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被放回路旁时,立即又放声大哭起来。
“既然是弃婴,就抱走吧!我们不也愁着没有孩子吗?”妻子说。
“带着婴儿多碍手碍脚啊!”
“可是,做好事会有好报啊!”
“也对。我们这样被追捕,说不定是因为我们做过什么坏事……好,就抱走吧!”
《春秋战国——戈马钟鼓杀与盟》第一部分(11)
这对卖弓夫妇于是抱着这名婴儿,投奔住在褒国的亲戚。
原来,这正是那名因遇上龙涎化成的蜥蜴而受孕的童女所丢弃的女婴。被带往褒国的这名女婴,长大后,出落成人人都会瞠目以对的美女。
当时,褒国一位诸侯的父亲由于犯错受到监禁。这位诸侯为使父亲获得释放,想到以全国第一美女献给周王作为赎罪的方法。
结果,卖弓夫妇的养女雀屏中选是可以想见的。养女的名字叫做“褒姒”。
这种事情在当时并不稀罕。商朝灭亡的祸根妲己,原本也是有苏氏为补偿过失而献上的女人。这次的褒姒,同样加速了周朝的灭亡。
当时的天子是周幽王。
依据《史记》记载,幽王纳褒姒而宠之,是即位后三年的事。
这么一来,在年代上产生了矛盾。
神话传说的作者,对年代的观念似乎相当模糊。
龙涎从箱底流出,是厉王末年的事情。
厉王三十七年时发生大乱,受到国人袭击的厉王,曾经亡命逃至现在的山西省。
之后的周呈现无君主状态,由两位大臣治理国政达十四年之久。
由于是大臣共同融和执政,所以这十四年称为“共和”时代。后世称无国君之政体为“共和制”,以此为起源。
据说,周晚年之所以发生大乱,原因在于国君好利。不过,国君好利似乎是身不由己的事情。
周王乃中原文化圈的宗主。
当时,这个文化圈日益扩大。随着国土扩张、人口增加,国家经费自然跟着膨胀。政府为开拓财源,必须制定各种经济政策,亦即增税和公卖制度。
无论是增税或是公卖制度,人民必会因为增加负担而受苦。老百姓的怨怼于是愈来愈多。
对此,厉王采取的措施是,凡被检举诽谤国政之人一律处死。因此,国内盛行密告制度,人民在恐怖政策下,都不敢说话了。这个情形甚至严重到连路上遇见熟人也只敢彼此点头示意。这不真是“隔墙有耳”吗?
“我的方法厉害吧?人民再也不敢诽谤我了。”
厉王得意洋洋地说。
位列重臣之一的召公却露着悲戚表情进谏:
“大王,这只是挡住诽谤之声罢了。堵塞人民之口,其危险程度远较拦住河流为甚。河流被堵住,河堤终会有决口的一天,到时候会带来巨大灾难。堵塞人民之口与此同理。治水者一定会留水路用以导水,掌管民政者同样要让人民畅所欲言,使之达于天听始可。盲人和史官分别以歌谣和古代文献呈给朝廷,完全出自于同样的精神。人民有口,无异于大地之有山川。将之堵塞,一定会有无穷后患。愿大王三思。”
而厉王对这些话充耳不闻。
召公的谏言果真没错,人民再也不缄默了。
由于采取偏重经济政策,新兴工商业者以及经济官僚开始受到重用,这一点引起贵族阶级极大的不满。
人民于是蜂拥而起。
厉王没命地逃到山西,在那一直到死。这其间的十四年为“共和”时期,已如前述。
司马迁的《史记》年表,以共和元年为起始。之所以如此,大概是基于在这之前的资料不多且不甚可靠,另一方面也是厉王末年大乱之际,资料丧失的缘故吧?
用涂有蜜汁的簪子引来蜜蜂——这只是骊姬复仇工作的序幕。
太子申生和其弟重耳、夷吾等三位继位候选人被放逐后的第五年,献公决定###东山。
东山是赤狄族的一派。
被任命为###军总司令的是太子申生。对此,大臣里克表示异议,进谏道:“太子有祭祀祖先之重要任务,而且,任命太子为将军,这是史无前例之事。请大王取消此项命令。”
而献公不听里克谏言,却说:“我有好几个儿子,我还没有决定哪一个做继承人啊!”
出兵之前,献公赐偏衣和金玦给太子,命令他随时穿戴这两样东西。
《春秋战国——戈马钟鼓杀与盟》第一部分(12)
“父王是要把我废去……”接到时,申生深深叹息。
“偏衣”是左右颜色不同的衣服。这件衣服一半是“公服”(君王之服)之色,意味的是:穿这件衣服的人,还没有资格成为继位者。此外,左右颜色不同,暗示的是“与君主断绝”之意。
“金玦”是一种装饰品。这个东西类似环,却不像环那样整个圈连在一起。这是将金条弯成环状,两端之间略有距离。这暗示的是“没有相连”之意。
诸侯亲征时太子随行,是间或有之的事情,但太子亲自率军外征,这就纯属特例。
没有人预测得到战争时可能发生的局面,将军必须随机应变下达命令。因判断错误而败北时,将军也必须负起责任而问斩。
如里克所言,太子不但有祭祀任务,更不得对之问罪,所以,习惯上绝不被任命为外征将军。
“我并没有破坏老规矩啊!”献公明言道。
自认没有破坏老规矩而任命申生为将军,岂不是不承认申生为太子吗?
