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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谈(日本民间传说)--作者:小泉八云

_5 小泉八云(日)
  就在此时,一阵狂风吹起,隐约听到“亲爱的……”柔弱声音,年轻人确信那就是未婚妻的声音,同时,他还可以感受到她的手碰着自己的手。
  年轻人回头一望,看见未婚妻就跪坐在自己身旁,还露出昔日惯有的甜美笑容。这个笑容,这张脸,正如记忆中一般可人亲切,只是脸色有些发青。
  这一瞬间,年轻人又惊又喜,令他一时之间,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跪坐于一旁的女人说道:
  “不要觉得奇怪,真的是我呀!我并没有死。大家都错了。家人、父母都以为我已死了,而把我给埋葬了。其实,他们太早埋了我。
  而且,父母亲都以为我已经死了,而出外参佛去了。不过,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并没有死,也不是幽灵鬼魂,是确确实实的我。
  请不要怀疑。你的心,我最明了。我在这里等你等很久了。……
  为了避人耳目,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们两人就远离此地,到其他城镇共筑爱巢,好吗?因为他们都以为我不在人世了。”
  于是,两人趁着人们不注意的时候,离开这个城镇,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身延村。
  身延村有一座闻名的日莲教寺。女人对年轻人说道:
  “亲爱的,我想我的父母亲,在游走参佛路程中,必定也会到身延村来参拜,我们如果住在这里,就可以与他们两老会合,大家就可以生活在一起了呀!”
  接着,她建议道:
  “开一家小杂货店如何?”
  就这样,两人就在通往日莲教寺沿途的大马路旁,开起了小杂货店,卖些小孩子的童玩或零食,和供化缘者食用的杂粮及小吃。
  两人夫唱妇随,待客又亲切,店里生意便逐渐兴隆,日子也过得称意幸福。两年多后,两人有了爱的结晶,是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娃儿。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男娃已经一岁又两个月大,爱妻的父母终于来到了身延村,并为了买食粮,进了年轻夫妇开的小店。两老见到年轻人,悲喜交集,老泪纵横,随即询问起事情的种种。
  年轻人亲切地引领两老到客房,先向他们跪拜,然后告之他们这些年两夫妇的一切,以及事情的原委。年轻人说道:
  “事实上,您的女儿并没有死。她已是我的妻子,我们也生了个儿子。她现在就在对面的房间,哄着孩子睡觉。请岳父、岳母赶紧进去看看他们,好让她惊喜一番。她心中还念念不忘你们,每天期待与你们再见面。”
  就在年轻人忙着打点岳父母的行李及吃住的同时,女儿的母亲早已迫不及待走向对面的房间,而父亲也跟随在后。
  开门一看,孩子甜睡着,却不见孩子的娘。但是枕头尚有余温,好像不久之前她才离开房间似的;老夫妇在房间里等待多时,仍不见女儿,心中觉得有些怪异,便开始找寻女儿,但是找寻了大半天,仍然不见女儿的踪影。
  最后,两老在婴儿盖的棉被下,发现了数年前寄放在妙高寺里女儿的牌位。
毁约(1)
作者 : [日]小泉八云
  毁约
  “我还不能死。我还有一件事挂在心上。我想要知道,接替我位子的女人是谁?哪个女人会来我们家里?”
  卧病多日,奄奄一息的妻子,临终时说道。
  一旁照顾的丈夫,连忙打断妻子的话,叹息道:
  “你不要再说了。没有人能够取代你的位置,没有人会作我的妻子。我是不会再婚的。”
  当时,这话的确是发自丈夫的内心,因为他一直钟爱着他即将死去的妻子。
  “用武士的信义作保证?”妻子微露浅笑,声音纤细微弱地说。
  “以武士的信义保证。”丈夫轻抚着妻子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么相公呀!”妻子满意地笑了,继续说道:“请你将我埋在庭院里,好吗?就埋在对面墙角边,我俩一起种的那棵梅树下吧!我以前就希望死后葬在那儿。如果你再娶,我会在那墓里打发她走的。现在,我们就此约定,你绝不可再找个替代我的人。不要再犹豫了,就答应我的要求吧……真的,请你把我埋在庭院里。这样,我才能常常听到你的声音,春天一到,我也才能看得到花开呀!”
