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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优雅-任志强

_9 任志强 (现代)
识: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
姐妹,虽说是姐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
人悬心。既蒙老太太和太太的恩典,把我派在二爷屋里,如今跟在园中住,
都是我的干系。太太想:多有无心中做出,有心人看见,当做有心事,反说
坏了的,倒不如预先防着点儿。况且二爷素日的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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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好在我们队里闹。倘或不防,前后错了一点半点,不论真假,人多嘴杂—
—那起坏人的嘴,太太还不知道呢:心顺了,说的比菩萨还好;心不顺,就
没有忌讳了。二爷将来倘或有人说好,不过大家落个直过儿;设若叫人哼出
一声不是来,我们不用说,粉身碎骨,还是平常,后来二爷一生的声名品行,
岂不完了呢?那时老爷太太也白疼了,白操了心了。不如这会子防避些,似
乎妥当。太太事情又多,一时固然想不到;我们想不到便罢了,既想到了,
要不回明了太太,罪越重了。近来我为这件事,日夜悬心,又恐怕太太听着
生气,所以总没敢言语。”
王夫人听了这话,正触了金钏儿之事,直呆了半晌,思前想后,心下越
发感爱袭人。笑道:“我的儿!你竟有这个心胸,想得这样周全。我何曾又
不想到这里?只是这几次有事就混忘了。你今日这话提醒了我,难为你这样
细心,真真好孩子!也罢了,你且去罢,我自有道理。只是还有一句话,你
如今既说了这样的话,我索性就把他交给你了。好歹留点心儿,别叫他遭塌
了身子才好。——自然不辜负你。”袭人低了一回头,方道:“太太吩咐,敢
不尽心吗。”说着,慢慢的退出。
回到院中,宝玉方醒。袭人回明香露之事,宝玉甚喜,即命调来吃,果
然香妙非常。因心下惦着黛玉,要打发人去,只是怕袭人拦阻,便设法先使
袭人往宝钗那里去借书。袭人去了,宝玉便命晴雯来,吩咐道:“你到林姑
娘那里,看他做什么呢。他要问我,只说我好了。”晴雯道:“白眉赤眼儿的,
作什么去呢!到底说句话儿,也象件事啊。”宝玉道:“没有什么可说的么?”
晴雯道:“或是送件东西,或是取件东西,不然我去了怎么搭讪呢?”宝玉
想了一想,便伸手拿了两条旧绢子,撂与晴雯,笑道:“也罢,就说我叫你
送这个给他去了。晴雯道:“这又奇了,他要这半新不旧的两条绢子?他又
要恼了,说你打趣他。”宝玉笑道:“你放心,他自然知道。”
晴雯听了,只得拿了绢子,往潇湘馆来。只见春纤正在栏杆上晾手巾,
见他进来,忙摇手儿说:“睡下了。”晴雯走进来,满屋漆黑,并未点灯,黛
玉已睡在床上,问:“是谁?”晴雯忙答道:“晴雯。”黛玉道:“做什么?”
晴雯道,“二爷叫给姑娘送绢子来了。”黛玉听了,心中发闷,暗想:“做什
么送绢子来给我?”因问:“这绢子是谁送他的?必定是好的,叫他留着送
别人罢,我这会子不用这个。”晴雯笑道:“不是新的,就是家常旧的。”黛
玉听了,越发闷住了。细心揣度,一时方大悟过来,连忙说:“放下,去罢。”
晴雯只得放下,抽身回去。一路盘算,不解何意。
这黛玉体贴出绢子的意思来,不觉神痴心醉,想到:宝玉能领会我这一
番苦意,又令我可喜。我这番苦意,不知将来可能如意不能,又令我可悲。
要不是这个意思,忽然好好的送两块帕子来,竟又令我可笑了。再想到私相
传递,又觉可惧。他既如此,我却每每烦恼伤心,反觉可愧。如此左思右想,
一时五内沸然。由不得馀意缠绵,便命掌灯,也想不起嫌疑避讳等事,研墨
蘸笔,便向那两块旧帕上写道:
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更向谁?尺幅鲛绡劳惠赠,为君那得不伤悲!
