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主任沉吟片刻,说:“那就是说,不是你写的。”
李励很不情愿地说:“不是。”
于主任告戒道:“那你以后就不要再提什么你和郭安邦一起研究,他主笔并贴上去的了。这事应该同你没有直接关系!对吗?”
“应该是,我只谈论两句,确实不是我写的。” 李励出于知识分子的真诚,沿着于主任的思路把自己解出去了。应该说,他李励此时也并不知厉害,不能够说李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不丈义之人。
于主任舒了一口气,心想幸亏先找了李励,要不和郭安邦搅和在一起,还麻烦了呢!
于是,于主任又找来了郭安邦,开口就问:“你就是‘金融忠良’?”
郭安邦也很坦率,开门见山,没有半点含糊:“我就是。文章是我自己写的,只是发表一点看法,提一点建议!”
人力资源部的于主任像原来对常太平一样,露出长长的白牙微笑着,很友善地请“金融忠良”郭安邦坐下,而后,亲切地问:“感觉到我们这里来工作还适应吗?”
见于主任这样问,郭安邦以为领导是出于对自己这个“金融忠良”的关心呢,便实事求是地说:“的确感觉不太适应,没有什么理论可以研究的,整日里都在做同样的事务性工作,而且对促进经济发展也看不出有什么用处。”
听郭安邦这么说,于主任狡黠地笑了:“银行就是这么一个严格的准军事化的组织。你在文章里说要张扬个性,在我们这里就是不可以的。因为,个性一张扬,案子就容易出,发案率就会上升了。”
郭安邦见领导与自己这么推心置腹,便也更加敞开心扉:“我们应该建立以业务为主体的考核体系,这样便可以杜绝任人唯亲,从制度上保证任人唯贤。杜绝常太平事件的发生!”
“好,年轻人!有思想,好!!”于主任沉吟片刻,又似笑非笑地说:“郭博士,我们这里的工作的确不适合你!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呀?”
郭安邦听于主任这么说,反而诧异了:“虽然暂时不适应,但是,国商银行是一家大银行,我是学金融的,还是愿意为国商银行贡献才智的!”
于主任“嘿嘿”笑起来,声音很难听,搞得郭安邦毛骨悚然了。于主任顿了顿,终于开口了:“你能不能调离我们国商银行呀?”
郭安邦惊呆了:“轰我走!!!”
“没有这么严重,不是‘轰’!只是国商银行的工作不适合你!!你难受,领导们也感觉对不住你这个‘金融忠良’呀!”
“领导们也感觉对不住我?” 郭安邦茫然了。
于主任冷漠地说:“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你一个大博士,不会找不到工作吧?”
“这是为那篇文章而进行的处分吗?” 郭安邦带着愤怒问。
“处分你干什么?你又没有犯什么错误!我们早就不搞一言堂、文字狱了!!”于主任继续冷漠地说。
郭安邦现在才明白了,原来他的一片忠心被人家当作妖言惑众了!不但越过了警告、记过等纪律处分措施,直接就把他这个“金融忠良”给劝退了!相当于国商银行提前解除了与自己的劳动合同,对自己进行了最重的处罚!
于主任又慈祥地望着怒气十足的郭安邦,用慈祥的语气平缓地说:“你自己找地儿呢,你和我们的脸面都好看,对你的前途也有好处。这事,我不会对外界说的。”
郭安邦也不愧是一个博士,依然用“金融忠良”的作派高声说:“你们这样做,是违背劳动法的。但是,我一个堂堂清华大学的博士,宁可饿死,也不吃你国商银行的嗟来之食!我自己走就是!!” 郭安邦说罢,愤然出门。
于主任追出门来,说:“小郭,你还得上班,直至调走!否则,影响不好的!”
参股银行为三A级优质客户怒潮集团公司发放的四亿元低息贷款,顺利地拨付到怒潮集团公司的帐上。朱副总也如约为贾好运在帐上留下了两个亿,作为贾、侯在参股银行的存款业绩。
但是,朱副总也打了招呼:“贾行长,钱不可能趴时间太长。这一存一贷,利差相差将近两个百分点,我一年要赔四百万,每天可要赔一万多呀!”
