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很喜欢侦探小说,这点很中焕爵的意吧。”姬田把大河原称作侯爵,“侦探小说涉及秘密结社的有很多吧。如柯南道尔的《五粒桔种》,我在中学时的英语教科书上读过的。”
“有是有,不过我对秘密结社这种题材的侦探小说不太感兴趣。实际上可能很有意思,但侦探小说以此为题材的没意思的很多呀。像美国的‘三K’这样秘密结社的余党,我想现在也是有的。他们的头上裹着白色的三角巾,只露出眼睛和嘴。身上穿着白色的肥大衣服。结社的社员相互都不认识,一般集中在秘密的地下室里召开杀人会议。如果把这些东西写进侦探小说,我认为是没意思的呀。”
“是啊。可是,如果在日本也有这样的秘密结社,你不认为很可怕吗?而且,那种恐怖是侦探小说远远没有涉及到的,你不认为其中可能有令人十分感兴趣的东西吗?”
无论怎么说,这种看法是有些独特的,武彦很吃惊,黑暗中他望着对方的侧脸,问道:
“你知道这种结社的什么事吗?”
“不知道。只是有某种预感。你怎么认为呢?在日本有没有这样的杀人秘密结社呢?”
“听到过一些传闻,说左翼和右翼都有。目的是要让坏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在苏联,政府的秘密警察大规模地行动,除掉那些贪赃枉法的高官。听说这种小规模的,类似秘密结社的组织在哪个国家都有。关于这些说法也并不一定准确,随便乱造谣的人也是有的。不过,人们完全意想不到的事,在世界上也是存在的呀!”
“即使不是杀人的秘密结社,但是,秘密的集会在日本悄悄地进行的事,我还是知道的。这种集会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黑布上绣着十分考究的金字,贴在有雕刻花纹的薄板上。开会时,大家都穿着华丽的像袈裟似的服装。会场上布置着烛台,点着蜡烛。听说他们的会议多半是聚集在地下室里召开。袈裟似的服装,根据会员的等级也各不相同。相当于组织的支部长地位的人,穿的是最高的僧侣才穿的那种袈裟似的很气派的服装。我以前弄到一件黑底闪着金光的袈裟似的服装,现在还保存着哪。不过,那不是位高的人,而是中等地位人穿的,但那已经十分华丽了。这种秘密集会在日本有所活动的事,很多人还是不知道的。但是,却实实在在地存在着,我那件袈裟似的服装就是充分的证据。因此说,所谓的杀人秘密结社不能说绝对没有啊。”
他们说着说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车站,可两人都没有就此告别的意思。姬田指着车站对面的小公园说:
“喂,我们到那里去坐坐,再谈一会儿如何。”
那是一片小规模的绿化地,称不上是什么公园。里边的树木十分稀疏,隐约可见二三排木椅。高高的铁柱上的街灯洒下冷清的光,昏暗地照射着这一带。两人来到一张长椅前并肩坐下。
“庄司君,有个东西想让你看看。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姬田说着从兜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了武彦。
借着昏暗的街灯,武彦看到信封上写着姬田的住所和姓名,却没有发信人的地址和署名。信封里装的不是信,似乎装着一个软糊糊的细长的东西,使人感到毛骨悚然。伸手拿出来一看,是个白鸟的羽毛,形状像过去写字用的鹅毛笔。除此以外,信封里没有其它东西。
“只有这个吗?”
“是的。没有信,也没有寄信人的署名。邮戳是’日本桥。’你怎么解释呢?这只是一般的恶作剧吗?还是……”
“大概是谁和你开玩笑吧。你想不出可能搞这种恶作剧的人吗?”
“在我的朋友中,绝没有干这种蠢事的家伙。所以我感到有些害怕,想起了柯南道尔的《五粒桔种》。”
“这是用活人做供品的白羽之箭哪。”
“只是这个意思吗?我在侯爵家经常见到左翼或右翼的人,而且发表过议论。也许无意中什么地方说走了嘴,得罪了他们,或许是听到了一些我不该听到的秘密。可是,我想来想去心中一点没数,不过……”
“决不会是这个原因。来大河原家的人谁能泄露出重要秘密,让你听到呢。”
“我也这么想,可是又没有其它解释……如果只是恶作剧倒还好,但我总有些不祥的预感。老实说是害怕。”
在街上昏暗冷清的灯光下,姬田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铁青着脸,一副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
这时,武彦突然想起一件事,断然问道:
“会不会是村越君的把戏呢?你和村越君好像闹翻了吧
“嗯,村越并不是不恨我。但他这家伙干这种欺骗孩子似的勾当的可能性很小啊。那个先哲似的人物,干这样愚蠢的事,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此时,庄司武彦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件奇怪的事。一次,某右翼的政客来访大河原,当谈到国家目前的现状时,大河原激愤地慷慨陈词说:
“英雄,如果不出现一个英雄,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不是过去那种与敌人进行战斗的英雄。我认为,如果不出现一个即使不用武力,国家也能完全统一的英雄之上的英雄,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
武彦把大河原当时激昂的腔调和白羽之箭联系了起来。而且,在他的眼前,渐渐地浮现出了只露眼睛和嘴巴的蒙着奇怪面纱的大河原。武彦心想:这真是些滑稽的胡思乱想。决不会有这样愚蠢的事的。可是,尽管如此,白色的遮面巾、白色的肥大衣着、阴森恐怖的地下室、闪着微光的红色蜡烛,仍像电影的一个个镜头似地在武彦的眼前晃动着,扩展着。如果姬田得知了大河原的可怕秘密的片鳞半爪,大河原送他白羽之箭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姬田谈到了秘密结社,是否他已有什么察觉呢?尽管有些胡思乱想是离奇的,但这种想法也使他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迷惑。
“庄司君,你的脸色很可怕,到底在想什么呢?”