其二
抛珠滚玉只偷潸,镇日无心镇日闲。枕上袖边难拂拭,任他点点与斑斑。
其三
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模糊。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
那黛玉还要往下写时,觉得浑身火热,面上作烧,走至镜台揭起锦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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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只见腮上通红,真合压倒桃花,却不知病由此起。一时方上床睡去,犹
拿着绢子思索,不在话下。
却说袭人来见宝钗,谁知宝钗不在园内,往他母亲那里去了。袭人不便
空手回不来,等至起更,宝钗方回。
原来宝钗素知薛蟠情性,心中已有一半疑是薛蟠挑唆了人来告宝玉了,
谁知又听袭人说出来,越发信了。究竟袭人是焙茗说的,那焙茗也是私心窥
度,并未据实,大家都是一半猜度,竟认作十分真切了。可笑那薛蟠因素日
有这个名声,其实这一次却不是他干的,竟被人生生的把个罪名坐定。这日
正从外头吃了酒回来,见过了母亲,只见宝钗在这里坐着,说了几句闲话儿,
忽然想起,因问道:“听见宝玉挨打,是为什么?”薛姨妈正为这个不自在,
见他问时,便咬着牙道:“不知好歹的冤家,都是你闹的,你还有脸来问!”
薛蟠见说便怔了,忙问道:“我闹什么?”薛姨妈道:“你还装腔呢!人人都
知道是你说的。”薛蟠道:“人人说我杀了人,也就信了罢?”薛姨妈道:“连
你妹妹都知道是你说,难道他也赖你不成?”宝钗忙劝道:“妈妈和哥哥且
别叫喊,消消停停的,就有个青红皂白了。”又向薛蟠道:“是你说的也罢,
不是你说的也罢,事情也过去了,不必较正,把小事倒弄大了。我只劝你从
此以后少在外头胡闹,少管别人的事。天天一处大家胡逛,你是个不防头的
人,过后没事就罢了,倘或有事,不是你干的,人人都也疑惑说是你干的。
不用别人,我先就疑惑你。”
薛蟠本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见不得这样藏头露尾的事;又是宝钗劝他别
再胡逛去;他母亲又说他犯舌,宝玉之打,是他治的:早已急得乱跳,赌神
发誓的分辩。又骂众人:“谁这么编派我?我把那囚攮的牙敲了!分明是为
打了宝玉,没的献勤儿,拿我来做幌子。难道宝玉是天王?他父亲打他一顿,
一家子定要闹几天。那一回为他不好,姨夫打了他两下子,过后儿老太太不
知怎么知道了,说是珍大哥治的,好好儿的叫了去骂了一顿。今日越发拉上
我了!既拉上我也不怕,索性进去把宝玉打死了,我替他偿命!”一面嚷,
一面找起一根门闩来就跑。慌的薛姨妈拉住骂道:“作死的孽障,你打谁去?
你先打我来!”薛蟠的眼急的铜铃一般,嚷道:“何苦来!又不叫我去,为什
么好好的赖我?将来宝玉活一日,我耽一日的口舌,不如大家死了清净!”
宝钗忙也上前劝道:“你忍耐些儿罢。妈妈急的这个样儿,你不说来劝,你
倒反闹的这样。别说是妈妈,就是旁人来劝你,也是为好,倒把你的性子劝
上来!”薛蟠道:“你这会子又说这话,都是你说的。”宝钗道:“你只怨我说,
再不怨你那顾前不顾后的形景!”薛蟠道:“你只会怨我顾前不顾后,你怎么
不怨宝玉外头招风惹草的呢?别说别的,就拿前日琪官儿的事比给你们听:
那琪官儿我们见了十来次,他并没和我说一句亲热话,怎么前儿他见了,连
姓名还不知道,就把汗巾子给他?难道这也是我说的不成?”薛姨妈和宝钗
急的说道:“还提这个!可不是为这个打他呢。可见是你说的了。”薛蟠道:
“真真的气死人了!赖我说的我不恼,我只气一个宝玉闹的这么天翻地覆
的!”宝钗道:“谁闹来着?你先持刀动杖的闹起来,倒说别人闹。”
薛蟠见宝钗说的话句句有理,难以驳正,比母亲的话反难回答,因此便
要设法拿话堵回他去,就无人敢拦自己的话了。也因正在气头儿上,未曾想
话之轻重,便道:“好妹妹,你不用和我闹,我早知道你的心了。从先妈妈
和我说:你这金锁要拣有玉的才可配,你留了心,见宝玉有那劳什子,你自
然如今行动护着他。”话未说了,把个宝钗气怔了,拉着薛姨妈哭道:“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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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哥哥说的是什么话!”薛蟠见妹子哭了,便知自己冒撞,便赌气走到自