光凭这一点,群臣就心里有数,何况更有偏衣和金玦之事。献公有意废太子——再怎么迟钝的人也看得出来。
所幸申生###东山成功。倘若败北,他一定会受到和一般将军同等之待遇,被问以败战责任,搞不好还会被处斩呢!
这年,鲁国发生政变。于此前一年因庄公去世而继位的湣公,被其叔叔庆父杀害。后来,庆父之弟季友拥立湣公之弟申为王,杀掉造反之庆父而使政变落幕。这位申就是僖公。
于申生###东山的同一年,卫国国君懿公与入侵的狄族交战而阵亡。
懿公是个非常喜爱动物的人,尤其是鹤。他常用大臣乘坐的“轩”载运自己喜爱的鹤。
“鹤大臣”——人们如此称呼这些鹤。
鹤吃的饲料比军队伙食不知好多少倍!在这个情形之下,士兵心存不满是可以想见的。
因此,狄族越过国境时,虽然动员命令已经发布,士兵却无动于衷。
“派鹤群去迎战嘛!”士兵们赌气地说:“那些鹤都有官阶和俸禄,而我们却没有。干吗要去拼命呢?”
狄军遂蹂躏卫国,懿公死于乱阵之中。
当时的霸主齐桓公,率领诸侯军队,替卫攻打狄。
这是霸主应做的事。
当时的天下情势如此,###东山凯旋的晋国太子申生则回到任地曲沃,恢复了回国都绛谒见国君的正常生活。
“大王实在有欠厚道!您是太子,他怎么可以对您如此呢?”
宫廷戏子之一的施某人到曲沃时,对申生如此说。但申生并未表示同感,仅仅淡然回答:“做儿子的人怎么可以批评父亲呢?”
申生早已看出这个戏子是骊姬派来的人。他要是表示同感,口出怨言,这件事情不是会加油添醋地传到父王耳朵里吗?
我处处谨慎,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申生是个温文儒雅、欠缺积极个性的贵公子。他对事情很容易看开,为人太恬淡无欲了。
骊姬的目的并不在于使自己的儿子奚齐成为王位继承人,而是要不靠兵力就把这个蹂躏了自己故国的晋搞得支离破碎。
因此,她持着不慌不忙的态度。
直到###东山四年后,也就是献公二十一年(公元前656年)时,她才着手做最后的工作。
这已是离开骊山山麓、被带到晋国后第十六年的事情。她耐心等待着:献公年老而气力衰弱。
耐着性子,处心积虑地慢慢侵蚀堤防的根基部分,然后用力一推,堤防自然会轰然倒塌。而且,这样比较不会伤及无辜百姓。
再好的衣裳
穿久了也会破烂
这个国家也会破破烂烂
那边有山头,这边也有山头
我到底何去何从
这是当时流行的一首歌。
一天,骊姬对进宫的申生说:“前些日子,大王梦到了你的母亲。希望你回去后,立刻到曲沃庙堂做一次祭拜,并且把供物带回呈献大王。”
《春秋战国——戈马钟鼓杀与盟》第一部分(13)
申生的母亲是齐桓公的女儿齐姜。她已去世,其墓地在曲沃。依照当时的规定,庶人祭祖不得以肉类为供品,只准使用麦、稻等谷物,而申生之母由于是王族的关系,所以可以使用牛、羊、猪等肉类。这类供物叫做“胙”或“福”,习惯上于供祭后分给亲戚享用。
申生祭拜完毕后,带着供物进京,准备呈献给父王。由于献公出外狩猎,申生因此暂时把供物寄放宫中。
骊姬趁此机会,将毒药灌入供物。
献公归来后,宰人(宫中负责炊事之官员)把这些供物端出。献公伸手就要抓食——当时尚无使用筷子之习惯,吃东西都是用手抓取的。
《礼记》这本古代礼法书中记载:用餐前不可搓手,避免出汗,不能掉落黏在指头上的饭粒,也不可将米饭揉成团状,等等。
“大王请等一下!”在旁边的骊姬说:“曲沃到这里的路程甚远,要是东西已坏,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我看,最好试一试吧!”
依据现在的地图,山西省曲沃县到绛县的直线距离大约有二十公里。这样的距离在今日根本不算什么,但对当时的人而言,确实是一段遥远路程。因此,走这趟远路所带回的食物会腐败是可以理解的。
“说的也是。”献公说着,把酒撒到地上,结果,地面立即鼓起来——这不是表示酒里有毒吗?
再把肉喂给狗吃,这只狗发出“呜——”的一声,旋即倒地不动。
为了进一步证实,叫来奴工,令其喝酒,这名奴工也当场毙命。
“可恶,我差点送掉这条老命!申生这个畜生!”
献公勃然大怒。刚才险些遭到毒杀!他不否认自己这几年来确实处处冷落这个儿子,可是,儿子怎么可以谋杀父亲呢?
骊姬出声大哭起来:
“哦!这多么可怕!儿子企图谋杀父亲,天底下怎么可以有这种事情呢?申生公子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其实,他之所以如此狠心,原因在于看不惯我受大王宠爱!大王,求求您让我们母子离开此地吧!跑到他国就能避开他的毒手,不然,我们母子迟早会被他害死!倘若大王不准,我宁愿自尽!这总比被他凌虐而死好啊!”
实际上,这是她经过构思演的一出戏。
前面之记述以《史记》所载为依据。《春秋左氏传》之记载则为——
骊姬流着眼泪,袒护申生道:“我不相信申生公子会做这样的事,一定是坏人利用他干的勾当吧?”