姬田恐惧地问道。
“不,没有什么。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我也许是看侦探小说中毒了,常常好陷入荒谬的想象之中,请不要介意。没什么。没什么。”
“真让人讨厌哪。这是恫吓……呀懊,对了,听说你认识业余侦探明智小五郎的。”
“嗯,有时去他那里拜访。”
“那么,你请小五郎先生帮帮忙,他这样的名侦探如果看到这个信封和羽毛,也许能分析出什么线索。把这事交给警察可能不会被理睬,还是请教一下私人侦探的好。”
“的确,这种想法是对的。不过小五郎到关西去了,可能是又接受了什么案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如果回来了和他谈谈是可以的。”
“那就拜托了。这信封和羽毛也放在你那儿吧,小五郎先生回来后就请和他谈谈。”
庄司武彦因此拿来了这封邮寄人不明的信封和羽毛,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还没等明智小五郎从关西回来,奇怪的惨案就发生了。
正文 胎内愿望
胎内愿望姬田吾郎所托之事,庄司武彦竟不知不觉地忘记了。秘书工作意外地忙乱,他要整理自己生疏的商业上的各种文件、写回信、随时陆主人外出,这些繁杂的事务使他很伤脑筋。他打发着忙忙碌碌的一天天。
除了这些实际工作以外,还有一件事常使他焦躁与苦闷。只要一得空闲,这件事便占领了他的全部身心。当然,他对姬田的“白羽之箭”抱有强烈的好奇心,但更有另一件事足以使他把“白羽之箭”忘得一干二净。这件事具有一种奇妙的威力。
武彦自与主人大河原的年轻夫人由美子初次见面以来,夫人的美好形象便在他的心目中与日俱增,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内心世界。夫人的形象不断在扩大,由最初的小小的胚胎长成了一个可怕的美巨人,简直要撑破他的意识,搅得他心神不安。美貌的夫人木仅是占据了他的整个内心世界,而且几乎是从侧面包溶并摇动着他的全身。
庄司武彦在性格上的痛处是:喜欢被对方融解,而不是融解对方。在很小的时候,他喜欢用自己所有的玩具和小木箱什么的在房间的一角围成一个小圈,自己坐进去。像这样把自己与外界隔绝起来,心里就很高兴,感到温暖、静谧。在少年时,他经常患病,患了病就喜欢用被子包裹着自己。由于喜欢独处在被包围的状态之中,他甚至很愿意得病。到了青年时代,他喜欢把自己关进一间小屋里看书。屋子越小他越高兴。看到西方人把旧汽车固定到地面上,当作房屋来_居住的照片时,他羡慕得不得了。人们说:喜欢住在马戏团带篷马车里的人,和住在和式船船头的人们,那种狭窄、拥挤的生活带有某种甜蜜的乡愁感。
然而,三年前武彦看了一本有关精神分析方面的著作,得到了异于乡愁的一种解释。认为这是一种“胎内愿望”或者叫“子宫内幻想”。婴儿尽管已出了胎内,但还想缩着手脚,把自己变小,这是一种胎内的延续。是一种对空旷的外界感到恐怖,想要回到原来那窄小黑暗、温暖安静的胎内的愿望。他看着“胎内愿望”啦“子宫内幻想”啦这类字眼,突然萌生出强烈的厌恶感。那是对自己的秘密被人看穿的厌恶。然而,越是厌恶,那种愿望就越强烈。因此,他变得烦躁厌世,形成了自我厌恶的性格。
他幻想的女性是能够永远包围着他的。但不是在黑暗的胎内,而是用白色的温暖的具有弹性的肉体包围他的全身。在少年时,他就幻想着在广辽的空间有一巨大的女体。而且,常常感到有一种想要钻进那女体的冲动。并幻想那美丽的巨人把他吞下去,他要钻进她的肚子里。
在他看来,世界的女性可分为两种:包围融解男性型的女性,和被包围融解型的女性。他只喜欢前者,后者无论如何美丽动人,都激不起他的欲望和冲动。
大河原由美子是属于前者的典型女性。武彦在与她初次见面时就感觉到了。也正是为此,才使他羞臊得面红耳赤。随着由美子的形象在他的心目中越来越大,他更加感到她是个不可思议的谜。她渐渐地变得使他难以理解,简直成了遥远世界中的外星人。
“庄司君,请把那个拿到走廊上来。”
在走廊上他俩碰到了一起,夫人微笑着跟他说道。她的笑脸似盛开的鲜花一样艳美。武彦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了,腋下渗出了冷汗。
所说的“那个”指的是那架常用的望远镜。自从有了那次螳螂的惊恐以后,由美子似乎把每次拿望远镜的差事都交给了武彦。完全可以让身边的佣人做的事,反而特意让他来做,他有说不出的高兴。
他很快来到了约可铺十五张铺席的日式房间,把放在棚架上的带三角架的望远镜拿到走廊上。他看着站在旁边的夫人的眼色,按照她无声的命令调好了三角架。然后,她坐下来,像往常一样观察起院里的小虫。
她没有命令他离开。他尽管站在一边,可她完全被小虫迷住了,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他很失望,但是却没有灰心,仍呆呆地站在那里。很不凑巧,这时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主人大河原出现在他们面前。
“又开始了,你也成了望远镜迷了呀!”
