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做了决定:李广利担任西征兵团的总司令。
没有人反对。不奇怪。
当初刘彻任用卫青时,也有许多人怀疑,但结果证明卫青是天才。后来又任用霍去病,也有许多人怀疑,但霍去病也是个天才。卫青、霍去病都是外戚的身份,现在李广利也是外戚的身份,卫青、霍去病能做到的,李广利做不到吗?
但,李广利真是第二个卫青,第二个霍去病吗?
李广利被任命为贰师将军。贰师诚是大宛驯养汗血马的基地,刘彻的目的很明显,不仅要报复大宛国王,而且对汗血马,势在必得。
统帅是业余将军,士兵呢?很遗憾,也是业余士兵。
汉军的正规军没有参加这次远征,所动用的兵力,除了原浑邪王归附的匈奴(汉朝设五个“属国”)骑兵六千人之外,其余兵力,都是向全国招募的新兵,共计数万人。
所有的人都认为攻取大宛,只是探囊取物罢了。
刘彻给李广利配置的副手有:军正赵始成,负责执行军法;向导王恢(与马邑之谋的王恢并非同一人);校尉李哆,负责军事指挥。
业余大军浩浩荡荡出发了。一路上官兵谈笑风生,没人意识到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将会是如何的艰辛。
军队出了玉门关后,渡过盐水(注入罗布泊的一条河流,现在消亡了),沿着塔里木盆地的北侧行进。
汉军远征大宛,西域诸国震惊。
在天山以南、塔克拉玛干沙漠以北的地区,分布有许多小国,这些小国虽然与汉帝国有外交关系,但同时也与匈奴有外交关系,而且匈奴对这些小国有很强的控制力。所以这些国家拒绝对汉帝国的远征军提供粮食供应。
李广利这个能歌善舞的将军,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沿途所经的小国,都紧闭城门,并且派军队防守。大军的粮食供应成了巨大的问题。李广利大怒,下令攻打这些国家。
无论是匈奴籍的骑兵还是刚招募的新兵,在攻打城堡上都缺乏足够的经验,战斗打得异常的艰苦。遇到运气好的时候,攻破城堡,战败的国家只好乖乖地交出食物,但是更多时侯,这支业余的军队无法攻克城堡,只好放弃,绕城而走。
西北恶劣的环境开始成为汉军的最大的敌人。大宛王君臣的分析是有一定道理的,数万人的大军,要在这种干旱的地区行进数千里,沿途缺少水源食物,这无异于自杀性的行军。
饥饿、缺水、疾病成为汉军的死亡之神,伤亡人数一天天地增多。李广利束手无策,原先一个个壮汉,都被恶劣的天气与饥饿折磨成一个个的病夫了。
这是一次死亡行军。
从玉门关出发时,共计有数万名士兵,到达大宛西部的郁成城时,只剩下数千人,沿途有数万名的汉军弃尸荒野。
剩下的数千名士兵,早已疲惫不堪,根本没有攻城的战斗力,只是在郁成城外驻扎。
郁成城的城主郁成王看到汉军人数少,已是强弩之末了,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于是率领守军,纵马上前,李广利兵团大败!
李广利与负责军事指挥的校尉李哆、军正赵始成商量,现在只有数千疲兵,连大宛的东部门户郁成城都攻克不下,何况是都城贵山城呢?看来这仗是没法打了,只有撤退这一条路。
这一撤退,又是一次死亡行军,因为兵力不足,连小国现在也打不下来了,在没有食物供给的情况下,军队忍饥挨饿,只能在荒漠中捕猎一些动物为食,就这样在返回途中,一路遗弃汉军士兵的尸体无数。
李广利率残兵好不容易回到中国境内。从中国出发时有数万人马,回来时只剩下数百人。
李广利残兵驻扎玉门关外,派人快马驰京,为这次军事行动失利辩解,将失利归因于饥饿与兵力不足,请求班师回京。
武帝刘彻简直气疯了,派出使节到达玉门关,传谕李广利:“如有一人胆敢入玉门关,杀无赦!”李广利心中大恐,便逗留在边境线上,未敢入玉门关。
刘彻失望到了极点,真没想到这个外戚如此不顶用!
就在此时,汉帝国与匈奴硝烟再起,赵破奴与二万名汉军被八万匈奴骑兵围困,赵破奴被俘,二万汉军集体投降。这场战事的细节,将在后文详述。
命运的天平开始逆转了。汉帝国的军事优势荡然无存!