对年迈的献公来说,看到受了迫害而还一心为申生袒护的骊姬的样子时,心里定然更加不忍。结果,反而使他对申生的愤怒达到无法抑制的程度——这一切大概都在她算计之内吧?
《春秋左氏传》之记述的确饶有趣味,不过,也较多斧凿痕迹。
当时在场的一个人,急忙把这个事件向正在都城宿舍的申生禀报。申生知道这时辩白也无济于事,所以立刻逃回曲沃。
献公将申生之太傅杜原款处斩,理由是对申生之教育失败。
“这一定是骊姬搞的把戏,您一定要辩白,为自己鸣冤才行啊!”
近臣如此进谏,申生却摇头说道:“父王已经年迈,起居上的一切,必须要有骊姬在身边细心伺候。若证明骊姬有罪,父王势将失去她。这么一来,父王的余生要怎么过呢?不行!绝对不行!这不是我和骊姬互斗的时候!”
申生的孝心多么令人钦佩!
有人劝他亡命,而他却回答:“背着恶名亡命,还有人会理我吗?我知道,除了死以外,我是没有生路的。”
容易看破世事的申生遂于这一年十二月,在曲沃自尽而亡。
实际上,这不是骊姬所期望的。
她的目的在于使献公、申生、重耳、夷吾这四个人既分裂又互相勾结,在争斗之下,将晋国陷于无法收拾的状态。
缺了一个……现在只有让剩下的三个互咬了。
太子申生的派阀由于失去主子,所以纷纷改投其余派系,余则逃亡国外。
《春秋战国——戈马钟鼓杀与盟》第一部分(14)
据说,谋杀大王这个事件,和重耳、夷吾两位公子也有干连,他们是有共谋关系的!骊姬极其巧妙地煽动献公。
“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立刻下令逮捕吧!”由于年迈而变得易怒的献公,怒不可遏地喊道。献公身边有人听到这个消息,便迅速地告知两位公子。
两位公子即刻逃回各自的居城。重耳逃到蒲,夷吾则逃到屈。
而两人所采取的态度却完全相反。
献公获悉两位公子出奔之事,立即发布动员令:“未经禀报而擅自潜回居城,证明的确怀有叛意!立刻派兵###!”
夷吾据守屈城,决心抗战到底。
重耳则一心想从蒲城逃出。
###军派一位名叫勃鞮的太监,以使者身份来到蒲城。
他把一把宝剑放在重耳面前,说:“少主已无处可逃。该和太子申生一样,用这把剑坦然自尽吧!”
“看样子,我只好如此啰!”
重耳垂头丧气地说,好像疲惫不堪的样子。其实,他只是装模作样,心里正盘算着如何伺机逃脱。
“我知道少主心有不甘,可是,君命不得违背啊!”勃鞮有些感伤地说。这样的差事给人的心理负担多么大!由于情何以堪,所以他不自觉地把脸别开。
——机会来了!
当机立断的重耳,一骨碌跃身狂奔出去。
“糟糕!”勃鞮惊叫一声,抓起眼前的宝剑转身紧追。
光着脚的重耳跑过庭院,抡起宝剑的勃鞮紧跟在后。重耳这时已四十三岁,他几乎被年轻的勃鞮追上,最后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越过围墙。
“呀!”两人同时发出尖锐叫声。
重耳发出此声是跃过围墙,而勃鞮则是提剑砍下。结果,这把剑只斩断了重耳的衣袖。
重耳成功地逃脱了。
夷吾则据守屈城,与父亲军队交战达年余之久。由于哥哥重耳不战而逃,所以,晋国全体兵员都攻向这边来。
夷吾抵死固守屈城,晋军一时间也难以将之攻陷。
隔年(献公二十三年),献公任大夫贾华为将军,再度以大军攻打屈城。
夷吾原本准备抗战到底,而怕受池鱼之殃的屈城居民却纷纷开始逃亡。没有居民就无法打仗。
夷吾遂决定弃城亡命。
《春秋战国——戈马钟鼓杀与盟》第三部分(1)
拿到绶的夫差对家臣说:“我死后,用这条绶覆盖我的脸。因为到冥域时,我无颜见伍子胥呀!”说完刎颈自尽。
伍子胥死后,夫差身边已无进谏之臣。
大臣伯噽是整日忙着贪污勾当的人。这样的人在负责国政。
子胥死后,又三年。
越王勾践叫来范蠡,问道:“子胥死后,吴国已无人才。可以举兵了吗?”
“还得等待一段时期。吴国正在急速消耗国力,良机很快就会到来的。”范蠡回答。
这样的你也想自立,笑死人了!听到伍子胥临死前说的这句话时,吴王夫差不禁思欲有所奋发。
没有子胥辅佐,我也会成为霸主的!夫差一心想要成为霸主。
这是虚荣心作祟,不是为了吴国,也可以说是跟死去的伍子胥赌气。
伍子胥托交儿子的齐国大臣鲍氏,向来与主君悼公不合,知道长此下去,总有一天会被诛杀,遂先下手为强,弒杀悼公。
“这等逆臣,我非代天诛伐不可!”