己屋里安歇不提。
宝钗满心委屈气忿,待要怎样,又怕他母亲不安,少不得含泪别了母亲,
各自回来。到屋里整哭了一夜。次日一早起来,也无心梳洗,胡乱整理了衣
裳,便出来瞧母亲。可巧遇见黛玉独立在花阴之下,问他那里去,宝钗因说:
“家去。”口里说着,便只管走。黛玉见他无精打彩的去了,又见眼上好似
有哭泣之状,大非往日可比,便在后面笑道:“姐姐也自己保重些儿。就是
哭出两缸泪来,也医不好棒疮!”不知宝钗如何答对,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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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白玉钏亲尝莲叶羹 黄金莺巧结梅花络
话说宝钗分明听见黛玉克薄他,因惦记着母亲哥哥,并不回头,一径去
了。这里黛玉仍旧立于花阴之下,远远的却向怡红院内望着。只见李纨、迎
春、探春、惜春并丫鬟人等,都向怡红院内去过之后,一起一起的散尽了;
只不见凤姐儿来。心里自己盘算说道:“他怎么不来瞧瞧宝玉呢?便是有事
缠住了,他必定也是要来打个花胡哨,讨老太太、太太的好儿才是呢。今儿
这早晚不来,必有原故。”一面猜疑,一面抬头再看时,只见花花簇簇一群
人,又向怡红院内来了。定睛看时,却是贾母搭着凤姐的手,后头邢夫人、
王夫人,跟着周姨娘并丫头媳妇等人,都进院去了。黛玉看了,不觉点头,
想起有父母的好处来,早又泪珠满面。少顷,只见薛姨妈宝钗等也进去了。
忽见紫鹃从背后走来,说道:“姑娘吃药去罢,开水又冷了。”黛玉道:
“你到底要怎么样?只是催。我吃不吃,与你什么相干?”紫鹃笑道:“咳
嗽的才好了些,又不吃药了?如今虽是五月里,天气热,到底也还该小心些。
大清早起,在这个潮地上站了半日,也该回去歇歇了。”一句话提醒了黛玉,
方觉得有点儿腿酸,呆了半日,方慢慢的扶着紫鹃,回到潇湘馆来。一进院
门,只见满地下竹影参差,苔痕浓淡,不觉又想起《西厢记》中所云“幽僻
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二句来,因暗暗的叹道:“双文虽然命薄,
尚有孀母弱弟;今日我黛玉之薄命,一并连孀母弱弟俱无。”想到这里,又
欲滴下泪来。不防廊下的鹦哥见黛玉来了,“嘎”的一声扑了下来,倒吓了
一跳。因说道:“你作死呢,又搧了我一头灰。”那鹦哥又飞上架去,便叫:
“雪雁,快掀帘子,姑娘来了!”黛玉便止住步,以手扣架,道:“添了食水
不曾?”那鹦哥便长叹一声,竟大似黛玉素日吁嗟音韵,接着念道:“侬今
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黛玉紫鹃听了,都笑起来。紫鹃笑道:“这
都是素日姑娘念的,难为他怎么记了。”黛玉便命将架摘下来另挂在月洞窗
外的钩上。于是进了屋子,在月洞窗内坐了,吃毕药。只见窗外竹影映入纱
窗,满屋内阴阴翠润,几簟生凉。黛玉无可释闷,便隔着纱窗,调逗鹦哥做
戏,又将素日所喜的诗词也教与他念。这且不在话下。
且说宝钗来至家中,只见母亲正梳头昵,看见他进来,便笑着说道:“你
这么早就梳上头了。”宝钗道:“我瞧瞧妈妈身上好不好。昨儿我去了,不知
他可又过来闹了没有?”一面说,一面在他母亲身旁坐下,由不得哭将起来。
薛姨妈见他一哭,自己掌不住也就哭了一场,一面又劝他:“我的儿,你别
委屈了。你等我处分那孽障。你要有个好歹,叫我指望那一个呢?”薛蟠在
外听见,连忙的跑过来,对着宝钗左一个揖右一个揖,只说:“好妹妹恕我
这次罢!原是我昨儿吃了酒,回来的晚了,路上撞客着了,来家没醒,不知
胡说了些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怨不得你生气。”宝钗原是掩面而哭,听
如此说由不得也笑了,遂抬头向地下啐了一口,说道:“你不用做这些像生
儿了。我知道你的心里多嫌我们娘儿们,你是变着法儿叫我们离了你就心净
了。”
薛蟠听说,连忙笑道:“妹妹这从那里说起?妹妹从来不是这么多心说
歪话的人哪。”薛姨妈忙又接着道:“你只会听你妹妹的‘歪话’,难道昨儿
晚上你说的那些话,就使得吗?当真是你发昏了?”薛蟠道:“妈妈也不必
生气,妹妹也不用烦恼,从今以后,我再不和他们一块儿喝酒了。好不好?”
