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众叛亲离--风光宰相锒铛入狱（2）
可是，这一次，连张九龄都觉得张说做得太过头了，就劝他说：“官爵者，天下之公器，德望为先，劳旧次焉。若颠倒衣裳，则讥谤起矣。今登封霈泽，千载一遇。清流高品，不沐殊恩。胥吏末班，先加章绂。但恐制出之后，四方失望。今进草之际，事犹可改，唯令公审筹之，无贻后悔也。”说官爵是天下的公器，授官应该先考虑道德声望，再考虑劳苦程度以及个人爱憎。一旦颠倒了这个原则，大家就要有意见了。如今遇到千载难逢的封禅盛典，更是万众瞩目的时候。那些众望所归的人物还没得到什么恩典，先让小吏升官，恐怕不太合适吧。如今这个名单还只是一个草稿，还可以更改，一旦形成正式公文，可就不好挽回了。您千万想清楚啊！这话说得够明白，够恳切了吧？张说听没听呢？他没听。他太自负了。对张九龄说，这种老生常谈，根本不必考虑！我已经决定了，就这么办！结果怎么样？这份名单一出，一下子真是舆论哗然，官员都炸了锅了。这不是明目张胆地以权谋私吗？张说也太目中无人了吧。这样一来，那些没能跟着上山的官僚都很不满意。
可能有人又要说了：没上山的不满意，那上山的人应该满意了吧？也并不都满意。谁不满意呢？宰相源乾曜就不满意。他为什么不满意啊？本来，张说刚提出封禅的时候，源乾曜是不同意的，他觉得那是劳民伤财。但是既然皇帝愿意，那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帮着张说张罗，这还不算什么。真正让他受不了的是整个封禅过程全成了张说露脸了，居然没他什么事！你看，领衔请愿的是张说、起草仪轨的是张说，写祭祀文的还是张说，整个封禅就看见张说活动了，把他这个宰相比没了！所以在泰山顶上，皇帝才会对着张说抒情，就算是宰相之中有主有从，也不能这么不给面子啊！源乾曜虽然好脾气，但是，好歹也算三朝*了，以前跟姚崇、张嘉贞都配合过工作，也没见谁这么欺负他呀！所以也是愤愤不平。
这三类人不满意我们都能理解，说白了无非是利益之争。但是，皇帝为什么也不满意呀？说起来还是一个演小品的优人惹的祸。怎么回事呢？咱们刚才不是说张说让自己的亲戚朋友都当礼官，然后就可以超迁为五品官吗？其中，受益最大的是他的女婿郑镒，小伙子本来是个九品官，这下子连升四级，平步青云了。玄宗封禅完毕，不是要宴请随行官员吗？大家都穿着官服来了。紫的是三品，红的是五品，分得很清楚。这时候，玄宗忽然在五品官的队伍里发现一个年轻小伙子，很不协调。仔细一看，这个人不是郑镒吗，前几天还是个九品官，怎么一下子成五品了？就问他，你做什么贡献了，怎么升官这么快呀？郑镒说不出话来，脸通红。这时候，有一个叫黄幡绰的优人看了张说一眼，挤眉弄眼地说话了：此泰山之力也！什么意思呢？一方面提醒玄宗，人家从封泰山来着；另一方面也点出这小伙子的来头了，他是谁呀？张说的女婿呀。要不是有张说这么一个有本事的岳父，陪皇帝登泰山这样的好差事能轮得着他吗？现在岳父不是还有一个雅号叫泰山吗？就是从这来的。黄幡绰这句话一说完，官员都笑了，可是，玄宗不禁皱了皱眉头。他只知道张说能干，没想到还有营私舞弊这一面呢！
（五）众叛亲离--风光宰相锒铛入狱（3）
这样看来，因为这次封禅，张说把人得罪的差不多了，连皇帝也有点不信任他，这可不是一件好事。但是，我们也知道，仅仅因为这些问题是不会让张说进监狱的，无论如何，张说在封禅问题上还是功大于过。关键是，有人正在睁大眼睛找张说的错呢，只要有裂缝，接下去就好办了。
二、宇文融发难
这个人是谁啊？我们上集提到的宠臣宇文融。宇文融为什么找张说的麻烦呢？因为宇文融主持搜检逃户的时候，张说处处牵制他。每次他有什么建议，张说总要驳回几次，实在不行才让通过，这让宇文融非常的愤懑。张说为什么总和宇文融对着干啊？三个原因。首先是两个人治国理念不同。张说是知识分子出身，受儒家教育长大的。传统儒家重义轻利，最不喜欢讲经济，也最不擅长讲经济。所以张说认为如果国家干涉经济，那就是扰民。可宇文融是个从基层县主簿做起的实干家，理财是县里的大事，所以在他看来，这也应该是国家大事。国家就是要对经济做出宏观调控，怎么能什么都不管呢！两个人理念不同，张说要打击宇文融。这还算出于公心。
第二个原因就没那么光明正大了。张说嫉妒宇文融。我们不是说过宇文融是覆田劝农使吗？直接向皇帝负责，很得皇帝宠信，而且几年之间连升三级，这也让张说很不痛快，所以想在自己的职权范围之内压一压宇文融。上集我们讲过，张说改革宰相机构，不也有控制宇文融的意思吗？更重要的是第三个原因。张说瞧不起宇文融。为什么瞧不起呢？因为宇文融没有文化。我们讲过，张说是靠写文章起家的，也是当时的文坛领袖，他一辈子就喜欢跟自己一样的文人。我们刚刚不是说过他提携张九龄吗？为什么呀？就因为张九龄文章写得好，他认为是“后来词人之首”，所以不光提拔他，还屈尊降贵，主动跟他通譜连宗认本家。可是对宇文融这样文化水平不高，靠门荫或者靠实干起家的，他是一百个看不起。看不起到什么程度呢？当时张说不是经常压制宇文融吗？张九龄就提醒张说，说：“宇文融承恩用事，辩给多词，不可不备也。”张说是怎么回答的呢？他说：“此狗鼠辈，焉能为事！”拿人都不当人看，宇文融能不生气吗！
可是，生气归生气，在封禅之前，宇文融不敢把张说怎么样，他只能忍着。但是现在，既然这么多人都讨厌张说，那就算有群众基础了，他想趁这个机会斗一斗张说了！怎么斗呢？刚才我们不是说皇帝对张说任人唯亲有所不满吗？宇文融就从这儿下手。开元十四年年底，封禅刚刚结束，一年一度的选官工作又要开始了。本来，按照惯例，选官是由宰相挂帅，吏部具体负责的。说白了就是张说领导着吏部的官员干。可是这次，宇文融找唐玄宗来了，他说：张相公和吏部的长官负责选官，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候选人难免会有请客送礼一类的事情吧。再说了，总让他们主持，这不是也有结党营私的危险吗？唐玄宗一听，正好触动了心事。是啊，封禅泰山，张说就把女婿、亲信都照顾到了，现在主持选举，谁能保证他公平呢？那怎么办呢？宇文融说：不如绕过吏部，临时选十个人主持选官，这样不就能保证不受干扰了吗？玄宗一听有道理啊，不是要找十个人吗？第一个就把宇文融算进去了。其余的还有卸任的宰相苏颋、玄宗封禅后表扬过的爱民刺史王丘，反正也都是一时之选。选完了之后直接交给玄宗审核，把宰相、把吏部都给晾到一边去了。宇文融主动出击了，张说是什么反应啊？
（五）众叛亲离--风光宰相锒铛入狱（4）
张说非常生气，这不是冲着我来的吗？怎么办呢？照理性的看法，既然是皇帝要绕过他、绕过吏部，就说明他已经不受信任了，那就应该低调一点，不再插手这件事，从此以后防着宇文融就是。可是张说这时候既是被封禅的成功冲昏头脑，也是被宇文融给气糊涂了，他一点都没低调，相反，他把宰相的架子摆足了。经过宇文融他们十个考官圈定，也经过皇帝认可的官员名单不是最终还要得到宰相认可吗？张说就对着名单横挑鼻子竖挑眼，充分行使否决权，最后搞得一塌糊涂，唐玄宗这下可生气了，这张说也太骄横跋扈了吧，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三、锒铛入狱
让皇帝生气，这后果已经很严重了。不过，张说如果能就此打住的话，也还可以挽回。但是有一句话说得好：当局者迷，张说也不例外。他沿着错误的道路越走越远了。怎么回事呢？开元十四年初，唐玄宗看上了一个叫崔隐甫的人。这个人也是从基层起家，长期担任地方大员，政绩突出。这时候，玄宗想让他当御史大夫，就是御史台的最高长官，负责监查，有点类似于中纪委书记。拿这个人选跟张说商量。结果张说一听，马上就否决了，说：这个人胸无点墨，哪能当御史大夫！陛下要是想用他，顶多当个武官。至于您说的御史大夫，我倒有一个人选。就是崔日知。此人以前和我共过事，非常能干。而且文化水平高，正好胜任御史台。其实，这个崔日知咱们应该有印象，他是唐隆政变功臣崔日用的堂弟。当年中宗时候谯王重福在洛阳发动叛乱，官员都跑光了，不就是他力撑危局，平定的叛乱吗？也确实是个能人。按理说，纠正皇帝的偏颇，给皇帝推荐合适的官员人选也是宰相的重要职责，那么，张说这么做是不是没有问题呀？有问题。这件事办得大大的不好！玄宗本来对他就一肚子气了，这时候更是怒不可遏，什么事都得你说了算，我倒要让你看看谁是皇帝！没过几天，唐玄宗就宣布了，任命崔隐甫为御史大夫，至于崔日知嘛，既然张说说崔隐甫顶多当个武官，那就让崔日知当好了，任命崔日知为羽林将军！
我们应该怎么评价这件事啊？这件事对张说可是大大的不利，他不仅把皇帝得罪了，顺带着还把御史大夫崔隐甫也得罪了。要知道，御史台可是管监察的，就算是宰相，也是他的监察对象啊。而且，我们在上集就讲过，宇文融当时也是御史台的人，他是御史中丞，这样一来，张说在御史台已经有两个敌人了。
有了崔隐甫这件事，宇文融觉得自己离胜利不远了。可是要想一举成功扳倒张说，光他和崔隐甫两个还没有把握。为什么呢？因为众所周知，他和崔隐甫跟张说都有过节，要是只有他们俩出头的话，容易让人怀疑动机不纯。怎么办呢？宇文融决定再拉一个人增加力量。谁呢？这个人就是唐玄宗一朝大名鼎鼎的权相李林甫。只不过当时他还只是个御史中丞，而且，就这个御史中丞还是宇文融帮他当上的。宇文融为什么拉李林甫啊？很简单，除了他是李林甫的恩人之外，还因为李林甫本人也没文化。这样的人，张说注定看不起，只要张说在上头，他也很难混上去。所以，就从自己的前途出发，李林甫也不会不同意。就这样，御史台三个没文化的人联合起来了。他们的共同目标只有一个——扳倒张说！
（五）众叛亲离--风光宰相锒铛入狱（5）
开元十四年四月初三，几个人发难了，告张说三大罪状，第一、私下接交僧人和术士占星，图谋不轨；第二、以权谋私，招权纳贿；第三、纵容手下的小吏贪赃枉法。这几条罪状可不得了，当年，姚崇不就因为只犯了其中一条，纵容手下贪赃枉法就被迫辞职了吗？何况这里又增加了两条。在这两条里，最有杀伤力的是哪个？肯定是招纳和尚术士占星！要知道，玄宗可是靠政变起家的，他最知道和尚道士的分量了，所以，开元年间，玄宗三令五申，禁止百官公卿跟和尚道士交往。现在张说都已经贵为宰相了，他还要占星干什么？他可是搞过政变的人，不得不妨啊！玄宗不是本来已经不满意张说了吗？接到这份弹奏之后更是勃然大怒，马上命令，把张说抓起来！于是就出现了我们开头那一幕了。
抓起来之后怎么办啊？玄宗命令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三堂会审，侍中源乾曜负总责。源乾曜不是本来就讨厌张说了吗？另外，他跟宇文融一直关系不错，当年宇文融还是一个县主簿的时候，就是他发现的这匹千里马。所以，这个案子的审理结果没有任何悬念。经源乾曜他们确认，御史台的弹奏完全属实，张说必须绳之以法！我们上集不是讲过，张说和张嘉贞斗法的时候，利用张嘉贞想要救弟弟的迫切心情，狠狠耍了张嘉贞一把吗？现在，轮到他们家来体会这种兄弟情义了。张说的哥哥张光跑到朝堂去，跪在玄宗的面前割耳称冤，血流满面，结果怎么样？玄宗扬长而去，不予理睬！到了这一步，张说真是凄凉啊，简直就像从泰山顶上直接掉下来一样。
