乎有点悲哀;我是可以满足的,居然还可以包油条,可见还有一些用处。我自己是在擦桌子的,因为我用的是中国纸,比洋纸能吸水。”
许广平回忆,鲁迅对自己的文稿极不爱惜,每次书一出版,原稿即丢弃。许觉得心疼,便将丢掉的文稿保留起来。鲁迅见到后,下次便将原稿撕碎,说没有这么多地方放。
鲁迅将出过书校样当做卫生纸用。他请客人在家里吃饭,迟到一半,他拿来校样分给众人。客人接到手里一看,说,这怎么可以?鲁迅说:“擦一擦,拿着鸡吃,手是腻的。”他家的卫生间也摆着校样纸。
鲁迅不因对某人的好恶而影响对其作品的判断,他不喜胡适,与林语堂分道扬镳,与周作人失和,但是1936年,他在接受斯诺采访时,提到的三名中国现代最优秀的诗人时,其中之一便是胡适;在提到中国现代最著名的五名杂文家时,头二人便是周作人、林语堂。
1936年,李霁野写信建议鲁迅:“应该有一个人好好为你写一部传记……只有景宋女士(许广平)合适。”许广平也表示赞成,并马上搜集资料。鲁迅起初不同意,认为自己不值得这样做,后来说:“要写,就坏话也得写。”
日期:2010-02-1311:23:26
性情(三)
鲁迅从不认为为在上海“亭子间”里写作会脱离社会,他说:“这也是生活。”“外面的进行着的夜,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
如果有人在鲁迅工作的时候上门找他聊天,即使是很好的朋友,他也会很不客气的说:“唉,你又来了,没有别的事好做吗?”
未名社知道国民党当局准备办《国民新报》后,决定让韦素园去副刊当编辑,他们让某人去请鲁迅和北大教授徐旭生当介绍人。某人对徐说,鲁迅请你介绍韦去编副刊,又对鲁迅说,国民党要求你介绍一位副刊编辑。最后二人都写了介绍信,韦成功当上副刊编辑,鲁迅还热心地为他向人约稿。后来鲁迅知道某人玩的花样后,生气地说:“你看,他竟到我这里玩手段来了。”于是,他到死都没再和某人说过话。
夏衍回忆,鲁迅不喜欢田汉。日本左翼作家藤森成吉到中国时,内山完造在一家闽菜馆为其洗尘,鲁迅、茅盾、田汉、夏衍等人都受邀在座。席间,田汉对藤森大谈自己与日本唯美主义“恶魔”派作家谷崎润一郎的交情,鲁迅极为反感,低声对夏衍说:“看来,又要唱戏了。”说罢便起身离席,田汉很是难堪。
鲁迅在闲谈中偶然说,田汉请客,座位背后赫然站着一条大汉。有人告诉他,这是田汉请的保镖,鲁迅认为,田汉不是富翁,不用防人绑票,如果是防止国民党拘捕,一个保镖怎么抵挡得住?对照田汉的生活态度,要么,是炫耀自己的重要身份,要么,是扮演一次罗曼蒂克滑稽戏的角色。说完,他似笑非笑地笑了笑。
李立三曾与鲁迅见面,说共产党要在上海搞一次大规模示威游行,同时要搞武装斗争,他对鲁迅说:“你是有名的人,请你带队,所以发给你一支枪。”鲁迅答:“我没有打过枪,要我打枪打不到敌人,肯定会打了自己人。”
鲁迅晚年,常看电影作为消遣,他也常介绍人去看电影:《夏伯阳》,《复仇艳遇》,《人猿泰山》,或者非洲的怪兽这一类的影片。但他说:“电影没有什么好的,看看鸟兽之类倒可以增加些对于动物的知识。”
许寿裳回忆,鲁迅并不喜欢游览,他在杭州任教的一年间,只去过西湖一次,还是因为许的邀请。对于西湖美景,他也无太多兴趣,无论是为人称艳的保俶、雷锋二塔,还是烟波千顷的“平湖秋月”、“三潭印月”,他都只说平平而已。
鲁迅从不逛公园,居上海十年,连离家最近的虹口公园也从未去过。一年春天,萧红常告诉他,公园里的土松软了,公园里的风多么柔和。鲁迅于是准备选个天气晴好的周日,带儿子一起去游兆丰公园,但最后还是没去。鲁迅曾给公园下定义说:“公园的样子我知道的……一进门分做两条路,一条通左边,一条通右边,沿着路种着点柳树什么树的,树下摆着几张长椅子,再远一点有个水池子。”
鲁迅曾被通缉,他病重后,其学生从南京到上海探望,后又寄信说,他考虑到鲁迅在病中,想申请将他的通缉令取消,但怕冒然行事惹鲁迅不快,所以先写信请鲁迅同意并谅解。鲁迅回复道:“谢谢你的恳切,但我的余命已经不长,所以,至少通缉令这东西是不妨仍旧让他去的。”