宝钗笑道:“这才明白过来了。”薛姨妈道:“你要有个横劲,那龙也下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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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道:“我要再和他们一处喝,妹妹听见了,只管啐我,再叫我畜生、不
是人如何?何苦来为我一个人,娘儿两个天天儿操心。妈妈为我生气还犹可,
要只管叫妹妹为我操心,我更不是人了。如今父亲没了,我不能多孝顺妈妈,
多疼妹妹,反叫娘母子生气、妹妹烦恼,连个畜生不如了!”口里说着,眼
睛里掌不住掉下泪来。薛姨妈本不哭了,听他一说又伤起心来。宝钗勉强笑
道:“你闹够了,这会子又来招着妈妈哭了。”薛蟠听说,忙收泪笑道:“我
何曾招妈妈哭来着?罢罢罢,扔下这个别提了,叫香菱来倒茶妹妹喝。”宝
钗道:“我也不喝茶,等妈妈洗了手,我们就进去了。”薛蟠道:“妹妹的项
圈我瞧瞧,只怕该炸一炸去了。”宝钗道:“黄澄澄的,又炸他做什么?”薛
蟠又道:“妹妹如今也该添补些衣裳了,要什么颜色花样,告诉我。”宝钗道:
“连那些衣裳我还没穿遍了,又做什么?”一时薛姨妈换了衣裳,拉着宝钗
进去,薛蟠方出去了。
这里薛姨妈和宝钗进园来看宝玉。到了怡红院中,只见抱厦里外回廊上
许多丫头老婆站着,便知贾母等都在这里。母女两个进来,大家见过了。只
见宝玉躺在榻上,薛姨妈问他:“可好些?”宝玉忙欲欠身,口里答应着:“好
些。”又说:“只管惊动姨娘姐姐,我当不起。”薛姨妈忙扶他睡下,又问他:
“想什么,只管告诉我。”宝玉笑道:“我想起来,自然和姨娘要去。”王夫
人又问:“你想什么吃?回来好给你送来。”宝玉笑道:“也倒不想什么吃。
倒是那一回做的那小荷叶儿小莲蓬儿的汤还好些。”凤姐一旁笑道:“都听
听!口味倒不算高贵,只是太磨牙了。巴巴儿的想这个吃!”贾母便一叠连
声的叫做去。凤姐笑道:“老祖宗别急,我想想这模子是谁收着呢?”因回
头吩咐个老婆问管厨房的去要。那老婆去了半天,来回话:“管厨房的说:‘四
副汤模子都缴上来了。’”凤姐听说,又想了一想道:“我也记得交上来了,
就只不记得交给谁了。多半是在茶房里。”又遣人去问管茶房的,也不曾收。
次后还是管金银器的送了来了。
薛姨妈先接过来瞧时,原来是个小匣子,里面装着四副银模子,都有一
尺多长,一寸见方。上面凿着豆子大小,也有菊花的,也有梅花的,也有莲
蓬的,也有菱角的:共有三四十样,打的十分精巧。因笑向贾母王夫人道:
“你们府上也都想绝了,吃碗汤还有这些样子。要不说出来,我见了这个,
也不认得是做什么用的。”凤姐儿也不等人说话,便笑道:“姑妈不知道:这
是旧年备膳的时候儿,他们想的法儿。不知弄什么面印出来,借点新荷叶的
清香,全仗着好汤,我吃着究竟也没什么意思。谁家长吃他?那一回呈样做
了一回,他今儿怎么想起来了!”说着,接过来递与个妇人,吩咐厨房里立
刻拿几只鸡,另外添了东西,做十碗汤来。王夫人道:“要这些做什么?”
