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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塔-江户川乱步

_12 江户川乱步(日)
所以我要向下去,反而必须先向上爬。
楼梯很陡,几乎是垂直的。由于几十年来无人走过的缘故,楼梯上堆积了很厚的灰尘。我拿着蜡烛仔细一照,发现台阶上有人走过的脚印,肯定是秋子留下的脚印。这回好了,我用不着费心思考怎么走了,只需跟着脚印走就行。
沿楼梯向上快走到屋顶时,楼梯又折向下方,而且坡度更陡了。我顺着楼梯向下走了一段,来到了一个小平台上,接着又是向下的楼梯,然后又是平台,这种构造就像大厦里的紧急通道。
就这样一直经过了四个平台,最后才下到了地底。空气中弥散着尘土潮湿的气息。从这里开始就步入了平地上的迷宫,两侧是石砌的墙壁,很窄,仅容一人通过,而且每隔一段距离就在左侧或右侧出现岔道,复杂极了。
听说著名的英国汉普顿迷官面积仅仅四分之一英亩,但曲折的线路却长达近半英里。幽灵塔地下迷官的面积也算不上大,但迷宫的路线也是迂回悠长。如果没有秋子的脚印给我指路,我立刻就会晕头转向。从秋子的脚印看,她也不是一帆风顺,有时她停下来犹豫不决,有时刚要迈步向右,却又转向左,有时走进了死胡同,又折了回来。地下迷宫也让她颇费脑筋。
沿着细长的迷路在地下绕了很长时间,终于来到一个可称是地下大厅的宽阔场所。这里或许就是迷宫中最神秘的内殿了吧。我高举着蜡烛四处查看,首先看见在大厅中央趴着一个人。
会不会是秋子?我赶紧跑上前一看,服装的样子不像秋子,而是个男的。他身上穿着类似无袖外罩的黄罗纱无袖和服外褂,灰色碎花夹祆,淡蓝色的皮制和服袜子。这身打扮我没怎么见过,不像是现代人。噢,原来是他……
我绕到近前,想把他翻过来看看是谁。谁知手刚一动,尸体就像燃尽的柴灰一样,坍碎在地上,一个骷髅头“咕噜咕噜”滚到了我脚底下。骷髅头上还长着花白的头发,挽成一个发髻,难看又吓人。
传说的内容是真实的,这就是大富翁渡海屋市郎兵卫的遗骸。几十年前,他亲手设计了这座地下迷宫,却把自己困在其中饿死了。
一种莫名的感慨涌上我的心头,既意外,又不意外,就像在现实和梦幻之间。
我朝他的遗骸毕恭毕敬行了一个礼,弯腰时却发现他手里好像还攥着东西。凑近一瞧,原来是一把大钥匙。我想说不定它会有什么用处,就轻轻取下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好了,总算知道这不是秋子。方才从机械室里借着闪电看到的人就是渡海屋了,这里刚好在机械室的正下方。
我心绪稍稍平静,再次举着蜡烛巡视整个大厅的情况,看来这里还不是最后的内殿,迷路并没有到此为止。
这是一个正六边形的大厅,墙和地面都由石砌而成,坚固得像牢房一样。在六边形的各边都有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其中一个是我刚进来的,那么还剩下五个,到底该进哪一个呢?我想不出来。也许迷路的设计者是以地狱六道轮回为构思,设计了这个地下迷宫,这里的气氛的确也和地狱差不多。
我不知道该沿哪条通道走下去,只好拿着蜡烛在地面上继续寻找秋子的脚印。
我发现她毫不犹豫地朝右边的一个洞口走去了,就又跟着她的脚印继续走。
秋子太熟悉迷路的情况了。她曾劝我好好看看咒语和线路图,但我不热心,而她大概是由于从小在这里长大的缘故,对咒语和图都研究得很透,才会在迷路中自由穿行。
这个洞口里面和刚才相同,通路很狭窄,两边是石墙。又在里面来来回回、曲曲折折走了很久。当然一路上又有无数的岔道,可我用不着担心,一直循着秋子的足迹,终于走出了第二段迷路,来到了迷宫的内殿。啊,这回总算到头了,秋子或许就在这里吧。
“秋子,秋子,我来了。”
我高兴得大声喊起来,但却没有回应。大厅中央铺着几张红毛毡,上面摆放着五个旧铁皮柜,秋子就倒在一个铁皮柜前的毛毡上。
啊,难道我来晚了?我赶忙跑上前去。
秋子身边放着一个烛台,上面的蜡烛已经燃尽了。我把手中的蜡烛插到烛台上,借着烛光我发现烛台边还有一个盖着塞子的棕色小玻璃瓶,这肯定就是秋子从千草屋买来的毒药了。
捡起小瓶凑近烛光一看,里面的液体还是满满的,一点儿也没有减少。看来秋子还没有喝毒药,可她为什么面无血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呢?