那可能有人说：玄宗也太无情了吧？没错，专制皇权本来就有非常无情的一面，但是，要说玄宗对张说一点情义都没有，还真是冤枉玄宗了。张说当时不是被关在尚书省的临时看守所里吗？两天之后，玄宗又怜悯起他来了，派自己的心腹宦官高力士去探视，看看张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悔罪表现。要知道，高力士和张说都是唐玄宗先天政变的功臣，本来关系就不错，再说了，既然是玄宗派来探视，高力士能不明白其中的感情吗？所以，回来之后就向玄宗汇报了，说：张说可怜极了，我去的时候，他就蓬头垢面地坐在草上，捧着一个瓦罐吃饭呢。我一看，里面就是粗麦粒。就问他，怎么不让家里人送点可口的来。结果张说对我说：他既然犯罪了，哪能再享受生活呢？他是故意让家人送这种东西的，这是在惩罚自己呢！有道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当年张说是个何等骄傲的人啊！唐玄宗哪能真的忍心把一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宰相逼成这个样子呢！既然玄宗流露出了不忍的意思，高力士赶紧趁热打铁，说：张说当年曾经当过您的老师呢，于国有功，对您也还是忠心的。还是放他一马吧！就这样，张说又给放出来了，当然，中书令是别想再当了。
那我们应该怎样评价张说这场牢狱之灾啊？我想，有三点值得注意。第一、玄宗对宰相似乎越来越不客气了。姚崇是辞职、宋璟和张嘉贞是免职，到张说这里，已经是关进监狱再免职了。张说当宰相的时候主张刑不上大夫，没想到自己倒经受了牢狱之辱。这也算是一个巨大的悲哀吧。
第二、最后挽救张说的，除了玄宗的怜悯之心，念旧之情外，还有宦官高力士的得体汇报。高力士的说法居然能够决定一个大臣的命运，我们也可以看出他本人，乃至宦官这个集团的巨大能量。这也是高力士在先天政变后第一次出现在正史记载之中，以后，他的角色会越来越重要，记载也会越来越多。
第三、张说之所以有这样的结局，和宇文融的打击直接相关。张说和宇文融有意气之争、利益之争，但是，最重要的还是所谓的文学和吏治之争。张说尚文，以文化水平为衡量人的基本要素；而宇文融尚吏，以办事能力为衡量人的基本要素。这两种倾向也正是唐玄宗当时用人的两条基本思路。本来，张说上台意味着文治的抬头，现在看来，似乎吏治派又占了上风。看来，对于到底怎样任用这两类人士，玄宗本人还在思考纠结之中。就在张说和宇文融斗法的过程中，还有两个重要人物分别在两个阵营参战。一个是李林甫，一个是张九龄。这都是未来的宰相。可以想象，文学和吏治之争还会继续下去。高层之间的斗争，似乎已经成为玄宗中期政治的一个阴影了。
（一）废纸都不收的清廉宰相--杜暹
第一对打架的宰相是杜暹和李元纮。张说罢相之后，唐玄宗就又选了两个宰相。一个叫杜暹，一个叫李元纮。在当宰相之前，李元纮是户部侍郎，杜暹是安西副大都护。一个擅长理财，一个军功突出，这也正是开元中期的政治重心所在。不过，玄宗选他们俩当宰相，除了工作搭配的考虑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美德：清廉简朴。要知道，张说下台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贪污受贿，所以再选宰相，玄宗想要清廉的。这两个人清廉到什么程度呢？各自都有先进事迹。李元纮是当官多年，不修房子。住得差也罢了，出门的装备更差。别人当宰相都是轻裘肥马，李元纮就不行了，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仆人，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这就是李相公的全部随从了。那他挣那么多工资都到哪里去了？跟卢怀慎一样，散给穷亲戚了。
杜暹的先进事迹就更突出了。他年轻时候担任婺州参军，卸任的时候，地方的小吏送给他一万张纸。我们现在可能觉得送这样的礼很傻，又重又不值钱。但是要知道，唐朝纸张可还是奢侈品。别看中国很早就有造纸术，但是，因为手工业生产规模不大，所以生产的数量一直很有限。大家现在看敦煌藏经洞留下来的卷子，好多都是写了正面再写背面，就是因为纸不够用。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嘛，因为纸是紧俏物资，唐朝好多官员卸任的时候都把过了保存期的公文带走，现在吐鲁番地区不是出土了好多全国各地的文书都吗？其实就是官吏们带来的各地作废的公文。因为纸张难得，官员又有带公文纸的惯例，所以婺州的小吏才把节余下来的办公用品送给卸任的长官，而且既然是惯例，送的时候也是大大方方的公开送。面对这份礼物，杜暹怎么处理啊？干脆拒绝太不讲人情了，他从一万张纸里抽出一百张，对小吏说，你们的心意我收下了，其余的还是拿回去接着用吧。因为送礼本来就是公开的，所以杜暹的回绝也就成了公演，送行的当地官员纷纷赞叹说：“昔清吏受一大钱，复何异也！”什么意思呢？这是用的东汉刘宠的典故。东汉有一个清官叫刘宠，当会稽郡太守的时候治理有方，所以离任的时候父老凑了几百钱来给他送行。刘宠不忍拂了父老的心意，就从中拣了一个钱收下了。但是，刚刚离开会稽，他就把这枚大钱扔进了河里。没想到，钱一扔进去，河水立刻变清了。从此这条河就叫钱清河，就在今天的绍兴市。东汉有一钱太守，本朝又出了个百纸参军，这在任何时候都是政坛佳话啊，所以，没过多久，这个故事就传开了，清廉也就成了杜暹的名片。后来，杜暹因为一件公事没办好，被移送司法机关。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被双规了。可是，上级考虑到杜暹以清廉著称，处理他不利于激励别的官僚，不仅没有治他的罪，反而还提升了他。这下子，杜暹当然感激涕零，从此更加严格要求自己了。不过，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荣誉太大了，就会变成负担。自从得了清廉的美名，杜暹就觉得自己的亲戚很碍事。怎么回事呢？李元纮有一帮穷亲戚，都指望他帮忙呢，所以李元纮被他们搞得很穷。但是杜暹不一样了，他恰恰有一帮富亲戚，平常相互往来，总给他送礼，这岂不是对他的美名有损！所以杜暹发誓，决不接受亲戚馈赠，一来二去，亲戚都疏远了。真是为名所累。
我们把这两个宰相的背景都介绍了一下，大家觉得他们相处会不会好啊？照理说应该好，首先，工作上各有所长，可以互补；其次，在精神追求上志同道合，应该有惺惺相惜之感。是不是呢？完全不是。根据《旧唐书》的记载，李元纮和杜暹当上宰相之后，清正廉洁倒是没有问题，但是，两个人天天在玄宗面前争吵，具体吵什么史书没说。不过，既然史书没有记载，我们也就大体可以知道了，吵的肯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原则问题。吵架开始可能还是为了工作，后来就成了意气之争，再到后来，两个人居然撕破脸皮，互相到唐玄宗面前控告对方了。这样一来，终于把唐玄宗搞烦了，说：你们两个都给我下台吧。一起贬官了。
（二）最英俊的宰相-萧嵩（1）
杜暹和李元纮下台了，唐玄宗又换了两个宰相。一个叫萧嵩，一个叫裴光庭。为什么让这两个人当宰相呢？因为萧嵩是个军事专家，而裴光庭则是个行政专家，各有专长，也是互补型人才。这两个人当宰相怎么样呢？先看萧嵩。萧嵩这个人有三大特征。第一是美男子。此人是当年南朝萧梁皇室后裔，贵族血统，遗传基因好，长得高大魁梧。最抢眼的是一把好胡须，飘飘洒洒，跟关公似的。要知道，唐朝选官的时候都要考察身（相貌）、言（言词）、书（书法）、判（判词）四项，第一条就是外形好。萧嵩长相如此潇洒，没少给他在仕途上加分。第二个特征是没文化。怎么叫没文化呢？举个例子，跟宋璟的老搭档苏颋有关。我不是讲过，唐玄宗为了选一个好宰相，常常半夜睡不着觉吗？当年选苏颋的时候也是如此。经过半夜的苦苦思索，终于敲定了苏颋这个人选。玄宗心急啊，等不得天亮了，马上叫人来起草制书。起草制书是中书舍人的事，那天晚上，值班的中书舍人就是萧嵩。萧嵩一进来，唐玄宗都看呆了，天底下还有这么英俊的人啊。心想：长得这么帅，写文章一定也潇洒啊！就把写制书的任务交给他了。萧嵩得到命令，赶紧找来以前拜相的制书，照葫芦画瓢，写了一篇，给唐玄宗送来了。唐玄宗一看，上面有“国之瑰宝”四个字，就好心提醒萧嵩说：苏颋的爸爸就叫苏瑰，按照传统习俗，在儿子面前提到人家爸爸的名字是不礼貌的，这个字还是换一换吧。萧嵩赶紧拿着诏书往外走。玄宗说：算了，就一个字的事，还跑回去干什么，就在这里写好了。萧嵩一看现场作文，吓慌了。这没有参考书，让他怎么写啊？急得满头大汗，一个字也想不出来。过了好大一阵子，玄宗等不及了，心想，这小子该不会是把文章整个修改了一遍吧，要不怎么这么久！改得这么认真，这得是多好的文章啊！我还是先睹为快吧。忍不住就凑上去看了一眼。一看差点没气死，萧嵩汗倒是没少出，但是字只写了一个，把“国之瑰宝”改成“国之珍宝”了。就改一个字，至于费这么大的劲吗！唐玄宗铁青着脸把萧嵩赶了出去，然后一把把他起草的诏书扔到了地上，说：真是虚有其表！要知道，唐朝是个重视文辞的时代，萧嵩没文化，又给他减分不少。有加分项，也有减分项，看起来是优劣相抵了，那萧嵩为什么还会当到宰相呢？因为他还有第三个特征，能干，行政能力强。我们不是讲过著名的开元贤相姚崇吗？他的眼界最高了，一般人很难入他的法眼。可是，姚崇唯独对萧嵩特别眷顾，说他虽然没有写文章的小聪明，但是有搞政治的大智慧。
姚崇有没有看走眼呢？还真没有。萧嵩的大智慧在西北战场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开元十五年，唐朝的西北战场真是四面楚歌。先是吐蕃攻陷了唐朝的军事重镇瓜州，接着，回纥又趁火打劫，伏击唐朝的军队，把当时的河西节度使王君chuo(可能需要造字)给杀了。要知道，王君也是一员猛将，连他的夫人夏氏都是唐朝著名的巾帼英雄。一贯被朝廷视为西北边疆的万里长城，现在居然被杀，当然是人心惶惶。为了挽回局面，朝廷赶紧选拔新的河西节度，萧嵩当时正担任兵部侍郎，光荣入选，成了新一任河西节度使，这可是临危受命啊，所以，为了安抚萧嵩，又给他升了一级，成了兵部尚书。要知道，萧嵩别看没什么文化，可也是文官出身，这河西地区形势如此严峻，连勇将王君都玩不转，他去行吗？孙子有一句话说得好：“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通过你死我活的方式去打仗，那是下策，最高明的应该是运用头脑、运用谋略去打仗，这才是上策。
