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千个宗像博士
一千个宗像博士这是一种好似被施了魔术又好似怀疑自己发了疯的异样心情。正因为地点是在凶宅中,而且直到刚才还在名副其实的黑暗中走路,所以博士不由得过高地估计了这杂耍的设计者。
稍镇定下来仔细一看,原来在博士正面的东西不过是一块大镜子而已。
“哎呀,原来是镜子。不过这杂耍不同于普通的凶宅,还是挺有意思的哩!”
但他轻蔑地说“哎呀,原来是镜子”这话有点太早了,因为在这奇怪的小屋里还设置着许多使博士吃惊的机关。
无意中往右一看,那里也有博士自己。往左一看,那里也有相同的自己的身影。回头一看,门的里侧也是镜子,那里露着一张秀头妖怪一般的博士那目瞪口呆的脸,足有真人的五倍那么大。
不,这样写是不真实的。镜子不仅四面有,天棚也是一面镜子,地板也是一面镜子,而且博士四周的墙壁成不规则的六角形,那尽是连框都没有的镜子。就是说,这是一间很奇怪的魔屋:六角筒的内面毫无间隙地全用镜子镶着,上下的所有角落里都安装着电灯。
而且这些镜子未必尽是平面镜,有的部分正如刚才所写的是把实物放大五倍的圆形凹面镜,而有的部分镜面成复杂的波浪形,能把人的身姿拉长到一丈或是缩短到两尺,而且这些五花八门的影子互相反射到六角的每个面上,一个人的影子成了六个人、十二个人、二十四个人、四十八个人,定睛瞧镜子里面,从镜面到很远很远的昏暗的那一边映着重重叠叠的估计有几百个影子。要是其六倍就是几千人,另外天棚和地板也互相反射,把影子投到每个面上。
博士曾想像过设置这种镜子的屋子,但独自被关在做得如此巧妙的镜子箱里则还是第一次。面对这骇人的光景,连这位老于世故、遇事不慌的法医学者也不得不像孩子一样感到惊异。
博士一笑,一千张脸就同时笑,而且这些险里面还混有几十张五倍于实物的完头妖怪的脸,黄瓜般细长的脸和南瓜般扁平的脸。一举手,于人的手就同时举起来;一抬足,干人的腿就同时动起来。
抬头看顶棚,那里有倒立着的博士目不转睛地瞪着这边;俯身看地板,那里也有脚在上面倒挂着的博士从下面仰望着这一头。而且,这些两种相反的姿态无数个互相重叠在一起,一直到无限的空间,一直到深造莫测的六角形井底,最后变为望不清楚的黑暗而消失。就是说,前后左右自不待言,上下也都连向无限的彼岸,给人一种似乎被抛向了太空,又似乎大地业已消失一般的无法形容的不稳定感。
不管看哪一边都没有尽头,自己的身影无穷无尽。博士产生了一种离奇古怪的错觉:为了逃离这可怕的地方,只有拨开、推开这些数以千计的人,无止境地奔跑。
博士突然想:举办这种杂耍是个人道问题。就连博士这样善于思虑的中年男子都感到无法忍受的不安,所以如果女人孩子被关在这镜子房里,那一定会吓得哭出来。不,不仅哭出来,也许其中还有人精神错乱呢!
宗像博士无心这样站在这恐怖的屋子里,他急忙一面摸着六角的镜面,一面来回寻找出口。于是,一干个相同的博士像在大运动场上做团体操似地互相来回追逐着。
多么残酷的装置啊!入口处的门关闭着打不开,出口也找不到,难道想把游人关到他精神错乱为止吗?
刚才门迅速关上是有理由的,为了在一个人进去后不让后面的游人进去,那门上装有一种在一定时间里无论怎样推拉都开不开的机关。就是说,是想让他孤零零一个人尝尝这魔屋的恐怖。
“小池君,这家伙太可怕啦。是间镜子屋,而且不知道出口在哪儿。你再推一下那门。”
博士向在外面黑暗中的小池助手疾呼道。
“刚才我一直在推,可怎么也开不开。”
“小池君,即使你送来也不要吃惊呀。我是什么都不知道闯进来的,所以慌了神儿。哪儿都是镜子,在这屋子里,跟我一样的家伙挤满了一千多个,而且现在都跟我一样在说话。哈哈哈哈哈哈,啊,我一笑,他们也张着嘴笑。”
“哎呀,可怕吧?是不知道出口吗?会不会这门什么地方出故障了呢?我回入口处去叫人来吧。”
“啊!开了,开了,好容易镜子墙壁开了个口。那我先出去等你吧。”
果然六角形的一个面转了一下,出现了能通过一个人的缝隙。它的对面照例是漆黑黑的黑暗。
博士刚想到这儿时犹豫不决了。他想如果小地助手进来,就不让他一个人留在这种可怕的屋子里,跟他一块儿出去。
可是,凶宅的设计者这里也万无一失。
“我这儿开不开呀,怎么回事呢?”