北方战事重起,汉帝国最有才华的将领赵破奴全军覆没,使得远征大宛一事变得扑朔迷离。
朝中大臣们都力主放弃对大宛的远征,全力以赴对付劲敌匈奴。
但武帝刘彻决心把战争进行到底,他对群臣说:“如果连一个小小的大宛也制服不了,那么西域的国家谁会瞧得起堂堂帝国呢?以后汉使出使西域,还不是要受到这些国家的虐待,不仅汗血马等不到,恐怕连乌孙这些国家都要远离我们了。”
于是征发各郡国的囚犯、恶少年(地痞流氓阿飞),增调部分边关骑兵,共计六万多人,还不包括一些自愿参加远征的热血青年。在战争物资方面,共调集十万头牛、三万匹马、一万多匹驴和骆驼,并且补充大量的兵器和强弩以及粮秣。
刘彻觉得还不够,又发天下七科谪戍,做为运输粮草的队伍。什么叫七科呢?就是七种没有社会地位的贱人,包括:吏有罪(犯了法的小吏)、亡命(流浪汉)、赘婿(男人入赘妻家)、贾人(做小买卖的零售商人)、原有市籍者(曾经被列入市籍的,市籍就是小买卖商人向官府登记注册,载入官方档案中)、父母辈有市籍者;祖父母辈有市籍者。
西征兵团中还包括一支特殊的部队。据出使大宛的使者的报告,大宛国的都城贵山城没有水井,所用水都是靠城外的河流供给,所以刘彻派遣一支水利工程队,准备在贵山城外,将河流改道,切断贵山城的水源供应,困死贵山城的守军。
这样,西征兵团的总人数,已经在十万人以上。因为此时汉匈战争再起,为了防止匈奴军队突袭河西走廊,切断汉军的退路,十八万汉军正规军进驻河西走廊重镇酒泉、张掖的北部。
这是继漠北之战后,又一次全国战争总动员。
武帝刘彻仍然幻想李广利可以赢得一场辉煌的胜利。
太初三年(前102年),第二次西征大宛的战争开始了。
这支庞大的军队再度进入西域,这一次,西域各国大为震动!强大的汉帝国必诛大宛的决心,令西域小国们深感不可触犯这头大象,否则结局不堪设想。车师、危须、焉耆、尉犁、乌垒等国家全部不敢再作抵抗,打开城门,向汉军提供粮食与住处。
一路行进,只有轮台国闭城拒绝汉军。李广利大怒,下令攻打轮台,这些由地痞流氓为主力组成的大军,战斗力真是不怎么样,小小的轮台城,居然久攻不下。李广利下达死命令,大军必须要攻破轮台,要是连轮台都打不下来,怎么打大宛?
付出惨重的伤亡后,轮台终于被汉军攻陷。
李广利下令屠城。这个业余将军,打仗十分的业余,杀人却非常的专业,你想想,汉军这支部队都是什么些人,地痞流氓无赖,杀起人来,砍瓜切菜一样,不多时,轮台城内血流成河,男女老幼,纷纷倒在血泊之中,真是人间地狱!
这是什么样的军队?李广利这样狗屁不如的将军,简直是中国军人的耻辱啊。
轮台大屠杀的消息一传出,西域各国无不震动。轮台以西的诸国,没有敢于与汉军对抗的,李广利的兵团顺利抵达大宛。
大宛西部重镇郁成城紧闭城门,汉军留下一部分兵力监视郁成城,其他部队绕过郁成城,直扑大宛都城贵山城,先头部队三万人率先抵达贵山城外。
大宛国王想趁汉军部队还未集结完毕,先发起攻击,于是率领大宛军队,出城迎战。可是汉军虽然多是业余水平,但是强箭劲弩厉害得很,几阵箭雨之后,大宛兵伤亡惨重,只好退回贵山城中固守。
此时李广利的大军赶到,派出水利工程队,从上流切断流向贵山城的河流,迫使河流改道,企图截断贵山城的水源,将贵山城中的大宛军民困死。
自从李广利第一次西征大宛之后,大宛国深恐汉帝国继续报复,于是在贵山城中储存了大量的粮秣,足够贵山城军民用上一年以上,并且加固了贵山城的防御工事。但是没有想到汉军居然把水利工程队也派过来,截断水源,没有水源,贵山城是无法守住的。
在贵山城中,有一些中国战俘,是在第一次西征中被俘虏的,这些战俘中有些人懂得凿井,大宛国地处费尔干纳盆地,地下水资源丰富,于是这些战俘就开始凿井,渐渐地贵山城中的用水可以自给了。
断绝贵山城水源的计划破产,李广利只好采用强攻的手段。
出人意料的是,大宛的军事力量并未如原先所预料的那么弱小,贵山城的守军拼命地抵抗。汉军这次西征,配置的武器相当充足,应该也有不少的攻城器械,但仍然进展很慢。围城之战进行了四十天,汉军终于打开一个缺口,占领了贵山城的外城,生擒大宛勇将煎靡。
大宛的贵族们开始惊慌失措了,大家商量说:“这事都怪国王毋寡,把汗血马藏起来,又下令杀害汉使节团,才招致大汉的报复。现在看来,咱们把国王杀了,献上人头,交出汗血马,这样做大概汉军就会解围而去。如果到时汉军还要继续强攻,咱们再力战而死,也还来得及。”