吴王夫差依照仪礼,在门外连续哭泣三日,表示哀悼之意后,举兵攻向齐国。
夫差认为这是“替天行道”。
他的想法是,借此累积霸主的声望。结果,吴军却被齐军击退。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算不了什么。”
夫差未因此一挫折而停止取得霸主地位的企图。
三年后,夫差于中原中心地黄池与诸侯会盟。在这个全中国高峰会议席上担任议长职务的人,就是诸侯霸主。
吴国始祖泰伯,原是周王室长子,因此,会盟之首非吴国国君莫属。夫差坚决主张这一点。
晋定公却以当仁不让的态度说:吴只是子爵之国,而晋则为伯爵之国。会盟之首,除晋国外不做他人想!
这当然不是能以选举方法就能决定的事情。这时候,决定一切的是实力——也就是军力。夫差因而率领全国精兵北上。
“吴国目前由太子留守,国内只有老弱妇孺。看样子,洗雪会稽耻辱的机会到了。”范蠡作如此判断。
“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快下动员令吧!”勾践精神焕发地说。
吴国境内布满运河和湖泊,因此,战争将以水战为主。针对这一点,越国尤其注重水军训练。
四万将士外加两千名游泳能手,此外就是六千名御林军和幕僚,以及负责兵站事宜的人员一千名——这是越国讨吴军的阵容。
国内几无兵力的吴,当然无力抗拒如此庞大的越国军队。
“什么?越兵攻来?哪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听到越兵入侵信息时,吴国少数留守部队起先还难以置信。
吴王夫差本身不把越国看在眼里,军队内部因而也受到影响。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是范蠡所领导的“恭顺作战”奏效。勾践的恭顺态度,伪装得实在太逼真了。
唯一有能力看出此一破绽的伍子胥,现在已是入了鬼籍的人。
周敬王三十八年(公元482年)六月,越军攻入吴国。
乙酉日,五千越兵于吴都前方,将吴国留守部队歼灭。
勾践率领的越国大军,由吴都东门入城。这便是伍子胥临死前喊道“把我的眼睛挖出摆在吴都东门城墙上!我要亲眼看到越兵攻来、吴国灭亡的样子”这句话中的东门。
由于被抛进长江,所以此处并无伍子胥的眼睛。而且吴国此时也尚未灭亡。虽然如此,大势还是朝伍子胥预言的方向迈进着。
越兵攻入吴都的消息,很快由快骑急速禀报正在黄池的夫差。
“可恶!”
夫差震怒至极。
倘若攻打吴国的是齐或楚,夫差还能忍受。毕竟齐楚都是强国。可是,越国胆敢如此,能不叫人气绝吗!当年围攻会稽,本来可以一举亡越,后来因一念之仁而予以饶恕!这样的越国竟敢对吴国干闯空门的勾当,这口气还咽得下吗!
实际上,夫差震怒的原因还有一个。
《春秋战国——戈马钟鼓杀与盟》第三部分(2)
在这关键时刻干这样的事情,不是存心砸我的场吗!
这是诸国正在争取高峰会议议长席位的时刻。谁的实力大,谁就能占霸主之位。在这样的时候,国都却被弱小越国侵占,岂不成了决定性的负面影响吗?
“谁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谁的脑袋就得搬家!”夫差下达了严厉缄口令。
虽然如此,依据《史记》记载,因泄露秘密而被处斩者有七名之多。
黄池会盟,结果选定晋定公就任盟主。诸国做此决定的理由是:晋国在地理上的条件较佳,随时皆能派出大军,对时局安定会有所贡献。由于条件确实略逊一筹,夫差只得退让。
“都是勾践干的好事!”夫差气愤地叫了起来。之所以没有和晋定公争取到底,完全是因为自己有“国家生变”这个隐忧的缘故。
“大王,请您再也不要提起勾践这个卑鄙小人的名字!”西施蹙着眉头说。
夫差连出征时也带着西施。他是片刻不能离开她的。
蹙眉时的西施,显得更加美丽。微锁的眉际,使她更增魅力。据说,当时的吴国宫殿,因此流行宫女无悲戚之事也学着她蹙眉的风气。“东施效颦”之语,由此而来。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考量自己适合与否,只知道一味模仿别人——语源来自西施的故事。
“你说勾践是个卑鄙小人?”听到同为越国人的西施以这样的话批评越国国君时,夫差多少感到宽慰。
“他的嘴巴尖得像乌鸦。”西施回答。
“没错。勾践的嘴巴尖得像乌鸦。”
嘴巴尖凸是卑贱之相,这是当时一般人的看法。
“和这样的人争,岂不是降低自己格调?大王何必拿这样的人来和自己相比呢?……您应该把他当狗看待才是啊!”
“说得好!勾践确实是一条狗!狗咬你时,骂它也没用,因为畜生听不懂人说的话嘛!”
把对方视做狗,这是最大的侮辱。但不把对方当做同类的结果是:懒得与之计较,也就是怒意随即冲淡。
怒意是一种爆发性力量。按理夫差应趁这个力量炽烈之时,赶紧折返东南、###越国才对。而西施却巧妙地控制了夫差的怒意。
“勾践不过是一只野狗,我随时都有办法把他干掉!”夫差说。
黄池会盟后,夫差没有立即归国,依旧停留中原之地,企图攻打宋国。
“攻打宋国并非没有胜算,但国内情势不稳,我们最好回国一趟再说吧!”大臣伯噽说。
在归国途中攻打宋国,为的是显示自己有足够余力。由于自己不在国内而被如同野狗之越国咬了一口,但因此而受的伤却轻微得很——有意逐鹿中原的夫差,有必要给予诸侯此一观感。为此,他必须拿出证明。所以,他并没有直接返国,而在途中向宋国挑战。
吴确实非泛泛之国,被越偷袭也无动于衷!夫差企求获得诸侯如此评价。
有志于成为霸主的夫差,此时完全是作秀心态。
但现实是冷酷的。随着详细报告陆续传来,他开始知道越国不是入侵扰乱,而吴国蒙受的损害,远比想象中还大!