响起了小池助手从外面哈哈地敲入口处的门的声音,但怎么也开不开。
出于无奈博士先出了镜子房,走进了外面的黑暗。于是刚才开着的缝隙昨啃一声自动闭上了,而且几乎与此同时,从屋子中隐约传来了小池助手的声音:
“先生,您在哪里呀?开了,门开了呀!”
“出口处在这儿,只有等待它自动开开。没有办法,你在那里忍耐一会吧!”
博士一面略步地敲着刚才出来那地方的墙壁给他听,一面大声嚷道。
正文 轧死者的头
轧死者的头站在黑暗中等了片刻,眼前的墙壁好容易开开,小池助手踉踉跄跄逃了出来。
“吓了一跳,真不是滋味儿!我半闭着眼睛,要不就觉得马上要发疯了似的……”
“可不是。这样的话,大家当然都会逃回去阳,因为越往前进越可怕嘛!”
两人一面叽叽咕咕地说着话,一面又沿着墙壁在黑暗中走了起来。
“怎么样?有点吃惊吧?可这还只是刚刚开始,真正可怕的还在后面呢!还是返回去的好呀,要是被吓昏过去了可不行啊!”
从黑暗中传来了低沉嘶哑的声音。大概是同刚才尸骨的地方一样,哪里装着扬声器,有人从远处说话吧,但因为是在黑暗中,所以觉得仿佛有个漆黑的家伙蹲坐在鼻尖前似的,两人不由得停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好吓唬人啊!而且在一个劲地叫大家回去,不是有点卑鄙吗产’
“是啊,真耍弄人!”
大概大多数游人在这儿挨了一击,越发想往回走了,但博士他们没有返回去。虽然镜子房的体验使他们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凶宅,但这两人是属于越可怕反而越有好奇心的人,况且还有搜索尸体这个重要目的,所以要是不在场内转一圈就没有意义了。这不是普通的杂耍,使这两个老实人都感到毛骨悚然,可以说这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摸索着没走多远,周围渐渐微微发亮起来。
“好像又有竹丛了。”
果然,一走出黑布隧道一样的通道后,又是一条茂密的竹丛小道。两人沙沙地碰响着竹丛向前走去。忽然往右侧一看,竹丛间有处缝隙,那里有一块宽两米、进深四米左右的空地。只是那地方点着淡蓝色的电灯,所以看得很清楚。空地的正中央立着一个大十字架,一个女子大字形地被绑在上面。穿着蓝色囚衣一般的衣服,只是她的胸脯部分被捆绑着,从两腋到乳房露着皮肤。
“是个康刑偶人吧?”
那十字架的两侧有两个梳发会的男人斜挂着布带子,从左右将长矛刺向女子的两胶。
女子那张漂亮的脸是蓝色的,满脸怨气的瞪着的眼睛通红通红,嘴唇显得乌黑乌黑的。那副脸相十分可怕,皱着眉头,像狐狸一样倒竖着眼睛,张大着嘴在大声叫嚷。
“先生,快走过去吧。要是这样,游人当然会逃回来暧。多残酷的杂耍儿啊!”