（二）最英俊的宰相-萧嵩（2）
萧嵩文化水平不高，但是脑子可不苯。他觉得，自己一个文官，跟吐蕃人拼命肯定不行。怎么办呢？只能在谋略上打主意了。到了河西之后，萧嵩没有急于打仗，而是先进行调查研究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研究他发现，吐蕃能打胜仗，关键是有一个大将叫作悉诺逻恭禄，有勇有谋，非常厉害，上次攻陷瓜州就是他的功劳。可是，他立功多了，难免有功高震主的嫌疑；而且，因为老打胜仗，吐蕃赞普就飘飘然了，希望悉诺逻恭禄再接再厉，扩大战果，而悉诺逻恭禄又是个谨慎的人，不打无准备之仗。这样一来，前方嫌快，后方嫌慢，双方就产生矛盾了。有了这样的信息，萧嵩就知道怎么办了。这正可以利用反间计啊！派人到吐蕃人面前造谣，说悉诺逻恭禄之所以不急于打仗，是因为他已经被唐朝收买了。下一步没准还要杀一个回马枪，推翻赞普呢！要知道，谣言传播起来，比互联网还快呢，很快，吐蕃赞普那边坐不住了，把悉诺逻恭禄召回处死了，情形跟明朝的袁崇焕差不多。大将无辜被杀，吐蕃士兵的士气一下子就垮了。接下来的几次战役，吐蕃连连败北。捷报传到长安，唐玄宗高兴坏了，没想到当年的绣花枕头还有这样的出息！
打了打胜仗怎么奖赏啊？要知道，这时候已经不是姚崇、宋璟的时代了，唐玄宗正热衷于军功呢，马上，萧嵩调回中央担任中书令，兼任河西节度使。自从张说贬官后，中书令的岗位可是一直空缺呢，杜暹他们虽然也是宰相，但都是以同平章事的身份参政，谁也没当过中书令。开元十七年，空了将近四年的职位终于有主人了。这还不算，为了表达自己对萧嵩的倚重，玄宗还把女儿嫁给了萧嵩的儿子，萧嵩的夫人入宫谢恩，玄宗对着老太太就叫了一声“亲家母”，把老太太给乐坏了。
萧嵩是个宝贝，让谁和他搭班子呢？玄宗任命了一个叫裴光庭的人当侍中。这个人我们前面讲过，玄宗封禅的时候，不是他出主意让突厥派人随行，才解决了封禅的安全问题吗？从这件事以后，裴光廷就被重点培养了，在兵部和吏部都干过，尤其精通组织人事问题，发明了唐玄宗时期著名的选官原则“循资格”，算是个行政专家。照玄宗看来，萧嵩和裴光庭这两个人共同点太多了，第一、都是既有军事头脑又有行政头脑；第二、都是玄宗的亲戚。萧嵩是玄宗的亲家，裴光廷是唐玄宗的什么亲戚啊？说起来还是从武则天这儿论出来的。唐玄宗不是武则天的孙子吗？裴光廷是武则天的侄子武三思的女婿，所以二人也是姻亲关系。亲戚的亲戚当然还是亲戚，所以，唐玄宗、萧嵩和裴光庭真是越论越近了！第三、两个人性格也差不多，都沉默寡言。这样两个人，应该可以和平共处了吧？还是没有。按照《旧唐书·萧嵩传》的记载，两个人“同位数年，情颇不协”，虽然没有公开争吵，但就是彼此不和。至于为什么不和，还是没有任何记载，估计又是些鸡毛蒜皮的意气之争。这两个人不和怎么办啊？是不是象杜暹和李元纮那样一并贬官啊？没有，还没到贬官的时候呢，开元二十一年，裴光廷一下子病死了。他这一死，唐玄宗和萧嵩都松了一口气，朝廷总算消停了。
人死了固然不会再吵架，可问题是，他死了，谁来接着当宰相啊？这一次，玄宗想好了，既然他搭配的宰相不能和谐相处，索性让老亲家萧嵩自己挑一个好了，他肯定挑自己人啊，这不就没矛盾了吗？自己也省心，也算是卖给萧嵩一个大人情。萧嵩一听皇帝这么体贴他，激动得热泪盈眶。心里想：苍天啊，大地啊，终于轮到我老萧扬眉吐气了！选谁呢？萧嵩想了半天，选了一个叫王丘的人。这个人我们也讲过，就是玄宗封禅泰山之后重点表扬的爱民模范之一。按说，能当宰相应该是每一个官员的梦想吧？可是，没想到，爱民模范的境界就是不一样，王丘居然说：我这个人水平不够，当不了！他当不了，那谁能当呢？王丘对萧嵩说：我给您推荐一个人吧，此人叫韩休，我看他行！萧嵩想了想，王丘也算知人，他推荐的人还能有错吗？再说了，韩休这个人他也了解，平时不言不语的，是个有名的忠厚长者。现在我向皇帝推荐他当宰相，他能不感恩戴德吗！能不维护我吗！于是，就跟唐玄宗汇报了：人我已经选好了，就是现任尚书右丞韩休。此人忠厚善良，而且志存高远，我们俩一定能够齐心协力，绝不再给陛下添麻烦！
（三）最认死理的宰相--韩休
那么，是不是萧嵩和韩休就真的没有矛盾了呢？非也。他们俩的矛盾比谁都大。怎么回事呢？韩休当尚书右丞的时候固然不言不语，脾气柔顺，可是，那是因为他还没有找到说话的机会。现在当了宰相，韩休觉得，这是天降大任啊，不好好工作对得起谁呀！怎么才叫好好工作呢？他认准“文死谏，武死战”的道理了，脑子里整天回旋着魏征等人的英雄形象，连脾气都变了。变得非常耿直，非常坚强，只认真理，不认人情，眼睛里绝对不揉沙子。有了这样的精神追求，别说是萧嵩，连玄宗都敢得罪。当时，有个将军叫程伯献，和大宦官高力士是结拜兄弟，在玄宗面前也很得宠。仗着背后这两棵大树，程伯献目无法纪，骄奢淫逸，民愤很大。韩休早就想收拾收拾他了。正好，这时候，有个万年县尉叫李美玉，不知道怎么得罪了玄宗，给逮起来了。玄宗震怒之下，特令将李美玉发配岭南。皇帝作主的事情，谁还敢反对呀？可是，韩休出来说话了。他说，李美玉是个小官，犯的罪也是小事。程伯献程将军比他的官大多了，他犯的罪也比这大得多，陛下怎么倒不管呢！我请求先处分程伯献，再来处理这个李美玉！这玄宗哪能答应啊，说一码是一码，咱们现在就来解决李美玉的事，别把什么事都往这里扯。韩休不是脾气耿直吗，偏不答应，说：这就叫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陛下如果不处分程伯献，我作为宰相，坚决不能处分李美玉！把玄宗搞得没脾气。这种性格让我们想到谁啊？往远里想，能想到魏征；往近里想，就要想到宋璟了。不光我们这样感觉，宋璟也觉得韩休像自己，对韩休印象特别好。逢人就讲：都知道韩休是忠厚长者，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勇气，真是仁者之勇啊！原来宋璟当宰相的时候，玄宗对他就又敬又怕，现在，有过几次这样的事情，玄宗又怕起韩休来了。当时不是国家已经安定富裕了吗？玄宗已经不像开元初年那样励精图治了，没事就想打个猎，或者搞个大型音乐歌舞晚会，娱乐一下。可是，自从韩休当上宰相之后，玄宗都产生心理障碍了，搞活动的时候，只要声音大了一点，就赶紧跟左右讲：小点声，千万别让韩休知道！可是，不管他怎么小心，过不了一会儿，韩休保证就把谏书送到。这样一来，可太影响情绪了，没过多久，唐玄宗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直犯神经衰弱。
既然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韩休就更不能给萧嵩面子了。萧嵩也是老官僚了，做事圆滑，喜欢无可无不可。但是，韩休是个坚持原则的人，就看不上这套官场习气。看着萧嵩今天打点打点宦官，明天巴结一下皇帝，韩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看不惯当然就要斗争，所以，萧嵩想要办什么事，韩休经常跟他对着干。一来二去，关系越搞越僵，渐渐就走上李元纮和杜暹的老路了，在皇帝面前互相攻击。我们不是说过萧嵩没什么文化吗？写文章不行，反应也慢半拍。而韩休则是当时的才子之一，口齿伶俐，每次在玄宗面前揭萧嵩的短，都把萧嵩驳得体无完肤，连玄宗都替这个亲家没面子。可能有人会说，我们中华民族不是最讲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吗？这种美德，在韩休身上怎么就一点也体现不出来呢！韩休是不是没有感恩之心，甚至恩将仇报啊？我想，也不能这么看问题。韩休就是一个把政治原则看得高于一切的人，在私人感情和政治原则发生冲突的时候，他永远选择坚持原则。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不是说过：吾爱吾师，更爱真理吗？别看时间、空间都隔着十万八千里，但是韩休的精神和他高度一致。在韩休看来，要是因为私人恩情就无原则地附和萧嵩，这不就等于结党营私了么？这岂是一个君子应该做的！可是，虽然我们现在可以理解、甚至敬重韩休这种想法和做法，但是，落实到当事人萧嵩这里，他真是把肠子都悔青了，心想我怎么引狼入室，推荐了这么一个家伙！咽不下这口气，怎么办呢？
想来想去，萧嵩决定，干脆使一招苦肉计，和韩休同归于尽算了！开元二十一年十月，也就是韩休拜相七个月之后，萧嵩主动找唐玄宗辞职来了。他说，我能力不够，还是告老还乡算了。玄宗对这个老宰相、老亲家一向挺器重的，赶紧说：“朕未厌卿，卿何为遽去！”萧嵩说：“臣蒙厚恩，待罪宰相，富贵已极，及陛下未厌臣，故臣得从容引去；君已厌臣，臣首领且不保，安能自遂！”说完眼泪就下来了。什么意思啊？这是跟皇帝讲，我整天被人说坏话，陛下难免有一天会厌倦我的！我对前途没有信心，只能辞职了。至于不跟我合作，逼我辞职的那个人，陛下您看着办吧。眼看着平常潇洒从容的亲家变成这个样子，玄宗也跟着难过起来，对萧嵩说：“卿且归，朕徐思之。”那么玄宗思考的结果是什么呀？要知道，当时已经是开元中期，唐玄宗越来越贪图享乐了，有韩休这样死脑筋的人在身边，他也厌烦啊。既然韩休难以相处，那还不如遵循以前的惯例，宰相争则两罢之好了！第二天，萧嵩的辞职是批准了，但是同时，韩休也罢免宰相职务。真是同归于尽了。
那我们应该怎样看待这几年的宰相纷争呢？我觉得，有两点值得注意。第一、这几任宰相都比较平庸。他们有的是军事专家，有的是行政专家，在具体问题上都有不错的表现。但是，要论到统观全局，和前几任宰相相比，就有好大的差距了。正因为专业性强而全局观念差，所以他们才更容易自以为是，这也是几任宰相连续不和的重要原因。
第二、玄宗在处理这几任宰相的问题上，既有失误的一面，又有清醒的一面。什么意思呢？古人讲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宰相平庸其实并不是宰相的问题，而是皇帝的眼光问题。开元前期，无论是任用姚崇、宋璟还是张嘉贞、张说，玄宗都能准确地摸准时代的脉搏，选择最合适的宰相，引导时代前进。但是，自从张说下台后，玄宗似乎失去了这种精准的预见力了。这是他的失误之处。
那他清醒又在哪里呢？他清醒还能保持所谓的人君之德。举一个例子。韩休未罢相之前，有一天，唐玄宗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沉默不语。这时候，左右宦官就说了：自从韩休当上宰相，陛下可是一天比一天瘦，干嘛不把他拿下呢！玄宗怎么回答呢？他说：“吾貌虽瘦，天下必肥。萧嵩奏事常顺旨，既退，吾寝不安。韩休常力争，既退，吾寝乃安。吾用韩休，为社稷耳，非为身也。”选择宰相要考虑天下的利益，而不是自身的喜好，这正是玄宗的清醒之处。