给予夫差最大的冲击是太子友被杀的情报。
杀害太子一事,充分显示越国的自信。一定要和吴国周旋到底!这是出自于坚定决心的挑战。
倘若只是扰乱,为了顾忌后患,应不致杀害太子才对。
至此,夫差明白事态严重,便取消攻打宋国,率军急剧返国。
“我们再也不能过着如同往日的快乐生活……哦!旧日美梦多么令人感怀……”西施站在宫殿废墟旁,双手捧着心说。这哀伤神态和蹙眉同样深深扣动了夫差的心弦。
“西施捧心”后来成为美女哀伤时的标准神态。
“放心吧,我很快会使它恢复原状的!”夫差说。
夫差第一项指令是,着手修复被破坏了的宫殿、庭园。
这样的事情优先于与庶民生活相关的事宜!同时,军事设施亦同样迟迟未见修复。
《春秋战国——戈马钟鼓杀与盟》第三部分(3)
另一方面,越国则将由吴国运回的战利品悉数充当民生物资,并加强战备。
两者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梦想成为霸主的吴国,以“正义之军”标榜自己,经常出兵各地。每次出征,将士捐躯是难免的,曾几何时,吴国的精兵愈来愈少了。
越国丝毫没有停止攻击的迹象。
吴国边境屡次受到侵犯。
被折腾的吴,每次都以割让土地或支付赔偿款项来解决事情。形势可说是完全改观了。
越国还是不断给予吴国压力。
在国家多难之际,宫殿却建得比以前更为豪华。由于多年征战,吴军士兵使用的武器不是破旧就是不够齐全,政府却为筹措宫殿营造费用而屡次增税。这怎么抗拒得了士气高昂的越军呢?
以局部战事作弄吴国之后,越王勾践终于亲自率军,展开大规模作战。这是黄池会盟后第四年的事情。结果,吴军于接近太湖的笠泽,遭越国大军击溃。
吴国闹穷的情形越来越严重。
越国三番两次地出兵攻打吴国。
笠泽之役的两年后,入侵吴国的越军滞留下来而不返国。
吴国国都姑苏被围。包围战前后达三年之久。
吴王夫差终于投降。不但霸主之梦破碎,更成了亡国之君。
吴国大臣公孙雄以投降使节身份来到越军阵地。裸露膀子的他,膝行来到越王面前——这是奴隶应守的规矩。
“过去,我国于会稽围困大王时,曾经缔结和议,退兵归国。祈求大王以此为例,许以缔结和议终止此次战争……”这是声泪俱下的恳切央求。
范蠡凝视着勾践的表情。他在勾践的脸上看到了动摇之色。
“对,两国间过去的确有过此事……”
二十一年前,于会稽被包围的勾践,在面临即将被杀、眼见国土也要沦陷时,由于夫差的慈悲为怀,所以幸免于死,国土也得以保存。
现在,以恩报恩,放过夫差,应是可行之道……
这时候,范蠡站起来说:“会稽之事是天将越赐给吴,而吴王夫差却违背天意,有所不受。现在是天将吴赐给越。天意可以违背吗?二十一年前违背天意的夫差今日的下场就是教训!”
“这太不人道了……”越王勾践喃喃地说。
他不是忘了在会稽受到的屈辱。但九年后的现在,越已挽回劣势,居于优势。也就是说,屈辱已在九年内分段洗清了。
范蠡却径自击鼓道:“议和之事已被拒绝,吴国使者快回去吧!”
吴国使者公孙雄挥泪而去。
和范蠡单独面对时,勾践说:“我们都已年迈。夫差未免太可怜了。夫差于会稽最大的败笔是不但没有杀我,更将越国留存下来……我想饶夫差一命,至于吴国,则将之纳入版图,这样可以吧?”
“大王准备如何处置夫差?”
“流放到舟山小岛,让他当渔村村长吧!他想在那个地方招兵买马是不可能的。”
“您实在是个很会替人操心的人。这是因为自己吃过苦,所以会体谅别人吧?”
“没错。我实在不忍看夫差受此之苦。”
“可以。让夫差在舟山岛当百家之长……可是,夫差会接受吗?”
“这还由得了他吗?”
“依我看,他是不会接受的。”
结果范蠡猜对了。
越王密使前往传旨时,夫差称谢道:
“我已年老体衰,无力为大王效命……不过,这条绶我还是拜领了。”
“绶”是用来系官印的饰带,一方面代表官职,战争时用以权充旗帜。密使带去的是百家之长的绶,宽约三尺。
拿到绶的夫差对家臣说:“我死后,用这条绶覆盖我的脸。因为到冥域时,我无颜见伍子胥呀!”
