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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乳

_2 盛可以(当代)
  请你尊重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你有像样的朋友?
  跟你说了,不许侮辱我的朋友!
  针尖对麦芒,你来我往,平头前进的巴掌就那么飞快地扇到了女人左依娜脸上。女人左依娜没有听到声音,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往右边歪了一下,一扇风从耳边吹进左眼里,凉嗖嗖的,片刻间,她睁不开。接下来,她看见平头前进的影子,还是像张照片,在水里一晃一晃,看不清他的表情。慢慢地,女人左依娜觉得左脸有无数针尖扎刺,然后,像棉花一样弹了起来,接着她就失去了这边脸,手摸上去毫无知觉。清醒回到她的脑海里,她的力量从嘴里反弹出来,你,废物,无能!女人左依娜概括的是平头前进近几个月的床上表现,他根本起不来。平头前进稍微一愣,转而鼻孔里哼哼一声,我是不是废物,我自己知道。没有更恶毒的武器了,两个人都冷了下来。这一次战争结束得比任何一次都快,他们像岔路口的两道水流,平头前进流向卧室,女人左依娜流向客房。
  这一夜,“离婚”这个词在女人左依娜脑海里跳跃,一直跳到天亮。
  胖子王东和瘦子尹莉是同学,从大三开始谈恋爱,一直谈了五年。据胖子王东一次酒后的私下坦白,大四第一学期刚天始不久,他俩糊里糊涂就要了对方的第一次,或者说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对方。胖子王东详细描述了那个漆黑的夜晚,两人忽然心血来潮,如何一前一后地从晚自习课里溜出来,上了瘦子尹莉宿舍里六张小床中一张,手忙脚乱,尹莉那张可爱的文静的小床折腾得狼狈不堪,斯文尽扫。胖子王东讲起这个,一脸幸福的光泽,像肥膘里溢出了油脂。现在胖子王东和瘦子尹莉要结婚,准备从一而终了。这是一个若干年前就决定了的结果,所以无论是两位当事人,还是身边的朋友,没有特别的惊讶。结吧,天黑了,夜深了,就该睡觉了。大伙的表现像一堆呓语。不过,光呓语是不行的,面对红红的请柬,就得奉献红红的礼包,情有多深,红包就有多重。所以,红包包多少,是令平头前进头痛的问题。眼下经济拮据,供房养家,刚够维持生活,不时还得扼杀女人左依娜购买时装的欲望,牺牲去咖啡厅歌剧院小资一下的想法,当然别人买单可以在所不辞。
  包二百怎么样?平头前进打开钱包,翻来覆去捣腾那几张钞票。女人左依娜早看得不耐烦了,说,人一辈子又不是不断地结婚,这其实也是一次性消费,好朋友又不是一把一把,再说,这些红包不是能收回来吗?平头前进想了想,说,既然能收回来,那二百五百就一样了,但是,对我们目前的状态来说,又很不一样。女人左依娜却很坚持,包五百吧,要不显得多寒酸。平头前进嗓门大了些,几乎是喊着说,虚荣!你总是这么虚荣!女人左衣娜不高兴,你总是这么吝啬,吝啬!她想起来,有一回逛街,一条顶好看的裙子,她想买,平头前进却说,你一柜子衣服了!都没见你穿,有的穿一次就扔在那里了,浪费。类似这样的事情不少,女人左依娜想想就来气,懒得说话了,心想,一柜子,一柜子欲望就满了吗?真是木头。女人左依娜知道,平头前进早就决定了包多少钱,他与她商量,就好像是对自己的影子说话,影子终究是随同他的。
  胖子王东结婚,给平头前进一份任务:扛枪。从早上六点钟开始,平头前进就开始扛着摄像机开始东拍西拍,连胖子王东上厕所,都给拍他了一个屁股大特写,说是留一个未婚大屁股做个纪念,结了婚不一定还有这么壮观的屁股。平头前进是有感而发,婚前他的屁股还算浑圆的,现在只靠骨头撑着屁股的面子。胖子王东备了六辆婚车,车外花朵烂漫,车牌号一律是红牌“同心永结”。
  平头前进扛着枪扫来扫去,镜头忽近忽远地推,感觉像演一场电影,他是惟一的观众。等拍新娘前,平头前进搁下机子,觉得嘴中无味,就剥了一颗糖,像猫弄老鼠一样,舌头把那颗糖在嘴里赶来赶去,最后崩儿咬碎了,咽了,这时候新娘的车来了,平头前进赶紧把枪架上肩头,向接娶新娘车描准。披一身白色婚纱的尹莉不瘦,却有点臃肿。忽然一张微笑的脸进入镜头,洁白齐整的牙齿,像一幅广告画。女孩子与新娘并肩行走,她装束简单,但不随便。平头前进把镜头定格在女孩脸上,慢慢拉近,半晌,心里叹了一声,好一个漂亮的伴娘。
  男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紧紧地盯着女人不眨眼,不会挨揍,或者不被人定为神经病?眼下平头前进这样就不会了。他不断地长时间地对准伴娘,恨不得把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全拍下来。有时候他根本没拍,只是以摄像镜头做掩护,假装卖力地劳动。婚礼上有个漂亮的伴娘,事情一下子就有了趣味,扛在肩头的机子也轻松起来。立在酒店门口迎宾,伴娘忽然朝镜头笑了,平头前进把埋在摄像机里的脸侧出来,朝伴娘点头,伴娘的脸上却飞过两朵红晕。新娘尹莉把平头前进叫过来,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叶小枫。尹莉把介绍平头前进的环节省掉了,显然她跟伴娘提起过他,那么伴娘对自己是有些了解的了,于是平头前进就很快乐地叫了一声“叶老师”。叶小枫的脸上再次飞过两朵红晕。
  你在学校?
  是的。
  噢,当老师很好。
  带学前班的孩子们玩呗。
  听你说话不像广东人。我是江苏的。今年才过来。
  很有勇气啊,不容易。你更像幼师嘛。
  说话间又来了一拨客人,道完喜,群鱼一样向餐厅游去。其中有一个平头前进的熟人,打着哈哈说,今天你扛枪,大饱眼福啊。是啊,是啊,我不扛枪谁扛枪。平头前进和来人握了个手,又回到叶小枫身边,像一个汇报完工作的士兵,重新站入队列。这种自觉归队的行为,引起死了平头前进自己的警惕。于是他走开了,走到新娘和伴娘的对面。但是拍了一会,他又把摄像机对准她们。这时候,他发现叶小枫有点不自然,东张西望,始终不敢再朝镜头微头。平头前进再次拉近了镜头,很有目的性地对准了叶小枫的脸。她的脸像剥掉了壳的荔枝,纤细的柳叶眉,没有经过修饰,自然舒展。平头前进见过许多纹眉的女孩子,那种脸经过人雕琢,显得媚俗,远没有一张平淡的脸来得自信。新娘尹莉嘴巴在动,平头前进听到见她说什么,叶小枫嗔怒地推了尹莉一下。然后胖子王东走到镜头里,他西装笔挺,神色疲乏,显得强作欢颜。胖子王东已经操劳好几天了,前期的结婚准备工作不算,单就今天天亮起到现在黄昏,整整一天,胖子王东的壮观屁股根本没有落过座,颠着一身肥肉忙乎了一天,让人担心稍不留神,他就像泥一样软下去了。但是胖子王东撑得住,声音还是那么浑厚,只是中气不那么十足。他对前进说,枪手,你辛苦,一会多喝一杯。平头前进很隐晦地说,今天谁也没有你辛苦,任重道远啊,准备倒下吧你。胖子王东就将巨大的身体晃了晃,然后继续忙去了。
  晚宴开始的时候,平头前进才发现女人左依娜没有来,就往家里挂电话。女人左依娜说,我不去了,刚吃过东西。声音懒洋洋地,似乎在为什么事情郁闷。过来呀,新娘子很漂亮啊!平头前进吹嘘了一番。不就是尹莉么?又不是没见过。女人左依娜不屑一顾,她不相信就瘦子尹莉那样子,往脸上堆点脂粉,就能脱胎换骨。结婚不一样,是女人一生中最漂亮的时候啦。平头前进依旧兴致勃勃。一生中就最漂亮的时候?结婚后女人就不漂亮了?见女人左依娜有点转不过弯来。平头前进就说,反正来学习学习,我们摆酒的时候,也有点经验嘛。这时女人左依娜扑哧笑了,问,伴娘漂亮吗?平头前进停顿一秒,说,伴娘……还是新娘最漂亮。女人左依娜仍说,我不去了,我看VCD。
  平头前进直到凌晨一点钟才回到家。那时女人左依娜正在看碟片《钢琴别恋》。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不算他俩一起看的那一回,她已经看了三遍了,每次都被那个爱情故事搞得泪眼花花,这次也没例外。
  你怎么还没睡?
  你怎么才回来?
  我才拍完,尽量帮人拍完整一点。
  入洞房上床睡觉都拍了吗?
  啊?他们要同意我也会拍的。
  那现在拍了没有?
  没拍。他们不够胆。
  放来看看。
  电池不够了。
  充电呀,一边充一边看。
  前面的内容快速推进,到新娘和伴娘出场时,慢下来了。
  啊,伴娘挺漂亮的呀!尹莉真傻。女人左依娜嚷道。
  尹莉怎么傻了?