  “就照你的希望吧!”丈夫答应着说,“不过,现在讲埋葬的话,还言之过早。如果你一直希望那样,病情不就加重了吗?”
  “不,不会。今天早上,我就会死。……但是,请你务必把我葬在庭院里。”女人回答。
  “好吧!就在我们两人种的梅树下。而且,我会帮你建个舒适堂皇的墓冢。”丈夫说道。
  “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个小摇铃?”
  “摇铃?”
  “嗯!我希望有个小摇铃,放进棺材里。就是出家人化缘的那种小摇铃,可以吗?”
  “好吧!就给你个小摇铃。你还要些什么?”
  妻子微微摇头道:“我别无所求了。啊!相公,你总是对我这么好。现在,我可以含笑死去了。”
  说完,妻子就合上眼,离开了人间,像是疲惫的小孩睡着般的安稳。她清秀的脸庞,浮现些许笑容。
  于是,丈夫将妻子葬在她生前喜欢的那棵梅树下。小摇铃也一起埋了进去。他在墓前立了个碑,墓碑上刻着“慈海院梅花照影氏”的戒名,墓碑旁还立了个自家祖传的家徽。
  然而,妻子死后还不到一年,武士的亲戚朋友,便频频来劝他再婚。
  他们说:
  “你还年轻,而且,连一个儿子也没有。再讨个老婆,是你的责任义务。你没有儿子,将来死后谁来祭拜宗祠、延续香火?”
  好几次,武士都笑着回绝了,最后耐不住他们的催促,终于同意再婚。新娘是年仅十七岁的少女。虽然,武士也会想到埋在庭院里的前妻,而深深地谴责自己,但他还是努力地去爱新婚的妻子。
  
  二
  结婚一个星期了,幸好,没有发生扰乱年轻新娘幸福的事情。
  第七天晚上,丈夫必须到城里值班,这是丈夫第一次离开新娘。这天晚上,新嫁娘心里突然有些许不安,但却说不出原因,只觉得有一丝丝恐怖的气氛。
  她上了床之后,总睡不着。周遭的空气,很奇怪地变得沉重起来,是那种风雨欲来前的宁静,凝重得好似要将人重重地压住。
  大约在丑时时分,漆黑的屋外传来摇铃声——是化缘的摇铃声。新娘心想,这时候怎还有人在托钵化缘,真是怪异。
  半晌,四周回复了静寂,无半点声响。过了一会儿,摇铃声又逐渐逼近。可以确定,化缘声是向家里靠近而来。可是,为何会从没有通道的后面传过来呢?
  突然,又传来狗的叫声,与平时不同的声音,凄厉地哀嚎,听了令人胆寒。新娘好似陷入噩梦般,全身颤栗不已,周遭气氛更加凝重、恐怖。……
  铃声,确实就在庭院里。新娘想站起来叫左右侍卫过来,但使劲力气,就是站不起来。而且,不但身体无法动弹,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然而,铃声一直逼近,就要靠近自己身旁。狗的狂吠声更加凄厉!
  突然,屋里飘入一个黑影,一个女人——所有的门户都紧闭着,每个棉纸窗都未开动过——这个女人,身穿白寿衣,手持摇铃,迅速地飘进屋里来。
  进来的女人,没有眼睛——死人当然没有眼睛。而且,又长又乱的头发就挂在脸庞,直垂到胸前。
  既无眼睛,又无舌头,只是一头乱发,定定地面对着新娘,而四周不停地传来恐怖的声音:
  “这个家——这个家,不准你进来。这里,还是我当家。给我滚出去。而且,我要你出去,绝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如果,你向他说,我会让你尸骨无存!”