从那以后的长长的竹林小道上,或左或右地有着大小各式各样的空地,那里一个接一个地排列着所有惨不忍睹的东西、血腥的东西——一句话,类似解剖学教室的最可怕的情景,徐在这些活生生的偶人身上的浓艳刺目的颜料在幽暗的照明下发着光,显得十分逼真。
我想避开—一描写这些荒诞而又血腥的光景,即使只举出其中最简单的一例恐怕也就足够了。
那里有一块稍大的空地,背景是黑黑的茂密的树林,左侧隧道张着妖魔一般的漆黑的嘴,从里面延伸出两条铁路,除了路基以外,其余是一片草地,仿佛有火车刚刚通过似的。
那线路和草地之间散布着刚刚轧断的一名年轻女子的尸体,只是她被分开的头孤零零地脸面朝他立在离游人最近的草地上。虽然苍白,却是一张漂亮的脸。
这个雕刻在梧桐上,涂上白胡粉①,抹上涂料,植上一根根毛发,镶上一颗颗真珐琅假牙的活生生的偶人,是哪个朝代哪个人发明的呢?连脸上一条条皱纹都栩栩如生。
轧死者的头皱着美丽的眉头,痛苦地歪扭着嘴巴,亲闭着双眼。啊!多么逼真啊!它以任何名画都比不上的技巧描绘出火车刚刚通过,而且刚刚从路轨上滚过来立在这儿的感觉,甚至使人怀疑反作用还没有停息,这血淋淋的头还在摇晃。
“先生,先生,”脸色苍白、嘴唇干燥的小池助手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抓住博士的胳膊,“先生,大概是我的眼睛不正常了吧,您好好看看这头,有这种偶人吗?!莫非是……”
小池助手吞吞吐吐地不往下说了,好像后面的话连说出口都觉得可怕。
“你是说莫非是妙子,对吗?我也注意着它,可是一点儿也不像呀。虽说话着时的面容和死了时的遗容相貌不一样,但不会这么不同的呀。”
“可也是呀。但我总觉得这是真人头……”
就在小池助手嚼咕到这儿时,仿佛是证实他的话,那偶人的头突然睁大了眼睛。一双亮晶晶的眼珠又大又黑的眼睛。那黑眼珠左右滴溜溜地转动着。两人倒抽一口冷气,往后退了一步。那个自动装置也太巧妙了。
在呆立着的两人面前,血淋淋的嘴角上的皱纹咕喀咕略地动了起来,不久张开了紫色的嘴唇,忽地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而且又不出声地笑了一下。一瞬间,连法医博士和他的勇敢的助手都无法控制心跳加速。两人的脸都像纸一样苍白。
但不一会儿,宗像博士就笑了起来。
“这个呀,是活人呀。年轻的女子把全身埋在土里,只把头露了出来。”
当然此外就无法考虑了。恐怕那儿埋着书箱什么的,装有一种不使全身变冷的设备吧,可即使这样,这主意多么离奇古怪、让人虚惊啊!若是在昏暗的草地上看到时,还以为是偶人的轧死女人的头在味嗑地笑,一般的游人都会直不起腰来吧。
“居然想出这种主意!光是一个好像就值得付入场费吵!”
“这样令人可怕的杂耍儿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哩!这举办者准是个怪物。”
依然脸色苍白、嘴唇干燥的小池助手一面这样说一面往前走了两三步;想离开这轧死人的场面,就在这时,他感到身后好像有样异样的东西,吃惊地回过头去。
于是,只见滚在线路上的沾满鲜血的胳膊宛如爬虫类飞快地在草地上向这边爬来,而且可怕的是,它眼看着越过栅栏爬到了通道这边。
“啊!”
小池助手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声音,紧紧搂住了博士的肩。虽然知道这是自动装置,但光是一条青白色的胳膊在黑暗的地面上爬来,哪个大人看了也都会害怕的。
于是,又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那个嘶哑的声音:
“游客们,这是第二张纸片,要是不拿着它出去,是得不到赏金的,但请你小心,也许死人的胳膊会咬住你!”
又是阴森的吓唬人的词句。一看,死人手里握着一叠小纸片。
“居然想出这种主意!可领了这个,我们就完全通过关口了D巴?”
博士边说边弯下腰抓住了偶人的胳膊,从它手指里抽出了两张纸片。
“可不是,按着大印呢!”
博士站起身来,钦佩似地望了一会儿,跟刚才的一样,他把两张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然后又毅然决然地通过了几个凄惨的场面,走到了接近终了的地方。
“先生,好像终于快结束了,可是,不是哪儿都没有发现什么真正的尸体吗?”
小池助手露出失望的神情说道。他甚至觉得那么多的死人偶人中没有混着一个真个的,这反而有点不自然。
“可是,这里总觉得还有森严的场面哩!不是独独这里很昏暗吗?”
博士站在栅栏前,目不转睛地望着里面。
那儿在竹丛围着的杂草茂密的空地上建着一所破屋子。六张铺席大小仅有一间的屋内既没有门也没有拉窗,可以一眼望尽。整个屋子里吊着一顶褪了色的葱绿色旧纹帐。要说光,只是一盏挂在蚊帐上面罩着蓝色灯罩的暗淡的电灯。蚊帐里面就几乎看不清了。
“怎么,蚊帐里不好像有什么东西吗?”