我抱起秋子,用手摸摸她的胸口,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她并没有死,还有苏醒的希望!
我把她软绵绵的身子抱在膝上,揽入怀中,胸膛紧挨着胸膛,我要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冰冷的躯体。她那张美丽的脸无力地向脑后垂着,嘴唇半张,露出可爱的洁白牙齿,紧闭的双眼上低垂着长长的睫毛,脸色虽然苍白,但却清澈光滑。
我想就这样紧紧抱着她直到永远。因为一旦她苏醒过来,我将不得不按照和黑川的约定,跟她无情地决裂。而如果她不醒来,我就随她一同而去,永远和她相依相伴。
过了许久,她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红润,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起来,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又张开了。
“秋子,是我啊,你醒了吧。”
我把她抱得更紧了,含情注视着她美丽的眼眸。
“哎呀,我这是怎么啦,这是哪里呀?”
她慢慢向四周看了一下,当回想起自己身处迷宫时,她惊异地看着我,用虚弱的声音问:“你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我不是在做梦吧。”
“秋子,这不是梦。为了找你,我才来到了这里。因为一直跟在你的脚印后头走,才没有迷路。等我来到这里,就发现你倒在地上,一直抱着你。”
“是这样啊。可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没有死?……啊,想起来了,我刚要喝药的时候,突然间一道强烈的闪电把我击昏了。
“啊,我必须喝下毒药。不不,请你离开我,为了父亲和全家的名誉,我必须喝下毒药。”
秋子伸手去抓药瓶,我赶忙按住她,把药瓶迅速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秋子,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为了避免伤害我们一家的名誉,你才到这里来自杀。但是现在你不必这样做了,因为已经有证据证明你是无罪的。”
“哎,你说什么?你是怎么……”
“是黑川,黑川律师已经发现了杀害铁婆的真凶,毒害舅舅的很可能也是这个人。黑川表示要替你沉冤昭雪,所以毒药已经没有用了,你赶紧跟我回去吧。赶快去找他。”
“这,这是真的吗?”
“你看我是撒谎的人吗?黑川是精通法律的律师,他不会乱说没有把握的事情。”
“是这样啊。如果是真的话,我就太高兴了……”
秋子虽然还有点儿半信半疑,但毕竟悬在她心口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眼睛又有神了,脸色也好多了。
她高兴就是我最大的快乐,然而一想到将不得不离她而去,我又郁闷起来,甚至在心中开始怨恨为什么要让她醒来。
“我们赶快回去吧。我进来的时候是中午12点钟,现在家里人肯定都在急着找我们呢。别让生病的舅舅为我们担心,赶紧回去吧。”
我伸手去扶她,但秋子并没有马上回应,而是对我说:“先别急,走之前我有东西让你看。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里,最好还是看看这里的财宝吧。”
“哎,要看什么?”
“是财宝。你看为什么要下这么大力气修建迷宫,是因为富翁渡海屋确实在这里藏匿了财宝,传说不是假的。”
现在我也完全相信传说的真实可靠了,因为刚刚我还看到了渡海屋的遗骸。
“财宝究竟藏在哪里呢?你找到藏宝的地方了吗?”
没想到秋子竟然笑了起来。我好久没有听到她那令人难忘的笑声了。
“不就在你眼前吗?看,就在铁皮柜里。你看铁皮柜被细心地放在毛毡上,里面肯定盛的是金银财宝。
“我本想打开盖子来看看,但是上面有锁,我打不开,你来用力试试吧。”
这么说,这里确实就是迷宫的神秘内殿了。铁皮柜是古人认为最保险的容器。
“不用费事,你看,我这里有把钥匙,是刚才从渡海屋遗骸手里找到的,也许这就是开铁皮柜的钥匙吧。”
秋子在旁边举着蜡烛,我走到一个铁皮柜跟前,把钥匙伸进锁眼里转了一下,没想到锁很轻松地被我打开了。
掀开盖子一看,里面塞满了麻袋。我捡出其中一个想仔细看看,没想到麻袋片儿因为年代久远已经腐朽了,底儿一下破了,“哗啦、哗啦”掉了一地闪闪发光的东西,在地面的石板上堆起老高。
“啊,金币!”