凤姐笑道:“有个原故:这一宗东西家常不大做,今儿宝兄弟提起来了,单
做给他吃,老太太、姑妈、太太都不吃,似乎不大好。不如就势儿弄些大家
吃吃,托赖着连我也尝个新儿。”贾母听了,笑道:“猴儿,把你乖的!拿着
官中的钱做人情。”说的大家笑了。凤姐忙笑道:“这不相干。这个小东道儿
我还孝敬的起。”便回头吩咐妇人:“说给厨房里,只管好生添补着做了,在
我账上领银子。”婆子答应着去了。
宝钗一旁笑道:“我来了这么几年,留神看起来,二嫂子凭他怎么巧,
再巧不过老太太。”贾母听说,便答道:“我的儿!我如今老了,那里还巧什
么?当日我象凤丫头这么大年纪,比他还来得呢。他如今虽说不如我,也就
算好了,——比你姨娘强远了!你姨娘可怜见的,不大说话,和木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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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婆跟前就不献好儿。凤儿嘴乖,怎么怨得人疼他。”宝玉笑道:“要这么说,
不大说话的就不疼了?”贾母道:“不大说话的,又有不大说话的可疼之处。
嘴乖的也有一宗可嫌的,倒不如不说的好。”宝玉笑道:“这就是了。我说大
嫂子倒不大说话呢,老太太也是和凤姐姐一样的疼。要说单是会说话的可疼,
这些姐妹里头也只凤姐姐和林妹妹可疼了。”贾母道:“提起姐妹,不是我当
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万真,从我们家里四个女孩儿算起,都不如宝丫头。”
薛姨妈听了,忙笑道:“这话是老太太说偏了。”王夫人忙又笑道:“老太太
时常背地里和我说宝丫头好,这倒不是假说。”宝玉勾着贾母,原为要赞黛
玉,不想反赞起宝钗来,倒也意出望外,便看着宝钗一笑。宝钗早扭过头去
和袭人说话去了。
忽有人来请吃饭,贾母方立起身来,命宝玉:“好生养着罢。”把丫头们
又嘱咐了一回,方扶着凤姐儿,让着薛姨妈,大家出房去了。犹问:“汤好
了不曾?”又问薛姨妈等:“想什么吃,只管告诉我,我有本事叫凤丫头弄
了来咱们吃。”薛姨妈笑道:“老太太也会怄他,时常他弄了东西来孝敬,究
竟又吃不多儿。”凤姐儿笑道:“姑妈倒别这么说。我们老祖宗只是嫌人肉酸,
要不嫌人肉酸,早已把我还吃了呢!”一句话没说了,引的贾母众人都哈哈
的大笑起来。宝玉在屋里也掌不住笑了。袭人笑道:“真真的二奶奶的嘴,
怕死人。
宝玉伸手拉着袭人笑道:“你站了这半日,可乏了。”一面说,一面拉他
身旁坐下。袭人笑道:“可是又忘了:趁宝姑娘在院子里,你和他说,烦他
们莺儿来打上几根绦子。”宝玉笑道:“亏了你提起来。”说着,便仰头向窗
外道:“宝姐姐,吃过饭叫莺儿来,烦他打几根绦子,可得闲儿?”宝钗听
见,回头道:“是了,一会儿就叫他来。”贾母等尚未听真,都止步问宝钗何
事。宝钗说明了,贾母便说道:“好孩子,你叫他来替你兄弟打几根罢。你
要人使,我那里闲的丫头多着的呢。你喜欢谁,只管叫来使唤。”薛姨妈宝
钗等都笑道:“只管叫他来做就是了。有什么使唤的去处!他天天也是闲着
淘气。”大家说着,往前正走,忽见湘云、平儿、香菱等在山石边掐凤仙花
呢,见了他们走来,都迎上来了。
少顷出至园外,王夫人恐贾母乏了,便欲让至上房内坐,贾母也觉脚酸,
便点头依允。王夫人便命丫头忙先去铺设坐位。那时赵姨娘推病,只有周姨
娘与那老婆丫头们忙着打帘子,立靠背,铺褥子。贾母扶着凤姐儿进来,与
薛姨妈分宾主坐了,宝钗湘云坐在下面。王夫人亲自捧了茶来,奉与贾母,
李宫裁捧与薛姨妈。贾母向王夫人道:“让他们小妯娌们伏侍罢,你在那里
坐下,好说话儿。”王夫人方向一张小杌子上坐下,便吩咐凤姐儿道:“老太
太的饭放在这里,添了东西来。”凤姐儿答应出去,便命人去贾母那边告诉。
那边的老婆们忙往外传了,丫头们忙都赶过来。王夫人便命:“请姑娘们去。”