朱副总的损失自然就是参股银行的利润,自从放了怒潮集团的贷款,有了存款,贾好运在支行的地位豁然提升。
行长吴力热情了许多,竟然帮助贾好运的办公室换了一次纯净水。那么一个大水桶抗进来,累得行长吴力气喘吁吁、胖脸也红仆仆的,可人家大行长依然说:“不累、不累,贾行长每天为我们赚来一万多,我给好运同志服务一次,应该、应该。”
贾好运虽然依然是副行长,但是,仿佛找到了一点作行长的感觉。每当吴力下户或者以下户的名义在家里睡懒觉的时候,他便度着方步,视察全行。
这天,他视察到了一楼营业室,柜台上的员工们全部起立欢迎他。贾好运学着革命领秀的神态,和蔼地挥手说:“同志们好!”
漂亮女孩仇洋尖着小嗓子说:“行长好!” 她白净脸,大眼睛,身材很苗条,毕业于京都市联大档案专业,大专生,年芳二十一岁。她的吸存号是A002,吸存额是两亿元整,是目前箭楼支行除行长吴力之外,个人存款额最高的员工,当然这与她天然有一个当中国F集团财务部副总的好爸爸分不开。她便是赖主任给贾好运隆重推出过的招聘资源型人才的样板。
贾好运说:“同志们辛苦了!!”
仇洋则依然尖着好听的小嗓子说:“行长辛苦!”
贾好运派头十足地走到仇洋身边说:“我记得你,吸存号是A002,帐上总有存款两个亿!”
仇洋眨着大眼睛:“领导过奖。”
贾好运让大家都坐下了,见仇洋还站着,便问:“你的座位呢?”
“在里边!” 仇洋指一指营业厅里面的一个小门。
“对,你是管财务和重要凭证的。走,到你那里看看。” 贾好运边说,边同仇洋进了又装有一个防盗铁门的财务室。
仇洋虽然在大厅里,可她保管的存款单等重要凭证却没有锁进保险柜,按照银行的规定,这是不准许的:应该是人在阵地在的嘛。
贾好运心说:我要是想做案,偷两张单子走,这不是机会吗?!可嘴上却问:“这些凭证怎么没有锁保险柜里?”
仇洋却像没事人儿似的:“我正登记呢。”
贾好运问:“是每月登记使用情况吗?”
仇洋回答:“要求是,可我们凭证少,每月都抄录登记表,半年清库登记一次。”
贾好运心想:也就是说,如果我是坏人,我偷了空白存单,仇洋半年以后才能够发现!!!这个吴力的管理,也太松懈了,早晚非出大事不可!可感觉自己也不好对仇洋批评什么,便无言地出了财务室。
贾好运正准备同柜台上的同志们聊聊,以示领导的关心时,却见保安员来到了柜台的窗口,说:“贾行长,门外有人找!”
保安员的话音未落,只见一个矮个,挺胖的年轻人来到了银行大厅。
“郭安邦!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贾好运惊呼。
“贾处长,终于又见到您了!” 郭安邦走上来,紧紧握住老领导的手,眼中含了泪水,“您一走就再没有消息了!”
贾好运叹了一口气,拉着郭安邦的手上了楼:“一言难尽,我是无脸见江东父老呀!”
上了四楼,把进贾好运的小办公室。
郭安邦颇感惊奇:“您的办公室这么小?比当处长时都小!与韩小飞的简直没法比!”
贾好运关上办公室的门,给郭安邦沏上茶,端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叹着气把自己的遭遇描绘了一遍。
郭安邦惊诧着:“怎么会有这种事!”
“参股银行哪里是招人才呀,他们是在寻租、招存款呐!没有存款,别说行长了,就是副行长也不会作长远!”
郭安邦智力的火花四射了:“原来小银行是认钱不认人!!跟国有大银行正相反,国商银行是认人不认钱!!”
贾好运顿了顿,问:“老弟,你也是总行领导,为什么到我这里来了!”
郭安邦低了头,悻悻地岔开话题:“常太平摔死了!你听说了吗?”
“常太平?摔死了?” 贾好运惊愕了,“上次在怒潮集团,他把我一通数落。可没想到,过两天又找我来了,说帮助我找了一户企业,有存款有贷款,但他自己要提成。事情还没有谈呢,又没想到,他却死了!!”
“自杀的。”
“他?自杀?” 贾好运惊诧了,“不会吧?这小子活得皮实着呢!”
郭安邦补充道:“为情所惑,和女朋友一块,光屁股跳楼自杀的!”
“这么说,倒还能够理解了。是凡有出妖蛾子的事情,找他没有错!”