日本医生须藤五百三回忆,鲁迅身体极差,七八岁就患龋齿,到二十六七岁时,满口牙都必须镶了;逝世前一天,须藤告诉鲁迅,他筋骨脆弱,牙齿全缺,患有痔核、胃扩张、肠弛缓症、胸膜炎、气喘、肺结核等病症,然而他答道:“只要没有花柳性病就可以证明自己是纯洁的,再者自己虽是老视眼只要不是中国多数的沙眼就是特别的地方。”
鲁迅逝世前在病榻上完成散文《死》,这也是他的“遗嘱”:一、不得因丧事收受任何人的一文钱;二、赶快收殓,埋掉,拉倒;三、不要做任何关于纪念的事;四、忘记我,管自己的生活——倘不,那真是糊涂虫;五、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文学家或美术家;六、别人应许给你的事物,不可当真;七、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报复,主施宽容的人,万勿和他接近。
鲁迅去世后,记者去采访周作人,周说:“说起他的肺病来,本来,在十年前就已经隐伏了,医生劝他少生气,多静养,可是他的个性却偏偏很强,往往因为一点小事,就和人家冲突起来,动不动就要生气,静养更是没有那回事。所以病体就一天天的加重起来,不料到了今天,已经不能挽救。……他的个性不但很强,而且多疑,旁人说一句话,他总要想一想这话对于他是不是有不利的地方。这次在上海住的地方也很秘密,除去舍弟建人和内山书店的人知道以外,其余的人都很难找到。”
第468节
日期:2010-02-1820:14:09
狷介
清未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内人员复杂,良莠不齐,老百姓叫它“混蛋汤”。鲁迅便将广和居卖的“混蛋汤”这道菜称作“总理衙门”。
1912年5月,鲁迅、许寿裳、蔡谷清(蔡元培的堂弟)及许的侄儿一同从绍兴北上,在上海乘轮船分配仓位时,鲁迅突发奇语:“我睡上铺,谷清是被乌龟背过的,我不愿和他同房。”原来,蔡曾自述,在北京时他到八大胡同喝花酒,忽遇骤雨,院中积水,无法出门,便让妓院中的男子背着涉水而出。于是,蔡、许二人一间,鲁迅和许的侄儿住一间。
鲁迅在教育部工作时,一次次长(副部长)让他批示某公文,他看过公文后,拒绝批准。次长无奈,只好作罢。
寿洙邻回忆,鲁迅不喜谈政治,亦不喜谈法律。民国初年设立议会,高谈法治,一时学子,纷纷改习法政。鲁迅讽刺道:“此皮相尔,此作官热耳。”但其论法律的文章,却字字精当,老吏弗及。
在厦门时,鲁迅到一家理发店去理发。理发师看他衣着平常,于是乱剃一气。没想到鲁迅给了他一大把钱,理发师既惊讶又惭愧。第二次鲁迅又去理发,理发师便悉心伺候,但鲁迅只照价目表付了帐。理发师问其故?鲁迅说:“上次你乱理,我乱给;这次你认真的理,我就认真的给。”
鲁迅曾告诉刘文典,他在广州时,一次,有个国民党军警想要考察他,他毫不客气地回答说:“我这么大的年纪,思想是极其复杂、极其古怪的,岂是你们这般年轻人所能考察得了的。”年轻的军警一愣,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日本某报曾在报道中批评鲁迅,鲁迅对该报的上海支局长很是生气,认为没有读自己的文章便撰文批评,不负责任。之后,局长请鲁迅写文章,鲁迅断然拒绝,送来礼品,鲁迅也坚决退回。一次,增田涉陪鲁迅去看画展,遇到了这位局长,局长讨好地请鲁迅吃饭,鲁迅扭过脸去,不予理睬。
厦门大学的校长林文庆经常克扣办学经费,刁难师生。某次,厦大的教授和研究院的负责人开会,林提出将经费削减一半,教授们纷纷反对。林文庆说:“学校的经费是有钱人给的。所以,只有有钱人,才有发言权!”鲁迅听罢,站起来掏出两个银币,“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厉声说:“我有钱,我也有发言权!”