请了半天,只有探春惜春两个来了;迎春身上不耐烦,不吃饭;那黛玉是不
消说,十顿饭只好吃五顿,众人也不着意了。
少顷饭至,众人调放了桌子。凤姐儿用手巾裹了一把牙箸,站在地下,
笑道:“老祖宗和姨妈不用让,还听我说就是了。”贾母笑向薛姨妈道:“我
们就是这样。”薛姨妈笑着应了。于是凤姐放下四双箸:上面两双是贾母薛
姨妈,两边是宝钗湘云的。王夫人李宫裁等都站在地下,看着放菜。凤姐先
忙着要干净家伙来,替宝玉拣菜。少顷,莲叶汤来了,贾母看过了,王夫人
回头见玉钏儿在那里,便命玉钏儿与宝玉送去。凤姐道:“他一个人难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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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巧莺儿和同喜都来了,宝钗知道他们已吃了饭,便向莺儿道:“宝二爷正
叫你去打绦子,你们两个同去罢。”莺儿答应着,和玉钏儿出来。莺儿道:“这
么远,怪热的,那可怎么端呢?”玉钏儿笑道:“你放心,我自有道理。”说
着,便命一个婆子来,将汤饭等类放在一个捧盒里,命他端了跟着,他两个
却空着手走。一直到了怡红院门口,玉钏儿方接过来了,同着莺儿进入房中。
袭人、麝月、秋纹三个人正和宝玉玩笑呢,见他两个来了,都忙起来笑
道:“你们两个来的?怎么碰巧一齐来了。”一面说,一面接过来。玉钏儿便
向一张杌子上坐下;莺儿不敢坐,袭人便忙端了个脚踏来,莺儿还不敢坐。
宝玉见莺儿来了,却倒十分欢喜;见了玉钏儿,便想起他姐姐金钏儿来了,
又是伤心,又是惭愧,便把莺儿丢下,且和玉钏儿说话。袭人见把莺儿不理,
恐莺儿没好意思的,又见莺儿不肯坐,便拉了莺儿出来,到那边屋里去吃茶
说话儿去了。
这里麝月等预备了碗箸来伺候吃饭。宝玉只是不吃,问玉钏儿道:“你
母亲身上好?”玉钏儿满脸娇嗔,正眼也不看宝玉,半日方说了一个“好”
字。宝玉便觉没趣,半日,只得又陪笑问道:“谁叫你替我送来的?”玉钏
儿道:“不过是奶奶太太们!”宝玉见他还是哭丧着脸,便知他是为金钏儿的
原故。待要虚心下气哄他,又见人多,不好下气的,因而便寻方法将人都支
出去,然后又陪笑问长问短。那玉钏儿先虽不欲理他,只管见宝玉一些性气
也没有,凭他怎么丧谤,还是温存和气,自己倒不好意思的了,脸上方有三
分喜色。宝玉便笑央道:“好姐姐,你把那汤端了来,我尝尝。”玉钏儿道:
“我从不会喂人东西,等他们来了再喝。”宝玉笑道:“我不是要你喂我,我
因为走不动,你递给我喝了,你好赶早回去交代了,好吃饭去。我只管耽误
了时候,岂不饿坏了你。你要懒怠动,我少不得忍着疼下去取去。”说着,
便要下床,扎挣起来,禁不住“嗳哟”之声。玉钏儿见他这般,也忍不过,
起身说道:“躺下去罢!那世里造的孽,这会子现世现报,叫我那一个眼睛
瞧的上!”一面说,一面哧的一声又笑了,端过汤来。宝玉笑道:“好姐姐你
要生气,只管在这里生罢,见了老太太、太太,可和气着些。若还这样,你
就要挨骂了。”玉钏儿道:“吃罢,吃罢!你不用和我甜嘴蜜舌的了,我都知
道啊!”说着,催宝玉喝了两口汤。宝玉故意说不好吃。玉钏儿撇嘴道:“阿
弥陀佛!这个还不好吃,也不知什么好吃呢!”宝玉道:“一点味儿也没有,
你不信尝一尝,就知道了。”玉钏儿果真赌气尝了一尝。宝玉笑道:“这可好
吃了!”玉钏儿听说,方解过他的意思来,原是宝玉哄他喝一口,便说道:“你
既说不喝,这会子说好吃,也不给你喝了。”宝玉只管陪笑央求要喝,玉钏
儿又不给他,一面又叫人打发吃饭。
丫头方进来时,忽有人来回话,说:“傅二爷家的两个嬷嬷来请安,来
见二爷。”宝玉听说,便知是通判傅试家的嬷嬷来了。那傅试原是贾政的门
生,原来都赖贾家的名声得意,贾政也着实看待,与别的门生不同;他那里
常遣人来走动。宝玉素昔最厌勇男蠢妇的,今日却如何又命这两个婆子进来?