夫差刎颈自尽,吴国灭亡。
这是周元王三年(公元前473年)的事。
“这个方法是,将韩氏管辖区内的大堰之水,转个方向,向知氏军阵地大量放出……”张孟谈道。
《春秋战国——戈马钟鼓杀与盟》第三部分(4)
“什么?”韩康子不觉错愕地叫了一声。
因为自己吃过苦,所以很会体谅别人……
范蠡以此批评其主越王勾践。
这句话看似赞美勾践,其实不然。
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应该是:可以与之共苦,但不能与之同甘。
夙敌吴国灭亡后,越国可谓雨过天晴,迎接快乐时代。
“大王以后一定会有所变。”范蠡做了这样的预测。
“此地不宜久留……”他说这句话给自己听,开始做退隐的打算。
实际上,他也非销声匿迹不可。
因为于吴国灭亡之际,他偷偷救出西施,把她藏在自己家里。他已深深爱上西施,而西施却向他哭诉:“我不能在越国生活,因为人们会说我是受敌国吴王宠爱的女人。我为越国牺牲自己,这件事情除您以外没有他人知道,这个地方是容不下我的。”
“好,我们就离开越国吧!”
范蠡遂带着西施,由海路来到齐国。
到达齐国后,他写信忠告越国大臣文种——
话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乃颈长嘴尖之相。这个相貌的人可以与之共苦,不能与之同甘。你应该及早离开越王。
果不其然,越王勾践因为疑心而命令文种自杀。
范蠡在齐国海边多年从事农耕和实业,成为腰缠数十万金的大富翁。齐人恳求他就宰相职位,而他却说:“久享尊贵名誉乃不祥之事!”遂将全部财产分给朋友,离此前往一个叫陶的地方。
他又在陶致富,钱财达数亿之多。在陶地,他以“陶朱公”自称,后世中国人因而以“陶朱之富”形容非常富裕的人。
附带说明一件事,古代中国的算术,使用的是一、十、百、千、万、亿之十进法,所以,“亿”指的是“十万”。后来由于计数能力发达,“万”和“亿”之间隔遂被扩大区隔使用,中间出现十万、百万、千万等单位,以至“万万”(即“亿”)。因此,在中国古文献中看到“亿”之字眼时,不可当做现在所谓的“亿”。
由于范蠡在居住海滨地区期间存钱数十万金,因此,在陶地赚的数亿,应该是指百万金的程度。
总之,出仕之后成为位极人臣的上将军、宰相,下野之后成为巨亿富翁,而且又得到西施这么一位美女,范蠡的人生可谓无与伦比。
由于范蠡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所以,一些人认为范蠡乃是未曾存在的虚构人物。
就算不是纯粹虚构的人物,将别人的传奇事迹汇集到他的头上,也是很有可能的。
孔子于吴国灭亡之六年前去世。据说孔子所编的《春秋》中,有吴国灭亡之事的记载,这显然是一件矛盾的事情。当然,这是为《春秋》做注解的左氏之补笔。
春秋与战国,以晋之分裂为其分界线。
流浪之公子归国后建立的超级大国晋,后来于公元前453年分裂为赵、韩、魏三国。这已是吴国灭亡二十年后的事了。
由晋分成的三国,到五十年后的公元前403年,才被周王室正式承认为诸侯。
因此,春秋与战国之分界,有以晋事实上分裂之年为依据的公元前453年之说,和以正式分裂乃至被承认之年为依据的公元前403年之说两种。
现在的史界与其采春秋、战国之分法,毋宁以奴隶制度社会和封建制度社会作为划分时代之方法。
虽然如此,春秋与战国毕竟是极为重要的时代转折点,所以不可不触及成为其象征的晋之分裂。
一言以蔽之,这是“下克上”的时代。
晋王室势力日益衰落,代之而起的是居重臣之位的六卿势力。
晋之六卿为范、知、中行、赵、韩、魏六氏。这六卿相互斗争,自不待言。
范及中行两氏,首先被以知氏为盟主的四氏联军攻灭,而从竞争舞台上消失。余下四氏中,势力最强大的是盟主知氏。由于知氏有杰出领袖知伯,所以其余三氏无法与之抗衡。
《春秋战国——戈马钟鼓杀与盟》第三部分(5)
知伯不时用以大吃小姿态,对其余三氏有所欺凌。
——希望你们把领地割让给我。
第一个被如此要求的是韩氏。韩门之主韩康子当然对知氏之橫暴愤怒不已,而家臣却对他谏言:“要是拒绝,对方一定会攻打我们。由于知氏实力强大,我们将被攻灭是难免的。请接受对方的要求吧!一旦对方食髓知味,一定也会再向其余诸氏提出索求。结果,总会有人因拒绝而开启战端,这样,我们不就有机会了吗?”
韩康子冷静思考的结果,觉得这名家臣言之有理。“好,就把万户之县割让给他们吧!”
食髓知味的知伯,又向魏提出同样的要求。魏桓子与家臣商讨的结果,二话不说,同样割让万户之县。
最后被要求的是赵氏。知伯所以把赵氏留到最后,是因为赵氏之主赵襄子乃相当了得的人物,因而不得不对他保持戒心。
赵氏有一名臣叫张孟谈。会议结果,赵决定拒绝此项要求,并准备据守晋阳,与之交战。
之所以选择晋阳的理由是,这个地方的赋税最为轻微,在善政之下,住民无不心服的缘故。
“非给他们颜色瞧瞧!”
知伯当然下了动员令。动员对象不只是知氏军队,连魏氏和韩氏也被邀请出兵。实际上,这不是邀请,而是命令。
魏氏和韩氏都不敢不听知伯的这个命令。
——没收赵氏领地后,由我们三氏来瓜分吧!