贵族们背着国王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此时大宛王因为外城失守,退入内城中,正准备凭借内城坚固的城墙死守,没想到后院起火,贵族们带着亲兵杀了进来,指着大宛王说:“要不是你杀了汉使团,大宛国怎么会有今天之灾呢?今日借你的人头一用,好与汉军和谈。”说罢,不等回话,几把利刀就在大宛王身上戳了几个窟窿,大宛王当然气绝身亡。
大宛贵族们派出代表去见李广利,带上大宛王的人头,对李广利说:“截杀汉使的命令,乃是大宛王下达的,现在我们已经把大宛王的人头献上。贵军如果不再进攻的话,我们就交出汗血马,任由你们挑选,并为贵军提供粮食。如果你们决意要再战的话,我们将杀死所有的汗血马,而且我们已经向盟国康居国请求援助,康居的援军很快就会到来,到时内外交攻,结局尚未可知呢。”
此时汉军已经侦察到康居国的军队已经出动,到了大宛国边境地区。康居军队见汉军人数众多,武器精良,心中思忖不是对手,所以按兵不动,静观事态的发展。
李广利一想:攻破外城就花了四十天的时间,要攻破贵山城内城也不是容易的事,搞不好打得精疲力竭时,康居国军队在背后插上一刀,就可要吃大亏。再说,首恶元凶大宛王已经被诛杀,而且大宛贵族们都答应要献上汗血马,这出征的任务也就算是圆满完成了。于是同意与大宛国媾和。
大宛国将所有的汗血马拉来让汉军挑选,总计挑选了数十匹上等的良马,中等马匹以及母马共计三千多匹,以做为繁衍所用。同时立了一个亲汉派的贵族昧蔡为大宛国新的国王。
还有一位战争元凶尚未抓获,这就是大宛东部重镇郁成城的统治者郁成王,郁成王是杀害大汉使团的直接元凶。
汉军绕过郁成城直接兵临贵山城下,只留下校尉王申生率领千余人的小部队监视郁成城。郁成王见汉军的兵力很少,心中大喜,就率领三千人的军队发动袭击,结果这支千余人的汉军小部队除几个人逃脱之外,全军覆没。
李广利大怒,派上官桀率军队回攻郁成城。郁成城的防御工事远不及贵山城,守军又少,被汉军打得大败,郁成王落荒而逃,一直逃入康居国。上官桀紧追不舍,一直追击到了大宛国与康居国的边境。
此时大宛已经战败,康居国王悄悄地把准备援助大宛的军队撤了回来,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出兵大宛,否则自己岂不是第二个大宛王吗?可是郁成王却逃到康居国来了,怎么办?要是不交出郁成王,难保汉军不会杀进康居。“他娘的,”康居国王跳了起来:“大宛人自己都把国王给杀了,我何必为了一个郁成王来得罪大汉呢?”
郁成王还幻想在康居国的帮助下杀回大宛,没想到却被绑赴上官桀处。上官桀派了四名骑兵将郁成王押解到李广利的司令部,这四名骑兵边押送边商议:“这个郁成王是杀害咱们汉使的元凶,所有人对他都恨之入骨,这么押解他回去,真是太便宜他了,不如一刀咔嚓算了。”
大家都觉得好,于是其中一名骑士把刀一亮,往郁成王脑袋就是一刀,拎着首级去复命了。
李广利大军凯旋而还。
然而,从玉门关到大宛,又从大宛回到玉门关,沿途是汉军士兵累累的尸骨。这条漫长的道路,乃是通往死亡之路。
第一次西征出玉门关时是数万人,回到玉门关仅剩下数百人。
第二次西征出玉门关时约有十万人(征发的各类战斗人员六万多人,还有自愿参加的热血青年,还征发天下“七科”作为运输队伍,这支运输队伍估计不下数万人),回到玉门关仅剩下一万多人。
如果说第一次行军是因为饥渴、疲劳以及恶劣的环境所致的重大伤亡,那么第二次西征则是人为因素占主要。《汉书》记:“后行,非乏食,战死不甚多,而将吏贪,不爱卒,侵牟之,以此物故者众。”贰师将军李广利,身为主帅,纵容手下将吏虐待士兵,就因为这些士兵是来自社会最底层,致使数万名士兵在不缺粮食的情况下,抛尸在荒郊野岭,使得这次行军,成了一次名符其实的死亡行军。
十万汉军尸骨铺就了李广利的绵绣前途。李广利受封“海西侯”。
从赵破奴破楼兰、车师到李广利二征大宛。汉帝国终于将势力楔入西域,并在西域的轮台、渠犁两地驻有屯垦部队,各数百人,置校尉领护,作为出使西域的汉使者的基地,此后的西域历史,开始进入一个精彩纷呈的阶段,英雄的传奇,一次次上演在这片干旱荒凉之地。
第五章 开疆拓土
【一、南越往事】
现在,让我们回过头,看看汉帝国在南方的开疆拓土。
故事,还要从秦王朝开始说起。
秦始皇三十三年(前214年),秦王朝花费数年时间开凿的灵渠已经修成,这是中国古代水利史上的杰作,灵渠打通了长江水系与珠江水系,使湘江与漓江相通。秦始皇修建灵渠是为了征服南方蛮族地区,以灵渠的水运,向南方输送军队与粮秣。
大规模的南征开始了。与武帝刘彻的西征西宛相似,秦帝国征发全国罪犯、赘婿、贾人,组成南征大军,进军岭南。南方蛮族军事实力极弱,秦军进展顺利,很快就平定岭南,置桂林、南海、象郡三个行政区,使得秦帝国的领土大大扩张了。