“有呀。看不太清楚,不过总觉得像是个裸体女人呀!啊,全身一丝不挂,所以把光线弄得这么暗淡。”
“在干什么呀?”
“是被人杀了。从下巴到胸脯淌满了黑黑的东西。是血。是个被剥得精光、惨遭杀害的女子呀。”
“五体好像是齐全的吧?”
“提的,好像是的。”
“头发不是短发吗?”
“是短发。”
“是个身体丰满的年轻女子呀。”
说着说着眼睛渐渐习惯起来,蚊帐中女子的身于浮现出来。
“要查一下吗?”
“‘嗯,查一下。
两人会意地互相看了一眼。一种刷地麻木般的感觉沿着小池助手的脊梁爬了上来。
正文 黑影
黑影两人越过栅栏默默地走了进去,又踩开没膝的杂草走进了破屋,随后博士先将手放到旧蚊帐的下摆上,轻轻地撩了起来。
黑影
走上破屋子的廊檐,一撩起旧蚊帐,只见一个美女在挂在顶棚上的蓝色小电灯微弱光线照耀下如水底的美人鱼躺在里面。两人爬也似地靠近了那个逼真的偶人。
“真像呀。”
“是的,这脸跟妙子一模一样。”
在小池助手的鼻尖前隆起着丰满的美女的肩,他战战兢兢地用手指触了一下那苍白的皮肤。
一种冰凉的感觉似乎从手指尖传到了心脏,小池忍着使劲一据,美女的肩像酒窝似的瘪了进去。很柔软,像橡胶一样柔软。
博士掏出手帕,擦了一下涂满了美女胸脯的黑色的东西,随后拿到眼前忽而看看,忽而闻着味道。手帕上渗出了黑色的液体。
“你把手电打开一下。”
小池助手从衣兜里掏出袖珍手电,并按下开关将光照到博士的手帕上。
刚才在蓝色电灯下呈现黑色的手帕的污点变成了紫黑色的血色。
博士默默地将手帕递给助手,随即检查了胸脯的伤痕。
“掏掉了心脏,可是……”
博士好像对出血量出乎意外地少感到不可思议,依然来回望着尸体的全身,过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道:
“啊,还是被勒死的,而且一定是运到这儿以后为了增加舞台效果把心脏掏了出来。”
“是昨晚在寝室里被勒死的吧?”
“好像是的,要不然不可能那样轻而易举地又是藏在床里又是藏在垃圾箱里嘛……犯人今天早晨趁天还黑把这装在垃圾箱里,拉到了那儿的神社里,然后扛着尸体偷偷溜进凶宅的帐篷,和这顶蚊帐中的偶人调换了一下。掏出心脏一定是来这儿以后干的。当然是打一开始就打算把尸体藏在这儿,事先作好了估计吧,之所以选择这场面,是因为这儿具备电灯光昏暗而且在蚊帐中这一优越的条件,以为放置在这里面的话根本不会有游人像我们这样撩起蚊帐来看的,所以用不着担心会立即被发现。”
“另外因为大多数游人不敢上这儿来,都逃回去了……不过,他们居然没有被杂耍场的人发现啊!”
“犯人来到这儿的时候还刚刚天亮,大家都在睡觉吧,而且何必从正面的入口处进来呢,从这场景的后面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撩起帐篷边悄悄溜进来嘛!”
“得赶快告诉川手和中村股长吧?”
“嗯,给他们打电话吧……可是,小池君,你等一下。我心里总惦记着刚才交给我的两张纸片。你打着手电,顺带检查一下吧。”
所说的纸片,就是那两张从黑暗中的尸骨那儿和从草丛中爬出来的血淋淋的胳膊那儿收下来的“凶宅通行证”。
博士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张纸片,在小池助手用手挡着的手电光中仔细地检查了一下。
两张纸片是同一性质、同一形状,其正面用粗笔写着“第一兑换卷”“第二兑换卷”的字样,正中按着“丸花兴行部之印”的大红印。
检查完正面,博士把两张都翻了过来,在手电光中照了一下。
“啊,果然如此!你看这个。”
两张纸片的正中都有清晰的黑色指纹。这指纹不是偶然沾上去的,而是手指肚上蘸上墨水故意按上去的。
博士从胸前的衣兜里掏出小型放大镜放在纸片上看了看:
“是三重涡状纹。是恶魔的徽章。”
“还是那种恶作剧吧?”
“是在嘲笑我们呀!”