秋子端着烛台,我拎着空麻袋,全都被眼前下起的“黄金雨”惊呆了。在烛光中,数不清的黄金叶片闪着金色的光芒。
这个铁皮柜里大约放了将近20个相同的麻袋,假设一个麻袋里有一千两黄金,那么总共就有两万两,按时价高达几十万日元。而且这还仅是一个铁皮柜,如果算上另外四个,那么财富的总价值将高达几百万日元。
我和秋子都不是贪财的人,但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钱,还是把我们乐坏了。大大小小的金币像秋叶一样纷纷落下,令我们眼花缭乱。
“咦,你看这是什么,不会是渡海屋的遗嘱吧。”
顺着秋子手指的方向,我看见铁皮柜盖子里面贴着一张纸条,那是一张厚厚的奉书纸①,上面写着几行粗黑的文字,其大意如下:
余之家财皆存于此,以期战火平息。若余之子孙取出,以之为起家之财,实乃余之所幸。若余绝嗣,则家财悉数转赠儿玉青山先生之后裔,其乃余早年穷困时之大恩人。
①一种以桑科植物纤维制造的较厚的高级日本白纸。
后面是渡海屋市郎兵卫的签名,在名下还有他画的押。
“咦,儿玉青山?他不就是我舅舅的祖父吗?”
真没想到渡海屋跟舅舅家还有这么一段奇缘,我禁不住叫了起来。
“这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父亲偶然买下了这栋房子,却不知道这栋房子里其实早就埋藏了本属于他的财宝,这情节简直就像小说一样。”
秋子也为养父的意外幸运而由衷地感到高兴,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地狱惨景
秋子和我站在地底的迷宫里,借着一根蜡烛的微光,望着散落在地上的金币发呆,如同步入了梦境中的童话王国。可这是真真切切的现实。我的舅舅一一秋子的养父——儿玉丈太郎先生一下成了百万富翁。
舅舅成了百万富翁,黑川也将兑现诺言,替秋子洗脱可怕的杀人罪名,一切似乎都进展得顺利圆满,然而推独我却非常不幸。为了秋子的幸福,我将不能再爱她,也不能被她爱了。这种结局是多么的不公平啊。人们都越来越幸福,而我则在绝望的深渊里越陷越深。
如果我是脆弱的男人,也许就会利用这个只有我和秋子两个人的机会,在无人知晓的地底迷宫里,背弃人世情理和对黑川的许诺,紧紧拥她人怀,逼迫她嫁给我或者和我一同殉情。我感到胸中的这股歇斯底里的欲望在升腾,就像积雨云一样越聚越厚。
但是,我没有实践恶念的勇气。相反,倒是有压抑这股恶魔般邪念的勇气。为了舅舅,为了秋子,也为了我自己,必须忍耐。
秋子现在一点儿也不知道我的痛苦。得到黑川律师发现真凶的喜讯后,她正沉浸在喜悦之中,何况还发现了这么多财宝。
“啊,这回我的一个使命终于完成了。光雄,你还记不记得很早以前我给你讲过我有秘密使命的话,当时你非要刨根问底,可我并没有立刻告诉你,而是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虽然当时没向你讲明,但我却苦苦劝你仔细研究一下圣经上的咒语和藏宝图啊。这是因为你是儿玉家族的一员,我想让你亲自去解开迷宫之谜,亲自找到财宝。
可是光雄你却非常冷淡,一点儿也不关心咒语的事情。“
当秋子对自己的冤情昭雪不抱希望,决意自杀之时,我告诉她发现真凶的消息,所以她没有不高兴的理由。从前,她脸上总是挂着似钢铁般的冷峻神情,让人难以接近,而如今她却变得温柔艳丽了。
可这对我来说是多么痛苦的折磨啊。我不得不遵守和黑川律师的约定,甚至连冲她笑笑都得十分在意。面对可爱的秋子,我却必须装出绝情的样子,假如不这样,黑川就不会披露令秋子如此兴奋的证据,她将不得不再次穿上那可怕的国衣。