其中原来有个原故。只因那宝玉闻得傅试有个妹子,名唤傅秋芳,也是个琼
闺秀玉,常听人说才貌俱全,虽自未亲睹,然遐思遥爱之心十分诚敬。不命
他们进来,恐薄了傅秋芳,因此连忙命让进来。那傅试原是暴发的,因傅秋
芳有几分姿色,聪明过人,那傅试安心仗着妹子,要与豪门贵族结亲,不肯
轻意许人,所以耽误到如今。目今傅秋芳已二十三岁,尚未许人。怎奈那些
豪门贵族又嫌他本是穷酸,根基浅薄,不肯求配。那傅试与贾家亲密,也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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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心事。
今日遣来的两个婆子,偏偏是极无知识的,闻得宝玉要见,进来只刚问
了好,说了没两句话。那玉钏儿见生人来,也不和宝玉厮闹了,手里端着汤,
却只顾听。宝玉又只顾和婆子说话,一面吃饭,伸手去要汤,两个人的眼睛
都看着人,不想伸猛了手,便将碗撞翻,将汤泼了宝玉手上。玉钏儿倒不曾
烫着,吓了一跳,忙笑着:“这是怎么了?”慌的丫头们忙上来接碗。宝玉
自己烫了手,倒不觉的,只管问玉钏儿:“烫了那里了?疼不疼?”玉钏儿
和众人都笑了。玉钏儿道:“你自己烫了,只管问我。”宝玉听了,方觉自己
烫了。众人上来,连忙收拾。宝玉也不吃饭了,洗手吃茶,又和那两个婆子
说了两句话,然后两个婆子告辞出去。晴雯等送至桥边方回。那两个婆子见
没人了,一行走一行谈论。这一个笑道:“怪道有人说他们家的宝玉是相貌
好里头糊涂,中看不中吃,果然竟有些呆气。他自己烫了手,倒问别人疼不
疼,这可不是呆了吗!”那个又笑道:“我前一回来,还听见他家里许多人说,
千真万真有些呆气:大雨淋的水鸡儿似的,他反告诉别人:‘下雨了,快避
雨去罢。’你说可笑不可笑?时常没人在跟前,就自哭自笑的,看见燕子就
和燕子说话,河里看见了鱼就和鱼儿说话,见了星星月亮,他不是长吁短叹
的,就是咕咕哝哝的。且一点刚性儿也没有,连那些毛丫头的气都受到了。
爱惜起东西来,连个线头儿都是好的;遭塌起来,那怕值千值万都不管了。”
两个人一面说,一面走出园来回去,不在话下。
且说袭人见人去了,便携了莺儿过来问宝玉:“打什么绦子?”宝玉笑
向莺儿道:“才只顾说话,就忘了你了。烦你来不为别的,替我打几根络子。”
莺儿道:“装什么的络子?”宝玉见问,便笑道:“不管装什么的,你都每样
打几个罢。”莺儿拍手笑道:“这还了得,要这样,十年也打不完了。”宝玉
笑道:“好姑娘,你闲着也没事,就替我打了罢。”袭人笑道:“那里一时都
打的完?如今先拣要紧的打几个罢。”莺儿道:“什么要紧,不过是扇子,香
坠儿,汗巾子。”宝玉道:“汗巾子就好。”莺儿道:“汗巾子是什么颜色?”
宝玉道:“大红的。”莺儿道:“大红的须是黑络子才好看,或是石青的,才
压得住颜色。”宝玉道:“松花色配什么?”莺儿道:“松花配桃红。”宝玉笑
道:“这才娇艳。再要雅淡之中带些娇艳。”莺儿道:“葱绿柳黄可倒还雅致。”
宝玉道:“也罢了。也打一条桃红,再打一条葱绿。”莺儿道:“什么花样呢?”
宝玉道:“也有几样花样?”莺儿道:“‘一炷香’,‘朝天凳’,‘象眼块’,‘方
胜’,‘连环’,‘梅花’,‘柳叶’。”宝玉道:“前儿你替三姑娘打的那花样是
什么?”莺儿道:“是‘攒心梅花’。”宝玉道:“就是那样好。”一面说,一
面袭人刚拿了线来。窗外婆子说:“姑娘们的饭都有了。”宝玉道:“你们吃
饭去,快吃了来罢。”袭人笑道:“有客在这里。我们怎么好意思去呢?”莺
儿一面理线,一面笑道:“这打那里说起?正经快吃去罢。”袭人等听说,方
去了,只留下两个小丫头呼唤。
宝玉一面看莺儿打络子,一面说闲话。因问他:“十几岁了?”莺儿手
里打着,一面答话:“十五岁了。”宝玉道:“你本姓什么?”莺儿道:“姓黄。”
宝玉笑道:“这个姓名倒对了,果然是个‘黄莺儿’。”莺儿笑道:“我的名字
本来是两个字,叫做金莺,姑娘嫌拗口,只单叫莺儿,如今就叫开了。”宝
玉道:“宝姐姐也就算疼你了。明儿宝姐姐出嫁,少不得是你跟了去了。”莺
儿抿嘴一笑。宝玉笑道:“我常常和你花大姐姐说,明儿也不知那一个有造
化的消受你们主儿两个呢。”莺儿笑道:“你还不知我们姑娘,有几样世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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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没有的好处呢,模样儿还在其次。”宝玉见莺儿娇腔婉转,语笑如痴,早
不胜其情了,那堪更提起宝钗来?便问道:“什么好处?你细细儿的告诉我
听。”莺儿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他。”宝玉笑道:“这个自然。”
正说着,只听见外头说道:“怎么这么静悄悄的?”二人回头看时,不
是别人,正是宝钗来了。宝玉忙让坐。宝钗坐下,因问莺儿:“打什么呢?”