“可是那尸骨和偶人的胳膊拿着这个可有点奇怪呀,刚好我们拿的纸片上按着那家伙的指纹,这……会不会那家伙还在这里面转来转去呢?”
小池助手异常地放低声音,凝视着博士的脸说。
“也许是的。你看那是什么?在那竹丛里的黑的东西
博士的目光透过蚊帐,落在破屋后面的竹丛里。
“啊?!黑的东西?”
“你瞧,在那儿。是个秃头海怪一样乌黑的家伙。总不会在这种不显眼的地方放妖怪的模拟像吧。”
博士一面用目光示意一面低声说道。几乎是在光线照不到的黑暗里。经他这么一说,那边是好像腾腾脱脱地站着一个比黑暗还要浓的影子般的东西。
博士用针扎般的目光瞪着那东西,黑暗中的怪物也像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这边。隔着蚊帐令人窒息般地互相盯视持续了半分钟左右。
“你来!”
博士这样低声一说,突然撩起帐子朝破屋后面的竹丛里奔去。
竹子发出沙沙晃动的声音。
“谁在那里?!”
回答博士这训斥般的严肃的声音的,是从黑暗中响起了异样的笑声。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使人感到讨厌的声音,仿佛捂着嘴在呼呼地暗暗发笑,又仿佛是一种怪鸟的啼叫声。随即竹子沙沙作响,黑色的怪物像是迅速地逃进了竹丛中。
“等等!”
他俩开始了黑暗中的盲目追踪。
小池助手紧跟着博士跳出蚊帐,一面拨开竹丛一面朝发出声响的方向赶去。
一出深竹丛来到那一边,那儿便是刚才通过的盘陀路中两侧有竹丛的蜿蜒曲折的小道。
“逃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你到那边找一下。”
博士说罢沿盘阳路向右跑去,小池助手冲向左方。
那是一条忽而拐向右边忽而拐向左边,无论怎么跑都没有尽头的竹丛小道,连自己已经在哪里都无法判断。黑色的怪物不见影踪,宗像博士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一带追踪。
小池突然站住,只听到深深的竹丛对面沙沙作响,像是有人的样子。即使透过重重叠叠的竹叶缝隙看去也黑扭她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像是个黑色的人影。
“先生,是先生在那里吗?”
即使打招呼对方也没有答话。代替回答的是,对方又沙沙地动了动身子,呼呼地发出那无法形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小池助手一听到这声音就惊呆了。过了一会儿才重振精神,猛然间一边拨开竹丛一边大声喊:
“先生,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您快来呀。”
他顾不得脸和手会擦伤,钻到了竹丛的对面。但钻过去朝四下一望,怪物不知逃到了哪里,连影子都没有。迷宫中漫无止境的捉迷藏又开始了。
“小池君!”刚一拐弯,突然从对面跑来了宗像博士,“怎么样,碰上那家伙了吗?”
“只听到过一次声音,确实是在这条盘阳路的什么地方,可是……”
“我也听到了声音,还看到他就站在竹丛的对面,但在我去那儿期间,对方就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两人正站着说话时又沙沙地响动起来,三个男人走了过来。是杂耍场的人,他们是听到刚才的喊声后来观察情况的。
博士跟三人说了这情况,希望他们帮助自己逮捕怪物。
“小池君,那你就跟这些人一起尽量找一下。我去借附近的电话,请中村君派警察来。外面很亮,而且很多游人汇拢在一起,所以犯人大概不会逃出去吧,不,已经等于是瓮中之鳖了!”