我咬紧牙关,把所有痛苦都咽进肚里,为了避开她那动人的面容,故作冷淡地回答:“是吗,我没想到传说中虚无缥缈的财宝会确实存在。”
“是啊,你属于现实主义者嘛,怎么会相信这些简直如同小说中虚构的情形呢。
你都快急死我了。不过,这下好啦。现在已经找到了财宝,而且呢,要是你不来找我,我就死定了。就算我再次醒来,也不打算活了,一定会吞下毒药。
光雄,你为了我付出了你的一切,曾经在虎口下被你救出,今天你又把我从死神面前拉了回来,你是我的大恩人啊。我可怎么报答你的恩情啊。“
其实这还不简单,那你就答应嫁给我吧。如果没有和黑川的约定,此刻我肯定会痛快淋漓地表达我的爱意,而且我还会拉起她的手,拥她人怀,在这地底的另外一个世界里,诉说只属于两个人的缠绵情话。说不定此刻秋子自己也正盼望着我向她表白呢。
如果遗憾能致人于死地,那我现在也许就当场气绝身亡了。我的处境太痛苦了,我的心都快碎了。黑川这个坏蛋,简直是个恶魔,可是不依靠这个恶魔,就算搭上我的性命也救不了秋子。
我是坚强的,还没有失去自制力。我抑制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冷冰冰地说:“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必须把这件事尽快通知舅舅。”
我的冷淡显然让秋子有些失望和吃惊,也许是我的心理感觉,她的眉梢好像一皱,流露出失望的神情,然而她又赶快故作镇静地说:“嗯,那我们走吧。”
然后,就乖巧地跟在我身后一起往外走。
借着烛光,我们按原路返回。由于归途上已经布满了我们来时的脚印,所以只需跟着脚印走,不必担心迷路。
一路上,我们俩默默无语,好像在心中达成了默契。不久,我们就走出了迷宫,接着向上爬楼梯,然后又再下楼梯,终于口到了大钟的机械室里。
到了地方一看,那堵厚厚的石头门挡在了我们面前,我竟然把它的事给忘了。
“不好、我疏忽了。不到10点钟我们钻不过这堵墙。”
秋子一听,轻松地笑起来。
“不必了,进来的时候虽然必须像你说的那样做,但出去的时候什么时间都可以。你看,这里有个机关。”
说着,她把手伸进石头门旁边一个黑黑的窟窿里,只听“咔嚓”一声,石头门开始缓缓上升,原来这里还暗藏着一个开门的机械装置。在“哗啦、哗啦”铁链的摩擦声中,石门打开了,高度可以容我们通过。
没想到秋子连这么隐蔽的机关都知道,我从心底里佩服秋子的智慧。
进来的时候,机械室让我吃尽了苦头,可出去时却毫不费力。钻过去一瞧,那个神奇的绿色圆盘也已经敞开了。在石头门打开的同时,铁链传输装置也把绿盘打开了。
我们钻出机械室,终于又回到了人世间。一看表,已是深夜2点钟了。
从钟楼下来,必须通过狭窄的楼梯先下到我住的房间里。读者朋友也许还记得,我住的房间就是从前铁婆惨死的地方,相传有老太婆的幽灵在房间里出没。
从地底钻出来,一路上用光了不知多少根蜡烛,此时烛台上还剩了一个小蜡烛头。借着蜡烛的微光,我们进了漆黑的房间。没走几步,秋子就轻声叫了起来。
“你怎么了?”
我回头问她。她指着脚下的地面,怯生生地说:“我碰到了一个东西……”
我拿着蜡烛在地上照了照,原来在秋子脚边躺着一只猴子。
“啊,这里有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流了这么多血。”
猴子已经死了,地毯上粘满了鲜血。
“这不是夏子的猴子吗,到底出了什么事?”