中日民航通航,日本方面希望鲁迅能主持中国方面的通航典礼,委托一个驻中国记者前来邀请鲁迅。鲁迅马上拒绝:“不能把太太小姐敲碎一个啤酒瓶子的事要我做。”记者说:“如果您不答应,我就非常为难了。”鲁迅说:“如果我答应您,我就非常为难了。”
1934年,《人世间》杂志编辑写信给鲁迅,说想去采访,并希望以书房为背景拍一张照片,再拍一张鲁迅的全家福。鲁迅回信拒绝道:“作家之名颇美,昔不自重,曾以为不妨滥芋其例。近来悄悄醒悟,已羞言之。头脑里并无思想,寓中亦无书斋,‘夫人及公子’更与文坛无涉,雅命三种,皆不敢承。倘先生他日另作‘伪作家小传’时,当罗列图书,摆起架子,扫地欢迎也。”
鲁迅的某位朋友作了大官,到上海去看望鲁迅,鲁迅竟从后门避走,让佣人告诉他,主人不在家。朋友知道鲁迅的脾气,在大门口等待徘徊。半个小时后,鲁迅从后门回家,在楼下客厅说话,朋友听见后,冲进门来,说:“哈哈!我晓得你在家呢。”鲁迅躲不及,颇为窘迫地说:“你不是已经作了官了么?”朋友知其意,答道:“作官归作官,老朋友总还是老朋友呀!”于是两人才一同上楼聊天去了。
陈彬如回忆,鲁迅到中山大学任教后,国民党高层想拉拢他,陈公博、甘乃光、孔祥熙、戴季陶等人均送帖子请他吃饭,他一概拒绝。请帖送来的多了,他便统统拿到楼下传达室去展览,并贴上一张条子,上书四个大字:“概不赴宴!”
日期:2010-02-2115:13:44
谿刻
鲁迅三兄弟少时喜欢看鬼怪神仙的书。一年春节,三兄弟凑钱合买了一本《海仙画谱》。周作人对鲁迅不让随意取阅感到不满,便将买书之事告诉了父亲。父亲让鲁迅将书拿来给他看看,鲁迅有些惶恐,只好照办。父亲翻看了一会儿,将书还给鲁迅,未置一词。以后,鲁迅便叫周建人“谗人”。叫了几次后,见周建人没有反应,鲁迅以为他不懂“谗人”的意思,就改叫周建人“十足犯贱”。后来见周建人并不理睬,他才不叫了。
周作人回忆,鲁迅“画了不少的漫画……随后便塞在小床的垫被底下……有一天,不晓得怎么的被伯宜公(鲁迅父亲)找到了,翻开看时,好些画中有一幅画着一个人倒在地上,胸口刺着一支箭,上有题字曰‘射死八斤’。八斤系周家隔壁邻居沈四太太家的小孩,比鲁迅大三四岁,夏天时常赤身露体,手里拿着自己做的竹枪跳上跳下地乱戳,口里不断地说:‘戳杀伊,戳杀伊’,鲁迅因而画此漫画,以示反抗。他叫了鲁迅去问,可是并不严厉,还有些笑嘻嘻的,他大概很了解儿童反抗的心理,所以并不责罚,结果只是把这页撕去了”。
第469节
鲁迅儿时常画些怪画,周作人在《知堂回想录》中回忆,一幅画中“画着一个小人儿手里提了一串东西,像是乡下卖麻花、油条的用竹丝穿着……这实在乃是怪画,是卖淫的一种童话化的画。乡下这种不雅驯的话很是普通,所谓倚门卖笑俗语便称曰‘卖必’,但是怎么卖法在小儿心中便是疑问,意谓必是像桃子、杏子似的一个个的卖给人,于是便加以童话化,从水果摊里铡甘蔗得到暗示,随割随长,所以可以卖去好几个一串。”
鲁迅在南京上学时,学校来了一个新教员,他在点名时,竟然将一名叫“沈钊”的学生唤作“沈钧”,于是鲁迅等同学就称这位教员为“沈钧”,并且由讥笑而至相骂。两天之内,鲁迅和十多个同学被记了两次大过两次小过,如果再记一小过,就要被开除了。
鲁迅在矿路学堂读书时,到了周六下午,南京学生们便纷纷告假回家,大都要到周日点名前才回来。但也有少数节俭的本城学生要吃了周六的晚饭才回家,次日晚饭前赶回学堂。对于此类学生,鲁迅挖苦他们说,阴间七月半开放地狱门,有些鬼魂于饭后出来,到了十六那天跑回地狱去吃晚饭。