然而,就在平定岭南后四年,秦始王死在东巡途中,紧接着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天下大乱,中原逐鹿,英雄纷起。
远在南岭以南的南越,很快便脱离中国的版图了。
当时任南海郡军事长官的任嚣,是个胸有大志之人,见秦国内政混乱,天下英雄崛起,也想借此时机,在南方有一番作为,割据自立,独霸一方。
可惜任嚣年老,体弱多病,最后竟卧床不起。临死之前,他唤来了心腹之将,时任龙川县令的赵佗,对他说:“现在陈胜起兵,天下豪杰纷起,南海之地虽然僻远,但恐怕不久战火也要烧到这里了。所以我打算兴兵,隔绝通往北方的道路,避免战争影响到南方,然后静观中原战局的变化。唉,可惜的是,我身患重病,去日无多。”
赵佗连忙一阵安慰,任嚣摆摆手,继续说:“我今日唤你来,就是想将后事交予你。南海这个地方,北有五岭山脉,地势险峻,而且东西数千里,与中原隔绝,自帝国南征,迁移到此的中国人不少,南海虽然只是一郡,然而北方有变事,可自立为国。现在郡中官吏中,没有几个有本事的,只有你才干突出、倜傥不羁,深处我信任,所以想让你接替我的位置,作出一番事业来。”
不久后,任嚣去世,赵佗继任南海郡军事长官。
任嚣并没有看错赵佗,赵佗确实是有本事的人。他一上任,首先做的事,就是阻断通向北方的通道,当时从岭南去北方,主要通过横浦、阳山、湟溪三个关口,赵佗下了一道命令:“北方的叛军就要杀到南方来了,速将通道阻继,并重兵把守。”断绝对北方的联系,南海郡实际上成为一个独立王国了。
紧接着,赵佗开始清理秦帝国在南海郡的官吏。当时的岭南十分落后偏远,被派到此地的官吏,大多心怀怨恨不满,少不了有些违法乱纪的事,赵佗就用严苛的秦国律法来罚治,稍有犯法,不是诛杀,就是免职。这样,秦帝国的旧官吏被赵佗清洗一空。
公元前207年,短命的秦朝灭亡。这时的远在南方的赵佗得到消息,更加有恃无恐了,便出兵攻打桂林、象郡,吞并这两个地方。此时赵佗已经完全掌握了岭南地带,便宣布独立,自立为“南越武王”。
汉王朝建立后,高帝十一年(前196年),有一天,高帝刘邦突然想起来,南方这个脱离中国好些年的南越国还未归附哩,不行,得派个使者出使南越国,要封赵佗为“南越王”,使南越国成为汉帝国的藩国。
派谁去呢?刘邦想起一个人:陆贾。
为什么要派陆贾呢?因为陆贾是楚人,楚离南越近,熟悉南方的情况,更重要的是,陆贾这个人口才非常好,铁齿铜牙,连刘邦都不得不佩服。陆贾常在刘邦面前,动辄说《诗》谈《书》,刘邦瞧不起儒生,就骂道:“你这个书呆子,老子在马上得天下,要读《诗》《书》有何屁用!”陆贾并不惊慌,徐徐地说:“在马上得天下,未必可以在马上治天下呢。倘若秦王朝可以行仁义,法先王,陛下安得有之!”刘邦听了愣了半天答不出话。
陆贾怀揣准备给赵佗的印绶出发了。
赵佗听说汉帝国使者到来,摆出一副“我是南蛮我怕谁”的架式,大模大样坐在堂上,头上不戴冠,衣服松松垮垮的,露出胸膛,两脚张得大大的,就是一派野蛮人的样子。
陆贾大声喝道:“足下本来是中国人,父母的坟墓都在真定,现在居然自甘沦为南蛮,尽丧中国人的风俗,想凭借区区南越之地,与帝国天子抗衡,我看足下要大祸临头了。”
赵佗一听吓了一大跳,慌忙正坐,谢道:“哎,我在蛮夷地呆的时间久了,差点忘了中国的礼义。”
陆贾继续威吓:“足下想想秦帝国与西楚霸王何等强大,汉天子仅以数年时间,平定海内,这岂是人力所以达到的,分明是天意所属。现在大汉天子怜悯百姓受战争之苦,不想对南越用兵,遣我前来,授予足下南越王印,并与南越互通使节。足下不仅未出郊相迎,北面称臣,反而倨傲自大,坐井观天,倘若天子闻此,必定掘足下先祖的坟墓,屠灭宗族,遣偏将率十万雄师南下,取南越易如反掌了。”
这赵佗也是一方英雄,没那么容易被陆贾的话吓倒,但也不敢得罪陆贾,便问道:“阁下看我与萧何、曹参、韩信相比,究竟谁的本事大呢?”
陆贾这个人聪明得很,可不是书呆子,微微一笑说:“足下似乎要高出一筹呢。”
赵佗听得喜呵呵的,又问道:“那我与皇帝相比如何呢?”
陆贾拂然道:“皇帝起于丰沛,讨暴秦,诛强楚,一统中国,继承五帝三皇的伟业,国土广袤,人口众多,万物殷富,真是自有天地以来所未曾有。足下不过数万人马,还都是蛮夷之辈,国土皆是崎岖山地,还比不上汉帝国的一个郡,跟汉帝国皇帝有什么可比的!”
赵佗哈哈大笑说:“那是我没在中原起兵,只好在此地称王了,倘若我居住中原,未必不如汉皇帝呢!”