知氏邀请出兵时,用这句话作为利诱,而魏氏和韩氏当然不会天真到相信这样的话。他们虽不敢抱以期待,却也在被迫之下派兵协助。
晋阳守备得异常坚固。他们以围墙灌木削制成箭,更以宫殿廊柱部分之炼铜铸成箭头,在攻防武器上并不缺乏。
攻城达三个月之久,晋阳迟迟没有陷落。
晋阳乃现在的山西省太原市。这是海拔约一千公尺的地区,迤逦的汾河流经其间。这一带的河川有多处农民利用农闲期间建造而成的水坝。
急得发怒的知伯,遂引汾河之水流进晋阳。这是水淹战法。
城内住民被迫移至高处设置炊事,甚至在树上起居,最后由于缺粮,改以吃幼小孩童之肉度日。不过,他们毕竟不忍吃自己的孩子,因而“易子而食”(《史记》所载)。
虽然有过善政实绩,但人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何况这次的战争是领地之争,与人民丝毫无干。
我们为什么非这样受罪不可?我们难道没有反抗的权利吗?
原本驯良的晋阳住民,有了即将造反的情势。
赵襄子很快就察觉到这股气氛。有此动向的,不只人民而已,群臣似乎也蠢蠢欲动。这一点,赵襄子由人们对他的态度看得出。人民确实不再以礼对待主子了。
对我依旧执礼甚恭的,只有高共一个人……赵襄子知道这个局面要是再不打开,结果只有毀灭一途。
不愠不火的方法绝对无法达到起死回生的目的,得采取非常手段。
连驯良的晋阳住民都会叛变,由此可以推测对方阵营之内的情形亦相差无几。韩氏和魏氏原本就是被迫出兵的,根本没有忠心可言……这不是可乘之隙吗?做此判断的赵襄子,立刻派遣张孟谈,暗中向韩氏、魏氏进行说服工作。
“倘若赵氏被灭,将呈现知氏一门独大之局面。到时候,韩氏和魏氏的下场一定和我们赵氏一样。我们三氏只有合力对抗知氏,才能共存共荣啊!”
这是极其明显的道理。
知氏势力自非其余两氏所能对抗。而韩、魏二氏亦很清楚赵氏被灭后,接着轮到的将是自己。
“我们合力就能打赢知氏吗?”韩康子问道。
问题就在这一点上。三氏合力击倒知氏,就不会再有被迫割让领地之虞,因此,共存共荣是可能的事情,至少情形会比现在好。而这一切,都以###知氏之胜算如何为前提。
“只要贵氏肯合力,我们一定能打赢的!”赵氏使者张孟谈以肯定语气说。
《春秋战国——戈马钟鼓杀与盟》第三部分(6)
“准备用怎样的作战方式呢?”
“准备利用水!贵氏军队布阵的领域内,不是有汾河大堰吗?”
拦住汾河之水,使之流入晋阳城内之事,都在这个大堰操作。
“你的意思是,停止对晋阳灌水,好让赵氏军喘一口气?……光做到这一点,哪里能打倒知氏呢?”韩康子摇了摇头。
赵氏军民由于受灌水之苦,所以战力低落许多。
请停止灌水,好让我们恢复战力——韩康子认为赵氏要求的是这一点。
赵氏恢复战力,而后再与韩、魏两氏合力,如此就能打倒势力强大的知氏?——韩康子摇头的原因是不认为事情如此简单。
“知氏实力比想象还要大得多。赵氏战力稍微恢复,也还是无济于事的,除非有办法削减知氏军力……”
韩康子站起来。这个动作表示无法接受赵氏之提案。张孟谈赶紧对他说:“请等一下。我正要说削减知氏军力的方法呀!”
“是什么样的方法?”韩康子面露讶异之色。
“这个方法是,将韩氏管辖区内的大堰之水,转个方向,向知氏军阵地大量放出……”张孟谈道。
“什么?”韩康子不觉错愕地叫了一声。
这的确是奇策。
大堰是蓄水量巨大的水潭,水门设在面对晋阳城的方向。利用这个水潭对晋阳进行灌水作战,当然极其方便。但从相反方向放水,会遭灌水的是知氏阵地。只是,这一边并无水门。但堰水并不是要有水门才会流出,破坏堰堤也会使水决堤溢出。
在韩氏军队管辖领域内的大堰,知氏当然派有警备士兵。不过只是小型部队,随时可以加以突袭,使之全灭。这件事的胜算很大,甚至可谓有绝对的把握。
“我们就这样干吧!”韩康子大大点了一下头。
赵氏另外也派密使到魏氏阵营。魏桓子满口答应参加此一阴谋。
堰堤被破坏,被拦住的汾河之水以万马奔腾之势冲进知氏阵地。
韩、魏两氏军队同时由左右双方发动突袭。
由于做梦都未想到会有此事,知氏阵营顿时陷入极大混乱。
这时候,正面晋阳城城门大开处,赵氏军队以猛虎扑羊之势攻打过来。
在这之前,赵襄子将隐匿粮食全数分给全军将兵。
“城内粮食至此告罄!我们今后只有在城外觅食了!”