郭安邦黯然道:“妖蛾子!我也可能出呀!我本来想投奔你找口饭吃,可现在看来,参股银行我是根本就无法进来的,因为我一分钱存款也没有!哎,博士也没有用呀!”
现在,该轮到贾好运为郭安邦惊诧了:“你,找工作!!为什么?”而后急忙劝阻道:“老弟,你可别瞎折腾!我的经历,还不是教训吗?在京都市干金融,如果在国商银行不顺心,到小银行就更不会顺心了!何况你堂堂一个大博士,到小银行来拉存款?!这不是糟蹋自己吗?!”
听贾好运这么说,郭安邦的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他何尝不明白在大银行比在小银行更适合他呀!但是,被大银行轰着走,为了面子,又怎么能够不走!但是,知识分子毕竟是知识分子,太好面子,郭安邦居然把那一肚子的苦水咽了回去。说:“我感觉在国商银行太务虚,与其说像您一样奔四十了出来,不如现在就出来!!”
贾好运不知道郭安邦内心的苦衷,继续劝着:“你和我不一样,我是不懂得官场!现在明白了,也晚了。可你机会大大的!你首先要和领导保持一致;第二你要经常帮助领导出业绩;第三你要经常到领导办公室和家里走走,进入领导的小圈子;第四,你千万别自以为是,别像常太平一样,出什么妖蛾子;第五……”
郭安邦没有想到刚直不阿的贾好运现在却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而且每一句话都仿佛在批评和指责自己似的,便打断了贾好运的话,说:“可是,老哥,我刚才不是说了,我已经出妖蛾子了!!我已经把孔行助给得罪了!”
贾好运睁大眼睛:“你?出妖蛾子?得罪孔行助?”
郭安邦倒平静了,把他那篇稿子淡淡地一说。
贾好运才恍然大悟:“所以你感觉在国商银行没有前途了!”
郭安邦叹口气,算作回答。他终于没有提他已经被国商银行轰出来的这一段事。
贾好运叹口气,忽然眼睛又一亮:“如果老弟没有其他去处,我把你介绍给怒潮集团的兰总得了。以后,你管财务,把钱都存我这里来!”
贾好运话音未落,门开了,侯山探头进来,后面跟着一个长得像罗中旭一样的英俊男人。侯山介绍道:“这位就是常太平介绍来的客户——京都亚太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的秦总!”
秦鸣笑呵呵地开口道:“我和常太平是老朋友,也是合作伙伴,他说他跟您贾行长是哥们,贷款方便,我才来的。”
贾好运与秦鸣握了手,怎么看怎么觉得来人面熟,突然,想起了了那个叫孟亚男的漂亮女孩和自己在国际大厦扫楼的尴尬,便不卑不亢道:“你们不是永远不跟参股银行发展业务了吗?赖崃籁还没有下台呀!”
秦鸣也认出了贾好运,尴尬地笑着:“都是朋友,看常太平的面子,你们给我放两千万,你好我好,常太平得点奖金,他不是也好嘛!”
贾好运望一眼郭安邦,对秦鸣说:“可惜,那常太平死了!还是自杀的!”
秦鸣眼睛一亮:“死了!不会吧?前几天他还给我一部书……”秦鸣自知失言,赶忙住了嘴。同时,心里暗暗窃喜:常太平突然一死,自己不等于凭空捡了一个大元宝吗!因为常太平的书稿在他的手里呢!
郭安邦见贾好运要谈业务了,便喝干了贾好运沏的茶水,起身告辞。
贾好运见郭安邦走得坚决,便也不在挽留他吃饭,一直把郭安邦送到楼下:“我看还是到怒潮兰总那里好!把存款放我这儿,我还可以给你提成呢!”
郭安邦依然刚烈:“可我是学金融的,到怒潮去,业务量太小呀!就不相信,我一个堂堂的清华大学博士,在资产阶级那里都算作人才的人,在中国,还是共产党的中国,就在银行找不到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而后挥手和贾好运道别:“老哥,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我在报纸上看到发达银行的一个招聘启示,我到那里应聘去。”
贾好运望着挤上了公共汽车的老部下,突然有了一些酸楚的感觉,大声喊道:“听说发达银行要被外资收购了!一定要多留一个心眼!小心上当!!”