陆贾能说会道,赵佗十分开心,在南越呆了这么久,赵佗就没有遇过可以谈得这样来的,而且陆贾很有学问,他曾写了一本书,叫《新语》。赵佗留陆贾住了好几个月,日夜饮酒,畅谈天下大事。
赵佗对陆贾说:“南越这个地方,没有人可以畅谈得如此痛快,先生此来,说了许多话,我闻所未闻,真是收获良多啊。”
陆贾是个读书人,但颇有义气,他向赵佗晓以利害,劝他早日归附汉帝国,赵佗被他的话所感动,于是自愿称臣,归附汉廷,与汉帝国互通使节。陆贾便以汉帝国使节的身份,将“南越王”的大印授予赵佗。
陆贾完成外交的使命,准备回国复命,赵佗非常舍不得,赠送了许多南越珍宝物产,价值千金。陆贾也回礼相赠,临别时依依不舍。
这样,南越国成为汉帝国的一个藩国,与汉帝国建立了外交,相互通商通使。南越国从汉帝国进口大量的铁器、农具以及牛、羊、马等,每年也献上南越特产给汉帝国。
数年后,汉高祖刘邦去世,吕后当权。
吕后对南越之个蛮夷之地看不上眼,正好有人投其所好,就上书请求禁止与南越国通商,特别是禁止向南越国出口铁器。吕后点点头说:“赵佗这个人,以前对高皇帝就很不敬,名义上归附汉室,其实还不是一个独立王国?立即传令,禁止向南越国出口铁器与农具,牲畜嘛,只能出口雄性的,不能出口雌性的。没有这些必需品,赵佗便没什么可以嚣张的。”
南越国自从与汉帝国通商通使以来,获得不少中原地区的先进科技,得到不少好处,突然间一纸禁运诏令,赵佗感觉被浇了一盆凉水。
“他娘的,”赵佗怒从心生,“当年高皇帝册立我为南越王,互通商使,现在吕后居然听信谗言,看不起我们蛮夷之邦,禁止我们进口汉帝国的器物。我看这必定是长沙王吴回(第一任长沙王吴芮之孙)的阴谋。”
为什么赵佗会认定是吴回的阴谋呢?吴回的长沙国,是汉高祖刘邦封赏群臣中的异姓封国中硕果仅存的一个,长沙国与南越国相接壤。赵佗怀疑吴回想趁机南下吞并南越国,把自己的封国扩大到整个岭南地区。
“老子也不要汉国所封的南越王了。”赵佗本来就自认为是一个独立的国家,根本没必要被汉帝国所册封,干脆就自立为“南越武皇帝”,与北部的汉帝国分庭抗礼。
接着,在吕后五年(前183年),南越军队越过南岭,向吴回的长沙国进犯。这回吴回可当了一回冤大头,吴回之所以能成为硕果仅存的封王,跟他的小心谨慎有关,绝对不可能阴谋吞并南越国,也没这个实力。但赵佗不管这些了,照打,南越军队攻陷了长沙国的几座小县城,大掠而归。
吕后大怒,七年(前181年)九月,派将军周灶率领军队前往征讨南越。
周灶的军队浩浩荡荡开到南岭地区,战还没开打,士兵就纷纷倒下了。南岭既热且湿,山高林密,瘴气重重,北方士兵到时,水土不合,传染病大发,军中士卒伤亡极重,加上山林中多毒虫猛兽,汉军竟然无法翻越南岭山脉,只好退到北麓进行休整。
一年后,吕后去世,南征计划不了了之。
这样一来,赵佗更加横行无忌,更挥师东向。在南越国的东部,有闽越国,也是汉帝国的藩国。闽越国在现在福建一带,闽越国第一任国王无诸,是越王勾践的后代,在秦末时,无诸率领闽越人参加了灭秦之战,后被刘邦立为闽越王。赵佗大兵压境,闽越国震动,此时正好汉帝国统治者吕后去世,无暇顾及南方,赵佗既施以兵威,同时又用钱财贿赂闽越王,闽越王被迫屈服于赵佗,闽越国成为南越国的从属国。
赵佗采用同样的手段,也迫使西部的西瓯国(在现在广西境内)成为南越的从属国。南越的势力范围大大扩张,东西土地万余里。
赵佗还觉得不够爽快,再次发兵越过南岭,攻打长沙国。
四处出击,屡屡得手,赵佗好不得意,于是乘黄屋(皇帝专用车),建左纛(皇帝车上专用的装饰),搞得有模有样的,跟汉帝国的皇帝的仪制相同,好不威风。
这时,刘恒继任皇位,这就是汉文帝。
汉帝国一直把南越视为一个藩国,而赵佗公然自称皇帝,与汉帝国平起平坐,还迫使闽越国成为其属国,这是汉朝皇帝所无法容忍的事。
怎么办呢?刘恒面前有两条路可以选择:第一,继续南征计划,武力征服南越;第二,再次沿用高祖刘邦的作法,使赵佗称臣,作为汉帝国南面的藩国。
刘恒推行的是让百姓休生养息的政策,并不想在南方再燃战火。虽然南越的军队比起汉帝国军队,无论从武器还是战斗力上,都不是一个档次,但是南越有南岭山脉作为天然屏障,汉军前番南征,无功而返,如果强行进军,势必也要伤亡惨重,这不是刘恒想见到的。
刘恒决定通过外交手段来解决问题。
首先,他重修了赵佗父母的坟墓,并派专人负责看守,定期洒扫;其次,他召来赵佗在中国的兄弟,授予他们官职,并且赏赐了许多财物。刘恒故意让人将这些消息传到南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赵佗离开汉地将近五十年,听到这些消息后,也十分的感动。
但要完成这项艰巨的外交任务,一定要有个出色的使节,谁最合适?当然还是赵佗的老朋友,曾经出使过南越的陆贾。
为了国家利益,陆贾不顾年老力衰,毅然再次挑起这个外交重担,不远万里之遥,前往南越国,在他的行李中,有一封文帝刘恒写给赵佗的亲笔书信。
自从陆贾第一次出使南越,整整过了十七个年头了。赵佗听说老朋友陆贾再度光临,心里很是兴奋,吩咐手下,一定要好生款待。