“哎呀,是你呀。你不是老师吗?您自己不也是总看望远镜啦天体望远镜啦的…”
这对年纪相差得十分悬殊的夫妻,互相望着,绕有兴趣地说笑着。他们尽管年纪悬殊,却是一对般配夫妻。大河原有着豁达贵族的翩翩风度,由美子有着羞花闭月的芳容。这两个人对于武彦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外星人。
“喂,你还站在那儿?已经没你的事了呀。”
由美子发现武彦仍站在那里,马上板起面孔,像完全对待一个陌生人似地说道。
武彦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讪讪地走了。他一边走着,一边感到冰冷的泪水滴滴略略地掉在空旷的肚子里。认为夫人对自己有好感,而自鸣得意的他,这时羞愧得无地自容。自己刚才的样子不知是何等的呆傻。想到这里,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摇摇晃晃地几乎跌倒了。这一天,他由于绝望。羞愧,没有心思做一点事。
武彦最讨厌的是主人夫妇在晚上与亲近的来客打桥牌。而且,很多情况下,其中不是有姬田,就是有村越。武彦很不擅长胜败之事,就连玩扑克牌也一无所知。即使会玩,有姬田和村越在场,他也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雇佣人,得不到平等的待遇。
因此,每当这时他就钻进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可是,书虽然翻开了,眼睛也盯在上面,但怎么也看不进去。映入眼帘的满是羡慕和嫉妒,由美子如花似玉的芳容充塞着他的脑海。他坐卧不安,心烦意乱。
可是,由美子也的确表示过对他怀有好感的好奇心。
“庄司君,你和你父亲的关系好吗?”
他到书房去,碰到偶尔在那里看书的由美子夫人,她总是抬起头来搭话。
“嗯,关系很好。”
武彦意识到自己傻呆呆地看美丽夫人的容貌,所以慌乱中糊里糊涂地答道。
“那么你也是封建主义啦,你没有阶级意识吗?”
他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于是说道:
“把我们看作是主人,你是雇佣人,你能作这样的退步吗?”
她虽然知道这不是恶意的问话,但也没有作正面的回答。她说道:
“我们大家都是平等的。无论是主人,还是你、我、村越和姬田,大家都是一样的呀。所以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她尽管表面上这样说着,但用词上仍使用主人等这些旧式的称呼。然而,武彦还是高兴的,他想:这也是向自己表示的一种好感吧。
“你读过这本书吗?”
她手里拿着汉斯·哥洛斯的《犯罪心理学》的英译本。
不,没读过……”
“像是你喜欢看的书呀。主人都看了,许多地方还添注了呢。你看一看吧,英文也比较简单。”
由美子二十七岁,武彦二十五岁。然而,不管是怎样年轻的小姐,一站在夫人的地位上就完全像个大人似的。何况由美子夫人和一般的小姐还不同。武彦感到在这个人面前自己简直是一个孩子。他搞不清其中的原因。
夫人没再说什么,把书递了过来。他伸手去接时,触到了夫人那纤细的手指,他像触电似地慌忙缩回手。夫人也显得很慌乱,书差一点落到地上。为了避免再一次出现这种麻烦,又一次递过书的夫人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武彦的手。只是一刹那,书就放到了武彦的手上。可他那被握过的夫人手指的触感却久久地留在他的心里。他感受到一种令人震颤的冲击。
夫人的举动不像是无意识的,可是,她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或许她认为雇佣人武彦不是男子,也可能是为掩饰这种有意识的行为,才故意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武彦的心怦怦地狂跳着,他心想:这样近地和夫人面对着面地待着,也许会发生什么预想不到的后果。于是,他急急忙忙地逃出了书房,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可心仍在激烈地跳着。
他把哥洛斯的书抱在胸前,在狭窄的小屋里来回走着。不计其数的一个个奇怪的念头,以令人惊奇的速度在心中出现了又消失,消失了又出现。
武彦还不十分了解女性。因循守旧的,整天闷在屋子里的他,不像同龄的青年那样与女性交往很多。他至今只接触过一个街头的女人。
那个女人的相貌、身体以及所有的部位,像瞬间而过的电影镜头一样,在他的冥思中飘来荡去。肮脏,多么肮脏啊。从由美子夫人的手指竟会产生如此联想,那是令他厌弃的事情。他感到有些恶心。
可是,思绪却恣意地在他的头脑里翻涌着。
那时,他刚刚二十三岁。也就是在二年前的一个暮春。深夜,他走在东京中心区的某大桥下面。在幽暗之中,微微地闪现出一个白色的东西。他走近一看,见是个穿着鲜艳红色衣裙的女人,嘴唇上涂着十分浓艳的口红,相貌还算说得过去。
“喂,可以吗?”