京都市大山区有个山底下村,这山底下村的农户们都跟上了中国市场经济的步伐,是很有经营头脑的,一来由于本村背靠灵山,一些登山爱好者要从这里过,不免要赶早或躲晚地住下来;二来这个村落是由诸个有一百多年历史的老宅院构成的,本身就有参观、游览的价值,因此,有没有营业执照倒不清楚也不重要,反正这里,几乎全村的家家户户都成了小旅馆和小饭店。
现在,董大为的生活居然好得有了骄车开,当然这个车不是他们自己买的,因为他们两个人的经济基础还没有爆发或积蓄到这样的水平。这车是关卫兵禀承韩小飞的旨意主动借来的公车,因为,他董大为的位子越来越重、越来越稳,已经足已影响到韩、关的利益了,而且这种利益于公于私都包括。有了车,人就仿佛有了翅膀,刚一能飞,董大为便拉了骆雪驱车来到了这里。
董、骆先到村里先号下了一间农房,准备晚上爬山回来住。小两口留下了多余的衣物,便穿过村落,往灵山背后的黄草梁爬来。
阳光照在无边的白雪上,没有金黄,反而有一些刺眼;满眼里几乎全部是白色的,只有没有被盖严实的树尖和草尖给大地点缀出一点其他的色彩来;脚底下满是“喀吱咯吱”的声响;呼吸进来的是湿润而清馨的空气,董大为有一个美丽的骆雪陪伴,而骆雪有一个疼她爱她的董大为相拥,于是,在他们心里的内部世界和眼中的外部世界都万物和谐,仿佛世界也开始共同演奏着美好和浪漫的乐章了。
当骆雪不注意的时候,那董大为却在她的脖口里灌进了冰凉的雪;当董大为得意忘形的时候,骆雪却猛推了董大为,而且没有忘记把自己的腿及时地放在董大为的脚前,作一个绊马桩。那董大为一个大男人还是毫无办法地被他的弱女子摔了一个大马趴。董大为叫了,而骆雪笑了;董大为按住伤腿不知是哭是笑,骆雪却真实地哭了。她后悔对老公太凶残了!
但生活毕竟不是美好和浪漫的乐章,生活只是一首不和谐的旋律,它时而优美,时而悲壮,时而无奈。当董、骆欢畅异常地陶醉在爱情与大自然里的时候,董大为的手机响了。
骆雪先于董大为拿起电话,看了手机上显示的号码,说:“是郝总的电话!”
董大为准备接,而骆雪却拦住了他:“一定没有好事!肯定是加班。”
“那,我就不接了?” 董大为问,骆雪在他的脸上印下一个吻,算作了领导者对被领导者请示报告的签批。
于是,他们继续飞翔在白皑皑的山野上,让好心情随阳光一起,四射在世界的每一个地方,让欢畅随着微风一样荡漾。
但是,荡漾了没有一会儿,董大为的手机就又响了。这回骆雪傻了眼:“老公,你还是接吧,好像是葛副行长的电话!”
董大为老老实实地按照老婆的指示办:“您好!”
对面开口了:“我是葛荣。”
“葛副行长!” 董大为弓着腰,恭敬地说,仿佛葛副行长就站在自己对面的雪地上一般。
葛副行长说:“听说你和京都市亚太文化发展公司的陈总是大学同学!”
“是呀!”董大为不知道葛副行长的葫芦里装得是什么药,便不加思索地回答。
葛副行长说:“你赶快回来一趟,亚太公司的陈总,你那个同学告我们呢!非讹我们三百万不可!!!”
董大为支吾着:“可,我在大山区呢!”
葛副行长惊诧着:“大雪天的,你跑山里干什么?”
董大为撒着谎:“我有一个同学病了,他们家住这里!”
葛副行长说:“那好,我们的行务会就改在下午两点开。我们等着你,刘行长也来,你可不许迟到。”
葛副行长说罢,不管董大为愿不愿意,能不能来,就武断地把电话给挂断了。
董大为叹道:“官身不由己呀!”
骆雪看着董大为,玩笑道:“别现在就有成就感!你是小官,还是民身不由己!”而后顿了顿,秀丽的双眼闪亮着说:“我感觉,现在你发动进攻,夺取你事业平台的时候到了!”
“有这么乐观?”
