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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街

_11 陈一夫(现代)
  业务上设套?也麻烦!因为,本部任何事情都是自己拍板说了算,还轮不到他们负责。
  找经济问题?这两个人都还太嫩,还没有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自己谋私利的份儿上。
  想来,只有在男女作风上找岔子了!这两个人,身为共产党员,居然未婚同居!当然,在董大为的住处不好抓现行,但是,在宾馆里,就可以按照卖淫嫖娼抓起来!
  思来想去,郝逍遥终于拿定了主意,准备在国商银行营业部信贷业务部发动一场以自己为司令员也以自己为士兵的锄奸战役,战役的目标是给自己位子的竞争者以有力的迎头痛击,并最好致其于死地。
  想起还要摆平这封群众来信,还要写报告,郝逍遥便不再找董大为,而是直接找了杨兰兰。
  那杨兰兰本是一个人小心大、惟恐天下不乱的女人,老公的不幸越发激起了她的勃勃野心,甚至对出人头地的强烈追求简直有些心理变态。其实,她在郝总看到此信之前,已经从同住一个宿舍楼的总行于主任那里知道了此事。她的心里想:此一事件之后,把上到刘行长、葛副行长,下到郝逍遥、董大为一干人马全部免职,才感觉开心呢!因为这样,她杨兰兰便可以乘虚收获位子,至少可以取代了现在的董大为!她杨兰兰是不甘心只在信贷业务部作一个副科长主持工作的,她要重造段主任曾经有过的那种辉煌。
  在郝总处,杨兰兰一边装作认真地读着群众来信,一边从郝总的态度和反映里,盘算着此一事件对自己现实的厉害得失、机会与风险。她感觉郝总已经开始不信任董、骆了。否则,遇上这等事情,他总会把董、骆这两个笔杆子找来的。既然郝总叫自己来处理这个事情,一定是信任自己,要与她杨兰兰结盟,不说是对付,至少也是要防范董、骆了。
  但是,这么一个棘手的事情,她杨兰兰是不愿意把自己直接掺和进去的,这也是总行于主任给她出的主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她杨兰兰就是要作那只黄雀!
  见杨兰兰不开口,一副愁眉不展的为难模样,郝逍遥却“嘿嘿”地笑起来。
  杨兰兰这才说了话:“郝总,这么大的事情,您还有心思笑呢!”
  郝逍遥胸有成竹地说:“这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刘行长是准备到总行作行长之人,肯定不愿意在自己的任期内出事;而葛副行长老了,又不懂多少业务,退休之前也不希望出事。”
  杨兰兰疑惑地说:“是,您说得对。可这跟眼前这事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在于,只要我们的报告里有一个合理的说法,他们就会签批‘同意’而往上报。而上报之后,什么金融工委呀,什么中央银行呀,他们是大共产党,不了解具体情况,最后还不是得听小共产党的!而小共产党就是你和我!”郝逍遥老道而得意地说。
  杨兰兰似有所悟:“这倒是!只是我们怎么报呢?”
  郝逍遥正准备给杨兰兰面授机宜,桌上的电话却突然响起来,他拿起电话,立刻又放下了,说:“我先不接!”
  但是,他刚要开口,可电话又响了。
  他骂道:“你还真顽固。”虽然骂声刚落,可拿起了电话,嘴上还是在话筒上很职业地说:“你好!”
  对面传来葛副行长的声音:“那事怎么样了?刘行长急着问呢!我们可别为这个事,耽误了人家提拔当总行的行长!”
  郝逍遥拍拍自己的瘦胸脯,放言道:“您放心,这点小事,还能够难住我们!”
  “你怎么处理?” 葛副行长在对面依然焦虑。
  郝逍遥爽朗地说:“您可别见怪,我准备给自己写一点成绩,汇报汇报呢!希望营业部给我一点表扬!”
  葛副行长诧异了:“你?还写成绩汇报!还要表扬!”
  “是呀!”郝逍遥颇为认真。
  “表扬什么?” 葛副行长不解地问。
  “我要表扬一下我自己老眼识诈,有效控制信贷风险,断然收回远东投资公司担保的怒潮家具五千万元贷款本息!”