那女人微弱地甜甜叫道,并跟在了他的后面。
“到哪儿去?”
“有好地方的。就是前面那个旅馆。”
他抵御不了这种诱惑,决定作有生以来最初的一次尝试。可是,他没有带多么钱,有些担心起来。但如果说出来,他知道肯定会得到对方谅解的。可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担心。于是,黑暗中他变得大胆起来,说道:
“我怕自己不能成功。”
女人听罢,怪声怪气地笑了起来,并告诉他有很简单的预防办法。女人在黑暗中也毫不隐讳。
只这两句简短的一问一答,就已使他十分扫兴,简直要吐,但此时他的意识已经支配不了肉体。他像一个已跨入人家门槛的小偷,灰心丧气起来。他无可奈何地跟在女人的身后。
旅馆的小屋有些脏乱,昏暗的灯光下,裸露的女体也变得无半点美感。长相也和在桥下面昏暗处看到的那个不一样。而且,这个女人也不是融解型的,而是被融解型的。这次性事不过是一次机械的交往,在生理上没有留下丝毫的留恋。他几乎在将要呕吐中,逃出了旅馆。
他不想在第二次再遇到这样的女人了。到大河原家来之前,他成了一个书虫。对国内外的侦探小说爱不释手,沉醉于那些空想的犯罪之中。不喜欢运动的他很少外出,朋友们都认为他是个怪人。
由美子夫人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令他爱慕的女人。他甚至想象不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女性。像他这种内向的性格有如此的爱恋之情,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
然而,由美子是出身高贵的小姐,大贵族的夫人。他的爱慕也只能局限于爱慕而已,除此之外的举动是不被允许的。在封建父亲的教育之下成长起来的他,存在着一种用理论难以说明的恐怖。是由生俱来的对封建戒律的恐怖。在那些达官贵人的面前,他只能钻进空壳里,在空想的世界里寻求解脱。习惯于逃避的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抵御目前自己心目中萌发的这种情丝。
他正处于这种情绪之中的时候,大河原夫妇决定去热海的别墅小住,武彦受到了当陪伴的指派。在那儿,他们遇上了第一桩怪事。
正文 望远镜
望远镜中秋时节,正是游玩的好季节。大河原夫妻利用星期天和祭日的连休,为避开都市的嘈杂,来到了热海的别墅。
走出靠近海岸的温泉街,大河原家的别墅就位于鱼见崎南面的山腰。那一带是人烟稀少、环境优美的旅游胜地。背后是绿色的群山,眼前有一道与人烟相隔的峡谷,对面是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左侧依稀可见鱼见崎的悬崖峭壁。
别墅是座具有东西方风格的双层建筑。看别墅的老年夫妻菜做得很好,他们的女儿代替了佣人的工作,因为这次出来没有带佣人。秘书武彦和主人夫妇共三人,在东京坐的电车,先到了。轿车司机一个人开车走公路,要晚到一些时候。三人在这里待一周会感到很乏味的,他们邀请了一些平日常来往的青年到别墅来玩。
在别墅二楼可望见海的西式房间里,放着两架望远镜,这说明大河原夫妻是十足的凸凹镜狂。只要到这个别墅来,他们每天都要尽兴地远眺、近望,这已形成了习惯。武彦到这里以后,马上发现了望远镜。他多少也感染了些主人夫妻的癫好,立刻用它到处观察着。不愧为是望远镜狂的所有品,那清晰度和信率是他从未见到过的。
用肉眼几乎看不到的漂荡在遥遥海面上的渔船,和船上的船夫,在望远镜的视界里近得犹如能用手触及到。就连遥远对岸的旅店招牌上的小字也清晰可见。调近镜头再一看,只见从别墅前的坡道上向这边走来一个少女。那少女的脸似乎与自己只有一缝之隔,她面带微笑地看着这边,他以为那少女发现了自己在窥视她,吓得嘈地一下移开了视线。然而,用肉眼一看,少女的脸像个小点似的。他这才恍然大悟地意识到:她是不会发现这里的望远镜的。
到别墅的第二天,武彦又在用望远镜观察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人来,紧接着,耳边就响起了由美子的声音:
“又在看吗?你也快成了望远镜迷了呀。”
他回过头来一看,只见刚刚洗完澡的夫人穿着浴衣站在他的身后。她的脸上闪着浴后的红润光泽,令人心荡神驰的小嘴正冲他微笑着。由于一点也没有化妆,她的双颊显得十分娇嫩,似出水芙蓉一般。他一阵心血沸腾,简直无法相信世界上竟有如此美貌的佳人。
“用肉眼完全看不见的东西,在望远镜的视野里竟会那么大,真像是魔法呀。特别是从下边坡道上走来的人的脸,就像在眼前一样,看起来很可怕的。而对方一点也不知道自已被人看到,表情很随便。是没有意识到他人目光的本来面目。而且,连脸上的道道皱纹也看得清清楚楚。真像是看到了少女无论如何也不愿让人看的东西似的,还真有些害怕呀。”