一面问,一面向他手里去瞧,才打了半截儿。宝钗笑道:“这有什么趣儿,
倒不如打个络子把玉络上呢。”一句话提醒了宝玉,便拍手笑道:“倒是姐姐
说的是,我就忘了。只是配个什么颜色才好?”宝钗道:“用鸦色断然使不
得,大红又犯了色。黄的又不起眼,黑的太暗。依我说,竟把你的金线拿来
配着黑珠儿线,一根一根的拈上,打成络子,那才好看。”宝玉听说,喜之
不尽,一叠连声就叫袭人来取金线。
正值袭人端了两碗菜走进来,告诉宝玉道:“今儿奇怪,刚才太太打发
人给我送了两碗菜来。”宝玉笑道:“必定是今儿菜多,送给你们大家吃的。”
袭人道:“不是,说指名给我的,还不叫过去磕头,这可是奇了。”宝钗笑道:
“给你的你就吃去,这有什么猜疑的。”袭人道:“从来没有的事,倒叫我不
好意思的。”宝钗抿嘴一笑,说道:“这就不好意思了?明儿还有比这个更叫
你不好意思的呢!”袭人听了话内有因,素知宝钗不是轻嘴薄舌奚落人的,
自己想起上日王夫人的意思来,便不再提了。将菜给宝玉看了,说:“洗了
手来拿线。”说毕,便一直出去了。吃过饭洗了手进来,拿金线给莺儿打络
子。此时宝钗早被薛蟠遣人来请出去了。
这里宝玉正看着打络子,忽见邢夫人那边遣了两个丫头送了两样果子来
给他吃,问他:“可走得了么?要走的动,叫哥儿明儿过去散散心,太太着
实惦记着呢。”宝玉忙道:“要走得了,必定过来请太太的安去。疼的比先好
些,请太太放心罢。”一面叫他两个坐下,一面又叫:“秋纹来,把才那果子
拿一半送给林姑娘去。”秋纹答应了,刚欲去时,只听黛玉在院内说话。宝
玉忙叫快请。要知端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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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绣鸳鸯梦兆绛芸轩 识分定情悟梨香院
话说贾母自王夫人处回来,见宝玉一日好似一日,心中自是欢喜。因怕
将来贾政又叫他,遂命人将贾政的亲随小厮头儿唤来,吩咐:“以后倘有会
人待客诸样的事,你老爷要叫宝玉,你不用上来传话,就回他说我说的:一
则打重了,得着实将养几个月才走得;二则他的星宿不利,祭了星,不见外
人,过了八月,才许出二门。”那小厮头儿听了领命而去。贾母又命李嬷嬷
袭人等来将此话说与宝玉,使他放心。那宝玉素日本就懒与士大夫诸男人接
谈,又最厌峨冠礼服贺吊往还等事,今日得了这句话,越发得意了,不但将
亲戚朋友一概杜绝了,而且连家庭中晨昏定省一发都随他的便了。日日只在
园中游玩坐卧,不过每日一清早到贾母王夫人处走走就回来了,却每日甘心
为诸丫头充役,倒也得十分消闲日月。或如宝钗辈有时见机劝导,反生起气
来,只说:“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女子,也学的钓名沽誉,入了国贼禄鬼之
流。这总是前人无故生事,立意造言,原为引导后世的须眉浊物。不想我生
不幸,亦且琼闺绣阁中亦染此风,真真有负天地钟灵毓秀之德了!”众人见
他如此,也都不向他说正经话了。独有黛玉自幼儿不曾劝他去立身扬名,所
以深敬黛玉。
闲言少述。如今且说凤姐自见金钏儿死后,忽见几家仆人常来孝敬他些
东西,又不时的来请安奉承,自己倒生了疑惑,不知何意。这日又见人来孝
敬他东西,因晚间无人时笑问平儿。平儿冷笑道:“奶奶连这个都想不起来
了?我猜他们的女孩儿都必是太太屋里的丫头,如今太太屋里有四个大的,
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分例,下剩的都是一个月只几百钱。如今金钏儿死了,必
定他们要弄这一两银子的窝儿呢。”凤姐听了,笑道:“是了,是了,倒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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