赵佗设宴为陆贾接风洗尘,一阵寒喧后,开始转入正题了。陆贾说:“汉朝皇帝嘱我出使贵国,欲与贵国再度通商通使,尽弃前嫌。大王也应该听说了吧,我朝皇帝重修大王的祖坟,并授大王的兄弟官职,赏赐良多。只想与贵国重新修好,贵国仍为汉帝国的臣藩,如同高皇帝时的旧制。”
赵佗沉吟不语,当了几年的土皇帝,与汉帝国皇帝平起平坐,心中好是快活,现在要他取消帝位,北面称臣,这个老面放不下来。
陆贾看出赵佗的心思,便从怀中掏出书信,递给赵佗:“这是我朝天子写给大王的亲笔书信,请过目。”
赵佗展卷而读,字体工整,有峻峭洒脱之气,只见信的开头写道:“皇帝谨问南粤王,甚苦心劳意。”
赵佗继续看了几行,信中又写道:
“不久前,阁下派人送信给周灶将军,要求汉政府将你的兄弟送往南越,并且撤回驻扎在长沙的两支军队。我已下令将这两支军队调回,也好好安顿你的兄弟亲人,并且修葺了你父母的坟墓。可是就在几天前,阁下又发兵攻打长沙,制造边境冲突,长沙国与南郡都损失很严重。
战争能否为贵国带来好处?一旦战事兴起,必定会使大量的士兵惨遭屠戮,大批的将吏也将要血洒疆场,许多将士的妻子将成为寡妇,许多幼小的儿童将成为孤儿,许多年迈的父母将无所依靠。战争所得到的,远远不及战争所破坏的,所以我不忍心做这种事情。
我国无意与贵国开战,即便得到贵国的土地,中国也不因此而大多少,即便得到贵国的财物,中国也不会因此而更富裕。五岭山岭以南的地区,由阁下自行统治管理。只是阁下自号皇帝,这就使得天下两个皇帝并立,又没有使臣互通往来,这才引发两国的争端。
所以希望阁下放弃皇帝称号,我愿与阁下尽弃前嫌,从今以后,恢复使节的往来,所以特派遣陆贾远驰贵地,向阁下告知我的立场。希望阁下接受我的建议,不要引来战火之灾了。”
文帝刘恒的意思很明白:承认你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但是你要称皇帝,对不起,不答应,你要出兵侵掠中国也不行。
赵佗在心中暗自琢磨:反正我是南越国的最高统治者,叫不叫皇帝都一样,如果因为这个得罪汉帝国,那可不好玩,再说自己的亲人兄弟,还住在中国,皇帝名义上是封官赏赐,其实还不是拿他们当人质。
于是赵佗向陆贾谢道:“老夫是以前秦帝国的旧吏,蒙高皇帝的厚爱,封我为南越王,我也是诚心事汉,绝无二心。只是后来吕后当权,断绝我与汉地的通商,使我这小国的铁器农具都没法供应,也没有精壮的马匹牛羊。老夫曾派三位使节前往长安,上书吕后请求宽恕,不想被全部遭扣押,这一怒之下,才自称皇帝,聊以自娱自乐,不过这个称号只是在敝国国内使用,不敢对汉帝国有威胁。可是吕后居然撤我南越王的名号,又断绝使者往来,我怀疑是长沙王搞鬼,这才出兵攻打。”
赵佗表现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对陆贾说:“阁下不远万里而来,又是老夫的朋友,老夫自当接受天子的诏书,从此以往,永远作为中国的藩臣,每年向中国进贡,永不犯中国。”
说完之后,赵佗当众宣布:“我听说两雄不并立,两贤不并世,当今汉朝皇帝,乃是真正的贤明天子。从今日起,我将除去帝号,撤去黄屋左纛。”
陆贾听了之后非常的高兴,将南越王的印绶重新授给了赵佗。
赵佗是那个时代的英雄,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人物,虽然偏居一隅,臣服于汉帝国,但是却不受制于汉帝国。
陆贾回国复命时,赵佗写了一封信给文帝刘恒,仍然透露出他的桀骜不驯的一面,在信中,他写道:“蛮夷中西有西瓯,那里的人一大半都赤裸着身子,这样的国家也可以称王;东边有闽越国,不过才数千人的军队,居然也称王;长沙是个小地方,人口一半是蛮夷,这也可以称王。老夫想那些个小地方都称王了,而我的国家东西数千里之广,所以老夫也图个快乐,自称皇帝了。老夫这里城邑多达百个,甲兵百万,然而还是北面称臣,愿意侍奉汉室,为什么呢?只因为我的先祖都是中国人,我不敢违背先人与中国对抗。”
这个南越王,也有颇可爱的一面。
陆贾两度出使南越,劳苦功高,为汉帝国羁縻南越立下奇功,使得南越在秦帝国时短暂并入中国之后,仍作为藩国与中国保持联系,为日后永久进入中国版图打下了基础。
只不过这个貌似大老粗,实则精明过人的赵佗,在汉使离开后,又私下里打起皇帝的旗号,看来“皇帝”二字十分诱人,只是在出使汉国时,才收起皇帝的名号。
这样,汉帝国与南越之间数十年和平相处,倒也融洽。
这段时间里,南越国的东部,闽越国渐渐强大,吞并东瓯国(东越)的土地,并且开始觊觎南越的土地。
武帝建元六年(前135年),闽越王骆郢发动军队,进攻南越国的边邑。此时南越国的传奇英雄赵佗已经去世,他的孙子赵胡继任国王,号为“南越文王”。
赵胡见闽越国大兵压境,便命令守军坚守,同时给汉政府写了告急书:“南越、闽越两国都是汉帝国的藩臣,不应互相攻击,可现在闽越国无缘无故来犯,我恪守与汉帝国约定,不敢擅自起兵,请汉朝天子下诏征讨闽越国。”
当年赵佗虽然臣服于中国,但从来都是自作主张,保持独立性,决不容汉帝国染指南越政务。可到了他孙子这一辈,南越国似乎自甘成为一个藩臣了。