武彦对于这新发现的趣事,感到很兴奋,他在美人面前兴致勃勃地说道。
“呀,你也进入凹凸镜迷的行列了。是这样吧。其实,这是罪孽很深的娱乐呀。我小时候经常听祖母讲:过去,有一个喜欢登上房顶,观察来往行人的老爷。这位老爷每天都要上房,管家十分担心他摔着,就劝说他。我们也许是这位老爷的后代呀。”
和这个美人谈得多开心啊。他自从认识由美子以来,这样快乐的时刻还是第一次。夫人似乎也很高兴,话变得更加多起来。
“无论什么时候到这来,丈夫和我都各对着一个望远镜。瞧,就是对面那座别墅的窗户,我们每天都要看的。是用眼睛偷东西呀。”
夫人说着,微耸了一下披着浴衣的双肩,像个调皮的孩子似的很神秘地笑了。武彦不由得想起了孩童时玩“捉迷藏”,他和自己喜欢的小女孩藏进黑暗的仓库时的甜蜜情景。
“是看窗内人的活动啊,我想谁也没看过的。各式各样的人做着各式各样的事,是偷看他们的秘密呀。和读告白小说是一样的。无论是丈夫还是我都被迷住了,每天都要看窗内合白小说的续集。你认为我是个坏女人吧?”
“不是的。不过我觉得你倒是个怪癖的人,我很喜欢和夫人谈话。你有和我相同的古怪性格,我也很喜欢夫人
武彦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可他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很想诉说心曲,简直是要流着泪一遍遍地倾诉。但又怕夫人因此而不再理他,他痛苦地抑制着这种情感的冲击。
“庄司君,你看到月亮了吗?”
他的耳旁突然响起这毫不相干的问话。他意识到夫人有意岔开了话题,就在他怔怔地发呆的工夫,夫人从他的手中夺过了望远镜,对准镜头向上望着天空。
在湛蓝如碧的天空上,白天的月亮呈微白色大大地浮现出来。
“月亮像个碎片似的,正好是一半。上面的麻点看得很清晰呀!真像是用天体望远镜观察的。哎,你来看看。”
武彦接过夫人递过来的望远镜,看起月亮来。望远镜上仍残留着夫人的余温。他的右侧脸颊也感到了一种温热,夫人那沐浴过的脸颊和他的侧脸只有不到一寸的间隔。
那暖意,那温泉般的清香,那残留着的往日的香水的芳香,以及女人的体香掺杂在一起,似一股诱人的轻风微微地飘荡在他的脸颊周围。
巨大的月牙放射着银色的光辉,充满了整个望远镜的视野,但他无心观赏这一切。他的全身只感到在浴衣的包裹下的夫人的胳膊,暖融融地紧挨着他的胳膊。这种触摩感像一股强烈的电流冲击着他的整个神经,他神魂颠倒了。
可是,仅此而已,再没有出现别的什么令他心醉的举动。过了一会儿,夫人显出对望远镜的谈话已很乏味的样子,有些唐突地走出了房间。武彦又一次感到她是有意地回避。也许夫人根本没注意到胳膊的触摩,可是,说这样敏感的女人是无意识的,无论如何都有些解释不通。夫人也许比他还敏感,或许是她又感到了某种难为情,才放作镇静地走开。
整整一天,武彦都在反复琢磨当时那些细微的情节。他把那一瞬间的动作像电影中的侵镜头似地在大脑中放慢,分出所有的细小部分,细细地品味。他渐渐地终于悟出了一点什么,但还是没有得出理想的结论。由美子越发使他难以理解了,她依然如同不可思议的外星球怪人一样。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是他的思考力所无法理解的。
第二天,姬田吾郎利用两天的连休,从东京来了。他预先打来了电话,大河原夫妇做了一些招待他的准备。别墅里多了一个像女人似的说个不停的姬田,顿时热闹起来。白天,姬田陪着大河原在附近散步。晚上,他们打起了武彦很讨厌的桥牌,主人夫妇、姬田、轿车司机,他们都很爱玩,只剩下孤零零的武彦一个人无人问津。他除了钻进屋子看书以外无事可做。可他又十分嫉妒由美子夫人和姬田在一起开心地说笑,夫人的形象变成了幻影,浮现在书上,遮住了他的视线。
第二天的早晨,大家都睡了懒觉。然而,大河原由于和从东京来的高尔夫球的朋友们有约会,所以天一亮他就自己驱车到川奈的高尔夫球场去了。
轿车司机有了空闲,他一个人也到什么地方玩去了。剩下的由美子夫人,和姬田、武彦两人交谈了一会儿,感到没有什么新鲜有趣的话题,索性回二楼自己的房间去了。
楼下大厅里只剩下姬田和武彦两人时,姬田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凑到武彦的身旁。姬田从上午起就一直显得闷闷不乐,脸色也十分苍白。由美子感到乏昧无聊的主要原因,是由于姬田的满脸不悦。他像女人似的总是说个没完没了,而今天却奇怪地沉默不语。
他似有某种用意地来到武彦跟前,一边扫视着客厅的四周,一边低声说道:
“今天又来了呀!”