  说完,女鬼立刻就消失,新娘也吓得昏厥了过去,一直到隔天早晨才逐渐醒过来。
  清晨,亮丽的阳光洒落进来。昨晚的梦魇还清楚地留在新娘脑里,但今天的阳光是如此灿烂,她不禁怀疑,昨晚看到、听到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尽管如此,那人警告的话,仿佛还在耳边,不论是真是假,绝对不可对任何人说起,即使是自己的丈夫。
  作了如此毛骨悚然的梦,新娘的心情变得极度低落不安,但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隔天晚上,她不再想这事而上床去了。但是到了丑时,又是一阵狗嚎狂吠声,接着摇铃声再度响起,慢慢地向庭院靠近。这时,她又听到那个声音,新娘想起身叫人,但仍然没有办法。而且女鬼进了房间之后,还是沙哑地吼着:
  “给我滚出去!也不可以向任何人说你离开的原因。如果你跟他说,我会让你粉身碎骨!”
  隔天早上,武士自城里回来,年轻的妻子立即跪倒在地,乞求道:
  “求求你!我知道提出这种要求非常无理,又不知感恩之情,但请您让我回娘家。立刻让我回娘家好吗?”
  丈夫面露惊讶表情,问说:
  “这里,是不是有惹你讨厌的事?我不在的时候,谁亏待你了?”
  “没有,没有这种事——”妻子抽抽噎噎地哭着回答,“在这里,每个人都对我很好,没有不如意的事,您也对我这么体贴……不过,我没办法再做您的妻子,我必须离开您……”
  丈夫大叫:
  “这个家,如果令你觉得无趣,可真让我难过。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离开不可?没有人亏待你呀。难道您想离婚不成?”
  看见丈夫生气的模样,年轻妻子全身颤抖,哭哭啼啼回答道:
  “不离婚的话,我会没命的!”
  丈夫略为踌躇一下,沉默片晌,思索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左思右想,还是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于是,他大吼道:
  “哼!又没遭冷落,就回到你娘家,真是不应该。你只是一厢情愿而已,如果你给我个正当充分的理由,我绝对会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但你毫无确切的理由,我是绝对不离婚的。你不可破坏我们家的名誉。”
  年轻的妻子很想说出前两晚发生的事,但回想起那鬼威胁的话,恐惧感油然而生,但面对愤怒的丈夫,她还是说出原委,并哭着说:
  “让您知道的话,那鬼会杀了我。一定,会杀了我的……”
  威武勇猛的男子,大都不信鬼魂,不过,武士此时心中一沉。但是很快地,他就想到了解决的方法。
  他语气转为柔和:
  “你呀,就是神经太紧张了,可能是听到些闲言闲语。你只是做了噩梦,这种理由是不构成离婚要件的。我不在,也让你受苦了,真是可怜。今天晚上,我还是得轮班,你还是要一个人在家。但我会吩咐家里两位佣人,在你房间轮流看守,这样你就可以安心睡觉了。他们两个人都是高头大汉,他们会尽力照顾你的,有事情,尽管叫他们。”
  经过丈夫一番安抚,以及设想周到、体贴入微的安排,新娘觉得无由的害怕是多余的,便决定留了下来。
  
  三
  将年轻妻子托付给家里两位佣人之后,武士随即进城执行任务。这两个佣人是勇敢忠实的大汉,对于保护女子或小孩,都有丰富的经验。两人为了让新娘心情轻松,转移她的注意力,尽量说些笑话,松弛她紧张的情绪。