博士说罢急匆匆地朝盘陀路的那头跑去。
正文 迷宫中的杀人
迷宫中的杀人这是其后不久发生的事情。
一个黑色的人影一般的东西在昏暗的竹丛小道上摇摇晃晃地走着。
仔细一看,那家伙是一个全身黑一色的怪物:上身合身的漆黑的衬衣,下穿漆黑裤子,黑皮鞋、黑手套,连头和脸也全用黑布蒙着。
只是黑布的眼睛部分挖着细细的一道缝,一对锐利的眼睛从那里面小心翼翼地环视着四周。当然无法判断那是谁,但如果是诱拐妙子的犯人之一,那么一定是那个个子高的戴着眼罩的家伙。
宗像博士去打电话叫警察的事,以及按小池助手的指示,十几个杂耍场的人在迷宫的各重要地点布下了岗哨的事,黑怪物一定都很清楚。
但他没有一点慌张的样子,似乎很自信似地慢悠悠地走着,甚至一边还呼呼地发出隐隐的笑声。
可以清晰地听到在竹丛的那一头搜索的人们沙沙地发着声响东奔西跑着,前后左右都传来了拨开竹叶的声音。黑色的怪物现在已经被四面包围,而且这包围圈在渐渐地缩到他的身边。
但妖怪还在冷笑。有时像是闹着玩似地做出一副轻轻地蹦跳的样子,在黑暗中悠闲自在地走着。
一拐过拐角,头顶上悬挂着一个白色的东西。是那个女吊死鬼。
妖怪抬头看了它一眼,又呼呼地冷笑了几下。用黑布蒙着的脸中,只是两只小眼睛像是阴森可怕的兽眼似地闪着光芒。见了这秃头海怪,也许幽灵自己都会发抖。
妖怪径直走去,自动装置的幽灵突然像是追踪似的刷地从上面飞舞下来,随后又以对普通游客做的一样的姿势从后面紧紧地抓住了他的黑衬衣的肩。
妖怪似乎是早已预料到了,一点也不惊慌,它又一面发出奇怪的笑声,一面想拔掉那幽灵偶人的细细的手。
可是不知怎么搞的,无论怎么挣脱,幽灵的双手都不离黑妖怪的肩,越挣扎那手就越一个劲儿地勒紧他的脖子。
这情景实在奇异。披头散发、面色苍白、身穿白衣的幽灵像是被背着似的紧紧地搂着除了小小的双眼以外其余全是黑色的人影的背。在黑暗的竹丛中,这看上去岂止是滑稽,甚至离奇古怪。与其说这是现实的事,不如说是噩梦中越出常轨的情景。
由于这瘦弱的女鬼力气过大,连妖怪好像大吃一惊。这回是真格儿地使尽力气急着想挣脱那手。
可是幽灵的双手越发使劲勒住他的脖子,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你、你这个东西!……”
妖怪终于发出惨叫,他觉察到在后面紧搂着他不放的家伙不是偶人,而是活人。
可怕的格斗开始了。这一场女鬼与秃头海怪之间的殊死搏斗。
可是,战斗一下子宣告结束了。被勒着脖子,体力衰弱的怪物立即被幽灵捆住了。
“喂——,逮住啦!在这儿,在这儿,快来呀!”
幽灵是小池助手的声音。
觉察到对方是个蒙着漆黑的保护色的妖怪,只是来回追赶的话不可能马上逮住他,所以小池助手灵机一动,穿上吊死鬼的衣裳,戴上长假发,装成偶人出其不意地攻击了敌人。
小池助手得意到了极点。在博士不在期间,这么快就逮住了妖怪,把这个惨无人道的复仇魔鬼压在了自己身体底下。不过这家伙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有劲。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呢?
他冷不防把手放在覆面黑布上,哗哗地把它撕破了,下巴、嘴、鼻子以及眼睛陆陆续续露了出来,虽说是在昏暗中,但因为离得很近,所以不至于看不清脸相。他看了看妖怪的脸。刚看一眼,小池助手便从嘴里迸发出了难以形容的可怕的叫喊声。那声音里充满着极度的惊慌和万分的悲痛。
“哦,看到我的脸啦。”
黑色的怪物呻吟般地说道,刚扭动了一下被压着的身体,黑暗中突然啪地闪出一道蓝光,响起了撕裂东西般的声音。
与此同时,从幽灵的胸前滴滴答答地滴下了殷红的鲜血。小池被散着耷拉在脸前的黑发,用力向后仰了一下,就那样咽了气,突然向后倒了下去。
被压在下面黑色怪物让被撕裂的黑布照原样搭拉在脸前,随后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右手里握着刚喷出火的小型手枪。
他又呼味地发出了奇怪的笑声,并迈过可怜的小池助手的尸体,迅速躲进了竹丛的对面。
他刚离开,从相反方向就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两个杂耍场的人,因为他们听到了小池助手的可怕的喊声和枪声。
他们看到那女鬼躺在那里。奇怪的是从那幽灵的衣服下摆伸出两条腿,从胳膊上流出殷红的血,白衣都染红了。
他们一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呆若水鸡地位立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人才醒悟过来,拨开幽灵的长发看了一下。
“喂,这是刚才的那个侦探呀!说不定他装成鬼在这儿伏击那可疑的家伙。哎呀,脉搏已经停止了,是被那家伙杀了,那家伙有手枪!”
两人禁不住恐怖地朝四周黑洞洞的竹丛看了一下。
“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抬头一看,那里站着宗像博士。
“您的同伙被可疑的家伙打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