  葛副行长如梦方醒般地问:“你是说,我们已经与那两个公司没有信贷关系了!”
  郝逍遥:“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正让杨兰兰总结我们以前在信贷管理上存在的一些问题呢!准备扬长避短,以利再战嘛!至于说我和韩小飞的经济问题,他们又没有证据,我们也没有问题,营业部再一表扬,谣言就不攻自破!”
  葛副行长听了郝逍遥的话,不由笑出了声:“你个老滑头,真有你的!不过,给上级单位的报告,你可要抓紧写呀!”
  郝逍遥爽快地答:“题目我已经想好了,叫作:《控制信贷风险,洞察秋毫信息》!”
冬日的京都市,灵山脚下的风景,也是美的。
  黄草梁没有了上次见到的皑皑白雪,留下的却是一片枯枝败草的苍茫。漫山遍野的蒿草是枯黄色的,满目皆是的万千杂树,龟裂着枝干,是深褐色和黑色的。
  原来在骆、董的心目中,京都市的冬天除了下雪的白色外,似乎是没有颜色的,站在黄
草梁上举目远望、低头细看,才醒悟:京都市的冬日其实也是有色彩的,只是色调由春红、夏绿和秋天的多色,变成了现在的枯黄与深褐。那满眼的枯黄和深褐,映衬在蓝天白云之下,再配之以突兀的高松巨柏的枝杈所勾勒出的大自然间的刚直线条,除了苍凉之外,还给人以浩瀚的感觉,也使人陡然在内心产生了一种雄浑的力感。
  今天的郊游,他们没有上次踏雪的好心情,与其说是来郊游倒不如说是来散心。因为,由陈淑媛导演,骆雪执笔,秦鸣跑腿的以骗保案来捣“郝”之剧,上演得很不成功。其结果是,那个郝逍遥不但没有被弄出经济问题,不但没有被追究管理责任,更没有下台、让出平台,反而因此而获得了国商银行营业部二零零二年度信贷标兵的光荣称号,并领了奖金一万块!
  葛副行长在全行的表彰大会上,是这么表扬郝逍遥的:主要事迹是发现并及时规避了远东投资公司和怒潮古典家具有限公司的信贷风险!远东投资公司新的贷款坚决没有放,怒潮古典家具有限公司的老贷款也本息全部收回了!他在工作中敢于碰硬,不惜得罪社会上一些不怀好意、居心叵测的人!
  在会上,听着葛副行长的讲话,骆、董也感动得竟迷失了自己,反观一下自己的内心,发现自己原来不是想对郝逍遥取而代之之后,好顺利地在国商银行营业部推行类似《规范贷前调查和贷后检查》的新政,而却把自己伦为了“社会上一些不怀好意、居心叵测的人”!如果不是感觉郝总对自己越来越虚情假意多、越来越真情实意少的话,骆、董真的感觉自己没有溶入国商银行的主流社会,并已经开始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进行反思甚至怅悔了。
  他们从山底下村出发,爬了四个小时人迹绝无的荒山,再用五个小时从原路返回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他们从老乡家直接抓了土鸡,在从老乡菜棚里直接取了各色青菜,由老乡家的女主人做起了农家饭。
  老乡家的床不是木板床而是土炕,这土炕与炉灶相通,做饭的时候,烧柴的热量同时也把土炕搞得暖融融的。村妇的农家饭还没有做好,虽然锻炼了体魄、陶冶了情操但却累惨了的骆雪,便已经斜依在董大为的身上,到了似睡似醒之间了。迷迷糊糊地还在说:“这个郝总真厉害,我们好像玩儿不过他!”
  董大为埋怨着:“就是你太着急,错误地估计了革命形势!结果,过早地暴露了自己,从而提醒了敌人!”
  骆雪继续闭着眼睛说:“我听着,你怎么好像在背历史课本呀!这不是在总结八路军百团大战的得失吗?”