  新娘与他们谈话多时,一伙人谈笑风生,笑声不断,几乎忘了先前的害怕。
  欢笑之后,新娘深感疲惫,于是上床睡觉,两位佣人则坐在屋角,隔着屏风,下起棋来。两人的谈话,尽量小声,以避免打扰到新娘。
  新娘就像婴儿般被哄着睡着了。但是,到了丑时,新娘仍然被一阵恐怖、令人心寒的声音吵醒了。那是摇铃的声音……渐渐地逼近……就要靠近了。
  新娘惨叫惊跳起来。但是,屋里的一切都停止了,没有动静。屋里一片死寂,新娘飞快地跑到两位佣人那儿,他们却坐在棋盘前一动也不动,只是茫然地望着对方。新娘大叫,试图摇醒他们,但他们就像被冰冻起来一般,无法动弹。
  事后,据两人说起,他们确曾听到摇铃声,也听到新娘的喊叫,也感觉到她想摇醒他们。但他们就是无法动弹,话也说不出来。就从那一瞬间起,他们无法听、无法看,莫名地陷入昏迷状态。
  黎明之前,武士自城里回来,不知何故,他隐约觉得事态不妙,闯进新娘房一看,油灯熄灭倾倒在桌上,妻子躺在血泊中,但是头颅却不翼而飞。两个佣人,还是坐在棋盘前,一副睡得很沉的样子。经主人一叫,两人才惊醒过来,看到床前的惨状,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新娘的头到哪里去了?武士详细地查看这残酷的手法,尸首并非遭砍击而断落,而是活生生地被拧揪撕下。
  察看血迹,从房间到屋角,木板套窗像是被剥落下来一样。他们三人沿着血迹,走出庭院。跨过一片草地,又经过沙地,再沿着遍植菖蒲的池塘边,走到杉木竹林,穿过阴气沉重的树丛。转个弯,正巧与发出蝙蝠般刺耳叫声的妖怪撞个正着。
  葬在地下许久的女鬼,从墓前跳了出来,一手持着摇铃,另一手拧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见此情景,三人顿时楞在一旁,双腿麻木,呆立不动。不久,一名家佣边念佛咒,边拔起大刀,砍向那女鬼。
  才一会儿功夫,女鬼就不支倒下,她破烂不堪的白寿衣、白骨、毛发,如碎片般洒落地面;手上的摇铃,仍叮叮当当,从残骸中滚落地下。
  此时,没有肉只有骨的右手,从手腕处断裂开来,手里还紧抓着血淋淋的人头,就像黄蟹的大钳铗,紧抓住掉落的水果不放,手指头揪拔拧扭,关节也丑陋弯曲着……
  “真是可怕!”朋友告诉我这故事之后,我说,“那女鬼怀恨在心要报仇的话,也应该是针对那男的才对呀!”
  “男人都这么认为。”朋友回答道,“但这并不是女人的想法……”
鲛人报恩
作者 : [日]小泉八云
  鲛人报恩
  近畿地方,有一位名叫俵屋藤太郎的青年,家住在离著名古剎,香火鼎盛的石山寺不远的琵琶湖畔。藤太郎虽然没有家财万贯,但还有些祖产,所以生活过得相当舒适,可是他已经二十九岁,仍是个单身汉。
  藤太郎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娶一位年轻貌美、身材姣好的美娇娘,虽然年近而立之年,却仍未找到梦中情人。
  某日,藤太郎正要过濑田长桥时,看见一只奇怪的动物蹲坐在桥边的栏干旁。这只动物,看似人,全身却黑如墨汁,颜面又似鬼神,眼眸如翠玉般油绿,又有龙须般的长胡子。
  当这只怪物初入眼廉,藤太郎先是吓了一大跳,但再仔细看那定睛望着自己的绿眼眸,又觉惹人爱怜,踌躇一阵之后,还是决定上前看个仔细。
  奇怪的是,眼前只动物竟能开口说话:
  “我是鲛人。先前是龙宫里的小仆役,随侍在八大龙王身旁。因为犯了些过错,被龙王解雇,驱逐到海外来。自从遭放逐之后,既无可裹腹之物,也没有休息之处,东飘西荡,流浪到此地。希望您怜悯我,施舍些爱心给我,请您帮忙我找个栖身之处,再赐给我些食物,好吗?”