  怎么不傻?这么漂亮的伴娘抢去了她的光彩啦!噫?怎么这么多她的镜头?你怎么尽拍这个?女人左依娜坚持着沉默了一会,她看到了更多关于伴娘的镜头,局部的,特写的,独个的,和新娘一起的,喝酒的,吃饭的,甚至走神的样子,都那么好看。婚礼上很多人,来来往往,喜气洋洋。他一直盯着她,追踪她,捕捉她,忘了拍新娘,忘了拍其它的场景。他找机会和她说话。她和他可能说了很多话。她的声音像鸟,或者慵懒如猫。她把娇媚的笑给了他,他肯定像条公狗一样快活地摇头摆尾。她还脸红,她还低首,她还假装娇羞,在一个已婚男人面前搔首弄姿。他通摄像镜头,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她的头发,眉毛,嘴唇,细长的脖子,隐藏的胸,没有哪一处,不暴露在他的面前。他和她很快熟络了,他用幽默逗得她快乐地发笑,驱散脸上她的红晕。他问她在哪里工作。他告诉她,他在机关工作。她露出欣喜的神情。吃饭时她和他坐在一起,继续聊天。她给他留下联系电话。新娘新郎入洞房后,他主动提出送她回家。他们在有树影的人行道上,故意走得很慢。过马路时,他牵了一下她的手。他没有进她的房间。不是他还记得家里有老婆,而是女孩子没有发出邀请。女人左依娜不愿再往下想,就这些已经够了!她听见自己的身体里发出一声轰响,一坛子醋爆裂了,酸水四处流淌。她咬着嘴唇,她觉得自己在发抖。她心里涌起一阵厌恶,蔑视。平头前进在洗澡,水哗啦哗啦声音很大,女人左依娜听出那里面有一种隐蔽的快乐,短暂的心满意足。他在擦身体,他擦身体时观察身体。他在回味,他的眼睛还在摄像镜头里。他在想吻那个女人的滋味,或者操她的感觉。他肯定硬起来了。
 有必要讲一下袁西琳这个女人。袁西琳是广东人,中文系出来的,听起来有点可爱,遗憾的是,她长得太不诗情画意了,脸像只茄子。不过,这并不影响袁西琳由衷的自恋。她每天早上对镜贴花黄,装饰茄子脸,至少一个小时以上。袁西琳活得很松散,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削尖脑袋拼命往上爬,她不爱权势,她爱自由的思想,仰慕西方的生活,并深受影响。她曾经一门心思想出国,或者嫁一个一身膻味的鬼佬。但时运不济,一晃到了三十岁,梦想没有成真,在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遍地皆是的地方,失去了某种优势,也有些惶惶不安起来。袁西琳最爱的还是画画,无奈画画不是她的专业,因此,她只是在组织部搞材料,后来又去了文化部门,她搞的东西不出色,远不如她涂一回唇膏那么认真。她不在乎牙齿上粘了唇膏,就像她不在乎领导对她怎么评价。
  袁西琳发现自己的特区户口、机关的工作等优越条件,随着青春的流逝,筹码的重量也减轻了,于是放低了条件,国内的、经济特区的、身边的,都在考虑范围内。眼看着三十的门槛又迈过去了一年,还没有上钩的,袁西琳就急。女人一急,就老了。三十二岁这年,袁西琳已经满茄子脸的雀斑,她灵机一动,登了一则征婚启事。一个叫马小河的男人从天而降。这个马小河,二十八岁,是广东某县人,在蛇口开了一个小工厂,也算一老板。马小河并不牛高马大,但有一张诚实的马脸,茄子袁西琳很喜欢,马小河也很热爱茄子袁西琳,热爱她的深圳户口和银行的存款。二个月后,他们就像童话故事的结尾,幸福地结合了,并且买了一套分期付款的商品房。
  袁西琳的小金库一直被马小河折腾着,被马小河挪到厂里搞活资金周转,小厂也有了起死回生的经历。马小河的厂里景气起来,马小河仍是常常“出差”,进门也什么好脸色,也许天生马脸,就那种神情。马小河性格粗暴,有点爱动拳脚,好几次对袁西琳进行拳脚按摩,好几次袁西琳鼻青脸肿。袁西琳一生气就和马小河分房睡觉,可是夜晚,马小河翻窗而入,要和袁西琳的身体亲热,袁西琳就大喊强奸。楼下的听见了,只道这对年轻夫妻玩刺激,玩花样,自然不去理会。后来袁西琳就把窗户也锁牢了,才把马小河关在门外。
  挺拔苏曼她们单位组织去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观光旅游,袁西琳也报名参加了这个团。袁西琳本来不想去,但凑巧马小河保证过不再动手打人以后,再次打了她,把她的腰踹伤了。有的女人生气了,喜欢睡觉,或者绝食,袁西琳恰恰相反,她一生气就喜欢花钱,购物,比如现在,她要去旅游,和马小河分别十来天,让他一个人好好反省。要花的钱不算多,旅行社只收四千八香港的币,有些景点门票可能得自己另外买。袁西琳心想,四千八都掏了,那些零头也算不得什么了。倒是女人左依娜遇到了麻烦。不去新马泰,没有一分钱补助,班还得照上,想想很不值得。关键是机会难得,女人左依娜非常想去。但是,若去,至少还得另花个四五千人民的币。这个数额,女人左依娜既羞于在同事面前讲,更胆怯于向平头前进提出来,她感觉像冬天烤火,前面热乎乎的,后面凉嗖嗖的。最后她想了一个办法,找平头前进要一千块,再找挺拔苏曼借几千,以后再去欺瞒平头前进,把有些奖金私下扣留,再慢慢把挺拔苏曼的钱还了。
  女人左依娜这天弄了几个菜,清蒸鲩鱼、啤酒烧鸭等,都是平头前进最爱吃的。没有酒,似乎测量不了进餐时间,大约是酒过三巡的样子,气氛很融洽,并且活跃的时候,女人左依娜给男人添了一碗汤,说,我们单位组织去新马泰旅游呢。是吗?全包吗?平头前进很警觉。全是单位付费,不去的没有钱发,还得照常上班。女人左依娜顺便把退路也堵死了。那不去白不去呀!平头前进很支持。她们都带一万多现金上路,我觉得两三千差不多,可能还会剩一些回来。两三千?你不能和她们比,能够不花尽量不花。总会想买些小东西的吧。一千块钱差不多,你少乱花。一千块钱怎么花呀,你不知道香港的东西多贵。你想想你一个月赚多少啦。你把我工作解决了,我工资就比你高。那只有等机会,我不是市长。女人左依娜收拾碗筷,结果是在她的预料当中,她有思想准备。接下来,她有了迫切建立小金库的想法,并开始盘算如何“偷税”、“漏税”。
  这个旅行团,除了袁西琳,还有几个陌生的男人插队。泰国塞车是很著名的,插队的男人与茄子袁西琳,挺拔苏曼很快熟悉了,把车内的气氛搞得活跃,笑话里头都带有某些色彩,解了一些烦闷。其中有一个律师,叫庄严,高一米七多点,爱走八字步,脚尖朝前方两边撇开,走起来就很自信,且旁若无人。庄严爱讲笑话,但是他能把有趣的故事,讲得枯燥无味。因为他一个很实在的人,缺乏表演能力,不能声情并茂,但他讲得很卖力,他的这种卖力本身就成了一种幽默。他给每个人发了一张名片,说,回去后多联系,能成为团友,也算是份缘。看得出他是一个很珍惜和热爱生活的男人。茄子袁西琳当时就有点喜欢庄严,但是庄严却没把茄子袁西琳往心里去。就算袁西琳坐在他旁边,庄严也会隔着座位间的走廊和女人左依娜闲聊。女人左依娜只是有问必答,作为一个已婚的女人,她不太好意思和陌生男人表现得太过热情。后来挺拔苏曼对女人左依娜说,庄严看上你了吧,想和你有戏。女人左依娜说,乱说,他也结婚了。挺拔苏曼一阵狂笑,说你真傻,结了婚对异性兴趣更大。你保证前进不喜欢别的女孩子吗?心病被挺拔苏曼戳中了,女人左依娜就郁郁不乐。
  在泰国的最后一个晚上,男人们都去洗泰国浴了,在挺拔苏曼的鼓动下,女人左依娜和她们一道去了芭堤雅酒吧。巴台里面和外面坐了些无所事事的男人,眼睛闪闪发亮。喝了好几支啤酒后,茄子袁西琳的兴致高了很多,她变得眉飞色舞起来。不一会,茄子袁西琳慢慢地用还没有丢干净的英语,和一个坐台的黑人小伙泡上了。比起黑人小伙的恐怖样子,茄子袁西琳显得颇有姿色,茄子袁西琳挺会体现自己的优势,她的皮肤陡地变得异常洁白了。黑人小伙子兴致勃勃,翻动厚厚的嘴唇,不时露出雪白的牙齿,和那条结实的舌头,还不断朝女人左依娜和挺拔苏曼挤眉弄眼耸肩。过了一会儿,茄子袁西琳俯过身来,兴奋地说,哎,我看这黑家伙挺性感的,你们想不想缠绵缠绵?挺拔苏曼说,我不喜欢黑人,要是白种人,我愿意让他伺候一下。茄子袁西琳又和黑人小伙说了几句,黑人小伙点点头,朝某个角落挥了挥手,就有两具高大威猛的躯体走过来了。挺拔苏曼愣了,她以为茄子袁西琳开玩笑,因而也随口一说,没想到真搞了两个大家伙过来。两个大家伙像职业杀手一样微笑,直笑得挺拔苏曼心里发毛。女人左依娜窘迫得埋下了头。
  依娜,他想和你上,只要你付五百泰铢。茄子袁西琳指黑人小伙,嘿嘿地笑,笑中带点醉意,显得邪恶。女人左依娜摇摇头,装出瑟瑟发抖的样子。茄子袁西琳朝黑人小伙摊摊手,黑人小伙很遗憾地耸肩,重新对茄子袁西琳激情饱满。袁西琳感觉很是新奇,屁股在凳子上扭来扭去,脸像春天刚长成的茄子。茄子袁西琳是忽然间做出一个决定的,苏曼正和那个杀手一样的大家伙吃力地交谈,她说,试试用英语做做,先回酒店,你们慢慢搞掂。挺拔苏曼愣了一下,没想到茄子真的要干,她和茄子袁西琳关系很铁,所以也就暧昧地一笑,说,慢慢操他,慢慢享用。茄子袁西琳走后两分钟,黑人小伙也消失了。