  玩笑间,村妇端着热腾腾、香喷喷的土鸡炖香菇上来了。
  骆雪闻到了土鸡的香味,像饿急了的小谗猫一样,“蔌”地坐起来,高叫着“好吃好吃”扑向餐桌。董大为看着村夫端来的棒喳粥,关切地叫道:“先喝粥!对胃有好处!”
  骆、董大吃大嚼之后,又取来了老乡家的二锅头,滋滋润润地对斟起来。
  一个说:“对酒当歌。”
  另一个和:“人生几何?”
  一个吟:“举杯邀明月。”
  另一个诵:“对影成三人!”
  骆雪醒过闷儿来:“我说大为,你是附庸风雅!”
  董大为依旧惺忪着醉眼:“郝逍遥手下还能够出什么人!”
  骆雪继续揭露:“那诗都背错了!”
  董大为更加晕头转向:“没有错!”
  骆雪说:“那诗都是独饮独斟,而我们是两人对饮。应该是‘对影成六人’!”
  董大为已经是酒足饭饱,除了思淫欲想搞搞下里巴人的活动之外,已经没有兴趣再继续阳春白雪了。他拉起骆雪的小手说:“老婆,你知道我买了什么吗?”
  骆雪甩开老公的手,又与董大为的酒杯碰了一下,继续她的阳春白雪:“其实我们两个比什么苏轼呀,李白呀,幸福得多!因为,我们是相知相爱的一对!”
  董大为却继续下里巴人着:“我买了一种新的避孕套,进口的,据说戴了跟没有戴的感觉一样!”
  骆雪用细指尖点一下老公的鼻子:“就你坏!老想这个!我们可没有结婚证!”
  董大为狡辩着:“秦汉和林清霞孩子都有了,也没有结婚证!”
  骆雪说:“这是在中国大陆!就像我们的银行没有与国际接轨一样,中国大陆的性爱也是没有和国际接轨的!”
  话虽是这么说,可当两个人玩累了闹累了的时候,在夜色苍茫中,一对恋人还是开始了漫长的性爱游戏。
  但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的是,在郝逍遥的策动下,X派出所今晚却在这一带旅游区打响了扫黄战役。
  其实,郝逍遥倒没有神通大到可以为巩固自己的位子排除异己到动用国家机关的地步,而且,话说回来,国家机关又不是郝家开的,国家机关里面的同志绝大部分都是好同志,是讲党性也有党性的,凭什么听他个人指挥?何况扫黄打非也是公安局派出所应该做的公务,是对党和人民都有好处事情。但是,在什么时候扫黄,到哪里扫黄的问题上,郝逍遥却利用了X派出所的胡所长。
  这胡所长有个哥哥,叫胡京洪,官居国商银行大山支行的信贷副行长,与郝逍遥已经共事近十年。可以这么说,像天竺支行的韩小飞一样,没有郝逍遥的关照与提携,就没有他胡京洪的今天。由于胡京洪年长郝逍遥两岁,于是,一来二去,胡京洪敢跟郝逍遥称兄,胡所长便只得在郝逍遥面前道弟了。
  当周五郝逍遥从杨兰兰那里得知骆、董要到山底下村爬山的时候,他便约了胡京洪和胡所长一起吃皇城老妈涮火锅了。
  几扎啤酒下肚之后,郝逍遥开口,以不经意的口气向胡所长举报了山底下村的卖淫嫖娼问题。并恶狠狠地说:“我就痛恨这些男盗女娼的事情!”
  那胡所长本是个正义之人,听郝逍遥这么说,立刻来了责任心:“既然有群众报案,那我们明天夜里就一定出警!”
  在山底下村鸡也不鸣、狗也不叫的时辰,随着一阵鸡鸣狗叫,骆、董被敲门声惊醒了。
  “开门!开门!”门外粗鲁而急迫地高喊。
  骆、董都心惊肉跳起来,他们以为山里来了毛贼,或者他们住进了黑店,骆、董的本能倒不是穿衣服,而是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董大为战战兢兢地问:“你们是谁?”
  “警察!快开门!”
  骆雪一听是警察反倒放了心:“我们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我们就是找睡着的!快开门!”门外高喊。
  骆雪索性钻回了被窝:“不开!你们凭什么打扰我们?”