鲁迅好给人起外号。邵明之在北海道留学,面大多须,绰号曰“熊”,鲁迅称呼他为熊兄。章太炎称呼陶焕卿(成章)为“焕强盗”、“焕皇帝”,鲁迅也因袭称之为焕皇帝。蒋抑卮是富家子弟,遇事便说:“拨伊铜钿,就行了吧?”鲁迅便称呼他为“拨伊铜钿”。杭州章君是许寿裳的同学,听路上卖唱的,人问这唱的是什么,答说:“这是唱恋歌呀。”鲁迅此后便称呼其为“恋歌”。后来鲁迅到教育部工作,有同乡的候补人员往见,欲表示敬意,说自己是后辈,却自称小辈,鲁迅对其大为训斥,以后称他为“小辈”。鲁迅的同学顾琅在学堂时名“芮体乾”,鲁迅叫他“芮体干”。
由于鲁迅见解深刻,一针见血,邵明之也给他起了个外号:“毒奇”。
鲁迅在日本留学时,吴一斋从国内来,鲁迅招待他在伏见馆住下。吴拿出一方火腿叫公寓的下女替他蒸一下,谁知下女煮成了火腿汤。吴很是生气,见人便诉说火腿之事,鲁迅因此送其诨名“火腿”。
许寿裳回忆,鲁迅时常称道严复的“一名之立,旬月踟蹰,我罪我知,是存明哲”,故为严氏起了一个轻松地外号“不佞”,后因章太炎的《社会通诠商兑》中谈论严氏时有“载飞载鸣”之语,故改称严“载飞载鸣”。
一次,蒋观云谈论服装时说,清朝的红缨帽有威仪,又指着自己的西式礼帽说,西式服装则无威仪。回去的路上,鲁迅对许寿裳说:“观云的思想变了。”不久之后,蒋便与梁启超组织政闻社,主张立宪。鲁迅便给他起了个绰号:“无威仪”。
鲁迅、钱玄同等人在日本留学时,一起听章太炎先生讲《说文解字》。钱玄同话多,好动,听课时常在席上爬来爬去。所以鲁迅给玄同的起绰号曰“爬来爬去”。鲁迅后来在写给许广平的信中还称钱玄同为“爬翁”。
钱玄同说:“人过四十就该死,不死也该枪毙。”钱过40后,便开始发福,他在北京师范大学担任国文系主任时期,禁止学生学习和宣传辩证法,并说:“头可断,辩证法不可开!”鲁迅曾写《教授杂咏》,其中一首即是讽刺钱玄同:“作法不自毙,悠然过四十。何妨赌肥头,抵当辩证法。”
一次,鲁迅与范爱农、陈子英、马可兴四人一起喝酒,边喝边聊,气氛热烈。鲁迅很少说话,但每遇到他们有说错的地方,必指出是非。饮罢,四人到别处就餐,鲁迅走在前面,范居中,陈、马殿后,范指着鲁迅的背影笑着对二人说:“冷坑蚊虫!冷坑蚊虫!”意指鲁迅不说话则已,一说必句句击中要害,如冷坑的蚊子咬人一般痛。鲁迅听见,回头指着范笑着说:“烂虫!烂虫!”(绍兴土话,意为:我当面责备你莫怪,你怎么骂起人来了)陈、马二人哈哈大笑。
鲁迅、周作人兄弟与陈西滢论战时,傅斯年在给罗家伦的信中说:“通伯(陈西滢)与两个周实有共同处。盖尖酸刻薄四字,通伯得其尖薄,大周二周得其酸刻,二人之酸可无待言。启明亦刻,二人皆山中千家村之学究,非你们damned绍兴人莫办也。仆虽不才,尚是中原人物,于此辈吴侬,实在甚不敬之。他们有些才是不消说的。”
鲁迅看不惯顾颉刚,写文章时总以“红鼻”代之,当傅斯年要聘请顾时,他大怒,称:“鼻来,我就走。”
吴稚晖年少时,读到《何典》的开篇一首《如梦令》中最后一句“放屁放屁,真正岂有此理”,茅塞顿开,豁然领悟,从此骂人无拘无束,自由放荡。鲁迅在《“言词争执”歌》中讥讽道:“老头子老益壮,放屁放屁来相嚷……放屁放屁放狗屁,真真岂有之此理。”
新文化运动时期,林纾写文言小说丑化、谩骂北大新派人物,鲁迅颇为反感,曾写《敬告遗老》一文予以回击,并在信函中称林为“林禽男”(林纾字琴南)。
潘光旦患足疾,截去一足。后来他参加新月社,鲁迅嘲笑他为“蹩脚教授”。
鲁迅称蒋光慈为蒋光X,或蒋光Y,蒋光Z。
鲁迅说:“与名流学者谈话,最好装作偶有不懂状。因为全不懂被人看轻,全懂了遭人厌,偶有不懂最妙!”