他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淡蓝色的双层信封。是和以前那个一模一样的,武彦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那个吗?还是白色羽毛吗?”
“是的。而且是知道我在这儿,特意发到别墅来的。”
姬田从信封里取出白色羽毛。和以前的完全一样。信封上仍是没有寄发人的署名。
“你和小五郎先生说了吗?”
“不,还没有。我们到这儿来的时候,他还没回来。”
“是吗。真难办哪!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交给警察局还担心不会有结果,可我又想不出别的办法。如果说是什么人的恶作剧,也是用心险恶的恶作剧呀!我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自从接到这个东西以来,就奇妙地坐卧不安,六神无主。”
上一次,也许是在深夜的小公园的缘故,当武彦看到这样一个白色羽毛时,有些毛骨悚然。可是,今天是在白天的明亮的房间,姬田的不安并没有引起他的恐怖。是什么人干的呢。这种欺骗孩子的恶作剧只表现出无知和滑稽。
“邮戳是哪儿?”
“还是日本桥。”
“你想想看,会不会是朋友的恶作剧呢?”
“决不会的。我认真地想过了,无论如何都找不出原由,我感到事情很麻烦。搞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焦躁得很哪。岂止是焦躁,实在是很害怕呀。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怪事,很恐怖。”
姬田说完,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他突然站起身说:“我出去走走。”不等对方回答,就急急忙忙地走出了大厅。
别墅里倏然间变得死一般的沉静。大厅里有一然带扶手的西式楼梯,从楼梯下面,可以看见二楼的由美子夫人的房间。只见她房间的门紧闭着。不多时,房间里传来了悠扬的钢琴曲。武彦不了解西洋乐器的知识,但听得出像是弹奏着一支很长的练习曲。琴声在鸦雀无声的大厅里久久地回荡着。
看守别墅的老人夫妻住在厨房旁边的屋子里,他们也许在面对面地坐着喝茶,听不到他们那边有一点声响。老人的女儿早晨报早就出去了,像是还没回来。大概是到哪个朋友那儿去玩,光顾了说话。那姑娘年轻活泼,若是回来了,一定会听到那边的响动和她尖尖的话语声。
武彦看了一下表,时辰已过了三点半。他无所事事,白色羽毛之事随着姬田的离去,他也就忘到了脑后。与此相反,由美子夫人的形象倒是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地翻滚着,他怎么也抹不掉这种甜蜜的烦恼。
他很不能马上跑到二楼,叩开夫人的房门。然而,他是雇佣人。主人不在家,自己又没有事情,他没有勇气和胆量进入年轻美貌的夫人的房间。况且,还没有到那种亲密的程度。他只能站在大厅里苦苦地等待,期望着夫人早一点弹腻了琴,走下楼梯。可是,他的运气不佳,钢琴声一直钦绕在空旷的大厅里。
除了看书无事可做,他回自己的房间拿来了夫人劝他读的汉斯·哥洛斯的(犯罪心理学),坐在大厅一角的小桌前,开始读了起来。他不愿离开大厅回自己的房间。隔着楼梯,他不时地向夫人的房间张望。
开始时,美丽夫人的幻影还和英文铅字叠印在一起,使他无法看下去。可渐渐地他被书中妙趣横生的情节吸引了,不知不觉地看入了迷。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从大门外传来了别墅看守的女儿的尖叫声,她在和刚从外面回来的主人打招呼。武彦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不多时,身穿高尔夫运动裤的大河原出现在大厅的门口。这时,夫人也下来了,大概是主人与武彦说话的声音传到了二楼。大家从谈论高尔夫球朋友的话题开始,叽叽喳喳地谈了起来,别墅里顿时恢复了活气。
大河原换上了洗澡穿的和服,领着夫人来到了二楼的观察室,完成两人的一天一课。在别墅期间,凹凸镜迷的夫妻每天必有一次在一起用望远镜观察外面的景物。今天还一次没看呢,所以趁着天还没黑下来完成这一课。
如果主人回来了,做秘书的武彦就可以明目张胆地跟在两人的后面。
夫人首先对准了望远镜,她从右侧的海角到左侧的海角,慢慢地来回观看着。突然,在左侧的海角上,也就是在鱼见崎那一带,她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对象似的,把望远镜的镜头一动不动地停在了那个方向。
“哎呀!那个人干什么哪,站在那么危险的悬崖上。”
大河原听到夫人有些失声的叫喊,急忙取下旁边桌子上的望远镜,从和服袖子里取出手帕,擦着镜头。在用望远镜之前,他一定要先擦镜头,尽管镜头上并没有灰尘,但这已形成了他的习惯动作。他一边擦着一边把镜架推向窗边、和夫人肩并着肩,向她指的方向望去。由于急着看,想要放进和服袖子里的手帕从手里滑落掉,飘飞到窗外。
“呀!糟了……喂,你说的人在哪儿呢?”