  它说话的语气极其哀伤,同时一副饥寒交迫的模样,令藤太郎的同情心油然而生。
  “跟我来吧!”他说,“我家庭院有个又大又深的水池,如果你喜欢的话就住下吧!至于吃的,也不用愁,你要吃多少,就吃多少。”
  鲛人于是随着藤太郎来到他家里,看过水池之后,它非常中意那个宽敞又舒适的水池。
  自此之后,这只奇怪的访客就一直住在池里,每天藤太郎总会给他海中动物爱吃的食物,就这样过了大半年。
  同年七月,附近大津城里的大寺院——三升寺,特别举办了一次仕女的参拜,来自各地方的女孩,都参加了此次盛会,藤太郎为了参加此次难得的祭典活动,也来到大津。
  各地的名缓淑女、大家闺秀蜂拥而至,藤太郎在人潮中,发现了一位清新脱俗的年轻女孩,他立刻就被那女孩吸引住。那少女约莫十六岁,脸颊像初雪般洁白干净、清秀亮丽;小巧玲珑的嘴唇就像樱桃一般,可以想见,她说话时,声音必定是如新莺出谷般的甜美。
  藤太郎远远地瞧见她,便对她那迷人的风采,迷眩不已。
  看到女孩走出寺院,藤太郎便在不被发现的适当距离内,尾随在后。经过一番打听,知道女孩及女孩的母亲将在附近的濑田村亲戚家暂住二、三天。再问过村里的人,又得知女孩芳名叫珠名,未婚。家里的人,不希望把她嫁到普通人的家庭,因此,如要迎娶珠名,必须准备一万颗宝石,放进小箱盒,作为聘礼。
  听到这消息,藤太郎非常失望地回到家里。女孩的父母虽然提出如此苛刻的要求,他还是想把珠名娶回家,可是那实在是比登天还难。即使全国有一万颗宝石,恐怕也非得是诸侯人家,才有能力得到吧!如此推想之后,他知道自己是没有指望了。
  虽说如此,藤太郎一刻也忘不了那小美人的倩影。他每天茶不思、饭不想,脑海里总是她的影子,甚至随着时间的增长,她的倩影非但没有抹去,反而更加深了他的印象。也因如此,藤太郎最后卧病在床,再也起不来。由于病情不轻,不得不延请医师来看诊。
  医师仔细诊察过之后说:
  “用任何一种药物或物理治疗,都没办法治好这种病,这是相思病,只要你的脑中还留有那人的影像,这病就很难治好。以前,琅琊王伯与也是得这种病死的,我看,你要有心理准备。”
  说完,医师也没开药方给藤太郎,便走了。
  这时候,住在庭院水池里的鲛人,听说主人生病了,便进到屋内照顾藤太郎,日以继夜、无微不至地守护着他。
  不过,鲛人并不知主人生病的原因,也不知道主人的病情一天天地加重。才过一星期,藤太郎便心里有数,自己的死期将近,乃对鲛人交待遗言。
  “这么长的一段时间,能够受到你细心的照顾,我想是我们前世结下的缘份。我的病,本来就不轻,虽然你细心照料,还是没有起色,而且一天天加重。我的生命,就像留不到夕阳时分的朝露一般……现在,我最担心的还是你。以前,我可以和你一起生活,我走了之后,我担心没有人能够照料你……真是对不起……啊!在这世上,心中所想要的,总是不如人愿。”
  藤太郎话未说完,鲛人早已感动又难过地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听来很怪异,但流露的真情,却使闻者莫不为之鼻酸。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鲛人嚎啕大哭的同时,大滴大滴的血泪,从它的绿眼眸中滚了出来,沿着黑脸颊,滴在床上。泪掉下的时候是血,但掉到床上时,却变成一颗颗坚硬剔透、价格昂贵的红宝石。
  海中的动物动了真情掉泪时,它的泪就会变成宝石珍珠。
  藤太郎眼见这种不可思议的情景,心中狂喜异常,病情竟不治而愈。
  他精神百倍地跳下床,开始数着鲛人所落下的泪,数着数着就尖叫出来。
  “我的病好了!有希望了!有希望了!”