  袁西琳走了,给她们添了两具威猛躯体的问题。那两具躯体像山一样踏实,任何一具压过来,都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情。为表达歉意,挺拔苏曼请他们喝了一瓶啤酒,并简单地闲扯了几句,两具威猛的躯体颇为失望地走开了。挺拔苏曼喝了两瓶啤酒后,神色黯然。女人左依娜觉得挺拔苏曼根本不挺拔,至少现在是,她像那只啤酒瓶,虽然还挺立在桌面上,里面却是空的,并且,被人遗忘。酒吧粉红色的灯光,透着肉欲色彩,有人穿来穿去,基本上是泰国女孩和其他国家的男人,他们喜欢泰国女孩健康的皮肤,挺翘的屁股与胸脯。
  苏曼,你真的不打算结婚了吗?到处是男人搂着女人,女人左依娜很自然想到这个问题。
  把男人和女人绑在一块,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很乏味地解决生理需求,把爱做得像嚼渣,这就是结婚。
  你说得很对。
  我结婚时,有美丽的爱情,算幸福的婚姻,可这都是一件好看的睡袍,有多少隐蔽的欲望,像虱子一样,爬行在睡袍的里里外外。他和别的女人搞了,我也出过墙,只不过他不知道。后来我觉得大家没有必要这样相互欺瞒,分开来,松了绳索似的。你看,像这个酒吧,多少有妇之夫,有夫之妇。依娜,如果你现在没结婚,我劝你不要结婚。但是你已经结了,我劝你最好不要离婚。
  女人寂寞,有了家的女人更寂寞。
  你这话说得很深。
  人到底为什么非结婚不可?
  也不是非结不可。避开传宗接代的因素不讲,原来是结个婚找个伴相互照料,现在变化了,也不存在谁养家的问题,我的工资比他的还高。男人们简直就是只公鸟,只管操。在女人承受怀孕、生产的痛楚,不能供他们操的特殊时期,他们就毫无愧疚地到处面找操,其它时间就更不用说了。这是一个操混乱了的世界。
  苏曼,你偏激了吧。一叶障目。我觉得你看到了一个片面,就当作了整体。
  当然不是百分之百,但是在朝百分之百发展。没有在外面操的,只是没有条件和机遇。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个整体是相当宠大的了。在深圳这个地方,尤其不一样。你没听男人们说吗?按时“交公粮”的男人,可悲啊。反过来想一想,一个只能被操的女人,不同样是可怜吗?
  女人,没长那东西,怎么去操人嘛。
  那东西,是长在心里的。
  女人左依娜诧异地盯着挺拔苏曼,她的脸在酒吧的灯光里,开始像只粉球,慢慢地,毛孔变得很大,皮肤像猪皮一样粗糙,眉毛色彩浓了起来,嘴唇周围长出了一丛黑色的胡子。她打了一个嗝,又招手要了两瓶啤酒,嘴对着瓶子吹了起来。然后,她借台上的蜡烛,点燃了烟,用两只关节很粗的手指夹着,吸毒一样狠抽了几口。她把衣服从肩上半脱下来时,女人左依娜尖叫了一声,但她只看见挺拔苏曼强健的胸肌。
  有什么奇怪?依娜,那东西长在心里,女人就是可以操男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在现实面前,人,是不得不妥协的。女人左依娜还是怪怪地看着她。刚才苏曼的那个模样有点恐怖。
  我还是拿睡袍做比喻。睡袍,原本是卧室舞台的表演服,男女分别表演并感受睡袍表现的性感、随意与舒适。不可否认,在睡袍吐着鲜花一样的芳香时,无论这袭睡袍是廉价,还是昂贵,每一个赤裸的灵魂,每一具赤裸的肉体都能体验到无尽的甜蜜和温馨。引车卖浆之流拥抱着恋人的躯体,亲吻恋人的嘴唇,也会有帝王的幸福。遗憾的是,这袭睡袍,总得经过生活的浆洗,岁月的曝晒,有哪一种质地的睡袍,经得起洗衣机的搅拌,捣衣女的捶打,洗衣粉的刺激。而那些贪恋其它美丽睡袍,想将其它新颖睡袍披在自己身上的欲望,像虱子一样,在已经褪色的睡袍内外跳动,它不时咬你一口,让你骚痒,或者仅仅在你的汗毛上爬来爬去,就足以让你坐卧不宁。
  也许是吧,照你这么说,存在的婚姻,就是一座无止境的忍耐的炼狱了?
  可以这么认为。有的人,可能会把睡袍脱下来,抖一抖又重新披上;有的可能一抖,就把睡袍抖到了楼底下;再有的,可能就是忍耐着,东抓西挠,把睡袍里头的肉体抠得血迹斑斑,一抠就是十年,二十年。我不赞同以这种并不快乐的方式来维护一种表面的光洁。
  苏曼,这跟女人要在心里长那东西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比如,我就很了解袁西琳现在,她为什么要花钱让一个男人伺候她。
  我不明白。
  当男人那东西也可以卖的时候,男人和女人平等了。钱也可以使女人心里长出那东西。我听你这么说就知道,一直是前进在操你,对不?你要学会享受性生活。身体姿势,有时是会改变生活局面的。
  呵呵,做得很少了,快忘记啦。
  才结婚两三年,就这个样子啦?还有几十年,怎么办?你可别指望用生孩子,或者变成工作狂来代替操这件事。操是无可替代的。
  也没有想过生孩子,条件不成熟。
  你们之间有问题了,要引起重视。
  有什么问题呢?我现在发现,要了解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结婚,要磨炼品性,最好的办法,也是结婚。
  那你这两年多没白过,婚姻会让你熬成婆的。当然,熬,也会有快乐。
  喝完最后一滴啤酒,茄子袁西琳回来了。袁西琳穿的超短裙,高跟鞋的鞋跟比一分钱的硬币还小,猛然把她支得很高,可能是这个缘故,让人觉得得,她那两条半裸的鸟腿一样的细腿有点打颤。袁西琳要了一杯喝冻可乐,埋首一口气喝了一大半,半天不说一句话。黑人小伙神采飞扬,开始做他的下一笔交易。
  感觉不好吗?挺拔苏曼很担心。
  不知道,那么巨大,像马一样。茄子袁西琳好像撞了鬼。
  怎么又嫌大了?可见操这个事情,还是需要上半身配合的。是吧?挺拔苏曼脸向女人左依娜。
  女人左依娜笑笑,心里忽然有些想念她的男人。
2003-7-25 11:13
any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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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 2003-7-8
状态 离线 第十三章 左依娜见公婆
  结婚不摆酒,等于没结婚,这是平头前进老家的风俗习惯,这也是法律与风俗认可的不同。平头前进的父母已经择定了一个黄道吉日,让他们回老家摆结婚酒。结婚都快三年了才捣腾这事,或者说结婚很久后才摆酒,其间有许多原因。平头前进认为没有必要摆酒,一结婚就是分房买家俱电器,经济上紧张,他没有摆酒的情致,与女人左依娜的感情总是很不稳定,有些灰心丧气。可是父母说了费用问题不用他操心,最近一段时间,他们之间似乎步入正轨,滑入平和状态,因此平头前进答应了父母三番五次的催促,把摆酒的日子定了下来。
  整个上午,女人左依娜感觉很不舒服,只觉得人不对劲,事不对劲,浑身上下不对劲。心想是昨天订做西服,挑选婚纱,逛了一天,过于劳累原因。没多久,她觉得腰部涨痛,好像有人往里面填了一块石头,石头正在穿越肌肉,下腹总像有什么东西在坠下去,把她的身体拖得越来越沉重。上洗手间的时候,女人左依娜发现了短裤上的血迹,她推迟了十三天的例假终于来了,她的情绪因此也迅速陷入复杂当中。女人左依娜原来是担心自己怀孕的,并且一颗心因为这件事一直悬挂着,在洗手间的那一刻终于落下去了,隐隐的失落感却浮了上来。
  平头前进一直认为,女人左依娜还没有正式调入银行,工作暂不稳定,收入与正式职工有很大的悬殊,两人薪水本来不多,还要供楼,如果再添一个孩子,无疑会增添更大的经济压力与精神负担。因此,生孩子的事,应摆在解决左依娜工作之后。女人左依娜是同意平头前进的观点。所以怀孕两次后,都毫不惋惜地做掉了。
  怕什么,你才二十五岁。平头前进这么说。好像做人流对于年轻女人来说,不过是撒泡尿一样简单。年轻的身体容易恢复,做两次人流对女人左依娜的身体确看不出有什么影响。打两次胎似乎是一个必需的筹码,女人左依娜知道,如果不小心再次怀孕,她无论如何都会顺从与尊重这个事实,这是无奈的,也是肯定的。最近她隐藏的母性情感像受到某种刺激,想做母亲的愿望慢慢地强烈起来。因此,女人左依娜倾向于每一种可能,既盼望,又担心,忽然结局是这样,她的心里又很不是滋味了。
  这次来例假,身体反应异乎寻常地强烈,女人左依娜有点奇怪,这股奇怪冲淡了她“不是滋味”的感受。下午三点钟,女人左依娜办完一笔十万元的存款业务,浑身软了下来,直不起腰,像被人抽断了筋骨,连手指头翻动一张钞票的力气都没有了。由银行至住处的路程,步行只需要十五分钟,女人左依娜破天荒打了一回的士。她没有去市场买菜,也不能再用高跟鞋和一步裙的速度,去与高速公路上的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抢那三十秒时间。她根本走不动了。