武帝刘彻见南越国如此顺从,心中很开心,便下令褒赏赵胡,并派王恢、韩安国两位将领即刻起程,率军支援南越。王恢从豫章(江西南昌)出发,韩安国从会稽出发,兵分两路,直奔闽越国。
闽越国国王骆郢自恃有崇山峻岭作为天险,派出重兵驻守仙霞岭(福建与浙江交界处)关隘。然而汉帝国大军出动,闽越国大为震惊,骆郢正忙于派兵防守,可是他弟弟骆余善却正与闽越国诸酋长密谋颠覆国王骆郢。
骆余善对诸酋长说:“国王擅自发兵攻打南越,致使中国政府兴师讨伐,中国军队强大,我们即便在这一战侥胜,也决然挡不住源源不断的增兵,我看现在只有一条路了,就是杀死国王,向汉政府谢罪。如果汉政府同意休兵,那么闽越国才可以保全,如果汉政府不同意,我们再死战到底,也不算晚。”
大家想想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听从骆余善。骆余善利用自己是王弟的特殊身份,找到了一个时机,袖中藏了一把短矛,乘国王骆郢不备时,将他刺死。因为有诸酋长的支持,这次政变十分成功。
骆余善将国王的人头交给汉军,刘彻见首恶已诛,下令班师回国。
汉政府册封骆丑为国王,改名越繇王,骆丑是闽越国第一任国王无诸的孙子,因为骆丑曾经反对骆郢侵犯南越国。
但是骆丑在国内根基不深,此时,骆余善由于诛杀王兄,威震全国,所以各部落酋长都归附他。骆余善自以为功劳很大,根本就不服骆丑,所以自己对所管辖之地发号施令,根本无视国王的存在。
武帝刘彻发现这个问题很大,而且考虑到骆余善诛杀骆郢,立功不小,所以干脆将骆余善也封为国王,让他统治原来东越国的土地(建元三年时,闽越国攻打东越,东越国向汉政申请迁移到江淮一带),称为东越王。并严令东越王与越繇王之间不得再起冲突,各自划境自守。
南越王赵胡对汉帝国出兵相助非常的感激,对汉使者感谢说:“皇帝为我南越兴兵,诛杀闽越王,我真是无以报答啊。”于是遣太子赵婴齐到汉帝国都城长安,充当皇帝的侍卫官。
赵胡告诉汉使,自己也准备前去中国,觐见大汉天子。
赵胡对汉帝国的态度,使一些老臣很不舒服,纷纷劝谏:“汉帝国兴兵诛杀骆郢,这件事不仅不能高兴,反倒要引起我们的警惕,如果汉帝国攻占闽越,那么南越国就危险了。先王(指赵佗)曾经说过,咱们虽然名义上臣服于汉帝国,但是在主权上则是独立的,更重要的是,不可以因为汉国使节的花言巧语,就贸然前往汉帝国觐见天子,否则的话只怕是有去无回,南越国的灭亡就指日可待了。”
这一番话说得赵胡如梦初醒,就上书汉政府,假装生病,拒绝前往汉帝国,与汉帝国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
南越国的太子赵婴齐到了长安,担任武帝刘彻的侍卫官。长安城的繁华,雄伟的皇宫、栉比的楼宇,如花似玉的美女,都令赵婴齐为之心驰神往。
赵婴齐在长安结识了一个美丽的女人,姓樛,史不载其名。
樛是邯郸人,她曾有一个情人,叫安国少季,两人有过一段美丽的恋情。但赵婴齐卷了进来,爱上了樛。樛发现赵婴齐不仅是一名帅气的年轻军官,而且还是南越国的太子,于是心生爱慕之心,经过一番痛苦的心内诀择,她最终选择赵婴齐。这使樛的身份成为南越国的太子妃,樛为赵婴齐生了一个儿子:赵兴。
赵婴齐在长安呆了十余年,直到父亲赵胡病逝。他是南越国的太子,国家不可一日无君,所以就上书武帝刘彻,请求返回南越。刘彻同意赵婴齐返回南越国,继任国王,樛也名正言顺成为南越国的王后,她的儿子赵兴成为太子。
赵婴齐任南越国王期间,仍然与汉帝国保持若即若离的状态,不肯听命于汉帝国。坐了几年的王位,不想染上重病,竟然英年早逝。管理国家的重任,落在太子赵兴与樛王后这对孤儿寡母身上。
赵兴虽然当上了国王,但是他尚年幼,樛太后又是一个不谙权术的女人。大权落入三朝宰相吕嘉的手中。
因为樛太后是中国人,武帝刘彻想借此机会,将南越国从汉帝国的藩国,变为汉帝国的封国。藩国虽然臣服于中国,但主权是独立的,封国则是属于汉帝国政府的管辖。因为南越王赵兴年龄尚小,樛太后名义上是南越国的最高统治者。要说服樛太后将南越由藩国变为封国,这需要有合适的人选,谁最合适呢?当然是樛太后早年热恋的情人安国少季。
安国少季被任命为出使南越的使节,陪同前往的,还有勇士魏臣和以辩才闻名的终军。
终军是一位少年英杰,当时二十出头,他很年轻时,因为辩才与文章都非常出色,入选博士弟子,他就从家乡济南出发,步行前往长安,途经函谷关时,关吏给了他一条帛带,终军问说:“这是干什么用?”关吏回答说:“这是以后你出关时要用的凭证”,终军听完后将帛带一扔,说“大丈夫西游,倘若没有建立功业,绝不东还!”后来果真年纪轻轻,便被武帝擢升为谏大夫。
这次出使南越,是终军毛遂自荐,他对武帝说:“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刘彻被他的万丈豪情所感动,准许他随同安国少季出使南越。终军是古代少年励志的楷模,“请缨”一词的由来,便是出自终军的典故。
然而,此次出使南越所面临的凶险,远远超出终军的意料。
已经孀居多年的樛太后,见到老情人安国少季时,她忘了自己是南越国太后的身份,她想起了与安国少季曾经度过的美妙难忘的日子。时光催人老,但是为什么心还在驿动,还在追求,还在向往甜蜜的爱情?