（一）潮男张九龄与白字先生李林甫是如何当上…
开元中期，唐玄宗选定的宰相相对平庸，而且彼此纷争，很让唐玄宗头疼。直到开元二十二年以后，终于又有两个重量级人物登上了宰相的舞台，成为一时之选。这两个人一个叫张九龄，号称是唐玄宗时代的最后一位贤相；一个叫李林甫，传统以来一直被认为是安史之乱的罪魁祸首。两个人简直就是忠臣和奸臣的典范了，那么他们是怎样走上宰相舞台的呢？
一、文坛领袖张九龄
先看张九龄。张九龄这个人有三个特征。第一、他是个少年天才，文坛领袖。张九龄是韶州曲江人，韶州就是现在广东的韶关，虽然现在经济发达，在唐朝可是个荒蛮之地。在张九龄之前从来没出过什么人物。按说，这样的文化荒漠对孩子的成长不利吧？但是，天才是不受环境限制的。张九龄七岁就能写文章。他十三岁的时候，大书法家王方庆到广州担任刺史，张九龄平时难得见到高明人士啊，赶紧跑了很远的路，把自己的一篇习作献给了王方庆，请求指点。王方庆一看边疆地区能有这样的好学少年，大为赞赏，说：“是子必能致远”。这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有了王方庆的激励，张九龄学习更有信心了。到了二十岁那年，张九龄一举考上进士。唐朝不是有“五十少进士”的说法吗？二十岁能考中进士，真是一鸣惊人，在当时的轰动效应绝对不亚于今年十一岁考上中山大学的小神童。这样的天才谁不愿意栽培啊，大诗人张说一见张九龄，就赞叹不已，说：“后来词人称首也”。以前我是，以后他就是了。那么，张九龄文学方面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啊？大家知道，一般文学选本都把最有水平的诗文放在最前面，而我们熟知的《唐诗三百首》开篇两首就是张九龄的《感遇》，这还不说明问题吗！当然，张九龄在普通人心目中更出名的还不是《感遇》，而是《望月怀远》。头一句就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意境开阔而感情深沉，直到今天，年年中秋节我们都得复习一遍。可见我们今天的文字想象力还没超过张九龄呢。
第二个特征是风度翩翩。别看张九龄出身寒门，但是，举手投足都有派，比贵族还贵族。中国古代官员有一种随身装备叫笏囊，就是张九龄发明的，而且也就是张九龄贵族气质的产物。在唐朝不是崇尚丰满健壮吗？偏偏张九龄长得玉树临风。人太瘦了，难免体力不足。当时官员上朝都拿着笏板，退朝之后，这笏板就别在腰带上，然后骑马回家。一般官员长得壮实，把笏板往腰上一别，再跨上马，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张九龄身体弱呀，如果把笏板别在腰带上，他就上不去马，怎么办呢？张九龄想了一个办法，把笏板装在袋子里，让仆人捧着，等他上马之后再递给他。有一次被唐玄宗看见了，唐玄宗一下子觉得太有贵族气质了，再看看那些往腰带上插笏板的官员，怎么那么粗鲁呢！第二天就下令，每个官员都得准备一个袋子盛笏，都让仆人拿着，谁也别再往腰里别了。从此，古代官员就多了笏囊这么一个装备，类似于今天的公文包。张九龄引领一代潮流啊，这叫什么？潮男！
第三个特征是性格自负。有人可能问，出身那么低还自负啊？这说起来不难理解。唐朝号称诗的国度。诗人是全社会的宠儿，张九龄又是大诗人，又是翩翩公子，当然也就成了大众偶像。因此，张九龄虽然出身寒微，但是，仕途一直很顺利，包括皇帝在内，几乎所有的人都哄着他，捧着他。这样的经历让张九龄非常自信，凡事都觉得自己正确。另外，既然人生历练不足，张九龄也就格外理想主义，眼里不揉沙子，凡事坚持原则，不肯妥协。张说不是张九龄的政治保护人吗？可是，在封禅泰山这个问题上，张九龄就和张说意见相左，一副当仁不让其师的派头。
（一）潮男张九龄与白字先生李林甫是如何当上…
别看张九龄并不总顺着张说，张说对他的扶植可真是不遗余力。当宰相的时候，张说就一直把张九龄视为心腹。即使在下台以后，张说也仍然利用自己和唐玄宗私交力荐张九龄，说他的水平足够当集贤院学士，希望皇帝重用他。开元十八年张说去世了，当时朝廷里宰相的斗争正是风生水起，激烈得不得了了。看着宰相斗来斗去，玄宗心里都烦透了。回想一下这些年来的风雨历程，他觉得还是张说时代最好，登泰山封禅，那是何等豪迈！跟集贤院的学士一起饮酒赋诗，又是何等的风雅啊！张说能辅佐我达到极盛，想来张说推荐的人也不会错吧。就真的让张九龄当了集贤院学士，而且还担任了集贤院副知院事，基本算是接了张说的班。几年下来，张九龄完全胜任，特别是在起草诏书方面，简直出神入化。当时，重要的文告都是张九龄起草，只有他的文章，才能体现出华丽庄严的大国风范！以玄宗那样的风雅爱才，能不欣赏这样的人吗！现在，宰相的岗位空出来了，就让张九龄接着干吧，希望他能够打造出*儒雅的文治形象，重现张说当年的辉煌!
二、行政专家李林甫
张九龄是是才子型政治家，那李林甫是什么人啊？李林甫的第一个特征和张九龄正好相反，张九龄是文坛元帅，李林甫则是白字先生。李林甫是李唐宗室出身，论起辈分来，还是唐玄宗的叔叔呢。因为是宗室子弟，怎么也能混碗饭吃，所以，李林甫念书的动力不强，长大后就成了个白字先生。怎么叫白字先生呢？举个例子。咱们都知道，中国古代管生儿子叫弄璋之喜。璋是左边一个斜玉旁，右边一个印章的章，就是美玉的意思，这是恭维人家儿子以后是贵人，当大官。有一年，李林甫的表弟家生了一个儿子，李林甫按照一般人情规矩向表弟道喜，写了一封贺信，开头就说“闻有弄獐之庆”。表弟一看，真是哭笑不得。怎么回事呢？原来李林甫把玉璋的璋写成了獐子的獐，那不是从美玉变成野兽了吗？这倒好，别人的儿子生下来抱着美玉玩儿，李林甫表弟的儿子生下来抱着野兽玩儿！
白字先生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好在李林甫还有第二个特征，就是实干。李林甫曾经有一段时间担任国子司业，就是唐朝的最高学府国子监的副校长。当时国子监已经好长时间没人认真负责了，纪律涣散，学生们也都不好好学习。李林甫一上任，马上整顿纪律，没过多久，学校面貌焕然一新。学生们都特别佩服这个校长，就偷偷刻了一块碑，称颂他的政绩，而且专拣国子监举行祭祀大典，文武百官都到场的情况下把碑立了起来。打算好好让自己的校长露一露脸。结果李林甫一看，大发雷霆，说：我李林甫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罢了，我有何德何能，值得树碑立传？这是谁出的主意？谁干的？学生们一看弄巧成拙，把校长惹生气了，赶紧认错，连夜把这块碑给磨平了。这不是和宋璟当年不让广州人立德政碑如出一辙吗！经过他这一番折腾，碑上的字是没有了，但是李林甫不图虚名的口碑可树起来了。李林甫不仅在国子监政绩突出，此后历任刑部和吏部侍郎，业务水平也都是一流的。
李林甫的第三个特征是会巴结。可能大家又想不通了，他不是宗室子弟吗，贵族出身，人又能干，怎么还用得着巴结别人呢？其实也好理解。李林甫不是文化程度不高嘛，这在唐朝可是大大的不利。而且，虽然出身李唐皇族，但是他爸爸一辈子只当了个七品芝麻官，也不能给他帮多大忙。在这种不利的条件下想要出人头地，不巴结行吗？他巴结谁啊？李林甫第一个巴结的是他舅舅。他舅舅就是我们前面提到过的玄宗的宠臣姜皎。这个人能量大，李林甫当然得巴结。怎么巴结呢？姜皎爱玩儿，李林甫就整天琢磨吹拉弹唱，讨姜皎的喜欢。甥舅俩投脾气，姜皎当然不会亏待这个外甥了。就是通过姜皎的关系，李林甫很快升到了太子中允。虽说是五品官，但是个闲职，没什么前途，李林甫还是不满意。怎么办呢？我们不是讲过，唐玄宗有一个宰相叫源乾曜吗？李林甫又开始打他的主意了。这个源乾曜和姜皎是姻亲关系，所以李林甫跟他也算是曲里拐弯的亲戚。不过，亲戚关系虽然远，李林甫走动得可近，一来二去，和源乾曜的儿子就成了好朋友了。好朋友当然要相互帮忙，有一天，源乾曜的儿子就替李林甫跟他爸爸要官去了。李林甫想当什么官呢？他想当郎官。就是六部的郎中。虽然郎中也是五品官，但是，岗位比较重要，有利于往上爬。没想到，源乾曜一听就笑了。说：郎官可得是品德好，有学问，有声望的人才能干得了的，就哥奴（李林甫小名）？快算了吧。不过，虽然源乾曜没让他当郎官，但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上，还是又把他提拔到了四品的太子谕德。总之，每往上走一步，都有巴结的成分在里头。巴结的顶点当然就是皇帝啦。李林甫怎么巴结皇帝啊？他使的是借力打物的招数，从玄宗身边的人入手。为了给玄宗留下好印象，李林甫整天和宦官和妃子套近乎。就是通过这些人，李林甫把唐玄宗的脾气秉性摸得清清楚楚。事先有了准备，他在玄宗面前说话办事当然就妥帖无比，这样玄宗不就喜欢他了吗？这就是巴结的功夫。巴结靠什么呀？一靠了解人性，投其所好，二靠坚韧顽强，能屈能伸。这门学问，考验的不是智商，而是情商。这样一对比我们就明白了，张九龄是草根出身，贵族脾气；李林甫是贵族出身，草根脾气，两个人刚好相反。
李林甫既然会巴结，看好他的人自然不少。不过，对他拜相帮助最大的人有两个。第一个就是以耿直著称的宰相韩休。有人可能奇怪，韩休那么正直，他怎么会对李林甫青眼相加呢？因为韩休拜相的消息就是李林甫透露给他的。李林甫不是人脉广吗？跟大宦官高力士也有瓜葛。高力士小的时候给武则天当宦官，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了武则天，就把他赶出宫了。后来，全靠武三思帮忙，才又重新回到朝廷。高力士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从此对武三思感恩戴德。武三思有个女儿，这个女儿秉承了武家人的基本特征，既**，又有政治权略。她的丈夫是我们前面提到过的当朝宰相裴光庭，但是她还有一个情人。这情人就是李林甫。古往今来，女人为了心上人总是不惜一切的，武三思的女儿也不例外，总想给李林甫帮忙。当时高力士不是在唐玄宗面前很有面子吗？武三思的女儿就找到高力士，求他看在自己父亲的面子上，给李林甫帮忙升官。怎么帮呢？当时正好玄宗要任命韩休当宰相，外界还不知道。就在委任状下来之前的那天晚上，高力士把这个任命告诉了武氏夫人了，让她转达李林甫，赶紧给韩休道喜去，好在新宰相面前买好。李林甫自然是心领神会。到了韩休家里，一番寒暄之后，李林甫神秘地说：根据可靠情报，朝廷有意让您当宰相，林甫不才，特来向您道喜，还希望您以后多多栽培！韩休一听，半信半疑，一夜都没睡好。结果第二天，拜相诏书果然到了，从此，韩休就把李林甫视为生命中的贵人，对他印象特别好。现在，他自己不是下台了吗？马上就跟玄宗打报告，推荐李林甫接班了。