  女人左依娜一到家就把自己扔在床上。她想睡一觉。肚子开始疼了,有一双手在里缓缓地绞,少量温热的血从身体里流出来,女人左依娜越来越觉得不像是来例假。她有点害怕了,她害怕这种不明不白的疼和血。于是她给平头前进挂了电话。我肚子疼,有血。女人左依娜带着哭腔。我在开会,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平头前进那头的会议气氛相当热烈。女人左依娜挂了电话,呜呜地哭,哭了一阵,她又给同事苏曼挂过去。苏曼离过婚,对人一贯是热心与你知心。
  你个傻女,流产你都不知道?快到医院去检查一下!连挺拔苏曼都紧张地嚷起来了,女人左依娜知道事情大了,脑海里“轰”地窜腾起一团火焰,瞬间烧成一片空白。
  医生开了一堆保胎药,女人左依娜捧在手里,觉得那是婴儿的尸体,她像个母亲一样悲痛欲绝。挺拔苏曼送女人左依娜回家后,嘱咐她千万别动,就躺着,等平头前进回来。她走后,女人左依娜的身体告诉她,一切无可挽回。只要她稍微挪动屁股,或者轻轻咳嗽,血就像虫子一样爬出来。女人左依娜不敢动,不敢哭,眼泪缓缓地流淌,枕头上湿了很大一片。天完全黑下来时,门铃响了,然后是钥匙转动。女人左依娜听见平头前进的脚步在厨房转了圈,然后向卧室这边走过来。
  怎么没做饭?这个时候睡什么觉?平头前进的疑问堵在门口。女人左依娜不吭声,眼里开始山洪爆发,泪水汹涌,身体在被子里颤抖。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平头前进把疑问带上来,坐在床边上。女人左依娜咬了半天嘴唇,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哗啦啦一群鸽子从她的嘴里放飞出来。结婚两年,平头前进还没见过女人左依娜这种哭法,不敢想像事情严重到什么程度,他有点惊慌。
  发生什么事了,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平头前进这么翻来覆去地说,慢慢俯下身子,想抱女人左依娜,不知从哪里下手。
  别碰我……我在流血……孩子快没了。女人左依娜呜呜咽咽。平头前进一愣,把台灯拧到最亮,台灯下女人左依娜的眼睛发了酵一样浮肿,像已经开始发育了的乳房。眼睛能肿成这个样子,这真是个奇迹,平头前进完全被眼睛吸引住了,怔怔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你,怀孕了,为什么不跟我讲?半晌,平头前进胆颤心惊地问。
  我也不知道怀孕了,一点症状都没有。有了我也不敢告诉你,我怕,怕你又要我去医院做了。
  平头前进似乎停止了呼吸。
  没有关系,我们以后再要。别哭了,嗯?平头前进越温情就显得越生硬,他没料到温情捅动了马蜂窝。
  没有关系?以后再要?你说了多少次了?这不是撒尿,不是来例假,是我们的孩子!女人左依娜撑起上半身,突然怒不可竭,她的嘴像一条缺氧的鱼,绝望地一张一翕。
  你怎么到这个时候,仍没有女人味?“平头前进说。
  前进,你有没有良心,呜呜呜,去你妈的女人味!痛恨使女人左依娜扑向平头前进,她想将他撕咬。忽然,女人左依娜僵住了。她看见遥远的地方,大地正在崩裂,有一个城市,正在坍塌,沉陷,一团热血从她的下体逼出来,女人左依娜立即感觉她的身体无比轻松与舒畅,紧接着,她像一件被抽掉衣架的衣服,瘫软下来。
2003-7-25 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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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 离线 第十四章 左依娜和平头冷战
  女人左依娜的那一次自然流产,就像大水冲洗过的泥土,她和平头前进的感情,裸露出荒凉的泥土,变成一片废墟。阳台上的盆景,已经只有枯枝,和悬而未落的枯叶,没有谁管它们。或者是被心底里的绝望压倒了,都没意识到,阳台上的盆景,曾经春意盎然。废墟上还活动着两具有生命的肉体,进入了淡然平和的状态。女人左依娜一如既往,上班、买菜做饭,甚至比以前更为卖力,餐桌上的菜肴也更为丰盛。同时,她开始有自己的朋友。她在努力改变一种局面。
  庄严的脚就是那四个轮子,因为他总是在他的白色本田车里。除非是车开不进的地方,否则他肯定不会轻易摆动他自信的八字步。他对车的依赖,就像瘸子离不了拐杖。一个不怎么走路的人,跳起舞来也是硬梆梆的。女人左依娜只和庄严跳过一次舞,她说,你应该多走路。于是庄严就约她去公园走路。如果是近处的公园,那就只限于晚上,并且是没有月亮的晚上,因为公园里随时可能碰到熟人。白天的话,庄严就会用四个轮子把他们的脚带到远一点的地方,在海边或者草地上走路。似乎真的只是为走路而走路。只有脚知道,他们走了多少路。
  这个时候女人左依娜已经离开了银行,丁蓉蓉和其他有办法的人抢占了编制,并且,自然流产后,只要一点钞票,她就头晕,并伴随有呕吐的恶心,就像一个对于油漆味过敏的人,点钞成了对她的巨大的精神折磨,她没有留恋,更多的只是厌倦。新工作是庄严联系的,在一个企来编一份内部刊物,时间上很松散,每个月只有几天算得上忙碌的时间。这给他们练习走路带来很大的方便。在某种程度上,左依娜感觉无形中释放了一股压抑的情绪,获得一种独立与解放。
  女人左依娜调换工作前,正和平头前进打冷战,冷战持续时间打破了历史纪录,已经整整两个礼拜,家里没开火,彼此不说话,并且都很小心地错开碰面机会。哪个野男人帮你联系的,翅膀硬了,可以飞了嘛。知道女人左依娜换工作的事后,平头前进阴阳怪气。哼,这就叫飞吗?还有飞得更远的时候。女人左依娜说得很轻。飞吧,飞远点不要回来。平头前进声音很硬。女人左依娜不吭声,心想,飞远了,就不会回来。
  今天去哪里练习走路?下午四点多钟,左依娜一上车,庄严就问。他总喜欢听从她的意见,尊从她的意愿,与平头前进截然相反。左依娜获得一种小小的满足,带着快乐的眼神,她只是笑着看了看庄严。但是,她看见庄严的眼睛,里面有种很饱满的东西,当她碰触到它,那东西猛然进入了她的身体,那股力量的冲击很大,刹那间涌向身体的每个角落,她立刻一阵头晕目眩。她闭上了眼睛,感觉躯体像水一样,融化,荡漾。女人左依娜很吃惊,她已经,干涩很久了,现在,这样简单,就已湿润。
  你怎么了?庄严声音好轻。他的手落在左依娜的头上,摩挲。她禁不住想用脸,去蹭那只手。脸只是这么想,那只手立刻感觉到了,它缓缓地,移到了她的脸上,有点贪婪地扩大抚摸的范围,还有抚摸的力量。手停在她的嘴唇上,食指在嘴唇四周徘徊,像一只寻找入口的兽。被食指抚弄的两瓣嘴唇,不由自主地微微开启,像一只蚌,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信任,还有渴求。食指还在逡巡,嘴忽然一张,迅速地咬住了食指,然后放开。庄严用被咬过的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左依娜咯咯咯地笑。庄严也不说话,缓缓地把车开到车少的公路上,停下来,默默地看着左依娜。左依娜低着头,脑海里一片混乱。风灌到耳朵里,像刀片刮过玻璃,无比尖锐,刺耳的声音把她搅得烦躁不安。但是很快,有一种东西,又迅速地把这些声音淹没,人像在绵软的沙滩里,被沙子摩挲着,渐渐的,搓热了皮肤。庄严的眼睛,是那一片汪洋大海,她渴望,投身里面。
  还是那只手,压在左依娜的手上。手背青筋突起,但他表现得想当轻柔。他仅仅是压在她上面,食指弯曲,在她上面,划着小面积的圈。她忽然翻了过来,手心朝上,手指与他互相交叉、套牢,手心和手心印在一起。他的手心在跳。她的手心在跳。他和她一动不动。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他说。嗯。她已经说不出话。我结婚八年了。她叫杜梅兰,比我大三天。很漂亮,比你漂亮。我这样说你不要生气。他捏了一下她。她手指软软的,不做反抗。我和她经人介绍相识,三个月内,就闪电式的结婚了。你想知道原因,对不?原因很简单,一是我和她相爱,二是都到了结婚的年龄,三是身体也很需要了。她觉得,该把那美好的灵肉相交,保留在新婚之夜。我也是第一次。我们的确等到了那个晚上。很好。后来的日子就有些平淡。杜梅兰怀了四次孕,每次都自然流产,问医求药,无济于事,婚后第五年,杜梅兰再次怀孕,并且生下了我女儿。
  你女儿,在哪里?