  董大为倒理性,和骆雪商量:“我还是给他们开门吧?否则,以为我们干什么呢!”
  见骆雪没有支声反对,董大为就准备披衣下炕,可这个时候,农家本来就不结实的门,却已经被推掉了,几个黑影闯进来,几个大手电筒分别照住了跺在炕上的骆、董。
  胡所长走上来,阴沉地说:“你们的结婚证,拿出来!”
  骆、董面面相觑,没有话说,都躲在被窝里不动。
  胡所长又重复道:“拿出来,你们的结婚证!”
  “我们还没有办呢!” 关键时刻骆雪还是比董大为冷静,大声解释道。
  胡所长盯着手电照射下的骆、董:“你们没有结婚证!”
  董大为也赶忙解释:“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只是想学学新潮,还没有办结婚证!”
  胡所长旁边一个警察讥笑道:“卖淫嫖娼的,都这么说!”
  骆雪一听就急了:“你怎么这么说!侮辱人格!我要告你去!”
  胡所长冷静地一笑:“跟我们走!你们有没有人格,到所里就知道了!”见骆、董不动,胡所长继续说,“怎么不动,还要不要给你们拍照留下证据!”
  胡所长旁边的那个警察用纸垫着手,捏起了骆雪仍在地上的避孕套,冷笑着说:“所长,这里有证据,如果还不承认,查一下DNA就知道了!”
  胡所长转身吩咐道:“带着这脏东西!我们走,别看他们,给他们一点人道主义!”
  刚出门,从院子外面跑进来一个大个警察,报告道:“胡所长,又抓到两拨,人脏惧获!”
  胡所长问:“都是什么人?”
  大个警察回答:“一个广东姥,从桑拿室带来一个按摩女嫖宿。态度较好,已经认罪,希望我们罚款放人!”
  “另一拨呢?” 胡所长问。
  大个警察回答:“是一个老头,带两个妓女!硬说是自己的干女儿!”
  “怎么逮着的?” 胡所长问。
  大个警察回答:“光着屁股在一个被窝里!”
  “大老头和干女儿在一个被窝里!他还睁着眼睛说瞎话!有证据吗?”
  “有避孕套!但是,里面没有那脏东西!没有办法查DNA!”
  一个喜读诗书的警察插嘴道:“此翁必是望幸之女甚众,本有心广布其种,难奈自产之雨露无法尽泽矣!”
  胡所长一板脸:“不许开玩笑!”
  大个警察接着报告:“不过我们已经现场拍了照片,不怕他不承认!”
  “老家伙是干什么的?”胡所长问。
  “他就是不说!不过从打扮和开的顶级A6奥迪车看,应该是个有身份的人!”
  胡所长拍一下大个警察的肩膀:“干得漂亮,我们肯定抓了一条大鱼!”而后,又看一眼屋内骆、董的身影,“弄不好,里面这两个倒真是追时髦的小两口。不过,一块带走!让他们单位来认领!我们要准和狠,决不姑息养奸!”
  当骆、董被带上警车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同时被抓起来的那两拨人,有一个老头和两名妓女上了另外的一辆警车。
  董大为吃惊的发现,那个老头分明在哪里见过!他身材短小精悍,穿一身背带裤,精瘦的小脸上,一对不大的眼睛异常明亮,总是奕奕地闪光。这分明就是总行主持审批怒潮股份公司三亿元贷款的那个孔行助!
  但是,这么个嫖娼被抓的老头怎么可能与高高在上、大权在握的总行孔行助连到一起呢!董大为确信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就在董、骆双双被带到X派出所那天的晚上,就在孔行助受窘的同时,京都市东四环外却发生了一起车祸,死者是一个叫钱千谦的人,他就是张梦天谎称已经游泳淹死的远东投资公司的原副总经理。
  那是一个月亮很圆、很大、像个大玉盘,群星璀璨、争相眨着小眼睛的夜晚。在京都市东四环一条叫作广渠路的街道上,依然是路灯昏黄,不见行人,只是偶尔一辆卡车通过,才
给这夜的寂静增添了几许生气。
  在离东四环桥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白色的凌志轿车,车旁站着一高一矮两个瘦男人。瘦高个足有一米九的身高,像个大虾米似的,瘦矮个则只有一米六几,戴着眼镜。他们说话的声音由开始时的轻声细语,变得越来越大,最后演变成了争吵。
  高个钱千谦冷笑几声,叫道:“我为你们丫头的背了死名,现在想不给钱,哼,等着瞧!”