他于是对吃饱了的军队发下出击命令。
胜败在顷刻后揭晓。
结果,知氏军队一败涂地。原本不可一世的知伯不但被俘,后来甚至被斩。
灭亡的是四氏中势力最强大的知氏。
其余赵、韩、魏三氏将知氏领地瓜分为三,分别并吞,势力因而愈趋强大。由于三者势力均衡,共存局面达两百年。
比起这三卿的如日中天,晋王室反而在摇摇欲坠状态之下,随着三名重臣羽翼愈丰,为主的晋相对地弱化,三卿不但没有觐见之事,晋公反而得定期轮流向三卿问好。
晋王室之直辖领地只剩宗庙所在地的曲沃及首都绛。到静公二年(公元前376年),晋王室更被三卿攻灭,仅剩的领地也被瓜分。
由于名义上的天下之主周王室已承认赵、韩、魏三氏为诸侯,所以,这三名晋国重臣,遂可以对等之诸侯身份攻灭旧主晋了。
水攻晋阳城之战(公元前453年)代表春秋时代的结束,同时也揭开战国时代的序幕。
这已是家系不管用、一切以实力为本位的时代。面子已扫地,人们重视的是里子。
中国思想于这个时代开花。被称为诸子百家的中国学术思想,于战国时代跃登舞台。
“混账东西!你竟然撒谎?庞将军说根本不认识你这个人,更否认聘请你当参谋这件事!你这不是诬告吗?”“啊!”孙膑不觉惊叫出声。
山东省南部有一个叫临沂的城镇。临沂南方约一公里处有两座山丘,一座是金雀山,另一座是银雀山。1972年4月,在银雀山上挖掘出两座前汉时代古坟。这项调查报告于不久前发表。
《春秋战国——戈马钟鼓杀与盟》第三部分(7)
据说,从这两座古坟挖出的东西中有《孙子兵法》及《孙膑兵法》之竹简。
《史记》列传有孙武和孙膑之事迹记载。
而于三国时代,由曹操加以注解而流传至今的兵书《孙子》却只有一本。这本书的作者是孙武抑或孙膑,是自古以来的疑问。由于两者之间相隔百余年,所以,有人持后者为前者之著作予以润笔之说。甚至有人持更极端的看法,认为孙膑为了提高自己的权威,因而虚构出以孙武为名的大兵法家。
这次的考古研究证明:孙武和孙膑分别有其各自的著作,流传至今的《孙子》则为孙武所著。
孙膑兵书在隋代之前散失。所以,这样的竹简被发现,是世纪性重大新闻。竹简已经整理出两百二十二枚之多,因此,《孙膑兵法》的轮廓,相信不久之后会被公之于世。
孙武是春秋末期出仕于吴王阖闾之下的将军。
复仇魔鬼伍子胥急欲攻打楚国时,屡次以“时机尚未成熟”为由,劝他少安毋躁的就是这个孙武。这是充分观察敌我人力而后提出的主张。此外,孙武对外交关系也非常留意,一直到发现楚为唐、蔡等诸国痛恨的事实后,才叫伍子胥采取行动。他绝不是暴虎冯河型的将军,由十三篇构成的《孙子》,蕴含了深邃的人生哲学。
《史记》中有“孙武既死,后百余岁而有孙膑”之记载,孙武死于何时则至今不详。
吴攻楚而伍子胥鞭尸泄恨时,孙武确实尚在人间。那是公元前506年之事。
第二个孙姓兵法家孙膑扬名的马陵之役,发生于公元前341年。
这两个确实的年份之间有一百六十五年间隔。因此,视孙膑为孙武之孙之说,似乎难以成立。假若对楚交战时的孙武将军年纪为二十五岁,而于四十年后的六十五岁得子,而其子也于六十五岁得子,马陵之役时的孙武之孙则年已六十。以常识判断,孙膑只有可能是孙武之曾孙。总之,孙武为春秋武将,而孙膑则为战国武将,这一点应该没有错。
如前所述,春秋与战国之差异在于前者为尊重门阀之时代,后者则为实力本位之时代。这是由奴隶制度社会进入封建制度社会的转变期。
在尊重家系的春秋时代,兵法曾经是家传秘法。但进入实力主义的战国时代后,兵法及其他各种学问和技术,都可以在私塾学到。
孙膑虽然有位著作《孙子》的名兵法家祖先,但光靠祖宗名气生活是不可能的事情。
实际上,当时的实力主义还不是十分彻底,家系和出身多少也还受到尊重。
孙膑是自尊心极强的人,不欲借祖先显耀自己的身份。学兵法时,他为了不愿因家门关系而受到特别待遇,所以不在故乡齐(祖先孙武虽然出仕吴国,原本为齐国人)就读私塾,而特地到赵国去。
赵乃晋分裂为三的其中一国,首都为邯郸。孙膑在邯郸一处兵法私塾就读。
“哦!你姓孙?不是和一百年前的孙武同姓吗?你又是齐国人……你是不是和孙武有关系?”
同窗学友相问时,他摇头回答:“在齐国,姓孙的人多的是。我和孙武无关。”
“哦……也对,孙家在齐国设有兵法私塾,如果你是孙家子弟,就不必远道来赵国就学嘛!”这位学友有所领悟地说。
孙膑的父亲在齐国设有一处兵法私塾。他由父亲亲自启蒙兵法教育,却从未在学塾上过课。之所以如此,为的是不愿被学友另眼看待。
在邯郸兵法私塾的一群学友中,只有一个人知道孙膑的来历。这是被孙膑父亲之私塾勒令退学、后来到邯郸的庞涓。虽然塾主的儿子不到教室上课,但教室就在住宅院子里,孙膑当然有可能被其他学子见过。实际上,庞涓对孙膑有印象。
——竖子(小子)!
庞涓内心里以此称呼对方。因为他迁怒于孙膑。
他是被这个“小子”的父亲勒令退学的。退学的理由是偷窃。他曾经企图偷窃老师家传秘籍的兵法竹简,结果当场被逮。这当然是他自己不对。只是,孙膑的父亲当时当着他的面说了这样的一句话——贱骨头就是贱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