“你可要该出手时就出手,关键时刻抖一下郝总的底,但是,也不要抖落太多,否则势得其反!”骆雪嘱咐着。
国商银行营业部,十八层会议室。
刘行长主持会议,葛副行长、郝逍遥、董大为还有营业部法律事务部、信用卡部的老总参加。
刘行长中等个,圆脸盘,戴着一副银边厚片的近视眼镜,他虽然不到五十岁,可已经有了一头花发,由于发福,下巴和腮显得很大,使得整个脸显得有些上窄下宽了。他是不苟言笑的那种人,手握生杀大权,往那儿一坐,不言自威。
他的面前摆着一个宜兴紫砂杯,由于用得久,那本是发红的紫砂现在变得已经发紫了。刘行长见与会者全部到齐,便喝一口杯子里的茶,慢条斯理地说:“先由卡部把情况说说。”那话音虽然音量不大,但里面却充满了威严。
信用卡部的项总魁梧的身膀,硕大的头,是一个退伍不久的军队干部。原来在部队里官至正师,本来希望到政府部门当个局长、书记什么的,从骨子里看不起银行的琐碎工作,但是,由于政府部门一时安排不下,便硬是被组织部门安排到国商银行总行。总行人力资源部的于主任也不愿意拱手让给项师长一个主任级的位子,便灵机一动,硬把项师长推荐给了营业部。最后,项师长看在银行工资高的份上,只得在卡部屈就了一个正处级干部。听说他还在找总行于主任及通过八方关系活动着,准备往信贷部门来,希望当个老总或者主管信贷的副行长什么的呢。但是,思想可以很快转变,而业务要从打仗转到货币经营,却没有那么简单,因此,对银行业务压根不懂也没有兴趣的项总,大凡遇上与领导或者与客户针尖麦芒的谈业务,便把手下精通业务的穆副总带着以应付场面。因此,今天项总自己只说了一个开场白,便又隆重推出了穆副总,来具体汇报侵权官司的事情。
其实,刘行长本是个精明人,他也知道项总说不清楚什么,本来信用卡部空出一个正处的位子,他正准备引进一个金融专业海归博士的,但怎奈人活在现实社会里,不能够处处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被地方上的权力部门和总行人事部门硬塞来一个项师长,用一个对金融一窍不通的革命战士换了一个满腹经纶的海归博士,他也是万般无奈!要吧,肯定是项师长在业务上对付银行,银行业务无法发展,不出漏子就算万幸;银行呢,在个人前途上,也不可能不对付项师长,不可能不给他安排一个穆副总,以期架空他,或对他有所辖制。不要吧,也不成,这些权力部门谁惹得起!停水停电倒不至于,可今后他刘行长个人的高就,如果有组织部门、人事部门作梗,那就前途难料了!
不过好在国商银行是国有银行,又财大气粗,多养他几个师长、旅长的,还能够承受得起!
精通业务的穆副总很快就把照片侵劝的事情说清楚了:
原来,国商银行营业部在发行全市通用的信用卡时,从摄影杂志上用了一张风景照片作了卡的装饰,而那张照片的版权却偏偏是属于陈淑媛的。由于国商银行的当事人当时没有著作权意识,没有和杂志也没有和著作权人打招呼付过费,同时,也可能是著作权人诚心,他们早不告晚不告,等信用卡已经发行了三百万张的时候,著作权人才找上门来,要求每张卡赔付一元,总共要求国商银行赔偿三百万元!
听罢汇报,葛副行长补充道:“当然,这件事的责任人不是项总,他当时虽然来了,但还没有正式进入工作角色;也不是穆副总,他当时做不了主;而是李总,但是现在,李总他已经退休了,也无法追究责任。而且,当时,我也不分管这块业务。所以,经刘行长同意,我们这次,就不谈责任和处理人的问题了。只谈怎么解决纠纷吧。”
葛副行长话音刚落,项总就拿出了军人的气概,率先发言了:“这个亚太公司的陈总,也太不讲道理!这么一张破照片,银行用了,是看得起她,我们没有向她要宣传费,她居然讹起我们来了!!!”项总见大家都看自己,便以为自己说得不错,于是,把脸直对了刘行长,颇为严肃认真地出主意道:“刘行长,您放心。我找一下我原来的老首长,让税务局查一下亚太公司陈总的偷漏税行为,把她给关起来算了!!那钱,她还要个屁!!!”
项总的慷慨陈辞尤其是最后一个“屁”字,把习惯于阳春白雪,不喜欢下里巴人的国商银行众领导都给逗笑了。项总以为大家还有什么没有听明白,继续补充:“你们别笑!十个商人九个奸,我就不信她亚太公司的陈总没有偷税行为。”
刘行长对项总的兵话难于评判,也难致可否,于是,像没有听到项总的精彩发言一般对大家继续说:“别人说说。”见大家都不开口,便直视董大为:“小董,你说两句!”