周作人对张铁铮说,鲁迅这个人,有所谓的浙东人的脾气,就是“谿刻”,与李越缦相似。张认为,“谿刻”并不是绝对的贬义,说是“疾恶如仇”也未尝不可。
第470节
日期:2010-02-2312:16:24
古怪
鲁迅很久不理发,途遇理发师,理发师对他说:“你的头发该理了。”鲁迅勃然大怒:“我的头发与你何干!”
一天,许钦文到西三条拜访鲁迅,到时,鲁迅屋中坐满了人,屋中烟雾腾腾,许多人的脸上带着轻浮,形成了一种不太严肃的空气。忽然,鲁迅怒而离席,到母亲房间里,用绍兴话厌恶地说:“他们同我开玩笑!”一会儿,鲁老太太走出来让大家早点回去,客人有的伸伸舌头,有的眨眨眼睛,都散去了,许也回去了。第二天,许的四妹许羡苏到绍兴会馆找他,一见面就说:“大先生特地叫我来告诉你:昨天晚上他发脾气,不是对于你的,叫你不要误会。”
鲁迅去同事家,要绕过一个花园,花园的铁丝网并不高,为了抄近路,已是中年的鲁迅便跳过铁丝网,从花园中间穿过去。越过铁丝网时,他被挂破过裤子,也曾摔过跤,但下一次,他还是照做不误。
鲁迅在厦门时,一天看见一只猪在啃相思树的叶子,他觉得相思树的叶子怎么能让猪吃呢,于是时已40多岁的鲁迅便摆开架势和猪斗上了。这时正好其同事走过来,笑着问道:“哈哈,你怎么同猪决斗起来了?”鲁迅答:“老兄,这话不便告诉你。”
鲁迅在厦大讲课时,厦大毕业生陈梦韶常去听他讲课,也常去他的寝室拜访。鲁迅告诉他,自己姓鲁名迅,后来陈从厦大的通告牌上才得知他的真名为周树人;陈曾问鲁迅年龄,得到答案是五十九岁,鲁迅去世时,陈以为他已是古稀老人,谁知满大街的报纸全部写着,享年五十六岁。陈认为,当时鲁迅那蓬蓬松松半年才剪一次的棘球似的头发,和那副枯瘦长满胡须的面容,如果说自己四十六岁,会被人认为他故意将年龄说减了十岁。
离开厦大时,鲁迅特地与几个学生在南普陀西南的小山岗上照了几张相,这里到处长着他喜爱的龙舌兰,满山是如同馒头的洋灰的坟墓。鲁迅对这种坟墓很感兴趣,特地在龙舌兰丛生的坟前的祭桌上照了一张照片,准备用作《坟》的封面。
胡风回忆,有人告诉鲁迅,留法学生S去见了罗曼??罗兰,对罗氏讲了伍子胥和浣纱女的故事,并说,其母就是浣纱女转世的。鲁迅听罢说道:“不是的。我就是伍子胥转世的,她不是浣纱女……”口气很肯定,像是说真话,也不笑。
鲁迅晚年居上海,常去内山书店。有时一些来购书的学生认出他来,便望着他小声说“鲁迅!”“鲁迅!”这时鲁迅便说:“喔,又来研究我了。哦,回去吧。”说着,拿起帽子,匆匆走出门去。
日期:2010-02-2612:03:53
深情
鲁迅八岁时,不足一岁的妹妹病重,他在屋子的角落里低声抽泣,母亲问他为何,他答:“为妹妹啦。”
秋瑾是鲁迅留日时的同学,鲁迅写下小说《药》纪念秋瑾,《药》中的夏瑜就是秋瑾,最后,夏瑜的坟上平添了一个花环。
杨杏佛遇难后,鲁迅作诗曰:“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何期泪洒江南雨,又为斯民哭健儿。”
在《阿长和》中,鲁迅深情怀念他的保姆长妈妈,他在文章最后饱含深情地写道:“仁厚黑暗的地母啊,远在你的怀里永安她的灵魂!”