第二个推荐李林甫的人就更厉害了，谁呢？武惠妃。我们在《废黜皇后》那一集不是讲过吗？武惠妃虽然费尽心机扳倒了王皇后，但是，她自己并没有能当上皇后，因为有大臣反对说，如果她立为皇后，可能会让太子的位子不稳。可是，那个母亲不想给孩子最光明的前途啊？即使自己没当上皇后，武惠妃还是想让儿子当太子。只是苦于朝廷里无人支持罢了。李林甫不是最懂得人际关系的意义吗？他知道武惠妃在唐玄宗心中所占的分量，他也知道，武惠妃当时最想要的是什么。于是，就托关系好的宦官悄悄给武惠妃传话，说愿意帮助她儿子当太子。武惠妃当然感激不尽，整天在玄宗面前夸奖李林甫。你想，本来玄宗对李林甫的印象就不错，再有素来敬重的宰相韩休和宠妃武惠妃吹风，他能不对李林甫感兴趣吗！就这样，唐玄宗也把李林甫提拔到宰相的岗位上了。
（二）李林甫的发迹之路（1）
一、张九龄失宠
张九龄和李林甫都拜相了，那他们在玄宗心目中的地位到底孰轻孰重啊？张九龄重。从官职上就能看出来。张九龄是中书令，名副其实的第一宰相；而李林甫只是礼部尚书同平章事，算是个兼职宰相。唐玄宗为什么更看好张九龄呢？除了资历和人望之外，还有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他也是张九龄的粉丝。唐玄宗见过的文学家多了，唯独对张九龄佩服得五体投地，说：“张九龄文章自有唐名公，皆弗如也。朕终身事之，不得其一二，此人真文场之元帅也。”评价比当年的张说和苏颋还高。文章之外，唐玄宗更欣赏张九龄的风度。唐代不是有早朝制度吗？每天早晨五点多点，大臣都得朝见皇帝，为了不迟到，好多官员半夜就得起床。起得太早难免犯困，所以大多数官员早朝的时候就不大精神。但是张九龄不是这样，他不管睡得多晚、起得多早，上早朝都照样庄敬严肃、精神抖擞。要知道，人的精神是有传染性的，如果旁边的人都打呵欠，你也不免跟着犯困；相反，如果身边的人意气风发，你也跟着长精神。因此，为了给自己找个好榜样，唐玄宗每次早朝就看着张九龄。他说：“朕每见九龄，使我精神顿生。”唐玄宗可是个*天子，这样*儒雅的形象对他太有杀伤力了，所以，唐玄宗满心巴望张九龄不仅能够引领风尚潮流，更能引领政治方向。至于李林甫嘛，在兵部、吏部等等要害部门都干过，行政能力不错，人又乖巧和气，正好给张九龄打下手。很显然，唐玄宗还是想走当年文学和吏治并用的老路，而且希望让文学统领吏治。
这样的安排好不好呢？刚开始运行起来的时候也真不错。张九龄一心想当个好宰相，在玄宗面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林甫呢？也确实像唐玄宗希望的那个样子，不声不响，努力搞好日常行政工作。可能有人会说，开元中期的宰相不是整天打架吗？张九龄和李林甫这两个人差距那么大，能配合好吗？配合得也不错。张九龄固然很自负，不大瞧得起李林甫，可是，李林甫能忍啊，他知道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远不及张九龄，就对张九龄毕恭毕敬，做小服低，这样一来，张九龄不就没话说了吗！唐玄宗也觉得，自己这次真把宰相选对了。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唐玄宗就发现了，两个宰相之间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自己跟宰相之间有问题了。玄宗跟谁有问题了呢？张九龄。他觉得，张九龄这个人固然人品不错，写文章一流，但是，用起来真别扭。怎么个别扭法呢？张九龄有两大弱点，一个是矫情，一个是固执。先举个矫情的例子。开元十七年以后，唐玄宗不是把自己的生日定为千秋节了吗？按照惯例，这一天，王公大臣都得给玄宗送铜镜，当时号称金镜。这规矩也都行了好几年了，谁也没说过什么。可是，到张九龄这里就不行了。他觉得，这多俗气，多奢侈腐化呀！一定得改一改。开元二十四年，唐玄宗的生日又到了，别的大臣还是照样送各式各样的铜镜，张九龄送什么呀？他送了一本自编的小册子，起名叫做《千秋金镜录》，说白了就是一本思想品德修养手册。里面全是过去的皇帝做了好事就发达，做了坏事就亡国的故事。张九龄说了，照普通的铜镜只能看到自己的长相，照我这本《千秋金镜录》才能知道兴亡的道理。唐玄宗看见这个礼物什么反应啊？要知道，玄宗这时候已经五十多岁了，当皇帝当了二十多年，国家治理得也不错，早不是过去那个需要宰相耳提面命的年轻皇帝了。看着张九龄这个礼物，唐玄宗心里真是郁闷，张九龄怎么这么矫情呢？虽然表面上他还是把张九龄大大地褒奖了一番，但是心里真恨不得这个宰相别那么有文化。
（二）李林甫的发迹之路（2）
再举一个固执的例子。当时有个将领叫张守珪，在东北战场屡立战功，唐玄宗很是赏识。唐朝不是有出将入相的传统吗？玄宗想让他当宰相，也激励一下其他的将军。有了这个想法，玄宗就找张九龄商量了。结果，张九龄一口驳回，说：宰相是什么？宰相是百官之首，是帮助皇帝处理全国政事的，可不是赏功的闲职。陛下随随便便就让一个将军当宰相，他当得了吗？玄宗说：张爱卿，你误会了。我就给他一个宰相的荣誉头衔，不是真让他干。他还是回东北边疆接着当他的将军。这该不成问题吧？没想到，张九龄还是不干，说：“这就更不行了，古人说得好：“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名分就是君主手里的武器，你要是随随便便就把一个名分给人，那以后别人就既不尊重这个名分，也不尊重你了。再说了，这个张守珪刚刚打败了契丹你就想让他当宰相，那如果有一天，他把东北少数民族都打败了，你还拿什么官来奖赏他呀？唐玄宗被他驳得哑口无言，也只能是作罢了。可以看出，只要是张九龄认准的事情，他绝不会妥协，一点不给皇帝留面子。
表面看起来，张九龄这两件事都赢了，都让皇帝低了头，但是，在皇权至上的体制下，要是宰相屡屡压倒了皇帝，可也未必是件好事。慢慢地，张九龄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就变了。本来，唐玄宗对张九龄充满了好感，充满了期待，但是，这时候，他逐渐不耐烦起来了。没错，张九龄是个道德君子，但是，他怎么就那么固执，那么不通情理呢？皇帝有了这样的情绪，张九龄马上察觉到了，他的心里非常失落。正好，开元二十四年七月，唐玄宗赐给宰相白羽毛做的扇子。中国古代不是一向有秋扇见捐的说法吗？张九龄拿到扇子，悲从中来，马上给玄宗写了一篇《白羽扇赋》，上面写道：“当时而用，任物所长。彼鸿鹄之弱羽，出江湖之下方。……苟效用之得所，虽杀身之何忌？肃肃白羽，穆如清风，纵秋气之移夺，终感恩於箧中。”什么意思呢？大意是说，为了做一把羽毛扇子，鸟儿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可是，如果能对君主有用，付出生命又算得了什么呢？到了秋天，扇子就没用了，难免被扔在筐里。但是，尽管如此，它仍然会感谢陛下曾经的知遇之恩。看起来像是说扇子，其实不就是以扇自况吗！说我张九龄为陛下披肝沥胆，如今却和秋天的扇子一样，就要被陛下抛弃了。写得跟怨妇似的。玄宗一看，这哪儿跟哪儿呀。赶紧安慰张九龄，说我不过是因为天热，才送你扇子的，你在我心目中非常有用，非常重要，怎么会想到被抛弃呢！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玄宗还是慢慢地开始冷落张九龄了。
玄宗的态度一变，马上有人暗中笑起来了。谁呢？当然是李林甫啊。别看李林甫平时对张九龄客客气气，心里早恨得牙痒痒了。我们不是说过张九龄自负吗？因为自己是文章魁首，眼高于顶，最看不起李林甫这样不学无术的人了。当年唐玄宗想要任命李林甫之前，曾经征求过他的意见，当时张九龄就说，李林甫除了巴结还会什么呀？陛下要是任命这样的人当宰相，总有一天会乱了宗庙社稷。这话还是对着皇帝一个人说的，也倒罢了，更可气的是，张九龄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李林甫议事如醉汉脑语也，不足可言。”说李林甫说话像醉汉一样，稀里糊涂。这个评价传到李林甫耳朵里，可把他气坏了。可是，当时张九龄还正得宠啊，李林甫也只能是大丈夫能屈能伸，整天对张九龄陪笑脸。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眼看着张九龄和皇帝的关系越来越冷淡，李林甫的心里也在蠢蠢欲动。
（二）李林甫的发迹之路（3）
张九龄虽然名望很高，人品很好，但是跟玄宗的配合并不默契。在这种情况下，一贯忍气吞声的李林甫终于看到机会了。通过一年多的冷眼旁观，李林甫觉得，此时的张九龄，在唐玄宗眼里就是一根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只要自己稍稍推动一下，这鸡肋就要被抛弃了！
二、还都事件
怎么推呢？李林甫利用了两件事。第一件是还都事件。唐朝开元二十四年十月，东都洛阳宫里出妖怪了。到底什么妖怪，史书没有记载，反正是人心惶惶。当时玄宗正在洛阳，怎么办呢？唐玄宗把张九龄和李林甫都招来了，跟他们商量，想要回长安。张九龄什么反应啊？他说：这不好吧，现在农民还没收割完呢，这时候出发不是扰民么？还是等到冬天农闲再说吧！玄宗一听又很郁闷，心想，你让我等农闲，这妖怪可不等农闲啊！你也太不把我的安全放在眼里了吧。可是，看看张九龄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玄宗也觉得说不出话来，毕竟，人家宰相关心民生疾苦也没有错啊。只好宣布退朝。张九龄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再看看李林甫呢？一瘸一拐地落在后面。对大臣的这种表现，玄宗早有经验，看来李林甫是有话说啊。那李林甫到底说什么啦？他说：长安和洛阳，不过就是陛下在东边和西边的两个家罢了。陛下想在哪边住就在哪边住，还用得着考虑时间吗？再说了，就算是妨碍一点收割有什么关系啊，把沿路老百姓的租税免了不就算补偿他们了吗？照我看来，陛下要是想走，现在就跟有关部门打招呼，明天就能启程！唐玄宗一听行啊，又解决了我的实际问题，又考虑到了老百姓的经济补偿，顾此而不失彼，这不比张九龄强多了，这宰相当得多贴心啊！那就按照李相公的意见来吧。从此，李林甫的意见在唐玄宗心目中就重要起来了。
三、牛仙客事件