  在老家湖北。她外婆带着。杜梅兰一直想出国,想疯了。去年借公派考察时机,留在了英国,在那边赤手空拳博绿卡,说要为孩子创造良好的条件。
  她的想法很好。
  她向往国外的生活。我不想出去。矛盾。你呢?跟我说说你。他把她翻上来,他自己垫到下面。她有点红,是他压的。他心疼的揉了几圈。
  我是要离婚的。我想了很久了。我离只是因为我想离,并不是因为……
  知道。我知道的。他在她上面使点力,打断了她。她感动他的理解,点了点头。
  她又说了很多。天黑了。眼里亮了。夜鸟在巢里飞出来了。
  一个巡警走过来,敲着车窗,说,不要长时间在这里停靠,最近抢劫十分猖獗。庄严朝巡警敬个礼,把车发动,说,我带你去一个安全地方。左依娜浑身酥软无力,闭上眼睛,脑海里彩蝶飞舞。一会儿,车进了一片住宅小区,躲进了停车场的树影里,熄了火,四周围安静得吓人。两人往车后排一坐,四长手臂立刻缠紧了,并且难解难分。他掀起她的外衣,嘴唇触上她的乳房,她立即发出一声低沉的尖叫。当他包含着它,她被一股力量席卷而去,穿越车窗,向天空飞翔。她飞过六栋501的楼顶,围绕那个小区旋转,像刚刚领到新房钥匙那样,接着她穿越501卧室的窗户,在哗啦哗啦的玻璃碎裂中,向另一扇窗口呼啸而过。她看到平头前进躺在床上,满怀疲惫,她还听到他肚子里饥饿的声音。她心里闪过一丝疼,想停下来,去给他弄点吃的,但是,她已经被那股力量席卷,飞出了501。那力量越来越猛烈,越来越狂野,所到之处,树被连根拔起,海上掀起巨浪,天上地下,茫然一片。她管不了。她不管了。她感觉胸在膨胀,它们像她的另一个她。它们说,我爱你。她心里也说,我爱你。她紧紧地抱住他的头,紧紧地贴着它,好像洪水中,抱紧一棵树;溺水时,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驾车时,握住手中的方向盘。他在两只乳房上长久地劳作。她的身体扭曲成浪,一波一波往前推拥。车窗上凝结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他慢慢地剥光了她,再迅速地剥光了自己。
  车内的热量加大了,雾气凝结成无数颗水滴,从玻璃窗上下滑,蚯蚓一样,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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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 离线 第十五章 和解
  女人左依娜的偶尔几次夜归,并没有引起平头前进太大的疑心。他确信,他是最好的男人。不吸烟、不喝酒、不打牌、不泡女人,他像一株经过修理的盆景,干净整齐,没有杂枝与多余。那些野男人,跟你玩玩而已,你自己聪明点吧。平头前进这么说,似乎期待她碰得鼻青脸肿地回头,以证实他的先见。有几次,他死死的拧着她的胳膊,恶狠狠地审问,到哪里去了?干什么去了?左依娜一动不动,像个死人。他很恼火。和这个女人完蛋了吗?他想。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她爱上别人了吗?不可能。她飞不了多高,她要吃点苦头,才知道眼前的这些,来之不易。有好几次,家里的电话响,平头前进一接电话,对方就挂了。这时,平头前进就会冷冷地嘀咕,找你的,给人打回去吧,别让人等急了。是不是找她的,左依娜心里有数。但是左依娜也遇过类似的情况,她一接,对方就把电话挂了,这里面有什么问题?有一回是袁西琳打电话,照例是平头前进接听,他不认识袁西琳。等她们讲完,平头前进幸灾乐祸,讽刺她,注意点啦,老女人找上门了,搞出麻烦了吧。女人左依娜相当平和,她的脾气好的令她吃惊。她轻蔑地笑,觉得他捕风捉影的时候,也还是那样自作聪明。她想着庄严,他也许已经把车停在十字路口附近,或者护城河旁边,正朝她的阳台张望。庄严已经这样做了很多次了。她不方便出来,也不方便接电话,她就会站在阳台上,让他能看到她。即使有很远的距离,左依娜也能认出他的车,感觉他按下了车窗,向她微笑。
  真的非离不可吗?尽管女人左依娜的心和身体,遗留在那个车窗上爬行无数蚯蚓的夜里,她还是不断地质疑。真的非离不可吗?想离的欲望很强烈,整个事情,在想像中很容易地,一遍一遍的实现。但是,她还没有开口提出来,她的心里背上另一个包袱,或者说,一件新的事情,抢先横亘在她的婚姻面前。她离婚,只是想离,并不会因为有外遇。她在乎这个结果。但是,她和平头前进不再有剧烈的矛盾冲突,它们成了整个事情的同谋,悄悄地隐藏起来,窥视。在平和的关系中,她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说,没有勇气和狠心,这时,一种新的情愫又诞生了,不安和愧疚的鞭子,每天抽打着她。她需要借助愤怒和蔑视,才能顺顺当当地对平头前进说出那两个字:离婚。
  可是,她和他之间忽然没有了战争,那个机会,好像永远不会再来了。而且,事情默默地向另一个方向转变。忽然有一天,她发现阳台上的盆景全部换了新的,一盆红玫瑰开得正火。客厅里也摆上一盆很高的绿色植物,她叫不出它的名字。冰箱里开始堆满了她喜欢吃的水果和雪糕。他还买回一个小金鱼缸,两条活泼的金鱼在里面嬉戏。做这些时,他什么也没说。他的默默深深地刺痛了她。她在心里骂自己是个肮脏的女人。某个夜晚,他把她从客房抱回了那张大床。他不知道一切已然发生质变。他探进她的腋下把她抱起时,眼泪迅速地冲出她的眼眶。她没有力量拒绝。睡进了他的怀里。他的手深夜摸进她的睡衣,她的身体不再无动于衷。夜好黑,黑夜里好多魅影。她急急地赶路,她要回家。她很害怕,她找不到六栋501,她转了很久,她害怕被遗弃。终于找到了那张门,楼梯间的那张大门,她紧张地掏出钥匙,摸索着那个锁孔。但是,钥匙插进去,她刚要拧转,钥匙像棉花一样,软软地断了,断在锁孔里。她和钥匙,都是轻飘飘的。她突然醒了。恐惧还在。她紧紧地抱住了他。泪流满面。
  又一天,她看见,他陪她照的那张大照片,已经装裱了,挂在卧室床头。那个巨大的乳白色的镜框,她曾经非常喜欢,因为太贵,他犹豫了,没有买给她。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她已经淡忘了,他却记着。那是在步行街,他和她随便逛,随便看,就看到一个小影楼。他说,你想拍艺术照不?她说她想拍婚纱照。他说,婚纱照太贵,我们以后再拍。于是她化妆,换衣,他笑咪咪地等了一两个小时。现在,他似乎在翻找所有的细节,一一在她的面前展示,让她不断地惊喜。然而,她是痛的。她的身体里,已经染上另一个男人的味道。她不可原谅。她必须蔑视自己。她看见自己的微笑。那一刻,她是快乐的。这一刻,她不知道,她该怎么面对。庄严仍在找她,她避而不见,她的心里又多了一道裂痕。可是,庄严的电话打到家里来了。
  我在你对面,你一定要见你。他说。她撩开纱窗,马路对面,他在他的车里。我不能出去。她很坚决,声音却很软弱。为什么,我很想你。他坚持。他已经下了车,她感觉他看着她,他的眼睛像水一样覆盖过来,她摇晃了一下。那我上来,你开门。他正穿过马路。不,不要,他在家。她慌了。我看见他刚刚出去,我已经呆了整整一个上午,依娜。他唤她,他避过一辆车,继续走过来。她慌忙挂了电话,匆匆对着镜子把头发梳了一遍,睡衣还没来得及换,门铃就响了。门铃的声音像雷一样轰炸,她明明做好了见他的准备,但是,她不敢开门。他执著地按,很有耐心地等待。铃声尖锐,刺激着她,近乎崩溃。她终于按了开门按钮,她感觉拉开了一枚手榴弹,她将和他同归于尽。