1932年5月,丁玲被国民党逮捕,关押在南京。时传闻丁玲已经遇害,鲁迅得知后,写下悼诗《悼丁君》:“如磐夜气压重楼,剪柳春风导九秋,瑶瑟凝尘清怨绝,可怜无女耀高丘。”
瞿秋白去世后,鲁迅邀茅盾、郑振铎编印瞿的遗作。当时鲁迅的身体已经很孱弱,医生让他休息,“不看书,不写字”。许广平回忆说:“关于从排字到打纸版,归几个人出资托开明书店办理,其余从编辑、校对、设计封面,装帧、题签、拟定广告及购买纸张、印刷、装订等项工作,则都有鲁迅经办,以便使书籍更臻完美。”最后该书由叶圣陶、徐调孚等人捐款出版,书名由鲁迅定为《海上述林》,共60万字。称“述林”,取“述而不作”之意。出版者采鲁迅意见,署名“诸夏怀霜社”,“诸夏”即中国,“怀霜”是怀念瞿秋白,因瞿原名瞿霜。
每周六,周建人夫妇都带一个孩子到鲁迅家中拜访,一般王蕴如带着孩子先去,周建人下班后直接从商务印书馆过去。如果周建人到的晚了,鲁迅总是不放心,焦急地楼上楼下跑好几遍,嘴里说着“怎么老三还勿来?”
日期:2010-02-2612:07:00
宽厚(一)
孙伏园回忆,他和鲁迅一同旅游,无论到陕、厦门、广州,他的铺盖常常是鲁迅为他打的。
第471节
鲁迅、孙伏园等三人到陕西讲学,一个月得酬三百元,鲁迅认为,只要够旅费,应该把陕西人的钱在陕西用掉。他们得知易俗社的戏曲学校和戏园经费困难,便捐赠了一部分钱。西北大学的工友服务很周到,鲁迅主张多给些钱。同去另一人说:“工友既不是我们的父亲,又不是我们的儿子;我们下一趟不知甚么时候才来;我以为多给钱没有意义。”鲁迅登时说不出话来,他私下对孙伏园说:“我顶不赞成他的‘下一趟不知甚么时候才来’说,他要少给让他少给好了,我们还是照原议多给。”
许广平回忆,一次,上课时,前排的几个学生说:“周先生,天气真好哪!”鲁迅不答。又有人说:“周先生,树枝吐芽哪!”还是不答。“周先生,课堂空气没有外面好哪!”终于,他笑了笑。学生受了鼓励,说:“书听不下去哪!”他说:“那么下课!”马上有学生接口道:“不要下课,要去参观。”这时全体学生都说要去,于是鲁迅便带着他们去参观故宫了。
鲁迅搬到砖塔胡同时,十二岁的俞芳觉得他表情严肃,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故有些怕他。院子里有一棵俞芳种的芋艿,从来没人注意过,鲁迅搬来不久便问她:“为什么你种的芋艿总是只有一片叶子呢?”俞芳答:“新叶出来了,又嫩,又绿,老叶颜色太深,不好看,我就把老叶摘掉了。”鲁迅便告诉她,这样芋艿是种不好的,让她以后不要再摘掉老叶了。这时,一旁的大姐俞芬忍不住骂俞芳“呆”,鲁迅却微笑着对她说:“小孩子总有小孩子的想法和做法,对他们幼稚可笑的行动,要多讲道理,简单的指责和呵斥,并不能解决问题。”
搬来不久,鲁迅便送给俞芳和妹妹俞藻每人一盒积木,并常给她们买点心和糖果。他从来不对孩子们摆架子,俞芳肖猪,俞藻肖牛,他便称呼二人“野猪”、“野牛”,而二人也没大没小地叫他“野蛇”(鲁迅肖蛇)。他也不生气,笑着问她们:“蛇也有不是野的吗?”