  矮个的张梦天则恶狠狠地应道:“行,给!给你钱!”
  “你丫别玩虚的!骗银行成,骗我,没门儿!”
  张梦天进了凌志轿车,在关门之前说:“明天,我办公室,拿钱!”
  钱千谦叫:“明天拿不来,咱可没好果子!”
  凌志轿车启动了,向西开去;钱千谦也转身,向东走了。
  虽然月亮依然明亮,星星也依然可人,但是,大街的四周却依然不见一个人影和车形,此时,才最让人体悟出了北方冬夜的冷清与萧瑟。
  但是,那白色的凌志轿车开出没有多远,却忽然转过头来,追赶没有走远的钱千谦。
  钱千谦自打和谢云、韩小飞一起用假合同帮助兰贺骗了国商银行五千万贷款之后,便假托被淹死,实际上是隐姓埋名干些见不得人的所谓大生意去了。一方面他跑到上海,以兰贺的名义,帮助兰贺作恶庄,在股市上兴风作浪;另一方面他私自还从国外购买了一种破解银行卡密码的设备和技术,克隆储户银行卡后,派人在自动取款机上私提储户现金。二三个月下来,他及喽罗们已经在全国各地的取款机上,私自提款近千万元了。参股银行赵副行长的银行卡,便是被他先偷再还,克隆了去,而后再由小喽罗私提了现金的。由于那个提款的小喽罗被公安局跟得紧了,他也感觉苗头不对,便想拿了钱逃亡海外躲避一下,或者索性永远在海外作寓公了。因此,才为了钱的事情,与张梦天闹翻了脸。
  此时,他见到了车的灯光,以为张梦天还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便在路边站下来,狐疑着问:“张梦天,你丫不是反悔吧?”。
  但是,他没有想到,那白色的凌志轿车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却突然加速,直奔自己冲来,那速度之快,令他根本躲闪不及。
  于是,惨祸便在瞬间发生了。
  钱千谦也在瞬间由生迈入了真正死亡的门槛,彻底离开了这个营营于金钱与利益的尔虞我诈的世界。
  白色凌志轿车撞了人,没有做片刻停留,便立刻消失在冬夜的凄清里了。
  再说总行的孔行助带到山底下村的两个婊子,的确是韩小飞找来的。就在孔行助去山底下村之前,孔行助在歌舞厅唱歌一直到了十一点钟。谁想那孔行助宝刀不老,唱歌还不过瘾,又悄悄地独自行动了,才上演了被抓现行的那一幕。
  而韩小飞,送走孔行助之后,又独自喝咖啡到了凌晨一点钟,正准备回家的时候,却被一个瘦小的黑影从后面桶了一下胳膊。扭头一看,却是远东投资公司的张梦天,一副惊魂落魄的样子,幽灵一般站在自己的身后。
  韩小飞惊问:“哥们儿,你怎么了?谁把你欺负成这副模样?走,咱们一起找他去!”
  张梦天结巴着:“韩行长,我跟你这么铁!你丫却和钱千谦一起玩我!”
  韩小飞开始感觉诧异,但见张梦天如此认真地提起钱副总,便明白:一定是远东公司用假合同为怒潮股份担保的实情被他知道了,便含糊着:“其实,用假合同没有和你商量,也不算什么事!当时,兰总急着用钱到股市里作庄,银行一定需要这么个手续,也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才直接和钱副总、谢云一起这么做的!”见张梦天一副苦大仇深的一样,韩小飞继续解释着:“你也没有什么损失呀?要不是为这份假合同,你能从参股银行贾好运那里骗五千万走吗!”