没过多久，第二次机会又来了。这次机会，我们可以称之为牛仙客事件。这个牛仙客本来是西北边疆的小吏出身。因为为官清廉，讲究诚信，在比较重视实干的边疆地区成长起来，当到了河西节度使。开元二十四年，他又从河西调任朔方。这属于平级调动，本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可是，接替他担任河西节度使的人一到任，马上就被震撼了，怎么了？牛仙客留下来的仓库内容太丰富了，粮食布帛都堆得像小山，几年都用不完。军事器械也都擦得干干净净，码得整整齐齐，好像新的一样。别的边疆节度使都狮子大开口，整天跟皇帝哭穷，人家牛仙客这儿拿着同样的经费，怎么就这么富裕呢！这个继任的节度使是个好人，不想埋没人才，马上把牛仙客的先进事迹上报了。唐玄宗一听也觉得新鲜，赶紧派人调查。一调查发现，真实情况简直比材料上写得还要好。这可让玄宗太感动了。唐玄宗是个雄才大略的皇帝，对边功很感兴趣。可是，要打仗就得烧钱，就得增加财政压力。军政和财政，往往是一对矛盾。现在，人家牛仙客又能打仗，又能理财，能不奖赏吗！
怎么奖赏呢？因为有了前一次张守珪的教训，唐玄宗决定自己先降低标准，不让牛仙客当宰相，而是让他到中央来担任六部的尚书。按照玄宗的想法，牛仙客的事迹比张守珪突出，他给出的奖赏又比张守珪小，这下，张九龄应该同意吧？完全不是。张九龄说：尚书是什么人当的啊？或者是卸任的宰相，或者是德高望重的大臣才能当。牛仙客不过是河西地区的小吏出身，让他当尚书，岂不是显得我们国家无人，这不是会贻笑大方吗！唐玄宗心里那个气啊，心想，我退一步，你倒来劲了！可是尊重宰相也是他亲手确立的政治传统啊，只好忍气吞声，再跟张九龄商量：尚书不行，那就给他加实封好吧？所谓实封，就是奖赏给他一些封户，让他享受来自这些封户的税收。既是经济待遇，也是政治荣誉。没想到，张九龄丝毫不给面子，又驳回了。他说：“实封是用来赏赐有功之臣。边防将领充实仓库、修备兵器，这就是他们的本职工作嘛，哪能称为功勋啊。陛下要是真觉得他干得好，赏给他一些金钱丝帛也就罢了。至于加实封嘛，恐怕不太妥当。”唐玄宗一看自己的提议屡屡受挫，脸都青了。怒气冲冲地宣布退朝。张九龄扭头就走了，李林甫呢？又留下了。他对唐玄宗说：这牛仙客是个人才啊，别说当尚书，当宰相都绰绰有余！陛下您别什么都听张九龄的，他是个书生，不识大体。
（二）李林甫的发迹之路（4）
唐玄宗一听眼睛都亮了。他本来觉得李林甫不过就是个办事人才，在大事上根本没什么想法，没想到关键时刻居然支持自己！本来，因为张九龄强烈反对，唐玄宗都准备放弃了，现在一看李林甫支持他，底气足了不少。第二天上朝，又把这件事给提出来了，还是要给牛仙客实封。张九龄呢，当然是再次驳回了。一看张九龄这么固执，唐玄宗的脸色变了，厉声问：天下事都要依着你才行吗？张九龄一听皇帝说出这样的话来，马上跪在地上了，说：陛下既然让臣当宰相，臣只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话是跪着说的，但是，强硬程度是一点都没变。这下子，玄宗可是真生气了。他问张九龄：你整天嫌牛仙客出身不好，你又是什么好出身呀？一看皇帝连人身攻击都用上了，张九龄更是来劲了，说：我是岭南草民出身，确实比不上牛仙客这个中原人。但是，我出入朝廷，掌管诰命这么多年，而牛仙客不过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边疆小吏罢了，他岂能跟我相比！君臣两个再次不欢而散。眼看着张九龄出去了，李林甫什么表示呢？他对着空气说了一句，一个人只要有见识有才能就够了，何必非得是满腹经纶的书呆子!皇帝想用谁就用谁罢了，干嘛非得听别人的呢！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玄宗听到。玄宗听到之后什么反应啊？没过几天，一纸任命就下来了。赐牛仙客为陇西县公，食实封三百户。
随着牛仙客的任命，张九龄和李林甫在玄宗心目中的地位完全也颠倒过来了，一个目中无人，一个善解人意，一个专横跋扈，一个体谅顺从，两下一比，玄宗能不喜欢李林甫，讨厌张九龄吗！说到这里，我们不得不承认，李林甫太聪明了，以前的宰相纷争，都是彼此唇枪舌剑地吵，把皇帝吵得心烦意乱，最后难免两败俱伤。但是李林甫不一样，他一次也没和张九龄发生正面冲突，他只是随时随地支持皇帝的意见罢了。如果说以前宰相纠纷，皇帝还是裁判员的话，这一次，皇帝却变成了纠纷的一方，需要李林甫当同盟军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张九龄终于看到李林甫的厉害了。本来，张九龄是非常瞧不起李林甫的，当年，他和李林甫刚刚拜相的时候，曾经有一天陪着唐玄宗一块在后花园喝酒。酒过三巡，唐玄宗心情不错，指着面前的金鱼池说：金鱼真可爱啊。李林甫马上接口说：全赖陛下恩波所养。当时，张九龄哼了一声，说：陛下身边的人就像金鱼一样，只能点缀风景罢了！现在看来，李林甫哪里是只知道摇尾巴的小金鱼啊，相反，他是盘旋在蓝天之上，随时准备抓住机会，扑向猎物的老鹰！有了这只老鹰，自己的宰相地位恐怕是岌岌可危了！怎么办呢？在这种情况下，张九龄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向李林甫妥协了。他写了一首诗，叫做《归燕诗》，寄给了李林甫。“海燕虽微渺，乘春亦暂来。岂知泥滓贱，只见玉堂开。绣户时时入，华堂几日回。无心与物竞，鹰隼莫相猜。”说自己好比一只卑贱的小燕子，根本无心和鹰隼竞争，希望老鹰能放他一马。那么，李林甫看到这首诗会不会放过张九龄呢？
四、严挺之事件
李林甫可不是心慈手软、优柔寡断的人。恰恰相反，一旦时机成熟，他是一定会“宜将剩勇追穷寇”的。很快，李林甫又对张九龄出招了，而且一出招就是一记重拳。怎么回事呢？说起来还是张九龄的一个朋友惹的祸。李林甫和张九龄不是明争暗斗吗？两个人都想提拔自己人来加强实力。有一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得一点错都没有。李林甫选中的人叫做萧炅，跟他一样没文化；而张九龄选中的人叫严挺之，也和他一样是个才子。有一天，同僚家里办喜事，两个人都去送礼，碰到一块了。在主人家闷坐着等吃饭没意思，两个人就乱翻书。什么书呢？《礼记》。今天我们觉得《礼记》挺高深，但是，在唐朝这可是知识分子的必读书。萧炅看了两眼，就念出声来了：“伏猎”。念完了还在那儿嘀咕，什么叫伏猎呀？难道是埋伏在那里打猎？严挺之一听，差点没笑掉大牙，为什么呀？因为萧炅念白字了，人家《礼记》里写的是“伏腊”，是指伏日和腊日两个节日，跟打猎有什么关系啊，萧炅这不是闹笑话了吗。要说这个严挺之也是文人轻狂，他听见了还不算，他还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好再出出萧炅的丑。于是就故意逗萧炅，问他，萧公，您刚才说什么？萧炅傻乎乎地回答，我说伏猎呀？这么一问一答，好多客人都快笑岔了气。严挺之开够了玩笑，回去就报告给张九龄了，说：我们都有一个弄獐宰相了，岂能再来一个伏猎侍郎！张九龄和严挺之一样，最看不起不学无术的人了，没过两天，就把萧炅给贬到地方当刺史去了。要知道，萧炅可是李林甫的人，你张九龄把他贬官，李林甫能不生气吗！再说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萧炅和李林甫都是白字先生，张九龄和严挺之这么嘲笑萧炅，可想而知，他们对李林甫也是轻蔑之极啊，李林甫是能屈能伸，但是，这绝不意味着他没有自尊心，相反，他是把怒火深深地埋在心里了，就等着哪一天爆发。一般来说，这样心机深沉的人，得罪一次就够你受的了，可严挺之倒好，又去得罪第二次了。怎么回事呢？
（二）李林甫的发迹之路（5）
当时玄宗不是看重边功，老想提拔张守珪、牛仙客这一类的将军当宰相吗，张九龄挺着急，就想赶紧把严挺之拉进宰相圈子，好加强一下自己这方面的力量。张九龄也知道，李林甫正得宠，用人免不了要过他那一关，因此，虽然看不起李林甫，张九龄还是嘱咐严挺之，说：李林甫现在很红，能量很大，你最好拜访他一下，争取他的支持。没想到，这个严挺之比张九龄还骄傲呢，马上说了，李林甫算什么呀，让我去看他，没门！这话传到李林甫耳朵里，可把李林甫给气坏了。暗暗发誓，不收拾一下严挺之，誓不为人！怎么收拾呢？开元二十四年十一月，因为一件普普通通的刺史贪污案，李林甫终于抓住严挺之的把柄了。当时有个姓王的刺史因为贪污被告发了，经过有关部门审理，罪名成立，马上就要治罪。王刺史可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要是治罪了，全家老小怎么办啊？王刺史的妻子赶紧想办法营救。怎么营救呢？王太太找严挺之来了。她为什么找严挺之呀？因为严挺之是她的前夫。两个人本来是结发夫妻，后来因为感情不和，离婚了。这才改嫁给王刺史。自从离婚之后，王太太跟前夫也就没什么来往了。可是，这个时候，王太太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这才找到严挺之，一把鼻涕一把泪，请严挺之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帮帮忙，救他丈夫一命。这下严挺之可犯了难了，帮吧？这个刺史确实贪赃枉法，罪有应得，不好帮。可是不帮吧，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虽说两个人离婚了，但是人家危难时刻求到你头上，你不伸手岂不是显得太小家子气了！左思右想，严挺之还是英雄主义占了上风，情感战胜理智了，为了这个王刺史积极奔走。李林甫早就在盯着严挺之了么？一看严挺之为一个贪污犯上窜下跳，马上向唐玄宗告发了。说：严挺之徇私枉法，必须严惩。
那究竟应该怎么严惩啊？唐玄宗又是把宰相找来开会了。问张九龄：听说严挺之为了前期，居然给一个贪污犯开脱罪责。张爱卿，你看该怎么办呢？面对皇帝的询问，张九龄应该怎么回答啊？聪明一点的办法自然是赶紧和严挺之脱清关系，再检讨几句自己失察的责任。但是，张九龄和姚崇、张说等等历史上一切强势的宰相一样，太喜欢保护自己人了。他居然替严挺之辩解开了。张九龄说：严挺之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啊？不就是被告的妻子是严挺之的前妻吗！严挺之跟他前妻能有什么感情啊？要是有感情就不至于离婚了！