手帕掉下去了。他又急忙对准了望远镜。
“鱼见崎的悬崖上啊,松树的下面。”
武彦没有望远镜,他弯着腰,在两人的后面用肉眼也向那个方向望去。他只看见一棵枝叶从悬崖上一直扩展到海面的松树,看不见树下的人。
“晤,有,有,在树下,怎么去那样危险的地方。”
大河原说道。两组望远镜同时注视着那棵树下。武章虽看不清,但也用肉眼努力向那里望着。太阳就要落山了,海面被暮色笼罩着。那树的周围也有些微暗,看得不十分清晰。
就在这时,他们夫妻几乎同时惊恐地“啊”地叫了一声。武彦的肉眼也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豆粒似的东西,从峭立的断崖上跌入了遥遥的海面。
两组望远镜十分清晰地印下了这一幕:一个身穿灰色西服的男人头朝下,中途碰到了凸向海面的岩角,落入波涛滚滚的海面。
鱼见崎是跳海自杀者的有名场所,尤其是选择在那棵树的周围。那一带的悬崖一直伸到几十米以下的海面,几乎没有任何阻挡。断崖的三分之一处被灌木和杂草覆盖着,往下是直立的岩石。在接近海面的地方有一很大的洞穴,像张开的令人可怕的黑色大嘴。白色的海浪不停地拍打着那前面的大片岩礁。
刚才那个男人大概也是自杀者之一。掉进悬崖的幸存者连万分之一都没有。望远镜虽没看到最后的一刹那,但那个男人撞到岩石,落入翻涌的海水中也就绝命了。
“庄司君,鱼见崎有人跳海了,一定是自杀者。马上给热海警察署打电话,除了我们也许还没有人发现呢。”
庄司武彦给热海警察署打了电话,他们没费多大劲,就在悬崖下的大海里找到了那男人的尸体,热海警察署对鱼见崎的自杀者已习以为常。在那里每月至少发生一次类似事件。带马达的日式船常用于打捞死者的尸体。船夫和警察们也很熟练,一般情况下都是很顺利地找到自杀者的尸体。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船打捞起尸体,运到了热海警察署的地下室。很快就查明了死者的身分。西装内兜里的名片夹完好无损,根据名片得知,自杀者是住在东京都目黑区上自黑的日东制纸株式公司的职员。
调查物件时,发现了装在西服口袋里的被海水浸泡得粘糊糊的信封。信封里装着白色羽毛。他们感到很不解,就把信封贴到一个板面上,看出了上面的文字,得知了鱼见崎对岸的大河原先生的别墅。打电话报告看见自杀者的也是大河原家。由此判断出死者一定是大河原的熟人,同时得知这位过去的侯爵正逗留在别墅。警察署署长特意开车来到侯爵的别墅,请大河原前去辨认死者。
大河原和秘书武彦一起,坐着署长的车来到了热海署。看了地下室里的尸体,确认是他任董事长的日本制纸株式公司的职员——姬田吾郎。
他自杀的原因不明。姬田是公司里的模范职员,家庭也十分和睦,而且没有关干恋爱问题的传闻。其中只有一个线索,那就是邮寄人不明的装有白色羽毛的信封。关于这方面,侯爵的秘书庄司武彦把他知道的所有情况都作了说明。但情况本身并没有可作为破案线索的东西。警察署一筹莫展。他们产生了一个怀疑,假设白色羽毛不是恶作剧,姬田会不会是被人推下悬崖的呢。
在大河原他们回去以后,警察署又派人到别墅来,详细地寻问了他们夫妻用望远镜目击时的情况,结果还是没弄清什么。大河原夫妇只说当时悬崖上除姬田以外没看到其他人,关于悬崖的树木繁茂处人能不能藏身,他们既不能肯定也不能否定。
警察署的人走后,大河原和由美子夫人不安地相互看着,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姬田君会自杀啊。”
“你看望远镜的时候,有没有姬田像是被人推下去的感觉呢?”
“我也说不清呀。不过,从跌落的姿势看再没有其它姿势了吗?”