  张梦天急赤白脸了:“你和兰总光玩我也就算了,我不计较!可你们把钱千谦那个孙子翅膀养硬了!丫居然私提了我股市里面的钱,要跑!”
  韩小飞惊问:“为什么?”
  张梦天垂头丧气:“我们做赔了!那支破股票,连续十几个跌停板,一个亿弄得不值两千万了!”
  韩小飞叫道:“怒潮股份不是做得不错吗?听说你还大赚了一把,兰总还跟我夸你呢!”
  “怒潮股份是赚了!可不是那支股了,而是我们自营的另外一只股票!”
  “去贷款!补仓呀!”
  “贷款?哪里这么快!而且,怎么补也不行呀!股票从几十块一股一路跌下来,怎么补?而且,据说,这只烂股还要被退市呢!”
  韩小飞急问:“姓钱那孙子,人呢?”
  “让我给……撞死了!”张梦天有气无力,索性瘫坐在地上。
  “你?把他撞死了!” 韩小飞语调阴沉而惊恐,“而后,你跑了!”
  “没有停车就跑了,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反正当时大街上没有人,四周黑乎乎的,路灯一点也不亮!”
  韩小飞抱怨着:“你弄死他干什么?这可把事情搞大了!性质也变了!” 声音里带着绝望。
  “丫跟我掰了!还要一百万!否则,丫不但要把骗保的事,还要把你、我和兰总他们的事都抖落出去!银行里其他哥们儿也跑不了!并且,丫已经去了爱农银行,说了许多对我不利的话!”
  韩小飞问:“爱农银行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梦天支吾道:“你们原来放的那个五千万贷款,参股银行贾行长接了后,又把我推给爱农银行大山支行了!丫姓钱的非跟他们说我是个壳!让他们收我贷款!反而,人家爱农银行大山支行倒骂丫是个疯子!”
  韩小飞骂道:“丫姓钱的坏规矩!小丫的早就该死!”
  “所以我就……让丫真的死了!这可都是为了你们!我希望你和兰总想想办法,为我弄一个交通肇事逃逸什么的,叛个两年,再缓他两年,大家都能够混过去!否则,谁他妈也好不了!”
  韩小飞嘴上敷衍着:“好,好,大家想想办法!”可心里却完全凉了,他明白如果不按照张梦天的想法把他弄一个交通肇事逃逸的罪名,他张梦天进去了,自己便只有等着吃枪子脑袋开花了,而且枪毙几次的罪都够,脑袋开几次花都不为多!
  韩小飞正犯愁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此时,总行的孔行助已经被X派出所抓了,他在电话对面操着上海话开骂了:“你个姓韩的小痴佬,不得好报!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你他妈送了婊子又找警察!你毁我,我他妈先毁了你个小痴佬!”
  韩小飞懵了半天,才明白原来总行的孔行助是嫖娼被抓了,赶紧解释:“孔行长,我哪里知道您没有回家又出去了!那两个骚货玩完就完了,谁知道您还有兴趣!怎么又带她们……否则,我怎么会让您单独行动呀!”
  总行的孔行助并没有领情,继续大骂,认识问题更加深刻了:“你个小痴佬不就想和刘严鹏一起夺我的位子吗!”
  韩小飞急忙鸣冤:“我和刘严鹏没有私交!”
  “你个小痴佬没有私交,他能提你这么个小痴佬当行长!别扯淡!”
  “我要和他有关系倒好了!”韩小飞高声辩解。
  对面的孔行助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不顾地继续骂:“他姓刘的,利用了你这小痴佬,当了总行的行长也饶不了你这小痴佬!就你这么个小痴佬,他一定让你没有饭碗,我也一定让你小痴佬不得好死!”
  骂完了,总行的孔行助便把电话挂断了。
  韩小飞想再解释解释,可也自知没用,也没有意义了。他总行的孔行助因嫖娼被免职,区区一个支行的小副行长能够管得了吗?这里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呢!
  眼看自己突然之间已经到了破罐破摔的地步,韩小飞也不觉骂道:“这个老丫头的!老痴佬!你丫凭什么在总行当行长,高高在上,作威作福!其实你丫连他妈当一个信贷员的能力都没有,早该下台,这是报应!”