虽然刘行长与董大为同岁同校同届,但是,刘行长却依然叫董大为“小董”,叫的没有觉得别扭,听的也没有感到不舒服。这就是官场,尊卑是按照位子来,而不是按照年龄算的。
董大为见刘行长点了自己的名,虽然是老校友点名,但是心里依然紧张起来,急急巴巴地开口:“刘行长,我倒有个建议,不知道是不是合适?”
葛副行长鼓励道:“对,你是陈淑媛的同学,你应该能够切中她的要害!”
董大为说:“从我对亚太公司的陈总了解分析,她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确实是在追求着最大的商业利益,但倒不是一个不讲道理,惟利是图的人,有正义感,也挺仗义的。其实,她还想从我们这里贷款呢!”
听到贷款两字,半天没有支声的郝逍遥不甘心风头都被董大为夺了,赶紧说:“亚太公司有求于我们就好,我们就能够拿捏得住他们!”
刘行长问:“贷款办得怎么样?”
董大为说:“营业部已经枪毙了?”
“为什么?是企业不好?” 刘行长问。
葛副行长接过话题问:“我怎么没有审批过?”
郝逍遥现在才突然明白,此闹事的亚太公司就是原来自己毙掉的要贷款的亚太公司,但是,也不能够再藏着掖着了,只好说:“天竺支行报了,但是,我感觉规模太小,就没有同意放。”话一出口就感觉此事于己不利,他没有想到平日里老实巴交的董大为竟然在行务会上把自己给抖落了出来。
那董大为按照骆雪的主意抖落出了郝逍遥,心里颇为得意,怕郝总怀恨,便想再摸摸郝总的屁股,以期给予安慰:“对,我也是同意郝总意见的。”
刘行长问:“企业怎么样?”
董大为不等郝总说话,赶紧汇报道:“资产规模中等,贷款一千万,搞影视制作,有房产作抵押。”
葛副行长说:“那你们报嘛,我可以批的!”
刘行长沉吟片刻,把目光直视郝逍遥,批评道:“你们搞信贷管理的,也应该在控制风险的时候考虑一下市场开拓!贷款一千万、有房产作抵押你们都不敢放,你们还敢放什么贷款呀!都放怒潮这样的大户?可这样的大户京都市也没有几个!过于保守、谨慎,我们的信贷市场不就越来越萎缩了吗?”
郝逍遥被刘行长骂低了头,支吾着:“我们的客户经理太少!现在已经是一人管十四五户企业了,再接小户,活都干不完了。”
刘行长见郝逍遥竟敢当众顶撞,便索性朝他大声批评道:“什么人手不够!还是观念问题!!干多了没有钱,干少了虽然没有钱,但也没有过!!!因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同在京都市,参股银行那么重的硬指标不是也再干呢吗?你们要好好学习业务,赶快提高素质,否则,怎么迎接外资银行挑战?京都市发达银行就把我们挤垮了!!”
董大为明知道刘行长是在单独骂郝逍遥,可自己也甘愿陪着郝逍遥受过,假惺惺地连连说“是、是”,虽然他的心里一直是美滋滋的。
葛副行长见刘行长已经骂够了,便对董大为说:“小董,把你对赔款的想法说说。”
董大为说:“我建议我们和他们签一个谅解背忘录,给他们一点钱算了。”
刘行长见董大为这么说,便问:“还有没有可能通过贷款来缓解关系?我们不直接出钱?”
董大为为难着:“爱农银行要给他们一千万,他们的房地产都抵押完了。这样的公司如果办理担保贷款,风险度就高了。”
刘行长沉吟着,会议室里没有人敢出声,包括葛副行长。沉思一会儿之后,刘行长说:“小董,我出三十万,你找找老校友,帮我把这事摆平。”而后叹一口气,“花点钱吧,省得在总行和社会上丢人!”