对于孩子们的要求,鲁迅每次有求必应。俞芳写了篇童话,请他修改,他很认真地为她修改,并加了标点;俞芳、俞藻喜欢画小人,但不会画人头,便请鲁迅帮忙,他总按她们的要求画,立等可取;俞芳、俞藻的地理课老师要求学生家长将各省的省会、主要出产、气候等用毛笔写在卡片上,小姐妹分配到长江流域各省的卡片,二人请鲁迅帮忙写出,第二天得到了老师的表扬,她们回家高兴地告诉了鲁迅,鲁迅笑着说:“真是不胜荣幸之至!”
一次,鲁迅送给俞家三姐妹一包奶油蛋糕,但俞芬收了起来,没有给两个妹妹吃。鲁迅知道后,再送糖果、点心时,总是分成三包,一包较大的给俞芬,两包较小的给俞芳、俞藻。
北京冬天,常有小贩叫卖萝卜“萝卜赛梨呦——辣了换”,这时,俞芬便带头敲鲁迅的竹杠,让他请客,十有八九她们的愿望会得到满足。还有一种小贩是卖桂花元宵的,元宵比较贵,大家都没吃过,一次,俞芬又敲鲁迅的竹杠,结果他竟然同意了,一共买了九碗,不仅俞家三姐妹、母亲、朱安每人一碗,连周家的两个女工和俞家的女工也有。结果,因为头天晚上做成了一笔大生意,第二天卖元宵的小贩又到周家门口吆喝了好久。
某日深夜,周家的两个女工王妈和齐妈发生口角,声音越吵越大,鲁迅被吵醒,整夜失眠,第二天就病了。晚上俞家姐妹去看望鲁迅,说起夜间女工吵架之事,俞芬问道:“大先生,你为什么不去喝止她们?其实你就是大声咳嗽一声,她们听到了,也会不吵的。”鲁迅摇头道:“她们口角,彼此的心里都有一股气,她们讲的话又急又响,我听不懂,因此不知道她们吵嘴的原因,我去喝止或大声咳嗽一声,可能会把她们的口角暂时压下去,但心里的一股气是压不下去的,心里有气,恐怕也要失眠;再说我呢,精神提起,也不一定就能睡着,与其三个人都失眠或两个人失眠,那么还是让我一个人失眠算了。”
俞芳、俞藻转入培根小学读书,学校要求提供担保人。小姐妹便到西三条去请鲁迅帮忙,鲁迅一口答应,当即填好保证书,盖上图章,并和蔼地说:“要好好学习呀。”
许钦文回忆,鲁迅在砖塔胡同居住时,总和俞芳、俞藻小姊妹玩耍,显得天真烂漫,几次让许觉得“他的小胡子好像是假装的,是用钳子夹在鼻孔里,为着扮演老人”。当时知识分子总到真光电影院去看电影,中天电影院则无形中成为了儿童影院。但为了照顾俞家小姊妹,鲁迅总带大家一起到中天电影院去看电影。
一个寒冬,鲁迅坐人力车,发现车夫没有穿棉裤,问他为什么,车夫答:“先生,生活艰难啊,吃都顾不上,哪有钱买棉裤呢?”鲁迅便给他一元钱,再三叮嘱他去买条棉裤穿。第二天鲁迅下班后,在教育部门前观察,发现几乎所有的人力车夫都穿着单裤,他感慨道:“这是严重的社会问题,不从根本上解决,单靠个人的同情和帮助是不行的。”
一次雪后路滑,车夫拉着鲁迅,一起摔倒在地上,车夫的腿受了伤,鲁迅的门牙撞掉,满口是血,车夫很是惊恐,但鲁迅并未责备车夫,反而问车夫的伤势如何。回家后,大家惊慌失措,鲁迅却含笑说道:“世道真的变了,靠腿吃饭的,跌伤了腿,靠嘴吃饭的,撞坏了嘴。”
第472节
日期:2010-03-0111:05:10
宽厚(二)
鲁迅搬到西三条,许钦文和孙伏园合买了一只大火腿,由孙送给鲁迅。几日后,孙对许说:“大先生说,‘钦文也送火腿,他要因此多写多少字呢!’要我告诉你,下不为例。”