  张梦天疑惑地问:“你在说谁?”
  韩小飞气哼哼的:“总行一个老丫头的!丫以为丫天生就该作威作福!让派出所给丫抓了!丫还怪我!走大街上,我非把这傻B攒巴攒巴吃了!”
  张梦天急了:“你还有心思管什么总行老丫的营业部不老丫的!快想想我的事吧!”
  韩小飞凝视着在地上瘫坐的张梦天,心里恶狠狠地骂:如果不是我现在在国商银行混不下去了,在中国再没有了好日子过,我立马就开车也轧死你丫头的得了!省我多少事情!
  但是,韩小飞转念一想,现在看来,自己弄死张梦天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为总行花老头子的事情,国商银行也饶不了自己,自己在国商银行作威作福、花天酒地的日子已经一去而不复返了!与其说,等着和张梦天之流同归于尽或者被总行撤职查办,倒不如我自己三十六计,开溜算了。把张梦天的屎屁股留给兰总自己去擦,把总行花老头子的事情留给国商银行自己去办。如果没有事,我韩小飞过一段再回来,继续当一个共和国的公民,如果有事,我韩小飞就此与大陆拜拜,移民了!
  只是现在,韩小飞还需要稳住张梦天,不能够让他或者拖延他抖搂出自己的时间,这样自己才能够顺利外溜。
  于是,他扶起张梦天,一同来到自己的奥迪车里,把兰总家里的电话号码抄在纸上,交给他,说:“就算咱们要弄一个交通肇事逃逸的罪名,可也不能够现在就自投罗网呀!等事发再说。万一没有人看到你的车号,你不是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
  韩小飞这么一提醒,张梦天仿佛如梦方醒:“是呀!我被吓糊涂了!我干吗主动蹲监狱呀,如果没有人发现,就什么事儿没有了!如果有人看到,我还是一个交通肇事逃逸呀!”
  韩小飞赞许道:“这就对了,如果运气好,我们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韩小飞必然没有张梦天这样天真,他不但怕张梦天出事,更怕张梦天这个人:张梦天胆小如鼠,心性极弱,怕事胜于怕死,恐怕是沉不住一天两天气,自己就自首去了。无论面对的是警官、检查官,还是法官,张梦天恐怕挺不过两天就会把知道的事情全部交代,避免“抗拒从严”争取“坦白从宽”了。
  韩小飞没有停留,立刻赶到他在机场附近私购的别墅,取出十万美钞和二本护照。这两本护照一本是他韩小飞本名的大陆护照,一本则是化名为何安然的香港护照。于是,块大心细的他,一刻不停地奔他的活命去了。
国商银行营业部的刘严鹏行长吃罢饭,自己偷闲看了一会儿电视新闻,而后,便上了独属于自己的二层,静下心来,习惯性地开始他的经济著作:《银行绩效与考核》一书的写作。
  他才把什么是银行绩效、什么是考核的定义在书里规定明白,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就响了。
  “小刘吗?我是李鼎银。”李鼎银是国商银行总行的行长,一把手,他可是新中国自己培养的第一代学金融学的大学生!应该说,李鼎银行长直接往他家里打电话的次数也是可以数出来的。
  刘严鹏很恭敬地应着:“李行长,您好。您有什么指示吗?”心想:不知哪一家支行肯定又出大乱子了!
  李鼎银行长开门见山:“那个老孔出事了!”
  刘严鹏还没有从自己的著作和自己猜想的问题中醒过闷儿来,一时茫然起来,问:“哪个老孔?”
  李鼎银行长急切地说:“还能够有哪个老孔!就是孔光荣,孔行助!”
  刘严鹏习惯性地思维着:“他身体怎么了?是否需要我联系京都市的医院?”
  “哎呀,联系什么医院嘛!他又没有病!”李鼎银行长着急了。
  刘严鹏茫然了:“那是什么事?”
  李鼎银行长无奈着:“让派出所,给抓起来了!”
  刘严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抓起来!孔行助?为什么?”
  李鼎银行长叹口气:“唉,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总有那么个爱好改不了?”