葛副行长补充道:“谅解函由卡部项总自己签。谁的孩子谁抱走,反正你们也有独立的营业执照。”
贾好运为了与怒潮集团套近乎而给京都市远东投资公司放出的五千万贷款,居然欠银行利息了!那郝逍遥从国商银行抛过来的包,像瘟疫一般,经过将近一个季度的潜伏,现在,又鼓起来了。
贾、侯便岌岌如热锅上蚂蚁一般,开着参股银行配的旧捷达,杀奔远东投资公司而来。却不禁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京都市远东投资公司那好端端的一间大办公室,已经空无一人
,被反锁了门。
从玻璃门向里面望去,除了那扇把张梦天老板和员工隔离开来的玻璃幕墙依然存在之外,整个房间空空如也,远东投资公司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机智灵活的侯山赶紧拨了张梦天老板的手机,手机对面居然有了人声,但却是一个标准的女音说:“对不起,用户不在服务区。”
可侯山的手机刚挂断,贾好运的手机却响起来,电话是秦鸣打过来的,催问两千万贷款的事情。
这贾好运本来就对秦鸣的模样和其人本身都没有好感,但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计,还是认认真真地把贷款材料整理了出来,想报到赖主任那里碰碰运气,但是,没有想到,秦鸣的贷款项目,还没有出支行,就先被吴力毙了。理由再简单不过了:小企业,又是私营的,搞它干吗?有精力,再到怒潮公司拉存款放贷款去!
但是,现在,贾好运回答秦鸣还是很委婉、很客气的,什么商业银行无序竞争、什么中小企业贷款难、什么小银行不把支持民营企业发展为己任,总之,贷款没有批下来。那边的秦鸣面对失败,心里头骂骂咧咧的,可也是没有办法,只得挂了电话。
打发了秦鸣,还得救远东公司欠息之火。还是贾好运成熟、老道,他直接就往最坏里想,直接拨通了他在法院执行厅工作的一个东北老乡的电话:“是宋大和吗?”
对面回答:“我是宋大和。”
“假如一个企业贷了款,就找不到人了,能不能告诈骗?” 贾好运没有直接说出京都市远东投资公司的事,祥装作理论探讨一般。
宋大和思索着:“一个企业贷了款,就找不到人了?那,银行的信贷员干什么去了?一定是银行与企业共同做案!”
贾好运简直哭笑不得了:“老兄,你先别给银行定性!告诉我遇上这种事情怎么办?”
宋大和回答:“找担保单位要钱!或者起诉借款人和担保人。”
“可不可以告到公安局去?”
“这种情况,本身签的都是合法的商业合同,离到公安局尚早。如果真的到了公安局,如果这个公司跟你老弟有关联,恐怕要麻烦了!一来办案费用比诉讼费高,二来银行的人也要经过像过筛子一样的调查,没事也得脱层皮!到时候恐怕饭碗都没有了,与其说这样,还不趁早走人呢!”
“趁早走人?这倒也是个办法!”贾好运思索着。
“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呐!” 宋大和在对面感叹一声。
贾好运听了,连声说:“明白了,明白了。”心想,看来,告张梦天或是怒潮公司诈骗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真像宋大和所说:与其把自己搅和进去告来告去等着赖主任之流处理,倒不如自己一走了之,自认倒霉,离开这个鸟银行!!!
自此,贾好运在参股银行已经萌生退意,只是怎么走,他还没有想好,反正他是不能够便宜了言而无信的赖主任之流的。
终于,贾好运拨通了担保人之一怒潮集团兰总的亲弟弟贺总的电话,贺总在对面说:“前几天,听说张梦天要搬家了,怎么?你们不知道张梦天搬哪里去了?”
“我们找不到他呀!人去楼空了!” 贾好运带着绝望的腔调呻吟着。
“我操,这个张梦天弄一个假合同,已经玩我一把了,别让这他妈小子再给骗了!”对面的贺总也没有了往日的儒雅,故意破口骂道。
贾好运不等贺总骂完先关了手机,也如梦方醒一般地破口大骂:“娘稀个屁,我们又让人家给玩了!”
侯山反而没有往日的聪颖,不解地问:“谁玩了我们?是张梦天?”
贾好运气哼哼地说:“张梦天是骗!是明火执仗!那是我们蠢,还不叫被玩!”
“那玩我们的是谁?”
“就是郝逍遥、韩小飞之流!!”
“不会吧?” 侯山诧异地望着贾好运,以为眼前的贾行长已经被急糊涂了,犯了神经官能症之类的疾病呢。便把手在贾好运圆睁着的眼前晃了晃,看贾好运是否有反映。按照医学常识,有反映便是神志正常,没有反映便是神经病无疑!
贾好运见侯山拿手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这副德行,哭笑不得起来:“你干什么?你以为我急疯了!” 而后气愤地瞪一眼侯山,“亏你还是北大的高材生!这都看不出来!”
侯山见贾好运还有反映、会生气,反而放了心:“我真看不出来什么?”