  什么也没说,就相互抱紧了。他像一只获得自由的豹子,渲泄被囚禁的疯狂。积蓄的激情骤然爆发,他跑遍了她这座森林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汪湖泊,每一条溪流,那些起伏的山峦,平坦的草原,清幽的深涧。风在他的耳边呼啸,清冽湿润,还有海水一样的咸与冰凉。什么也没说,就相互抱紧了。巨大的浪潮拍打过来,她来不及想什么,就失去了知觉。在平头前进面前,她总是羞涩的花蕾,顶多呈半开状态。现在,她的身体像阳台的玫瑰一样,全部开放。我在干什么?我这是在干什么?她一边心里质问,一边紧紧地贴着他,仿制贴着他才能找到答案。我这是在干什么?她终于说出了声音。在和我做爱,在和我做爱。他说。她的身体忽然一紧,像从哪里跌落。豹子奔跑,风驰电掣,他快把她碾碎,她发出痛苦的呻吟,流出了幸福的眼泪。他要是回来了,怎么办?豹子不跑了,她问。那我就直接跟他谈,我要娶你。他说。不要,你还是走吧。我不能伤害他。她慌乱了。他迟早会知道。也好,你找个合适的机会,不要让我等得太久。庄严抚摸着她的胸,继续说,我要让它们大起来。她自己捏了一下,说,它们已经大了一点。你不要再躲着我,我和她肯定会离婚的,说不定我比你还先办好。他说。又和她纠缠了一阵,才离去。旧的浪潮退走了,新的卷过来,她的心又凌乱不堪了。整理一下床铺,呆呆地坐着。满眼是前进的身影在晃。前进收拾房间,前进晾衣服,前进提着炒田螺宵夜,推醒梦中的她,他笑着看她睡眼惺松吃完,替她抹了嘴,抱她上床,一起睡去。她很难受了。不明白先前对他的痛恨到哪里去了,现在想起的,都是这些温暖的细节。她忽然为刚才的幸福感到耻辱,觉得身上沾了一层令她窒息的东西,一会儿是火,一会儿是冰,冰与火相互转化,她觉得一身都焦虑坏了。
2003-7-25 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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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 离线 第十六章 袁西琳发现性病
  看起来,人们活得很自在,很像那么回事。公园里散步的男女,意满志得,裂着嘴,看爱情的结晶--他们的孩子--在草地上蹒跚,他们是否真的幸福。商场里过日子的男女,满提着生活五味及日常用品,女的手臂懒懒地插在男的臂弯里,很难说是否貌合神离。女人在美容院把脸面整理得干干净净,说不准她取悦的对象。某些娱乐场所里挥霍钞票的男人,谁知道他是哪个女人的丈夫。这个周末,逛了一大圈后,在去游泳馆的路上,挺拔苏曼甩着她的长臂说了一大通。引发挺拔苏曼大放劂词,是因为小嘴温倩和茄子袁西琳,两人对一路的男女景色露出极为羡慕的神色。挺拔苏曼觉得她俩仅看到事情的表面。要能看到生活中,你肉眼看不到的东西,你就真正成熟了。温倩还小,她羡慕,我觉得情有可缘,可是袁西琳,你比她大将近七八岁啊,七八年,怎么,白过了?挺拔苏曼继续说。
  苏曼,要永远保持初恋的感觉,我就是这样。生活很美好啊。你看那些花呀草呀,还有这蓝天,我们现在去游泳。袁西琳的茄子脸并不变色,像个诗人。对,茄子袁西琳原来就写诗,诗没写出什么名堂,诗人的情怀还在。大家都习惯了挺拔苏曼的偏激,她并不要求都像和她观点一致,她只是表达自己,最后还会很羡慕地说,像你们这样,也不错。当然挺拔苏曼不会受影响,她总是坚持自己。女人左依娜和小嘴温倩看俩争执,觉得挺有意思。常常一个正方,一个反方,一个注重实际,一个喜欢虚幻,好像是两个不同行业之间的冲突。
  生活这东西,打个比喻吧,就像你乘火车,你看到有人在山头劳作,一闪而过,像米勒的《拾麦穗的妇女》或者《晚祷》画面,优美感人,可是如果那劳作的是你呢?又比如你向往田园的宁静淡泊,你去居住吧,像陶渊明那样,保管不出半个月,你就会憋出病来。挺拔苏曼这次激情持续时间比以往长,所以一时打不住,她故意抖一抖大学时在图书馆里翻过的东西,她只求在理论上说服茄子袁西琳。
  苏曼,你的意思是说,幸福和美丽,只是在别人的眼里。茄子袁西琳还没开口,女人左依娜接上来了。
  挺拔苏曼哈哈一笑,说,依娜,你上路了。
  我觉得都只是一种感受。贺拉斯说,幸福并不意味着事事如意。幸福地生活,或者只是意味着少一点不幸,亦即过着一种坚忍的生活。普遍的人不一定意识到这个东西,但是都是这么做的。不能因为痛苦而放弃幸福,也就是说,我愿意是拾麦穗的女人,或者田园里的陶渊明,凡生活所赐予的,人都应该坦然接受,或者说承受。茄子袁西琳严肃起来,她以浪漫承受生活的真实。
  挺拔苏曼站住了,很陌生地盯着袁西琳的茄子脸。
  有时候,痛苦和幸福,是分不清楚的。它们是一对连体婴儿。女人左依娜深有感触。她心底的秘密,目前没人知道。
  你们说远了,但是我还是要插一句,当痛苦真实存在,它的忽然消逝才是幸福的真实。游泳馆到了,眼下,游上两圈才是最幸福的事啦。小嘴温倩一嚷嚷,大家嘻嘻哈哈地挤进更衣室,每个人不失时机地迅速观察了别人的身体,比较一番,打趣几句,一起扭着屁股,舞着胖瘦长短不一的腿,下了水池。
  黄昏的余光浮在水面上。人浸在金色光晕中。挺拔苏曼的蛙泳姿势标准,动作到位,四肢配合得好,很快就游了几个回合。小嘴温倩和女人左依娜沉到水里,忽然在几米外的地方哗地冒出水面,甩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吐水,一边张嘴大笑。茄子袁西琳扑腾了几下狗趴式,就累得喘不过气,靠到一边歇息去了。但袁西琳很快又下水了,因为她的阴部又开始发痒,她不得不躲在水里,借着水的掩蔽,咬牙切齿地挠了起来。
  袁西琳的下身具体哪一天开始痒的,她记不请了。开始她以为是长了阴虱,自己检查后,没发现有那些东西寄生。心想是什么炎症吧,上药店胡乱买了些消炎的,内服外用的,双管齐下。有几天,痒减了一点,似乎是转好了,但是,更凶猛地痒来了。有时使她很尴尬,尤其是走在大街上,她不能挠,只有强忍着,或者赶紧找一个有洗手间的地方,借小解之名痛痛快快地挠一回。但是,小解时她感觉有点灼痛,她想可能是挠破了皮,可是不狠劲地挠,就有点隔靴搔痒,更憋得难受。于是她每天只要一上洗手间,就涂抹消炎灵或者皮康霜,身体一天到晚滑腻腻的。但是,痒很顽固,它们就像生长在她的身体上面,怎么也不能清除。这时候,袁西琳想起泰国那个黑人小伙,那个驴子一样的东西,事后她有点破裂的刺痛感。说不定是那个家伙,把毛病留在了她的体内。
  怎么回事,呆着自摸啊?挺拔苏曼向茄子袁西琳游过来。下面痒得很厉害,折磨死人了。后者的茄子脸变成了苦瓜,一边说一边手还在动。挺拔苏曼两手一撑,嗖地窜上池沿,只剩两条腿浸在水里,眼睛瞪得很大,声音压得很小,说,袁西琳,你,操那黑家伙时,戴没戴帽子?茄子袁西琳的眼睛本来就大,一下变成两个小柿子,等两个小柿子萎下去,她沮丧地说,开始没戴,后来戴了,又摘了。噢!你完蛋了!挺拔苏曼把水中的两条腿缩上来,你快抓紧时间去医院检查,此痒不可小覷。苏曼,不会,是,性病吧?!茄子袁西琳终于说出这个词,这个词像块石头,搁她心上,已经好多天了。有可能是比较严重的炎症,但是,不排除是别的东西。你回来和你老公一直在操吧?建议你俩个都去看看。挺拔苏曼表情凝重。
  我,我,我怎么和他说?
  嗯,也是。他身体有什么反应没有?