秋子认出这是肥田夏子的猴子,就是那只夏子视若宝贝,连睡觉时也要搂着的猴子。
“真奇怪啊,房间里好像有东西。”
我把烛台搁在地上,急忙走到房间一角,打开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霎时,房间里如同白昼一般,明亮的灯光刺得我们睁不开眼睛。过了一会儿,等我们适应过来以后,却看到了一幕难以置信的可怕的地狱惨景。
在我的书桌前,倒着一个男子。他满脸是血,表情非常痛苦、恐怖,身上的西服已经被扯得七零八碎,好像是死者生前曾进行过殊死的搏斗。
我和秋子全被这意外的惨景惊呆了,胜日结舌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男子,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的面孔是多么狰狞啊。面如土色的脸庞上,两只丑陋的大眼睛向外凸起,惊恐地瞪着天花板,发紫的嘴唇也噘起来,露出两排野兽一样的白牙,似乎马上就想张口咬人。只有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才会有这样一副狰狞的面孔。
这到底是谁呢?一个陌生的男子居然惨死在我的房间里。
我大惑不解,正要迈步上前仔细看一看,秋子却一下子抱住了我的胳膊,吓得叫起来:“啊呀,桌子底下还有东西呢。”
我一愣,再仔细向我的书桌底下一看,原来那里还躺着一个身体蜷成一团的人。
“好像是个女人啊。”
的确是女人,而且是个身着华丽洋装的年轻女人。
事情出现得太突然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怀疑是错觉,或是做了个噩梦。刚刚在地下的另外一个世界里见到了渡海屋的遗骸,没想到回到人世间,又目睹了更加恐怖的地狱惨景。
倒在血泊中的猴子,狰狞死去的男子,洋装的女子,他们三者之间到底存在怎样不可思议的关联呢?
罪大恶极之人
看着面前的三具尸体,我猛然醒悟了。
昨晚当我困在机械室里的时候,电闪雷鸣之中,听到了一粗一细的两声惨叫。
当时我还以为是塔底的秋子出事了,现在看来,秋子虽然被雷电击中了,但绝不会发出那么可怕的叫声。那两声惨叫肯定就是从这个房间里传出来的。先听到的是这个男子的声音,后听到的尖细的叫声大概就是这个身着洋装的女人的声音。这里离机械室最近,所以虽然隔着绿盘,听上去仍然是非常真切。看来,眼前的血腥场面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不是什么噩梦或者幻觉。
我走到满身血污的男子身边,仔细检查他的呼吸和脉搏,他已经彻底咽气了。
我又钻到桌子底下,摸摸那个穿洋装的女子,她好像还有体温,再一试,还有微弱的脉搏。
“秋子,过来帮我一下吧,她还活着。”
“等等,光雄你看,这个男的不就是长田吗?虽然他大变样,但我还是能认出他。”
“哎,谁?”
我挺惊讶,赶紧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仔细端详男子的模样。
不错,秋子这么一说,从衣着和发型上都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大青蛇”长田长造,可我没想到活人和死人的脸面会这么不同。生前,他长着演员一样的平板的脸,在某些人眼里也算是英俊,没想到痛苦竟然把他折磨成这个样子,死后的他满脸都是丑陋的皱纹,龇着白牙,简直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秋子人神地看着死去的长田的狰狞面目,过了片刻,她那美丽的眸子里闪出智慧的光芒。
“啊,现在我彻底搞明白所有的事情了。光雄,我不是说除了探宝之外,还有一个使命吗?现在我终于完成了。
“啊,我太激动了,不知道你能不能体会到。其实,我的使命就是要查出杀害养母的凶手,为那个在狱中闷死的可怜的和田银子洗去不白之冤。”
秋子显得兴奋异常,简直让我替她担心是不是有点儿不正常了。读者朋友们,和田银子就是现在的秋子在没有接受芦屋晓斋先生手术之前的本来的名字。
秋子的第一使命原来就是要让她的冤情昭雪啊。但是,要证明自己无罪,她就必须找出真正的凶手,秋子这样说,表明她现在已经查出了真正的凶手。
“莫非你是说他是……”
我很诧异,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面目狰狞的死尸。
“嗯,就是他。我一直都没有怀疑他,或许是养母显灵,让我发现了他。这是天意啊。6年前,他在这间屋子里杀害了养母,如今他也死在这里。”
“你真的肯定长田长造就是杀害铁婆的真凶?”