贾好运大叫道:“这么一个破企业,老板还搞过假合同,他郝逍遥、韩小飞之流居然推荐给我们!这不是甩包袱、玩我们,是什么?!”
“也对呀!” 侯山也恢复了智慧一般地说,“后来我才听骆雪说,原来这远东投资公司是怒潮家具公司的担保单位,后来硬说担保合同是假的,到中央银行告国商银行,是郝总硬是让怒潮家具提前归还了贷款把假合同的事抹平的。后来,那张梦天却开始直接向国商银行贷款了,韩小飞惹不起远东投资公司,便把矛盾往郝总那里推,郝总也惹不起远东投资公司,就把矛盾推给了我们!”
贾好运叫苦连连:“可现在远东投资公司这个包,我们已经背上了!我们传给谁去!如果没有下家接,我们可就算一辈子栽了!!”
“我想郝总和韩小飞这么怕远东投资公司,他们一定有把柄被张梦天攥着!” 侯山两眼闪亮,放射出智慧的光芒。
“肯定有问题。但是,那与我们无关呀!即便我们发现了他们蛛丝马迹,确定他们是经济犯罪,把他们叛了死刑,可对我们也没有任何好处和帮助!” 贾好运不屑地说。
“贾行长,那您说怎么办?” 侯山没着了。
贾好运沉思着,而后,脸色阴沉着问:“远东投资公司的真实情况你认为有没有必要同参股银行说?”
侯山也沉思起来:“如果说了,按照赖主任的为人和吴力挤走我们而后快的想法,我们死定了!”
贾好运补充道:“不但我当不了一把手,你转不了正,弄不好还会连这份工资也没有,会被赖主任给开了!”
侯山明白了贾好运的想法:“远东投资公司的情况,我们当然不能够实说。”
“我觉得我们应该这么做,你看看是不是合适:第一招,我们先私下调查一下远东投资公司的情况,最好能够把贷款和利息私下讨回来。第二招,我们可以再找怒潮公司,学着郝逍遥、韩小飞之流的样子,我们给怒潮公司再贷款六千万,把远东投资公司的贷款顶出来,不断用贷款还款,把事情搞平。第三招,我们还可以学习郝逍遥、韩小飞之流的招数,可以找发达、爱农银行,让别的银行接手,把包传给下家去。”
“妙!三招下来,我们保证可以躲过这场劫难!!” 侯山见原本正直的贾好运在银行无序竞争的压力之下人性已经发生的扭曲,不但没有感觉诧异,反而赞叹道起来,他真的开始佩服起贾好运这个老姜了,他适应环境的能力真的比自己高出一畴。其实,此时,人性扭曲的,不光是贾好运,还有侯山自己。
贾好运吩咐侯山:“我给吴力打一个招呼,你从现在开始就一心搞定这桩事!追踪张梦天,出差到外地也可以!”
陈淑媛最近有点烦,因为在参股银行贷款没有批,而国有的爱农银行受了郝逍遥的影响,同样以企业过小为理由拒绝了她的贷款申请。
正巧董大为按照营业部刘行长的指示,打电话过来,作为国商银行的代表,提出找个地方,与她敲定一下国商银行侵权的私了价码。她便推掉所有的应酬,立刻就答应下来了。
她把与董大为会面的地方选在了位于朝天门外的银柜歌厅。因为,这里比较新潮,比较干净,在单间里有吃有喝,也便于静静地聊天。
在仪宾小姐的带领下,他们上了二楼,推开名叫“海花”的包间,没有见人,却先听到了悠扬的歌声:“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陈淑媛迎出来,对骆、董叫道:“才子佳人,多幸福的一对!”
秦鸣也停止了歌声,对骆、董客气着:“不好意思,我们两个倒先唱了!”
董大为先像个欧洲绅士一般帮助他心爱的雪儿脱掉时髦的羊绒大衣,挂在衣架上,而后才脱自己老气横秋的羽绒服。陈淑媛玩笑着:“秦鸣,看看人家,学着点!”
秦鸣也玩笑着:“董总你也太雷锋了吧,把媳妇打扮得花枝招展、青春靓丽,而自己却几十年一贯制,老是一件羽绒服!”
骆雪急忙解释:“我们大为就这样,可不是我欺负他!”
董大为自嘲道:“保定农村很穷,小时候穷惯了,穿时髦的衣服反倒不习惯,别扭!”
陈淑媛说:“你和秦鸣年纪差不多,他像雪儿哥哥,那你也不应该往雪儿爸爸的方向发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