  鲛人见主人这般模样,也惊讶非常,不再哭泣。他在一旁茫然地望着藤太郎,困惑藤太郎的病为何突然好了起来。
  藤太郎便将自己到三升寺,看到那位少女之后心仪不已,又得知她家人要求一份不寻常的聘礼等等事情,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告诉鲛人。
  藤太郎接着说:
  “我想,要想拿到一万颗宝石,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自己是没这个缘份,也没有希望攀上这门亲事了。所以,我极度地懊恼失望,一颗心落入谷底,最后才会生了这场大病。恰巧在这个时候,你下了场及时雨,落了些泪,让我得到这么多宝石,我想,这么一来,我娶那女孩,大概有望了。只是,现在这些宝石还不够,能不能拜托你再多哭一些,将数量全部凑齐?”
  对于主人提出的要求,鲛人摇摇头断然拒绝,并且以责备的语气回答:
  “我不是走江湖卖唱的人。你要我哭,我就能哭得出来?不,不,绝对没有这种事。卖唱的女人,是为了博取男人的欢欣才流泪。但是我们海里的动物,没有发自内心的悲伤,是流不出眼泪来的。我刚才之所以哭了出来,是想到您将不久于人世,内心真正难过才落泪的。现在,你的病已痊愈,我再也哭不出来了。”
  “那,该如何是好?”藤太郎悲伤地问道。他原本满腔希望,现在心情又落入谷底。“拿不到一万颗宝石,就无法将那女孩娶进门。”
  鲛人也在思索这问题,片刻的沉默之后他答说:
  “好吧!请您听着,今天到此为止,我是哭不出来了。明天,你带着酒菜佳肴,一起到濑田的长桥,我们在桥上一同饮酒、浅酌小菜。我会望着龙宫那方向,回想在那儿度过的快乐日子,心中自然涌起思乡之愁——也许到时就哭得出来。”
  藤太郎很高兴地答应了。
  翌日清晨,两人带着许多坛酒及丰盛佳肴,到了濑田桥边,摆好宴席,坐下饮酒,鲛人远眺着龙宫,开始想起往事。
  鲛人喝了不少酒,变得感性起来,回忆起昔日快乐的时光。此时,它不禁悲从中来,一种割舍不断的思乡之情快速地涌上心头,就在情不自禁之下,鲛人开始纵情大哭。
  它流的泪,大颗大颗的如红玉雨般掉落在桥上。藤太郎早已备好小箱子,红玉掉落的同时,他大把大把、小心翼翼地将它装进箱里,边捡拾边心中暗数,终于达到一万颗。
  藤太郎喜不自胜,大叫出声。
  几乎在同时,两人听到遥远的湖上响起令人雀跃的音乐。
  湖中慢慢升起了一座白云楼阁,有着金黄落日般灿烂辉煌的宝殿,一旁还激起了阵阵涟漪。
  鲛人兴奋不已,立即跳上桥的栏干,瞧个究竟。然后它不禁拍手欢呼,回头看藤太郎,并且大声叫道:
  “一定是龙王赦免我,八大龙王原谅我了,要我回去龙宫。现在,我要和您告别,有机会回报您的大恩大德,是我无上的荣幸。”
  说完,鲛人飞快地跳进桥下。自此之后,没有人再看到它的踪影。
  藤太郎便提着这重重的厚礼,献给珠名的父母,珠名理所当然成为了藤太郎的妻子。
镜与钟(1)
作者 : [日]小泉八云
  镜与钟
  八百年前,远江国的无间山上有座古寺。寺里的和尚都觉得,如果能在寺院里添置一座以青铜镀金的大钟,寺院的神明将会更灵验,香火也会更鼎盛。于是住持发出布告,请女施主们捐出自己使用的青铜镜,赞助寺庙打造一座青铜大钟。
  当时,无间山上一户人家的年轻媳妇,为了响应这个打造大钟的盛举,而捐出自己的镜子。可是,镜子才捐出,她就后悔了,因为她想起母亲昔日告诉她的,有关这面镜子的话。
  原来,这面镜子不仅是她母亲的,而且是由祖母、曾祖母,代代相传下来的。这面镜子的镜面清澄透澈,人在镜子的照映之下,会显得更娇媚动人。
  然而镜子已经捐出去,当然不能再去要回来。但是,也许可以送一些银两给寺里的小沙弥,请他将这件祖传之物送回来。可是,她又没有钱。
  于是,妇人天天都到寺院里去,在隔着围起的栅栏,从堆积如山的铜镜中,以目光搜寻自己的那面古镜。每一次,她都能一眼就发现自己那面雕有松竹梅的宝镜,而且令她回想起母亲第一次将镜子拿给她看时,自己爱不释手的情景。