  没听他说过。
  你先确诊一下,这件事有点麻烦。
  如果真的是,我完蛋了。
  你先注意一下。
  完了,没有脸面了。
  不要太担心,先检查再说吧。
  茄子袁西琳挠够了,和挺拔苏曼并肩坐着。这时泳池边的灯亮了,灯光惨白。左依娜和小嘴温倩游过来,也坐上去,脚击打出水花,四个人连成一排。挺拔苏曼体格匀称,属健壮型,她捏了一下左依娜,说,看来看去,你的身材最好,白皙修长,线条柔和,它们要是再挺一点,就更完美了。她指了指左依娜的乳房。把你的给我,行不行?左依娜笑。那不行,天使脸蛋加上魔鬼身材啊,你老公可就圈不住你了。挺拔苏曼伸了伸腿。左依娜笑得发涩。茄子袁西琳把两条细细的鸟腿放到水里,无聊地搅动。袁西琳,你说是不是嘛。挺拔苏曼推了她一下。袁西琳茄子脸凑合着没精打采地一笑,说,圈得住圈不住,谁说得准。就是呀,依娜小俩口,多么恩爱,前两天还见他们在名典咖啡厅搞烛光晚餐哩,两颗脑袋凑得多近乎哟。小嘴温倩嘻嘻地调侃。左依娜笑笑,恍惚间,听得她们在谈小嘴温倩和罗建兵。小嘴温倩说正在和罗建兵赌气,半个月没联系了。后面说什么,左依娜听不见了。她的脑海里飘荡着的另一个记忆。是前进拉她去名典咖啡厅的,他说今天不做饭了,名典的竹筒饭很香。她说不去,太贵了。他说没关系的,吃不穷咱们。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好像发现了一种全新的生活乐趣。她的心里却在黯淡下去,忽然觉得比那未加糖的咖啡还要苦涩。她还在等待着一个具有突破性的机会,盘算着怎么跟他提出离婚。她和庄严之间,越来越水乳交融,身体的,以及心灵上的,她感觉和庄严更为接近,舒畅。庄严不断地催促,她已经有点作不了自己的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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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 离线 第十七章 马小河也得病了
  马小河痒得有点受不了,就把裤子脱了,拿了一面镜子,放在胯间,躬着腰,脑袋也差不多掉到胯里。这一下,看得到的地方,看到了,看不到的地方,通过镜子的反射,也看到了。他看到什么?当然除了他自己的那个东西,更为重要的是,他看到少量不起眼的红颗粒,像脸上的青春豆,露出了生机勃勃的脸。青春豆,怎么长到这个地方了。马小河狐疑地看着自己,摸了一把疙里疙瘩的脸。从十八岁那年开始,他脸上的青春豆,就从来没有停止过生长,枯荣交替间,已经整整十年了。现在,眼看着它们肆无忌惮地扩展到了一个特殊的领域,他除了感叹它们不同寻常的繁衍能力外,竟有点束手无措。马小河尝试用原始的方法,来对它们进行某种清除,但是不行,那一带的肉格外娇嫩,靠手指头挤压,等于是取他自己的命。马小河痛得咝咝倒抽几口冷气,又不无怜爱地抚摸了一下自己。马小河休息了下,扭了扭劳累的脖子,脑袋继续掉进胯里,对着镜子,又深入细致辞地研究了一遍。这一次他有新的发现。他觉得它们不像青春豆,较之青春豆,它们具有某种他还不能完全认识的陌生,它们或许是青春豆的变异,或者是类似于青春豆的一种东西。这时,在东莞某个酒店,和那位纯情的四川小姐的一夜风情,缓缓地流进马小河的意识里。马小河的手缓缓地松开自己,他看着它缓缓的垂下头去,他因为自己的猜测怔住了。
  马小河记得那件事,茄子袁西琳去了新马泰,他和几个男人开车到东莞玩。他们说那里的服务很出色。他看上了一个四川小姐,大约二十出头,皮肤很嫩,样子纯情。四川小姐说她刚刚出道,他是她的第一个客人,她还说会记着这种缘份。他问她是不是处女,她说,她谈过男朋友,她都给过他了。他还遗憾地说了一句,要是给我就好了,你可以赚更多的钱。四川小姐把头羞涩地一低,他就确信,她是还没经历几个男人的。他很放心,节省了准备好的帽子。但事实上,一旦上床,她的表现判若两人。她每提出一个他没有试过的方法,挑起他的兴致,她就要他加价。他因而发现,她其实是个老手。
  马小河这时想到了袁西琳。他暂时抹了点皮康霜。他不敢再看,把镜子扑下来,穿上了裤子。他决定马上去医院检查核实。去医院之前,马小河仔细想了想,该到哪一家医院检查。附近的医院,不好去,遇上熟人,会很尴尬。谁往性病科里钻出来,没有性病,也会是可疑的性病患者,一个有过淫乱生活的性病患者。当然,性病医生除外。远一点的,远一点医院不太熟悉,且不知是否有性病科。马小河拍了一下脑袋,他想到了广告。马小河开始翻茶几上的旧报纸,很巧,最上面那份当地的晚报,就刊有一则很醒目的广告。福音医院。马小河默默地念了一遍。广告内容在一个小框框里,大约有一两百字。马小河仔细阅读了,也读到了关于他觉得像青春豆的那些颗粒,刺痒。马小河准备把地址撕下来,想了想,还是把整张报纸揣上了。
  马小河顺着报纸上划下的歪歪扭扭的交通路线,拐弯抹角,连问带找,总算在一个不算偏僻,也不很热闹的地方,找到了福音医院。还得上楼。上楼时,马小河明显没有路上那么从容。他甚至有点发抖了。有几个护士穿来穿去,手里拿着瓶瓶罐罐,或者打点滴的针头。马小河有点怕,想退缩。眼尖的护士看到了,说,男性病科门诊在301,直走左拐就到了。马小河一愣,不知护士怎么知道他有病,他还是赶紧点了头,几乎是缩着脖子往前走去。医生是男的,马小河放了心。但医生很年轻,年轻得把马小河吓了一跳。年轻医生脸上的平淡,消除了马小河的紧张,他从年轻医生的脸上看出,性病,并不那么可怕。马小河在医生任命的地方坐下来。医生手上还有点别的事情,马小河就四周打量。墙壁上有张图,马小河看着眼熟,又有些陌生,他闭了一下眼睛,重新看过去,终于认出了图上的东西,图上那东西是有毛病的,像镜子里他胯下的那个东西。马小河摸了摸脸,手指感觉了一下青春豆的硬度。接下来,他看到台面的玻璃下压着一张同样的图,只是缩小了很多。马小河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但是正当马小河想仔细地看一看,医生忙完了。
  医生领马小河到了另一个房间,然后轻轻掩上门。大约五分钟后,医生出来了,马小河慢两步,跟在医生背后。结果不是马小河想像的严重,但就是那么回事。医生说,刚刚开始,不严重,坚持治疗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了。医生先给马小河打了一针,说是进口药,效果好。这一针就是一百三十块钱。后来又开了一些药,不多,药费却很不便宜,把马小河心疼得直后悔,在心底狠狠地咒骂那个四川小姐。马小河领完药,才知道这是一家私人诊所。马小河管不了那么多,把药抱在胸前,如获至宝,脚步比来的时候轻快了一点。经过另一个科室,哪一个科室,马小河没看,因为他被到里面一个熟悉的女声吸引了。他谨慎地朝里瞟了一眼,就看见一个女人,一个不管从哪个角度,他都能毫不迟疑地认出来的女人--袁西琳,她背朝门,面向医生,穿着高跟鞋的脚很别扭地歪着。和她并肩站着的还有一个高大的背影,马小河知道那是苏曼。马小河差点张嘴喊了出来,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一个特殊的场所,连忙加快脚步,匆匆地离开了福音医院。
  马小河猜测,袁西琳和苏曼,到底谁身体有毛病?有可能是自己将病传给了袁西琳,也有可能是苏曼碰到了问题。马小河想不清楚,探询过几次,但没有结果,马小河就不去想这件事了。不知从哪一天开始,马小河与袁西琳商量好了一样,彼此都不向对方发出求欢信息,温存的更温存,体贴的更体贴,尽量把生活安排得丰富多彩。马小河不再动手动脚,积极参加朋友的聚会,日子忽然像蜜糖一样甜腻,别人只道是俩口子准备造小人了。马小河越对袁西琳好,茄子袁西琳越是悔恨交加,承受着巨大的精神折磨,她好几次一冲动,差点告诉马小河,她在泰国跟那个黑人小伙的事。她想告诉马小河,请求他的原谅。但是,苏曼警告过她,这种事情千万不能对男人讲,男人的心胸远不如女人的宽广。苏曼说,大部份女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男人的肉体外遇,并且宽容他,但是绝大部份男人,是坚决不会原谅女人的出轨的,袁西琳你要是告知真相,去请求马小河的宽恕,你就是自讨苦吃。让袁西琳奇怪的是,马小河在晚间睡得很死,也没有要求她和做点什么,他和她之间纯洁无欲。没有这一层担心,袁西琳稍微轻松了一点,于是每日吃药,用药,一周上福音医院打一次昂贵的进口针,只知道身体好了,什么都好了。
2003-7-25 16:09
any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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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 离线 第十八章 与庄严狭路相逢