  “没听说孔行助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呀?” 刘严鹏疑问着。
  李鼎银行长在对面拍了自家的桌子:“太好女色!一个大老头子,一个晚上,居然找两个妓女!还带到山里农民家里嫖!玩什么‘三明治’!临老临老还玩这种浪漫!恶心!恶心!恶心!” 李鼎银行长气愤到了极点,“一下子就玩到公安局里去了!逮住了,他还不承认,派出所把他转到了分局,他才说实话,他才想起来找我!”
  刘严鹏倒颇为冷静:“李行长,您也别急。京都市的公安部门我都熟悉,我一定把影响降到最小!”
  李鼎银行长哭笑不得地说:“现在需要到公安局去捞他,要不就要把这个老东西拘留十五天了!”
  刘严鹏说:“我马上找人,先把孔行助放出来再说!”
  李鼎银行长听刘严鹏这么说,焦急之情才有所缓解,恳切地说:“小刘,上级主管部门已经跟我谈了,我的位子早晚要挪了。唉,老了,原来学的苏联那套东西,已经适应不了二十一世纪的新形势了!我已经向上级推荐了你,你现在是帮我的忙,把这事帮我处理好!在我让位前,给我留下一点面子!”
  刘严鹏急忙谦虚:“李行长您还年富力强,还应该多带我们几年。”而后应承着:“孔行助的事情,您放心,我马上办!”
  李鼎银行长叹一口气,继续说:“听说被抓起来的,还有你们信贷部的一对小两口,怎么这么巧!会不会有人以此来给咱们国商银行脸上抹黑?会不会有人以此来给你和我的提升制造障碍?”
  刘严鹏问:“那同时被抓的小两口是谁?您还有印象吗?”
  “好像男的叫什么大为,女的叫骆雪。”
  刘严鹏听了不由一沉,心想:这个董大为平日里老实巴交的,怎么今天会搅这个混水,嘴上赶紧说:“是有这么两个人!只是那董大为的确是一个老实人,他绝不会干出什么歪门邪道的事情来!”
  李鼎银行长说:“我想这小两口不会是设圈套之人,他们不会拿自己一辈子的清白与孔老头子同归于尽的!”说罢,李鼎银行长又问:“你们天竺支行是不是有个叫韩小飞的?”
  刘严鹏回答:“好像有。”
  李鼎银行长气愤地说:“据说,那两个妓女就是他找的,他拉着老孔玩,那老孔竟然没有玩够,又自己偷着出来了!那个韩小飞,整个一个害群之马,要注意他和他周围的人,事实查清,一定要处理!我们国有银行不能够有这种人渣滓!”
  刘严鹏应承道:“我明白。”
 刘严鹏行长接到总行李鼎银行长的电话之后,没有半刻停留,在既不扩大影响又要动员国商银行营业部全部活动能力的基础上,再叫上兼管党政工作的葛副行长,连夜赶往山底下村所在的公安分局。把总行那垂头丧气的孔行助接了出来。
  本来想给这个花心老头办一桌酒席压压惊,但是岂奈人有脸,树有皮,那孔行助自感酒席上无法再讲什么党情国情的大道理,甚至无法应对自己的这批老部下们,便像惹祸的孩子
一样佞着要直接回家。刘行长见状,只好让自己的司机开走了自己的车,自己则充当了司机,开起孔行助的顶级奥迪A6,亲自送孔行助回家。
  营业部葛副行长则带队杀奔X派出所。在X派出所里,董大为早已是一脸的懊丧,而骆雪却依然是一脸的不服气,还扬言要通过法律讨回公道呢。
  胡所长则振振有辞:“你们俩,虽然与那几个人性质不同,但是,你们两个再怎么爱得地久天长,到我这里,也是非法同居!”
  葛副行长显出了一派长者的风范,他在证明董、骆恋爱关系的证明上签了字之后,把非法同居的一对恋人领了回来,并玩笑道:“我可成了你们两个的证婚人了!不过,婚事你们可要赶快办呦!否则在银行里影响不好的!”
  董大为对葛副行长诺诺连声:“我们马上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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