离婚了就没感情？玄宗说什么也不信啊，在他看来，不是严挺之没私情，而是你张九龄有私心啊。于是，唐玄宗冷冷地说了一句：“虽离乃复有私。”这句话貌似轻飘飘，其实可是一句重话，重就重在私字上头了。要知道，玄宗之所以能容忍张九龄一再顶撞自己，无非是因为他还算一心为公、从不徇私。而今张九龄保护严挺之，却暴露了他自己自己徇私的一面，徇私再引申一步就是朋党。我们讲过，历朝历代的皇帝最讨厌的就是臣子结党了。张九龄本来已经够飞扬跋扈了，再加上结党营私，那就突破玄宗容忍他的底线了。到了这一步，事情突然就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本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刺史贪污案，在李林甫的操作下，转成了严挺之徇私案，现在经过一场朝堂辩论，居然成了张九龄结党营私案了。一旦被定性为结党，也就等于宣布了张九龄政治生命的死刑了。第二天，唐玄宗下诏，张九龄结交朋党，罢免宰相之职，担任左丞相，中书令岗位由李林甫接任。当年张九龄不是说牛仙客不配当尚书吗？为此还跟玄宗反复争吵。现在，张九龄下台了，唐玄宗简直就像报复一样，立刻任命牛仙客为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真应了李林甫那句话：牛仙客是宰相的材料，让他当个尚书算什么？天子用人，有何不可！到这一步，其实，张九龄和李林甫的胜负已经见了分晓。但是，张九龄毕竟德高望重，只要他还在朝廷，李林甫心里就不踏实。怎么办呢？宜将剩勇追穷寇吧，李林甫穷追不舍，继续把所谓的结党案做深做大，终于在开元二十五年把张九龄贬到荆州当长史去了。至此，李林甫和张九龄斗法，终于以李林甫完胜、张九龄完败告终。
（二）李林甫的发迹之路（6）
五、胜负原因
那我们就来分析一下，张九龄才华横溢，怎么就都不过李林甫这么一个白字先生呢？第一个原因我想大家都清楚，李林甫的政治手腕比张九龄高明多了。你看，他跟张九龄斗法，其实也是三大战役，但是，始终没见两个人正面冲突。每次都是张九龄跳出来，在台前和唐玄宗争辩，而李林甫呢，就躲在幕后静观事态发展，关键时刻再出来帮皇帝一把，而且不是公开地帮，就是私下里说那么一句，表一个态度。这私下里的一个表态太讨人喜欢了。在唐玄宗看来，李林甫就是一个胆小的宰相，一个顺从的仆人，一个可靠的帮手，哪个专制皇帝不喜欢这样的大臣呢！唐玄宗觉得这样的大臣好用，其实，李林甫也把唐玄宗利用了。本来，历史上常见的是大臣相争，皇帝渔利。这次却成了君臣相争，李林甫渔利。玄宗被李林甫当枪使还觉得李林甫对自己好，你能说李林甫不高明吗？相反，张九龄虽然才学出众，但是在政治心机上就差远了。根据《新唐书·张九龄传》的记载，张九龄的性格自负、固执而且急躁。自负就是永远觉得自己正确；固执就是非要让别人服从自己的意志，急躁则意味着一言不合就要争吵起来。而且是事无大小，想吵就吵。这样的性格当个自由职业者可以，但是，当宰相可就成问题了。和李林甫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你能怪李林甫以柔克刚吗！
第二个原因是李林甫比张九龄更务实。张九龄固然志向远大，为人清高，但是，他的才子气太重了。他自己是靠文才起家的，在他看来，文学才华高于一切，其他方面的才能都一钱不值。可是，开元中期，随着边疆形势和社会矛盾的发展，军功和实际行政能力越来越重要了。而张九龄一类的才子们既不愿意正视这些问题，也不擅于解决这些问题。举个例子。张九龄刚当宰相的时候，唐朝正闹钱荒。就是国家铸造出来的铜钱不够花。怎么办呢？张九龄说，那就干脆取消国家铸钱的禁令，让老百姓都来铸钱算了！大家都来铸钱，钱不就够花了吗？这个办法可不可行啊？当然不可行了，而且简直是荒唐。要知道，铸钱的多少是要跟市场需求挂钩的，如果根本不考虑需求滥铸，那不是人为搞乱市场，搞乱通货吗？再说了，老百姓谁有能力铸钱啊？有能力的都是大商人，大地主。这些人本来就已经很有势力了，如果再让他们铸钱，他们的势力就会更加膨胀，万一哪一天造反怎么办？张九龄提出这样的解决办法，说明什么啊？说明他实际行政能力不强。其实，不光张九龄行政能力不强，他看好的那些才子也都有这个弱点。如果朝廷里全是这样的理想主义者，那不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吗？李林甫就不一样了，他本人也好，他赏识的人也好，都是从实际工作中崛起的能人。这些人可能文采不高，理想也不够远大，但是，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都比较强。本来，理想加实干才是最好的组合，但是既然彼此不能相容，最后唐玄宗还是选择实干家了，毕竟，他要解决的现实问题太多了！
第三个原因是到开元中期，唐玄宗已经逐渐走向昏聩了。本来，一个政权如果想要向前发展，是需要容忍不同意见的。勇于纳谏，也是开元盛世得以实现的重要原因。开元前期，宋璟给玄宗提意见，玄宗不是都放在御座旁边，随时提醒自己注意吗？甚至到了韩休当宰相的时候，玄宗还能大度地说出“吾貌虽瘦，天下必肥”这样的经典名句，可是，随着唐玄宗年龄越来越大，统治时间越来越长，他也越来越自满，越来越懈怠，越来越听不进不同意见了。在这种精神状态下，他看到耿直刚正的张九龄就厌烦，看到柔顺谨慎的李林甫就高兴不也就顺理成章了吗？
张九龄在《感遇》诗中写道：“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以孤高皎洁而又坚贞自守的兰桂自喻，张九龄真是一位理想主义者。理想主义可能有和现实脱节的地方，但是，政治也罢，社会也罢，要想良性发展，一定要有理想，要容得下理想主义。可是，到了张九龄罢相，我们悲哀地发现，唐玄宗对理想已经不那么感兴趣了。
就这样，随着开元二十四年张九龄的罢相，随着唐玄宗政治理想的消磨，开元中期结束了。《资治通鉴》在总结开元年间政治的时候说过这样一段话：“上即位以来，所用之相，姚崇尚通，宋璟尚法，张嘉贞尚吏，张说尚文，李元纮、杜暹尚俭，韩休、张九龄尚直，各其所长也。”这些宰相虽然各有各的问题，但是，总的来说，都是正人君子，也都是有为的政治家。这些人在唐玄宗的精心安排下，扬长避短，功成身退，共同缔造了开元盛世。但是，开元二十五年以后，随着最后一位开元贤相的离去，再也不会看到宰相们百花齐放的局面了，因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铁腕人物——李林甫已经登场。从此，他将担任首席宰相长达十六年之久。
（一）歹毒宰相缘何能霸掌国政十九年？（1）
很多人都知道杨贵妃养哈巴狗的故事。杨贵妃不是和唐玄宗琴瑟和谐吗？两个人经常在一起玩各种各样的游戏，其中之一就是下棋。可是，杨贵妃水平不高，又怕输棋，怎么办呢？杨贵妃就抱着小狗下棋。每次一看到自己快输了，就把小狗放开，让它在棋盘上一通乱跑，棋子乱了，这不就分不出输赢了吗？眼看着天真、娇媚的妃子，唐玄宗哪还会再把输赢放在眼里？哈哈大笑罢了。有杨贵妃这么一枝解语花陪伴，六十多岁的唐玄宗真是找回了人生第二春。每天就在后宫享乐，按照诗人的说法，就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了。可是，就在玄宗沉浸在后宫的温柔乡里的时候，朝廷上却是一片硝烟弥漫了。引起这场硝烟的就是中书令李林甫，也是天宝年间真正的政坛主宰者。李林甫为什么要把朝廷变成一个战场啊？原因就在于他想固权保位。而要想保住自己的宰相位置，就得不断打击异己。
李林甫都有哪些异己势力要打击啊？粗略说来，李林甫有四类敌人。那四类呢？第一类，文人型政治家。就是像张九龄那样的人。因为文人参政本来就有高瞻远瞩、富于理想道德等等优势，这些都是李林甫所不及的。另外，唐玄宗对这类人物也颇有偏爱，即便是在张九龄罢相之后，每次谁要是推荐人才，唐玄宗都要问一句“风度得如九龄否”？让李林甫非常不自在。这类人物当然要防范。第二类是财政官员。开元中期以后，因为官制、兵制的一系列变革，再加上上层社会奢侈腐化的风气盛行，对财政的压力越来越大。在这种情况下，擅长理财的大臣逐渐成了香饽饽，像宇文融、裴耀卿不都因为财政搞得好就当了宰相吗？这对李林甫当然也是个威胁。要想治理好国家，财政大臣当然不能不用，但是，在用的同时也不得不防。第三类是武将。要知道，唐朝一直有出将入相的传统，唐玄宗又是个雄才大略的皇帝，尤其重视边功。张说也好，杜暹也好，萧嵩也好，不都是从边疆节度使升任宰相的吗？这对于文职出身的李林甫当然也是威胁。第四类是太子。可能有人要质疑，这太子不是官啊，而是一种身份，李林甫跟太子有什么可争的？原因是当时的太子李亨不是李林甫拥立的。当年李林甫不是一心支持武惠妃的儿子寿王李瑁吗？没想到最后唐玄宗立了李亨。这对李林甫可是一个打击。唐玄宗的年龄越来越大了，谁也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太子是未来的统治者，如果太子不出于自己门下，这不是也不利于自己长期把持大权吗？所以，李林甫把太子也列为敌人了，整天琢磨着换一个。那么，面对这些有可能对李林甫专权造成威胁的异己势力，李林甫又是怎样打击的呢？他采取了两种方法。
一、口蜜腹剑
第一种方法可以用一个成语总结，那就是口蜜腹剑。举三个例子。第一、暗算严挺之。我们讲过，严挺之是当年张九龄手下的得力干将。张九龄罢相之后，严挺之也被贬官到地方去了。可是，有一天，唐玄宗不知怎么又想起他来了，就问李林甫，严挺之这个人还在吗？他倒是个人才，还可以用。李林甫心想，这还了得？我好不容易把张九龄扳倒了，岂能再来一个张九龄第二！怎么办呢？他表面上对皇帝唯唯诺诺，可是，一退朝就去想办法了。他把严挺之的弟弟找来，对他说，我看陛下还颇有点惦记你哥哥的。要是能让他回朝廷一次，面见一下皇帝，叙叙旧情，没准皇帝还会重新启用他。严挺之的弟弟说了，那敢情好，可是，我哥哥在绛州当刺史，没什么理由回长安呀？李林甫就出主意，要不你打个报告，说你哥哥风瘫了，需要回京治病，这不就能回来了吗？严挺之哥俩一商量，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马上就打了个报告，说自己得了风瘫，地方医疗条件不好，请求回长安治病。拿到这份报告，李林甫直接找唐玄宗来了，跟他说，陛下不是前两天还说要用严挺之吗？我还没来得及办呢，今天就接到了这份报告。看来是人老多病，不中用了！不如给他个闲职，让他好好养病吧。唐玄宗看看那份报告，连连叹气，说，那就让他当太子詹事吧，也不用回长安了，东都洛阳生活条件挺好的，就让他分司东都，到洛阳养病算了。调令一下，严挺之这才明白，原来李林甫安的不是好心啊，可是，也不能再把报告收回来了呀，那不成了耍弄皇帝了吗？只能是哑巴吃黄连。
（一）歹毒宰相缘何能霸掌国政十九年？（2）