我急不可耐地追问,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其实,到后来我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我也这么兴奋。
“是的,肯定是他。你还记得有一天我们举办披露宴会时,长田长造突然造访的事情吧。当时他一听见钟楼的时钟响了12下,就立刻大惊失色,这个秘密今天我终于弄清了。
“那是6年前杀人案发生的当天夜里,12点的钟声刚刚敲响,我就听见了养母的惨叫,急忙跑上来查看情况,可这时凶手早已逃走了。
“当时还没有安电灯,屋子里漆黑。我伸手摸到养母的床上,想去照顾她,没想到养母错把我当成了凶手,一口咬住了我的手腕。
“这道咬下的伤痕,成了我无法摆脱的有罪证据,我明知道另有凶手,可我越是辩解,人们就越是怀疑我,最后我被判有罪。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真凶就是长田长造。否则,他不会那样害怕12点的钟声。
而且他现在遭到上天惩罚,死得这样可怕,本身就是铁证。“
当然这仅是秋子的直觉,而不是确凿的证据。但是兴奋的神经却让我觉得她的直觉比事实更加可信,只要是秋子讲的,我全都相信。
不知读者朋友们是否还记得,长田长造就是铁婆的养子,当年在杀人案突发之前,他因感到遗产继承不公,就离家出走了。于是这就成了证明他不在现场的证据,从而免于怀疑,但其实这并不能排除背后还有阴谋。
“一定是这样,我的感觉也和你一样。不过,他到底为什么要偷偷溜到我屋里来呢?噢,还有,桌子底下的这个女人又是谁呢?我们赶快救醒她吧,也许她清楚所有的情况。”
“对啊。我光顾讲自己的事情,把这事忘了,真对不起,我们赶快把她抬到床上吧。”
于是,我们两人合力把桌子下面的女人拖了出来,当电灯的光线射到女人的脸上时,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
“哎呀,这不是荣子吗?”
“噢,竟然是她!”
这个夜晚真是太离奇了。我们曾经把从池沼中打捞出的无头女尸错当成失踪的三浦荣子,后来又知道尸体是冒充的,可那之后就再也没见到过荣子。没想到今天她又从我的房间里冒出来了。
她身上没有什么伤,只是昏迷不醒,我们把她抬到了我的床上。
秋子从床头柜上的水瓶里倒了一杯水,端到荣子嘴边喂她喝。我也一直捶打她的后背,又做人工呼吸,还趴在她耳边大声呼唤。经过一番抢救,荣子终于又有了意识。
她睁开失神的双眼,四下张望,像在寻找什么,嘴里疯疯癫癫地念叨:“他在哪儿,他在哪儿。”很快,她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长田长造的尸体。
“啊,果然是这样。这是天意啊,是上天惩罚他,唉,太可怕了。”
荣子也和秋子一样,说这是天意。说完,就趴在床上泣不成声。
“荣子,你到底躲到哪里去了。还有,你赶快讲讲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论怎么问,荣子只顾一个劲儿地哭。在哭声之中,我隐约听到她在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敲门。
“光雄,光雄,今天夜里是怎么啦?开开门啊。”
是舅舅的声音。我跑到门边,才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上了,于是赶紧打开了门。
大病初愈的舅舅在佣人的搀扶下站在门外的走廊上。数小时之前,他们听见了雷声中的惨叫,现在我的房间又传出不小的动静,舅舅再也待不下去,所以亲自上来查看情况。
我和秋子一起向他简短地讲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地下财宝、长田长造、三浦荣子等等,舅舅听得目瞪口呆。
“我们现在正问荣子呢。”
“嗯,我也想赶快听听。荣子,你到底怎么啦?唉,你总是让我放心不下。”
舅舅来到床前,用手抚摸着荣子的肩头,以长辈的口气责怪她,催促她。
在我们和舅舅谈话的时候,荣子仍旧在不停地哭泣,把眼泪都快哭干了。她脸色苍白而憔悴,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脸再见大家了。你们为什么救我,还不如让我死了好。
“唉,我就把一切都告诉大家,任凭大家处置吧。爸爸,光雄,秋子,请你们听一听一个罪孽深重的女人的忏悔吧。”
荣子像中了魔一样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我被欺骗了,被长田长造欺骗了。他可真是个恶魔。现在恶魔受到了上天的惩罚,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秋子,我曾经恨过你,我恨你夺走了光雄的心。现在请你饶恕我吧,不向你道歉,就无法开始我的忏悔。