  “我一定要将那面镜子偷回来,作为家中的传家之宝、永远珍藏起来。”妇人心中暗自希望着。可是,这个机会一直没有到来。
  于是,妇人变得郁郁寡欢,好像失落了生命中的某一部分。痛苦之情,难以排解,也无法向旁人诉说。
  日本有一个古老的传说,说是每一面青铜镜,都有它的神秘之魂,也许是与主人的心思相结合,也许是其他不可思议的事,也说不定。
  话说回来,为铸造大钟募捐而来的青铜镜累积到了一定数量之后,便被送到铸造场。此时,奇怪的事发生了,其中一面镜子,不论经铸造师几度送入炉中都无法铸镕,铸造师一试再试,但每次从火炉出来的这面镜子,都完整如初,这让铸造师觉得诧异非常。
  原来,捐献这面镜子的人后悔了,将铜镜铸镕非她衷心所愿。因此,镜子便寄付了她的执念,而在火炉中变得坚硬冰冷,自然无法被火镕化。
  事情很快地便在乡里间传开,大家都在臆测,这出尔反尔、执念使铜镜无法镕铸的,究竟是谁家的媳妇。
  心中的秘密被众人知道后,妇人又羞又愧,觉得再也无颜见人,就留下遗书,投河自尽。遗书上写道:“我死之后,铜镜自会镕化而铸成大钟。来敲钟的人,如果能将大钟敲破,我将以超灵魂之力,授与他荣华富贵。”
  大家对羞愧地含怨而死的妇人所留下的承诺,都十分好奇是否有实现的可能。另一方面,妇人的铜镜镕化后,果真大钟顺利铸成了。人们想到那妇人的遗书,便纷纷到寺里想试试看能否将大钟敲破。每一个人都使尽全力地摇撼大木锤,但大钟也只是发出沉重幽远的鸣声,而丝毫未损。
“敲破大钟者,可得巨款”的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像瘟疫般地散开来。每天,寺院里都挤满从四面八方赶来跃跃欲试的人潮。镇日不停的钟声和蜂涌而至的人群,让寺院的住持及和尚们都苦不堪言。
  为了荣华富贵,没人肯听和尚们的劝言。最后,别无他法,住持下令,请和尚们将造成困扰的大钟抬到悬崖边,推落到万丈的深渊中,永绝后患。——这就是日本流传极广的“无间钟”的故事。
  
  后续
  大钟被和尚们推落山崖、沈入水中后,人们自然无法再敲那座大钟,但是在每个人心中,都还存在着一座敲破便能带来富贵的大钟。
  一位叫梅枝的艺妓也不例外,她深深地认定无间钟能为人带来财富。一次,这名艺妓和武士茵原景季结伴而游。旅途中,茵原所有的盘缠都用尽了,两人身无分文地陷入困境。这时,梅枝想起了无间钟的传说。
  情急之下,梅枝借来一只青铜钵,心中将它拟想成一座大钟,一边用力敲着青铜钵,一边口中高声念着“黄金三百两、黄金三百两”。她冀望将青铜钵敲破时,能得到黄金三百两。
  奇迹发生了。与茵原、梅枝两人住在同家客栈的一位客倌,听到梅枝边敲着钵、边念念有词,觉得十分好奇,便循声过来问明原委。这位客官知道两人的困境之后,果然好心地资助了他们三百两黄金。
  于是,这件事又一传十,十传百,所有民众都知道了。梅枝的成功,使无间钟的名号再度声名大噪。无数拜金之人,纷纷仿效梅枝的作法,希望和梅枝一样,有幸运之神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其中,一名住在无间山附近的男子,也妄想藉由无间钟的神秘力量,帮助自己发财。但是这名男子好吃懒做,镇日无所事事,一向过着挥霍放荡的生活,将所有的祖产都败光了。坐吃山空的结果,使得他家陷入三餐不继的惨状。于是,这名男子在自家的庭院里,用泥土塑造了一个大钟,然后边敲边喊:“银两出来,银两出来。”直到土钟敲破为止。
  果然,奇迹又发生了。一名身穿白衫,披散着长发的女子从地面冒起,双手执捧着一个有盖的大壶。男子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名神秘的女子。
  “先生的祈求,我都听到了。见你如此虔诚,我便来回应你。请收下这个壶吧!”