第二个例子，暗算卢绚。天宝元年三月的一天，风和日丽，玄宗心情舒畅，在勤政楼上垂着帘子，听乐工在楼下演奏乐曲。帘子的作用就是这样，里面的人可以看见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面。过了一会，兵部侍郎卢绚骑着一匹白马路过勤政楼。眼看挂着帘子，卢绚还以为皇帝不在呢，就没有下马，只是把马鞭垂下，就从楼下缓缓地走过去了。要知道，卢绚出身于范阳卢氏大族，骨子里就有贵族的优雅气质，人长得又清俊*。唐玄宗一看，简直惊为天人，对着身边的宦官连连赞叹，这不活脱脱是张九龄再生了吗！我们说过，李林甫早就花重金把玄宗身边的人都买通了，所以，这句话也立刻就传到李林甫的耳朵里了。李林甫一听那个气呀，这张九龄怎么就阴魂不散呢，又附体到卢绚身上了！怎么对付卢绚啊？李林甫找到了卢绚的儿子，一番嘘寒问暖之后，他对卢公子说：“令尊素有清望，如今交州和广州一带缺乏有才干的官员，圣上打算派他去呢！”卢绚的儿子一听就傻眼了，交州和广州，那不都是岭南瘴疠之地吗？父亲都六十岁的人了，难保有去无回啊！一看卢公子面有难色，李林甫说了：“如果怕去偏远的地方，就是违抗圣命，难免要被降职啊。依我看，还不如以年纪大为由，主动请求调任太子宾客或太子詹事之类的职务，去东都洛阳就任。这也不失为优礼贤者的办法，你看怎样？”说得卢公子连连点头。第二天，卢绚果然打报告，要求去当太子宾客或詹事之类的闲职了。
再举第三个例子，暗算李适之。李林甫刚当上中书令的时候不是和牛仙客搭班子吗？后来牛仙客死了，又换上了一个搭档，叫做李适之。李适之也是宗室，而且建立过边功，所以，玄宗让他当兵部尚书同平章事，属于出将入相式的人物，这让李林甫觉得很危险。怎么才能把李适之打击下去呢？有一天，李林甫就对李适之讲：华山里面有金矿，要是开采的话，国库里可就有钱了。李适之一听了这话，马上动了私心了。心想，皇帝现在正缺钱花呢，我要是把这件事汇报上去，他肯定更看重我呀。于是，第二天一上朝，他就急不可耐地跟玄宗说：“华山有金矿，采之可以富国”。而且，说的时候根本没提李林甫的名字，好像是自己的情报一样。玄宗一听当然很感兴趣，马上问李林甫，真有这样的事吗？这时候，李林甫不紧不慢地说了，这个事情呢，我已经知道很久了，但是，华山是陛下的本命山，要是开凿，恐怕对陛下不利，所以我一直没提。唐玄宗一听，还是李林甫想的周到啊，和我的性命相比，金钱算得了什么呀！于是，马上跟李适之说了，你看看，人家李林甫想得多周到！以后有什么事，多跟他商量，别再这么冒冒失失地上奏了！这时候，李适之才知道，自己被李林甫耍了。
这样的事情干了好多，大家也就总结出来了。李林甫是什么样的人啊？他是最甜心苦，“口有蜜，腹有剑。”口蜜腹剑这个成语就是这么来的。那我们分析一下，口蜜腹剑这一招为什么能成功啊？关键在于他利用了人们的私心，用利益引诱你，让你自己走到陷阱里去，真是把心理学学到家了。口蜜腹剑这招固然是成本小，而且比较隐蔽。但是，也有坏处。它只适用于心思单纯，*经验不够丰富的文人，对于心机深沉的人就未必见效了；而且这一招虽然阴损，但是还是过于温柔了，牵涉面不广，震慑力也不大，不能真正建立自己的威风。那么，李林甫还有没有别的方法呢？
（一）歹毒宰相缘何能霸掌国政十九年？（3）
二、罗钳吉网
李林甫的第二个办法可就不是温柔一刀了，而是残酷斗争，无情打击。我们也用一个成语来起名字的话，就叫做罗钳吉网。怎么叫罗钳吉网呢？因为李林甫用了两个得力干将来帮他，这两个人一个叫罗希奭，一个叫吉温。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叫做酷吏。一听到酷吏两个字，大家可能马上想起武则天来了，武则天时代不是以酷吏政治著称么？没错，玄宗时代的酷吏跟武则天时代的酷吏颇有瓜葛，吉温就是当年武则天手下的酷吏吉顼的侄子，
李林甫是怎么发现吉温的呢？说起来还和刚才讲过的宰相李适之有关系。李林甫不是成功地让玄宗冷落了李适之吗？但是，要想把一个宰相打击下去，光靠这一点小事可不够。怎么办呢？李林甫又想了一个法子，告李适之渎职。李适之不是兵部尚书吗？李林甫就让人告发，兵部铨曹，也就是负责铨选武官的部门有受贿行为。一下子就抓起了六十多个所谓的涉案人员，让京兆尹和御史台协同审理。可想而知，如果下属部门集体*案成立，长官也要负连带责任。可是，这六十多个官员无论如何也不承认，怎么办呢？当时，吉温正在首都长安所在的京兆府主管司法，很得京兆尹的赏识。现在碰到这么一件棘手的案子，京兆尹就把他召来了，让他上。吉温是怎么审的呀？他把这六十多个人都集中到御史台的院子里了，然后从监狱里提了两个重犯在大厅里审。审的时候一会儿压沙袋一会坐老虎凳，把各种刑具用了一个遍。把两个犯人折腾得鬼哭狼嚎，让说什么就说什么。院子里这些兵部官员哪见过这阵势啊，吓得魂飞魄散，马上哭着喊着索要纸笔，纷纷招认。案子审出来了，而且，人犯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谁也别想说是屈打成招。李林甫一看，这是个人才呀，又有心机，又有胆量，马上把吉温提拔到御史台了，让他给自己当打手。吉温当年不得志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如遇知己，南山白额虎不足缚也”。现在知己来了，就是李林甫，吉温马上就要施展才华，开始他的打虎行动了。那罗希奭又是何许人啊？他是李林甫女婿的外甥，虽然没有吉温那么精明，但是要论心狠手辣，可是一点都不逊色。那么，李林甫要用这两个人干什么呢？就是让他们张开钳子，支起大网，把政敌都网罗进去。在他们办的案子里，有三件大案最为有名，而且，这三起大案，都跟太子有关。哪三个案子呢？
三、天宝三次大案
第一个案子是韦坚和皇甫惟明结党案。韦坚是什么人呢？他有三个身分。第一个身份是李林甫的表小舅子。韦坚是姜皎的女婿，李林甫不是姜皎的外甥吗？所以有郎舅之亲。因为这种关系，韦坚最初跟李林甫的关系很是亲密。但是，不幸的是，韦坚还有第二个身分呢，就是财臣，主管漕运。赫赫有名的广运潭盛会就是他主持的。我们不是说财政官员也是李林甫的猜忌对象吗？这样一来，韦坚当然要受到李林甫猜忌了。更要命的是，韦坚还有第三个身分，就是太子李亨的大舅子。韦坚的妹妹正是李亨的太子妃。我们说过，李林甫对李亨当太子一直耿耿于怀，必欲除之而后快。有这后两个身分，李林甫和韦坚的关系也就逐渐由亲变疏了。为了打击韦坚，李林甫把他从财政部门调离，担任刑部侍郎，算是明升暗降了。韦坚当然也不满意。当时李适之还是宰相，韦坚就逐渐向李适之靠拢了。到这一步，李林甫马上把他列入黑名单了，每天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一）歹毒宰相缘何能霸掌国政十九年？（4）
那皇甫惟明又是何许人呢？他早年曾经是太子李亨的部下，后来逐渐靠军功起家，当时已经是河西节度使兼陇右节度使，一人统领两军，绝对炙手可热。太子故人和边将这两个身份已经够让李林甫不自在了，更要命的是，天宝四载，皇甫惟明从西部边陲回到长安后，居然跟唐玄宗讲，李林甫不是好人，希望皇帝能考虑其他人选。这可把李林甫气坏了，当然，皇甫惟明也就上了黑名单了。怎么把这两个人拿下呢？天宝五载正月十五，元宵节到了。元宵节可是大节，举国同庆，太子李亨也到街上来赏花灯，与民同乐。正好碰上了大舅子韦坚。两个人说了一会话，各奔东西了。太子李亨是回宫了，韦坚呢？他跑到一个道观，摒退道士，偷偷地会见了一个人。谁呢？皇甫惟明。韦坚会见皇甫惟明都说了些什么，今天已经没人知道，不过，既然他们都对李林甫不满，很可能是私下议论到了李林甫。要知道，韦坚和皇甫惟明周围早就安排了李林甫的眼线，马上就有人向李林甫汇报了。李林甫一听眼睛都亮了，韦坚和皇甫惟明是否在议论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外戚和武将这三条线索居然串在一起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政变三人组啊！只要把这个事情往政变这个思路上一引导，不怕皇帝不收拾他们，我的政敌不就一网打尽了吗！
怎么操作呢？第二天，李林甫就派人上报玄宗了，说韦坚和皇甫惟明乘元宵佳节，在宫外道观私下聚会。要知道，唐玄宗也是搞政变起家，一听见外戚、武将、道观这些敏感词，马上就警觉起来了。心想，他们鬼鬼祟祟想干什么，是不是太子等接班等不及了？听听宰相的意见吧。李林甫怎么说的啊？他说，这个事情我不知道，不过，韦坚和皇甫惟明都是太子的人，外面风传他们俩有意拥立太子。而且，韦坚在当天晚上，也跟太子见过面。李林甫这么一说，正好暗合了玄宗的心事，玄宗一下子就火了。这还了得！马上让人把韦坚和皇甫惟明抓起来了。谁审呢？当然是吉温了。吉温可是酷吏啊，从来只怕案子小，不怕案子大。当年韦坚不是整治过漕运吗？他大肆株连，把那些挖河的民夫都给抓起来了，硬让他们承认跟韦坚通谋。这些民夫根本没见过韦大人，能招出什么来啊，好多人因为招的不得要领，就被打死了。就这样，虽然没有抓住任何谋反的证据，韦坚和皇甫惟明还是都被贬到岭南去了。朝廷里受到牵连的官员就有几十个。那太子怎么样呢？太子虽然没有下台，但是也吓得魂飞魄散，为了自保，赶紧主动跟韦妃离婚了，大义灭亲。可怜韦氏妃子，已经和太子生了两男两女，算是老夫老妻了，现在也只好离开皇宫，削发为尼，伴随青灯黄卷了此一生。照理说，这个案子已经打出了李林甫的威风，他应该满意了吧？不可能。为什么呀？因为虽然政敌去掉了不少，但是太子并没有扳倒，以后还是威胁。怎么办呢？
很快，李林甫又制造了一起大案，叫做杜有邻案。杜有邻又是何许人呢？他是太子的丈人。他的女儿嫁给了太子做良娣。所谓太子良娣，身份相当于皇帝的妃子。杜有邻除了有一个女儿嫁给太子之外，还有另一个女儿嫁给了一个叫柳勣的人。这个柳勣也是当时的一个名士，交游特别广，和好多著名的文人、官员都有交情。不过，既然是名士，也就有名士的脾气，柳勣为人轻狂，做事冲动，不知道为什么就和岳父杜有邻闹翻了。按照一般人的做法，闹翻了，以后别来往不就得了？柳勣偏不。他想好好整一整杜有邻。怎么整呢？柳勣知道，自从韦坚的案子以后，太子问题非常敏感。杜有邻不也是太子的老丈人吗？他就到处散播流言蜚语，说杜有邻交结太子，诽谤皇帝！要知道，当时的流言蜚语有点像如今的网络谣言，传得快，影响面也大，马上就成了长安城里的一个热门话题了。李林甫一看，真是天助我也！正愁找不到机会呢，机会居然自己来了。马上，又让吉温调查去了。结果一调查，发现这一切原来都是柳勣策划的。按说，查到这一步，顶多法办柳勣，治他一个诽谤罪也就罢了。可是，如果那样，李林甫哪能满意啊？就授意吉温对柳勣讲，你这个事情又牵涉太子，又牵涉皇帝，是个重罪，难免一死。但是，如果你能多牵扯一些人，证明他们跟你岳父有关联，确实曾经诽谤皇帝，你自己就可以减刑。柳勣别看平时轻狂，到这时候，骨头都软了，把平时跟他有过交往的那些名士都供出来了，说他们都曾经诽谤皇帝！按他的想法，供出的这些人里头有中央官员，也有地方官员，而且都是名士，社会影响力那么大，还真能把他们都杀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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