  晚饭的时候,下了一场雨,吃完饭,雨就停了。空气很清新,等左依娜收拾完碗筷,平头前进就提出来,到楼下散散步。平头前进兴高采烈,顺便削好一个苹果,分了一半给左依娜,两人啃着苹果,趿着拖鞋出了门。散步这个事情,原来很少,左依娜提起过,但是平头前进下班时间没个准,回来就喊累,大家都没有兴致。可见,散步这东西,只是个情调,人在疲劳时,是不需要这个东西的。就像做爱,兴致来了,随时随地,只要是安全做的地方,都可以做一下。出门时,左依娜特意看了一下门上的锁孔。某个晚上,关于断钥匙的梦,梦中那枚坚硬的钥匙在手中的绵软感觉,怎么也抹不掉,她的手总是不由自主地,握成捏着钥匙的形状,她感觉钥匙在她的手中,一直在她的手中。她开门的时候,背后昏暗,似乎有什么东西,一路追了过来。她怕黑,怕鬼,怕一切眼睛看不清楚的东西。想着这个梦,左依娜心头一冷,挽紧了平头前进的手臂。她从没对他说起过这个梦。她做的梦太多了,只要醒来后还记得的,她都会讲给他听。但是这个梦,她没有对他说。
  公路上的车不多。平头前进说走远一点。他指向了护城河那边,一条相对幽静的海边公路。那里两边的绿化很好,花草繁茂,适合于散步,当然因为有些僻静,不宜带上钱包,以免遭到抢劫。他们就慢悠悠地,像一对老年夫妻那样,踱过了护城河上的桥。桥连着那个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所以,过了桥,他们就走到了十字路口的左侧,再左拐,就沿着护城河,一路往海边公路走去。左依娜不由自主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她控制着心里的紧张,松开了挽着平头前进的那只手,装作很惬意的样子,甩动手臂。她害怕,庄严的车忽然停靠在哪棵树下,用他那双海水一样的眼睛,卷起浪潮,向她涌过来。而她,还挽着平头前进的胳膊。她不能那样,庄严肯定不想看到她这个样子。可是松开平头前进的胳膊,她又觉得很难过,她其实是很想挽着他的。可是,她不得不松开了,松开了,还和平头前进保持几拳头远的距离。于是,她听着拖鞋的声音很单调,她有点心不在焉。每次有车子开过,她的心都会随之一紧。如果是白天,一定能看清,她的脸色变了,并且眼神慌乱。但夜色恰到好处,恰到好处的夜色,做了她的同谋。没这么巧吧。她想,宽慰自己,并且慢慢放松。然后,她不由自主地挽起了平头前进的手臂。他给她讲了一个故事,他小时候的。海风穿过一片正在开发的平地,穿过树的间隙,穿过他们,向城市中心奔跑。她穿一条线条简单的黑裙子,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髻下纤细的脖子,有点白,远远看去,有一个落寞的亮点,在缓缓地往前推移。
  公路边一对吵架的男女。女的骂什么,听不清,只见那男的火了,伸手一推,女的倒在了地上,男的补了一脚,女的哇哇大哭。过了两秒钟,男的把女的提起来,女的好像一件东西,男的花了好一阵才把她放稳。女人没有再倒下去,两只手里好像握着榔头,朝男的捶打过去。男的用胸口挡了一会,又伸手一推,这回比上回猛然,女的扑嗵倒地的声音很响。女的没有哭,好像不知发生了什么。男的脚又踢过去,一下又一下,像踢一头牲口那样自然。左依娜有点很愤怒,她觉得踢在自己身上。在男的踢到第八下的时候,左依娜厉声喊了一句,不要踢了!男的停下来,男的和女的都诧异地盯着她。你不能这样打女人。还有,你不能任他打你。左依娜分别对男的和女的说。男的凑近几步,影子灰糊糊的,把左依娜上下看了一遍,说,关你什么事。平头前进跨前一步,挡在左依娜面前,说,你想干什么?我现在就报警,你殴打女人。这时,地上的女人迅速地爬起来,和男的并排站立,忽然间精神抖擞。
  管这么多闲事干嘛!我俩公婆打架,关你俩公婆什么事?女的说完,扯着男的,骂骂咧咧地走开。这时候,一辆白色小车,从那对男女和这对男女之间缓缓滑过。车没有开远灯,因此光线不么刺眼。左依娜首先看见她和前进的影子,被拉扯得很长,像树影一样,在公路与人行道的那个台阶上,影子被折了一下,继续向人行道伸展。随着车的前行,影子往后推移,从脚底消失。左依娜已经瞥见车窗里的庄严,她感觉到,车擦过她身边时,庄严踩了一脚刹车,但又迅速地松开了。正是这个时候,平头前进把左依娜往旁边一扯,对着车子嚷了一句,喂,看着点开啊!车提了点速,并没有急于开走,停靠在前方二三百米外的路边。
  那这伙肯定在泡妞,你没事吧?平头前进怕车把她擦伤。左依娜惊魂未定,胸口擂鼓一样。在那个短暂的时刻,庄严的眼神从她身上滑过,仅一秒钟,她感觉被网罩住了,他的眼光沾在身上,她像长了一层鳞。她看见车熄了火,庄严从车里钻出来,一星点火星划来划去,忽明忽灭。她知道庄严在抽烟,而且是“芙蓉”香烟。他只抽一个牌子。我没事,差一点儿,这人车技还行。她扭转身,背对着车,继续往前走。掉头吧,前面有点荒凉,不安全。平头前进拉住她。她的心又跳得厉害了。她无论如何不敢从庄严身边旁若无人般,走过去。庄严是一个哨岗,她是一个非法囚渡者,她不是个囚渡老手,她不能镇定自若。只是看着哨岗,都已经有点颤栗,她知道自己不能成功地穿越。她环顾一周,走到草地上,说,累了,歇会儿吧。平头前进说声好,紧靠着她,在草地坐了下来。
  你看你,才走这么一段路就累了,将来怎么生孩子?以后天天散步,先强身健体。平头前进用肘子轻轻地捅左依娜。谁知道还能不能有孩子。左依娜笑容惨淡(她自己觉得是惨淡)。你不想跟我生孩子么?平头前进误会了,他很惊讶。我的意思是,谁知道还能不能有啊,我们单位有一个女的,一连流了四胎,有的是一个喷嚏就没有了,怎么保都保不住。左依娜很随意地眺望,庄严的车还在,但是人不见了。傻女,不要乱想。平头前进宽慰她。嗯?怎么想到生孩子的事情了。她问。才缓过气来了嘛,前段时间的压力实在大太了,拿房、装修,多麻烦,多累人,你不操心不说,还总和我闹别扭。平头前进现在才说心里话。她抬起眼睛看他,暗夜里的线条是真实的,他的确瘦了,她才把他的瘦看到心里了,愧疚轻刺着她的心,她去抓他的手,感觉他手的粗糙和掌里的茧。她数了一下,每个手指的根部,都有一个茧。一共有十个茧。她把脸埋在他的手心,嘴触在那些茧上,眼泪从他的指缝里滑落。他抽出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像抱着她,却没有用力。两个人像一团黑影。车子启动的声音惊动了她,她猛然抬头,她只是抬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四只脚,她听见车油加得很猛,呜地一声,车就远了。她看见有两只脚挪动了一下,立在草地上,紧接着他把她拉起来,说,我们也回家吧。
2003-7-25 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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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 离线 第十九章 左依娜和庄严
  偷来的水是甜的,暗吃的饼是好的。《圣经》说,每个人心中有个律,当人愿意为善的时候,便有恶与他同在,因为按着人里面的意思,人是喜欢神的律,但人觉得肢体中另有个律和心中的律交战,把人掳去,叫人附从那肢体中犯罪的律……人内心顺服神的律,肉体却顺服了罪的律了。女人左依娜承受着欲望与抗拒的双重煎熬,背负着沉重的愧疚,不能回头。于是,她盼望有神将她解救,让她脱离这肮脏与欲望的海。可是哪来的耶苏,人就是自己的耶苏。她只是像个垂死的病人那样,不得不迷信巫婆的咒语,和她手中的卦。
  她又躺在了庄严的床上,当然,是在他的怀里。他已经把她带回家了,当着他老母亲的面,他把她带回家。他的老母亲满头白发,由于老伴在文革时期被殴打致死,老母亲的脸上比任何一位母亲都要苍桑与苦难。因而,她更为珍惜时间,亲情,和一切人世间宝贵的东西。她的身体很差,犯着一种不死不活的病,药吃得比米饭还多。老母亲珍爱生活,对于儿媳妇抛下男人和孩子,去到一个遥远的,操外语的国度而耿耿于怀。庄严对老母亲说了,他会和杜梅兰离婚,左依娜是她未来的儿媳妇,但是庄严没有告诉老母亲,左依娜还是别人的合法妻子。老母亲很赞同,她不愿意儿子正当壮年,身边没有女人,孤单地生活。老母亲很高兴,她的焦虑减少了很多。老母亲年轻起来,她撑着身子,坚持要让未来的儿媳妇尝尝未来的婆婆的良好手艺,庄严打下手,于是左依娜吃了老母亲做的饺子,粉蒸肉和鸡汤。这是左依娜吃得最香的一次,不用自己劳作,就能舒舒服服地吃上一顿,有点幸福。于是她感觉身价和地位,在这个餐桌上非常突出,这使她心里像那碗鸡汤,洋溢着一层幸福的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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