许钦文在北京时,家中负担很重,日子过的清苦。去看望鲁迅时,鲁迅总是拿出一个扁扁的灰漆盒子,里面盛着一块“萨其马”之类的点心,拿给许吃。后来许工作后,有能力自己在街上买点心吃时,鲁迅便不再请他吃点心。
尚钺病愈后去拜访鲁迅,聊天时,鲁迅觉出他的困窘。尚告辞时,鲁迅从抽屉中取出三块钱给他,慎重叮咛道:“你刚好不能多跑路,坐车去,有三块钱大概差不多了。”
每当傍晚,邮递员送信来时,鲁迅多半自己取信,并和邮递员聊几句。一次,鲁老太太问他:“你们在外边讲些什么呀?”他说:“邮递员送信很辛苦(当时邮递员送信都是步行),信送到了,我请他吸支烟,喝杯水,在门洞里坐坐,歇歇力,表示对他的感谢。”
1928年夏,鲁迅到杭州游玩,川岛夫妇带着四岁的女儿到旅馆看望鲁迅,小女孩叫鲁迅“太先生”,鲁迅便握着她的小手,称呼她:“密司燕燕。”
最初白薇并不亲近鲁迅,她每次送稿,总是在门口交给许广平就走,半年后,她听到鲁迅对人说:“白薇怕我吃掉了。”一次,白薇和杨骚去见鲁迅,刚走到楼梯口,鲁迅便温和地在楼上说道:“白薇请上来呀!上来!”白薇走进书房,微低着头不敢正视鲁迅。这时,鲁迅拿着一把蒲扇帮她扇风,亲切地说:“热吧?”然后又展开许多美术书画给她看,并耐心讲解,白薇当时就感到鲁迅是“父辈的严肃可亲的长者”。
一次,鲁迅对住的不远的茅盾说,借你儿子用一下,茅盾莫名其妙,但还是答应了。鲁迅这才说明,是请孩子看电影。原来当时茅盾十二岁的儿子正生病在家休养,鲁迅同情病中的孩子,特地约他同去看电影解闷。走在路上,鲁迅还特地拉着孩子手,弄得孩子很窘迫。回家后,孩子问他的母亲道:“为什么我这么大了还要拉着我的手呢?”
郁达夫决定携王映霞定居杭州前,曾和鲁迅谈起此事,鲁迅好意相劝,但郁最终还是没有听从,移居杭州。半年后,鲁迅又写下了《阻郁达夫移家杭州》一诗,再劝郁离开杭州:“钱王登假仍如在,伍相随波不可寻。平楚日和憎健翮,小山香满蔽高岑。坟坛冷落将军岳,梅鹤凄凉处士林。何以举家游旷远,风波浩荡足行吟。”
郑振铎想鲁迅请教《三言》之事,鲁迅信中附了一张自己抄录的《醒世恒言》全目录,并告诉郑,《喻世明言》、《警世通言》他也没见过,《醒世恒言》只有半步,但以为朋友处有全本,他便借来,抄下目录寄给郑。又一次,郑写信问鲁迅是否有《西湖二集》,鲁迅便将自己的半步明末版《西湖二集》送给只谋过一面的郑,让郑极为感动。
鲁迅为翻译想买德文本的《果戈理选集》,黄源在某旧书店花18元购得一套,送给鲁迅。他怕鲁迅不接受,实现在第一册上写上“鲁迅先生惠存”。但鲁迅依然不肯接受,二人推让半天,最终鲁迅接受了第一册作为馈赠,其余几册支付给黄15元。他在日记中写明原因:“值18元,以其太巨还以15元也。”
一次,鲁迅与徐懋庸谈话结束时,突然问徐道:“你有几个孩子?”徐说有两个,他马上带徐到一家商店,买了两斤高级糖果,让徐带回去给孩子。听说徐正患消化不良,又到药房买了一瓶蓖麻油,说:“服这个泻一泻就好了。这是起物理作用的药品,没有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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