“嗯,有的。但根据跌落的姿势是很难判断出是自杀还是他杀的。那只是一瞬间的事,现在的记忆也都很模糊了,哪一点都说不准确啊。姬田没有自杀的动机,那也只有认为是他杀了。但这也不能断言哪。”
“听说警察正在对悬崖和东站的工作人员进行调查,如果在悬崖上发现什么线索……”
“悬崖是留不下足迹的地方,很难哪。是调查车站的工作人员吗?热海是个大城市,来往乘客很多,要工作人员记住每一个乘客是不可能的。”
庄司武彦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他自己当然做不出什么推断。他嘴里嘟哝着“五粒桔种”,那天晚上,面色如土的姬田的不安神情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正文 目击者
目击者中秋时节,正是游玩的好季节。大河原夫妻利用星期天和祭日的连休,为避开都市的嘈杂,来到了热海的别墅。
走出靠近海岸的温泉街,大河原家的别墅就位于鱼见崎南面的山腰。那一带是人烟稀少、环境优美的旅游胜地。背后是绿色的群山,眼前有一道与人烟相隔的峡谷,对面是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左侧依稀可见鱼见崎的悬崖峭壁。
别墅是座具有东西方风格的双层建筑。看别墅的老年夫妻菜做得很好,他们的女儿代替了佣人的工作,因为这次出来没有带佣人。秘书武彦和主人夫妇共三人,在东京坐的电车,先到了。轿车司机一个人开车走公路,要晚到一些时候。三人在这里待一周会感到很乏味的,他们邀请了一些平日常来往的青年到别墅来玩。
在别墅二楼可望见海的西式房间里,放着两架望远镜,这说明大河原夫妻是十足的凸凹镜狂。只要到这个别墅来,他们每天都要尽兴地远眺、近望,这已形成了习惯。武彦到这里以后,马上发现了望远镜。他多少也感染了些主人夫妻的癫好,立刻用它到处观察着。不愧为是望远镜狂的所有品,那清晰度和信率是他从未见到过的。
用肉眼几乎看不到的漂荡在遥遥海面上的渔船,和船上的船夫,在望远镜的视界里近得犹如能用手触及到。就连遥远对岸的旅店招牌上的小字也清晰可见。调近镜头再一看,只见从别墅前的坡道上向这边走来一个少女。那少女的脸似乎与自己只有一缝之隔,她面带微笑地看着这边,他以为那少女发现了自己在窥视她,吓得嘈地一下移开了视线。然而,用肉眼一看,少女的脸像个小点似的。他这才恍然大悟地意识到:她是不会发现这里的望远镜的。
到别墅的第二天,武彦又在用望远镜观察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人来,紧接着,耳边就响起了由美子的声音:
“又在看吗?你也快成了望远镜迷了呀。”
他回过头来一看,只见刚刚洗完澡的夫人穿着浴衣站在他的身后。她的脸上闪着浴后的红润光泽,令人心荡神驰的小嘴正冲他微笑着。由于一点也没有化妆,她的双颊显得十分娇嫩,似出水芙蓉一般。他一阵心血沸腾,简直无法相信世界上竟有如此美貌的佳人。
“用肉眼完全看不见的东西,在望远镜的视野里竟会那么大,真像是魔法呀。特别是从下边坡道上走来的人的脸,就像在眼前一样,看起来很可怕的。而对方一点也不知道自已被人看到,表情很随便。是没有意识到他人目光的本来面目。而且,连脸上的道道皱纹也看得清清楚楚。真像是看到了少女无论如何也不愿让人看的东西似的,还真有些害怕呀。”
武彦对于这新发现的趣事,感到很兴奋,他在美人面前兴致勃勃地说道。
“呀,你也进入凹凸镜迷的行列了。是这样吧。其实,这是罪孽很深的娱乐呀。我小时候经常听祖母讲:过去,有一个喜欢登上房顶,观察来往行人的老爷。这位老爷每天都要上房,管家十分担心他摔着,就劝说他。我们也许是这位老爷的后代呀。”
和这个美人谈得多开心啊。他自从认识由美子以来,这样快乐的时刻还是第一次。夫人似乎也很高兴,话变得更加多起来。
“无论什么时候到这来,丈夫和我都各对着一个望远镜。瞧,就是对面那座别墅的窗户,我们每天都要看的。是用眼睛偷东西呀。”
夫人说着,微耸了一下披着浴衣的双肩,像个调皮的孩子似的很神秘地笑了。武彦不由得想起了孩童时玩“捉迷藏”,他和自己喜欢的小女孩藏进黑暗的仓库时的甜蜜情景。
“是看窗内人的活动啊,我想谁也没看过的。各式各样的人做着各式各样的事,是偷看他们的秘密呀。和读告白小说是一样的。无论是丈夫还是我都被迷住了,每天都要看窗内合白小说的续集。你认为我是个坏女人吧?”
“不是的。不过我觉得你倒是个怪癖的人,我很喜欢和夫人谈话。你有和我相同的古怪性格,我也很喜欢夫人
武彦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可他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很想诉说心曲,简直是要流着泪一遍遍地倾诉。但又怕夫人因此而不再理他,他痛苦地抑制着这种情感的冲击。
“庄司君,你看到月亮了吗?”
他的耳旁突然响起这毫不相干的问话。他意识到夫人有意岔开了话题,就在他怔怔地发呆的工夫,夫人从他的手中夺过了望远镜,对准镜头向上望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