  女子说完话,便将大壶交给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的男子,然后消失了踪影。
  惊醒回神过来后,这名幸运的男子便飞快地跑回屋中,告诉妻子这个好消息,并将有盖的大壶放在妻子的面前。奇怪的是,原本很轻的大壶,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他们夫妇俩必须合力,才能将大壶抬到桌上。
  他们兴奋地揭开盖子,里面的东西不但满了,而且一直不断地溢出来、溢出来……
作者 : [日]小泉八云
  蜜子的下落
  “那时,京内真是一片血腥,每天都会发生暴乱,连我住的地方都有棘手的事发生。手臂从肩头被斩断的侍人,奄奄一息地冲了进来,‘拜托!让我躲一下!’说完便倒了下去。外面的路上好像发生了什么骚动。突然,随着一声惨叫,一个圆圆血红的东西飞落在门口,仔细一看,是一颗沾满血的头颅,眼睛还瞪得大大的,咬着牙,一副不甘心死去的样子。现在想起那颗还没断气的脑袋,我还会恶心得吃不下饭!”
  那天晚上,京都的“染定”旅馆主人甚兵卫在和客人酒酣耳热之际,谈起了过去维新之前的杀伐。客人年约二十四、五岁,摇晃不定的油灯在那男子面前摆动着黄光。
  由于连日长途跋涉,他疲惫青白的脸上了无生气,使人觉得他好像是来自于阴曹地府。他可能是个武士。当时在王政复古的大号令下,对江户幕府失望而封刀的武士不知凡几。此时,不胜酒力的甚兵卫已经略带醉意,在油灯下,那个男子好像没有体重般地浮动着。
  “希望听听老板的故事。”甚兵卫招呼那年轻男子进入房间时,那男子说。然后,男子就一直沉默无语,静静听着甚兵卫说故事。
  “老板是从什么时候开这间旅馆的?”突然,那个男子问道。
  如果甚兵卫还没有醉意的话,必定无法承受这股痛苦低沉的声音,但是,甚兵卫已陶醉在那久远的故事里了。
  “啊!正好一年了。因为我没有什么事做,所以在去年此时,开了这间叫‘染定’的旅馆。因此才会碰上刚才说的那些事。”
  甚兵卫语毕,又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此刻侧向油灯的那男子以冰冷的眼光看着甚兵卫喝酒。突然,甚兵卫又很激动的开始说:
  “保皇党的那些志士,都不是堂堂正正的武士,一个个都是浑蛋!尤其是那些长州浪人,其中有个年纪轻轻的,住在这里整天没事干,年纪大概和阁下差不多吧!”
  客人有点神经质的轻轻叹了口气。
  “但是长州来的人确是名不虚传,在那时候,他们都说得一口标准的江户话。我是在江户生的,简直和我的口音一样。
  我刚才说的那个年轻的武士,不知怎么会有一大笔银子,整天在这附近吃喝游荡,一副贵族作风。也看不出是个倒幕志士,因为他有那么多钱,我也被搞迷糊了,就让他一直住在这里。”
  甚兵卫接着说:
  “但是,经过考虑之后,我觉得这是不行的。因为他骗了一个叫蜜子的女孩,唉!骗到手以后便溜走了。真是孽缘,蜜子一直在痴痴地等他回来……在他还没有溜走前,蜜子已经被他搞得神魂颠倒,只要一天见不到这个浪人,就吃不下、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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