旧情复燃,挡都挡不住!
挡不住的不仅是樛太后,还有安国少季。在太后的安排下,安国少季屡屡出入宫禁,与樛太后重温旧日之好,作一对戏水鸳鸯,好不快活。
樛太后眼中对安国少季的款款深情,并没有逃过南越大臣们的眼睛;宫禁传出的丑闻,也充斥大臣们之耳。大家私论纷纷,认为樛太后作为南越国母,与一位汉国使者如此暧昧,实在有损国体。
樛太后也意识到南越大臣们的不满情绪正悄悄地滋长,一股反对的势力正在暗中窥视,如同一只潜伏着的狼,正伺机反扑。樛太后油然而生一种无力感,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南越的局势,政变随时会爆发!
樛太后决定要力排众议,归附中国,使南越成为中国的封国,只有这样,她才能借助中国的力量,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当然樛太后可能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只有成为中国的封国,她才能名正言顺地把安国少季留在身边,否则出使的任务一旦完成,安国少季必定要离开南越,回国复命。
樛太后上书武帝刘彻,请求以封国的身份归附中国。
南越国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反对的声浪此起彼伏。
宰相吕嘉成为反对派的轴心。吕嘉三朝为相,家族成员中,有七十多人在国内各机要部门担任要职,势力极其庞大。
必须要除掉吕嘉!搬掉这块绊脚石,一切就好办了。但是这块石头太大了,怎么搬掉?樛太后手头上没有誓死效忠的军队,她所能凭借的,就是安国少季和他的汉使团。
这是考验汉使团决断力的时候了。魏臣有万夫不挡之勇,终军少年英雄,充满建功立业的激情;作为正使的安国少季,为了老情人,豁出去了。
一场鸿门宴紧锣密鼓地上演了。
吕嘉深知来者不善,但是王太后所设下的宫廷宴会,不能不去。怎么办?吕嘉来回踱步,拿不定主意。吕嘉的弟弟是一介武夫,见大哥象热锅上的蚂蚁来回乱窜,便问道:“大哥所虑何事?”
吕嘉叹了一口气说:“当年项王欲算计刘邦,便在鸿门摆下酒宴,名为款待,实则杀机四伏。我担心今天这又是一出鸿门宴啊。”吕弟一听,心中“噌”冒出一窝火,骂道:“他奶奶的,干脆我们率兵冲进宫中,杀它个鸡犬不留。”
吕嘉摇摇头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太后的意图,我也只是猜测罢了。你速率领精锐卫队,以保卫王宫为由,驻扎在宫门之外。我进宫赴宴,倘若太后真要在宫中动手,你便带卫队冲进宫中,拼他个鱼死网破。”
酒宴开张了。饮酒过半,樛太后对吕嘉说:“南越归附中国,是利国利民之事,宰相你为什么总是百般阻挠呢?”吕嘉怕争议起来,惹怒了汉使团,干脆就默不作声,只顾饮酒。
樛太后转头看了安国少季一眼,眼神中传递了一个信息:“该轮到你动手了!”
事前信誓旦旦要豁出去的安国少季,掩饰不住心头的紧张,吕嘉手握重兵的弟弟,现在就在宫外虎视眈眈,他的脑海里出现一幕场景:南越国的军队杀进宫中,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他与樛太后被乱刀洞穿,倒在血泊之中,鲜血直流到宫门外的台阶。
魏臣与终军看到安国少季持着酒杯的手在颤抖,心中十分焦急,他们两人都怀揣利刃,只等着安国少季下命令。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过去。安国少季仍然未能下定决心。
吕嘉看出安国少季的心思了,必须马上走,迟则生变。他起身,向樛太后告辞说:“老臣不胜酒量,恐饮醉失态,容老臣先告退。”说罢便向大门走去。
樛太后见安国少季迟疑不决,心中大为焦虑,见吕嘉就要走出宫门,情急之下,离座操起一把矛,准备自己动手。国王赵兴见母亲操矛,心中一惊,慌忙上前拉住樛太后。
吕嘉大惊失色,也顾不上仪态了,撒腿便跑,一溜烟跑出宫外,躲进弟弟的兵营中。
这次除掉吕嘉计划的流产,使樛太后大为恼怒,连骂安国少季是个草包,好几天不召见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