“我原来一直想揭开秋子的来历,要让秋子在光雄面前丢丑。自从在轻泽家发生那件事情以后,我感到在爸爸身边待不下去,于是就离家出走了。然而我还惦记着揭穿秋子来历的事情。在四处游荡时,我碰上了钟楼宅院原来的主人长田长造。
“长田非常熟悉这栋房子的情况,所以我想他也一定会了解秋子原来的面目,因为我一直错把秋子当成原来这里的女佣赤井时子了。
“就这样,我信任他,而他用甜言蜜语来引诱我,结果我就和他订了婚。
“大家还记得披露宴会那天晚上的事情吧。那天我带着长田长造突然来到这里,目的就是要揭开秋子的真面目,来个出其不意。可没想到长田却失败了,秋子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叫赤井的女佣。
“但是长田并不肯就此罢休。他说秋子肯定有可怕的隐情,那只奇怪的手套一定大有文章。他劝我想办法把秋子的手套摘下来,那样自然就会搞清秋子的真实来历。于是就有了后来的纷争,我才会从图书室突然失踪。”
荣子马上就要讲她是如何神秘失踪的了,当时我还曾被毒剑神奇地扎伤。大家此刻都屏息凝神,期待荣子揭晓谜底。
“当时,我正在休息室里和长田谈话。这时我们发现光雄来了,长田说他不想见你,就跳窗逃走了。我以为他回木屋别墅了,于是就缠着光雄你和我重归于好。
“谁知,长田井没有走,他躲在墙壁中的秘密空间里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墙里有一个秘密的空间,入口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修建这栋别墅的主人喜欢设置秘密机关,所以在别墅内修了巧妙的暗道,就连专业的建筑师也难以发现隐蔽的入口。
所以重新修缮的时侯,大家也都没发现,一直还保留着。
“长田从小就生活在这里,他知道暗道的存在,所以躲了进去。在光雄看书的时候,他从墙里伸出涂有毒药的短剑,把光雄刺伤了。他嫉妒光雄。看到我仍然喜欢光雄,他气急败坏,干下恶行。
“可是这些我都不清楚,只顾着要在光雄面前揭穿秋子的来历。所以我把她骗到了休息室,结果我看到了她手上的可怕伤痕。秋子,请你原谅我吧,你是无辜的啊。就算你是和田银子,你也是清白的。这些我都从长田那里了解得很清楚,长田才是杀害养母的凶手。所以他才受到上天的惩罚。6年前,他在这个房间里亲手杀死了养母,如今他死得这么可怕,这是报应啊。”
果然是这样啊。我感到一下子浑身轻松了许多,胸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
可是我为什么这么高兴呢?难道仅仅是因为知道了杀人凶手不是秋子而是长田吗?
不,不只如此,还有别的原因。现在我终于不必再借助黑川律师的帮助了,因为已经找到了证明秋子无罪的证人。对,原来只有黑川一个人掌握的“秘密武器”,现在则成了空头支票,我再也不必为了营救秋子而答应他毫无道理的要求了。我也不需要和秋子绝情地分手了,不必把秋子让给黑川这家伙了!想到这些,我才抑制不住兴奋,简直要跳起来。啊,我的兴奋之情已难以用我的拙笔来描述了,请读者尽情想像吧。
此时,荣子还在滔滔不绝讲着她的忏悔故事。
“我看见了秋子手腕的秘密,所以秋子你当时真的生气了。你气愤至极的样子,现在我还没有忘记。而且我们不顾女人的礼节,扭打在一起,我摔倒在地上。这时,从图书室里传来了光雄的声音,秋子立刻撇下我,跑去看光雄。我一个人忍着疼痛刚从地上爬起来,没想到眼前一堵墙忽然消无声息地打开了。
“我不知道墙里还会有这样的机关,吓得转身要跑,这时长田从墙里出现了,他示意我不要说话,招手让我进去。
“这样,我就从房间里消失了。按照长田的吩咐,我们在墙里一直待到夜深人静才离去。
“长田说这是个意外的好机会,要我演好这出戏。他说正巧借我的失踪,制造我被害的假象,用桌布包一具冒牌的尸体投进湖中,这样就可以嫁祸给秋子,正好可以实现我的心愿。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那具无头尸体其实是长田贿赂他在长崎医院的熟人,从解剖用的尸体中挑的一具和我年龄相仿的尸体,装在棺材里偷偷运到了这里。”
原来这些都是长田的诡计啊。我们都没想到这是实验用的尸体,森村真不愧是大侦探,当时他就说“要回长崎继续调查”。看来他早猜到了这是医院解剖用的尸体。
“从那天起,我就成了死人,不能再随便露面。长田又想出了坏点子,大家都知道千草屋吧,他让我躲藏在乌婆的壁橱里。那个乌婆在偷偷地卖毒药,长田在短剑上涂的毒药就是从她那里买的。有这样一层关系,所以老太婆不好拒绝,答应让我躲在她家。
“唉,一提起毒药我就害怕。自从无头尸体的计划失败后,长田又想出办法陷害秋子,他又用同样的毒药,试图毒死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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