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耳机很小。”我赶紧说。“很隐秘。”
“是诺基亚的新款吗？”
他凑得更近了，盯着我的耳朵看。可恶。
“其实……嗯……是嵌在我耳环里边的。”希望我说得还算令人信服。“最新的科技。克里夫，我真的很抱歉刚才分心了。我……我没分清场合。不过我真的非常希望你能够接下里奥尼达体育用品公司的职位。我总结一下刚才说的——”
“你是在开玩笑吧？”
“可是——”
“你认为我现在还想跟你谈么？”他冷冷一笑。“你就跟你的合伙人一样不专业，真是没错。”我惊慌失措地看着他推开椅子，起身离开。“我本想给你个机会，看来还是算了吧。”
“等一下！拜托了！”我惶恐地说，可是他早已大步离开，搞得周围桌的客人都在看。
看着他留下的空位，我脸上一阵热又一阵凉。用还在颤抖的手举起香槟，我一连吞下三大口。就这样了。我搞砸了。我的希望落空了。
什么叫做“跟你的合伙人一样不专业”？难道他听说娜塔莉待在印度戈亚海滩不回来了？难道大家都知道了？
“请问那位先生回来用餐吗？”服务生走到桌旁，打断了我的思绪。他手上端着木质托盘，里面有个银质罩子盖在餐盘上面。
“应该不会了。”我看着桌子，脸上烧灼着羞辱感。
“他点的菜要退回厨房吗？”
“我还要付那一份吗？”
“很抱歉，女士，是的。”他高傲地对我微笑着。“因为已经点了菜，而且菜已经准备好了——”
“那我来吃好了。”
“全部？”他似乎吓了一跳。
“对。”我骄傲地扬起下巴。“为什么不呢？既然我来付钱，那我当然要吃了。”
“好的。”服务生低下头来，把餐盘放在我面前，摘走上面的银质罩子。“半打新鲜生蚝配碎冰。”
我这辈子都还没吃过生蚝呢。我一直觉得生蚝看着就恶心。凑近了看更是觉得恶心。不过我可不要说出来。
“谢谢。”我说。
服务生离开了。我定睛看着跟前这六只生蚝。我已经下决心把午餐吃完了。可我的脸颊绷得紧紧的，要不是我忍住的话，下嘴唇一定在那儿打颤了。
“生蚝！我最爱生蚝了。”真让我难以置信，莎蒂又浮现在我眼前。她坐到克里夫留下的空位上，往四处打量一番，说到，“这个地方看着挺有趣的。有歌舞表演吗？”
“我听不见你，”我生气地喃喃自语。“我看不到你。你不存在。我要去看医生，让他给我开药，摆脱你。”
“你的情人去哪儿了？”
“他不是我的情人，”我怒气冲冲地压低嗓音说。“我刚才在跟他谈公事，都是因为你才搞砸了。都是被你害的。一切都是。”
“哦。”她挑挑眉，毫无歉意。“既然我不存在，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就是你。现在可好，我眼前摆了一盘我根本就不想吃也没钱吃的生蚝，我连怎么吃都不知道……”
“吃生蚝很简单啊！”
“不简单。”
我突然发现隔壁桌有个穿着印花裙装的金发女子指着我，还推着她旁边那个精心打扮的太太。我在跟空气说话，就跟个疯子一样。我连忙拿了块面包，往上面抹黄油，避开莎蒂的眼神。
“对不起。”那个女人靠过来，对着我微笑。“我不小心听到你们的对话。想问一下你刚才是不是说，你的电话嵌在耳环里？”
我回望着她，心里盘算着除了回答“对”之外还能如何做答。
“对。”我过了好久说到。
那个女人伸手捂住嘴巴。“太神奇了。是怎么工作的？”
“是个特别的……芯片。很新潮。日本造的。”
“我也要买一副。”她看着我在克莱尔饰品连锁花六英镑不到买的耳环说，“哪儿有卖的？”
“其实，这幅是样品。”我赶紧说。“大概要一年左右才会上市。”
“那，你怎么会有呢？”她挑衅地看着我。
“我……嗯……认识几个日本人。抱歉。”
“可以让我看看吗？”她伸出手来。“你介不介意摘下来让我看一下？”
“有电话进来了，”我赶忙说。“在震动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啊。”她怀疑地盯着我的耳朵。
“很微弱，”我绝望地说到。“是极弱的震动。呃，你好，马特？可以，我可以讲话。”
我假装跟那个女人道歉，只见她很不情愿地回去吃饭了。我都能看见她跟她那班朋友对着我指指点点。
“你在说什么呢？”莎蒂不屑地看着我。“电话怎么能塞进耳环里面呢？好像在说谜语一样。”
“我不知道。你不要也问东问西的。”我无精打采地戳着生蚝。
“你真的不知道怎么吃生蚝？”
“这辈子从来没吃过。”
莎蒂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拿起你的叉子。吃海鲜的叉子。拿啊！”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我还是照她说的做了。“绕一圈，确保肉都从壳上面下来了……再挤点儿柠檬汁，拿起来。就这样。”她做出拿生蚝的样子，我照着学样。“头往后，整个吞下去。全都吞了！”
就好像吃了一块大海味道的果冻。我勉强算是把整颗生蚝给吞了下去，抓过酒杯喝了一大口香槟。
“你看吧？”莎蒂渴望地看着我。“是不是很好吃？”
“还行。”我勉强说。我放下玻璃杯，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她仰在椅子上，好像这地方是她的一样，一条胳膊搭在一侧，带珠串的包包挂在一旁。
她只是我脑中的想象，我告诉自己。是我下意识里把她给制造出来的。
只不过……我下意识里也不知道怎么吃生蚝啊。是不是？
“怎么了？”她伸出下巴。“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我的大脑缓慢地搜索着答案。答案只有一个。
“你是个鬼魂，对不对？”我过了好久才说。“你不是个幻象。你是实实在在的鬼魂。”
莎蒂轻轻耸了下肩，好像她对这个对话丝毫不感兴趣。
“你是不是？”
莎蒂还是没有回答。她歪着脑袋，在那儿检视着她的指甲。说不定她不想当鬼魂。好吧，太可惜了。她是个鬼魂。
“你是个鬼魂。我知道你是。那，我通灵了？”
一想到这个，我脑袋里边开了花。我觉得自己有点儿发颤。我可以跟死人说话。我，莱拉·灵顿。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想想这意味着什么。想一想！说不定我就要开始跟更多的鬼魂对话。很多鬼魂。我的天哪，我可以开一个自己的电视节目。我可以周游世界。我可以成名了！我突然觉得自己站在舞台上，跟鬼魂对话，台下的观众聚精会神。我兴奋不已，往桌子倚了过去。
“你还认识什么死了的人可以介绍给我么？”
“不。”莎蒂不高兴地架着双手。“我不认识。”
“你见过玛丽莲·梦露没有？或者猫王？或者……或者戴安娜王妃？她人怎么样？还有莫扎特！”那么多可能都堆进我的脑袋，我一下子觉快晕了。“真是太震撼了。你快说说！你一定要跟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在那个地方。”
“哪个地方？”莎蒂摇摇下巴。
“那个地方。你知道的……”
“我那儿都没去过。”她看着我。“我谁也没见过。我醒过来，就好像在做梦一样。一场噩梦。因为，我只不过就想要回我的项链，可是惟一一个能理解我的人还拒绝帮助我！”她好像是在指责我。我心中生出一股愤怒。
“好吧，如果不是因为你把一切都搞糟了，说不定那个人还打算帮你呢。你想过这一点吗？”
“我没有把一切都搞糟！”
“你有！”
“我还教你怎么吃生蚝了呢，对不对？”
“我才不想知道怎么吃该死的生蚝呢！我不想让我的候选人吃到一半就走了出去！”
这下莎蒂面露难色了，然后又伸出下巴。“我不知道他是你的候选人。我以为他是你的情人。”
“现在我的生意都黄了。而且我也负担不起这些愚蠢的食物。这就是一场灾难，都是你的错。”
我愁眉苦脸地又拿了一只生蚝，开始用叉子戳弄起来。然后我又看了一眼莎蒂。她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搂着她的双膝，像一朵蔫了的花儿一样垂着脑袋。她遇到我的目光，又垂下头去。
“对不起。”她的声音低得听不见。“对不起给你带来那么多麻烦。如果我能够和别人说话，我早就那么做了。”
这下可好，我心里不安起来。
“你看，”我说到。“不是我不想帮你”
“这是我最后的愿望。”莎蒂抬起头，深色眼眸柔柔的，难过地嘟着嘴。“这是我惟一的愿望，其他的我什么也不要，也不会要求你替我做其他事情。我只想要我的项链。没有它我不能安息，真的不行——”她话没说完就把头扭开，一副说不下去的样子。或者是她不想把话说完。
我看得出来这个话题很敏感。可是我实在太好奇了，决定追问下去。
“你说你没有这条项链‘没法安息’，”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不能坐下来放松休息？还是说不能安息，不能去……那儿？”我看到她木讷地看着我，连忙改口道，“我是说去另外一个……更好的……来生——”我揉揉鼻子，满脸通红。
天哪，可真够险的。我到底要怎么说才好？怎么说才合适呢？
“那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我换了个方式来问。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又没拿到什么说明书。”她凶巴巴地说。可是我看得出来，她眼里闪烁着不安。“我也不想在这儿。可是我就在这儿了。我只知道我要我的项链，仅此而已。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沉默了好一阵。我又吞了一只生蚝下去，觉得有点儿良心不安。她是我的姨婆。这是她最后的遗愿。你应该帮助他人完成最后的遗愿的，就算这个愿望再怎么愚蠢，再怎么难以实现也是应该的。
“莎蒂。”过了好久，我舒了口气。“如果我替你找到项链，你能不能离开，再也不来烦我？”
“好的。”
“永远？”
“是的。”她的双眼又恢复了神采。
我冷酷地交叉着双臂。“如果我费尽心思替你找，但要是你那条项链几万年前就不见了，或者是根本就不存在……你还会离开吗？”
一阵沉默。莎蒂看着不是很高兴。
“真的有那条项链的。”她说。
“你会离开吗？”我坚持问道。“我可不打算花一整个夏天来找什么奇怪的宝物。”
莎蒂恶狠狠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显然是在想要怎么反驳我，不过她也想不出什么来。
“好吧。”她过了好久答道。
“一言为定。”我对着她举起香槟杯。“为了找到你的项链，先敬一杯。”
“那赶紧开始找啊！”她不耐烦地转过头去，好像我们应该马上从这家餐馆开始找起一样。
“我们不能就这么胡找一气！要用科学的方法。”我从包里取出项链的画纸，翻开之后说到。“好，回想一下。你最后是什么时候看到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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