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兴亡录
/ [美]艾米·蔡 著
书籍介绍:
历史学家们关于大国兴衰的讨论已经持续了好几个世纪。然而在本书之前,还没有任何人研究罕见的超级大国现象。
在席卷全球的帝国统治历史浪潮中,畅销书作家艾米·蔡(Amv Chua)解释了历史上的超级大国如何崛起,又为何败落。蔡研究了历史上的8个超级强国,并且揭示了这些国家成功的秘诀以及灭亡的根本原因。
蔡关于这段历史的前所未有的论证揭露了一个令人入迷的格局:尽管这几个世界统治力量各不相同,但是至少有一点是相通的,那就是它们在所处的那段时期都是最为多元化以及宽容的。但是蔡同样也揭露了一个巨大的讽刺性现象:每个多元文化的宽容政策从本质上来说,事实上都已经埋下了衰落的隐患。
美国作为今日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是否已经到了“临界点”?它会被其他国家地区所取代吗?
作者简介
艾米·蔡(Amv Chua),美国耶鲁法学院华裔教授,畅销书《火焰上的世界》(World on Fire)的作者,也是国际贸易,种族斗争和全球化领域的著名专家。她和丈夫,三个女儿一起生活在康涅狄格州的纽黑文市。
宣传语
1.洞悉超级大国兴衰的秘密解开人类文明更替的迷局
2.透析历史上罗马、唐朝、蒙古帝国等8个超级大国的起落兴衰历程
3.一部促人警醒的盛世危言!
4.连续10周高居《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前10名!
关于本书的评论
蔡在这本书的写作中表现得冷静而理智,她用犀利而机智的眼光去审视,使她的作品变得生动易读。
——洛杉矶时报
这是一本不寻常的书,充满不可思议的勃勃野心。
——泰晤士报增刊
书中的一切令人信服,并且向我们发出及时的警告。
——华盛顿邮报
“灿烂的历史,范围之大令人惊叹,并使人们对历史了解更全面。艾米·蔡充分证明了获取和维持强大实力的关键是能够吸引和同化,而不是强迫和威胁。”
——安德鲁·巴塞维奇(AndrewBacevich),《美国新军国主义:美国人民是如何受到战争的诱惑》(TheNewAmericanMilitarism:HowAmericansAreSeducedbyWar)的作者。
“艾米·蔡是一位法学教授,但是她以一名睿智的历史学家身份完成了这部作品。她从历史中吸取了宝贵的经验,这是任何关注未来的人都无法忽略的。”
——阿米泰·爱佐尼(AmitaiEtzioni),《安全第一:对于国外强有力的道德政策》(SecurityFirst:ForaMuscular,MoralForeignPolicy)的作者。
作者勇敢地接受了“大历史”的挑战,并且像汤因比一样扫描历史的横截面,《大国兴亡录》能够成为经典。
——保罗·肯尼迪(英国历史学家)
从阿契美尼德波斯王朝到现在的美国,中间经历了罗马帝国、中国唐朝、西班牙、荷兰和大英帝国,艾米·蔡讲述了世界历史上超级大国——在它们的时代无可匹敌的大国的故事。相信多数读者都会对本书视野的高度,以及学术征引的广度留下深刻的印象。
——尼尔·弗格森(哈佛大学历史学教授)
艾米·蔡很巧妙地将波斯、蒙古、荷兰,以及其他超级大国的历史浓缩成一个无可辩驳的论点:大国因宽容而兴盛,因狭隘而衰败。机敏而精准的论证是本书一半的乐趣所在。
——罗伯特D·卡普兰(美国著名作家)
这本书发人深省,作者用公正的眼光向读者讲述了一个个鲜活的案例。
——纽约书评
目录
前言
导言 称霸世界的秘密
第一部分 野蛮人的宽容
第一章 第一个霸权帝国
大波斯帝国:从居鲁士到亚历山
包容与阿契美尼德帝国的兴起
疯子和他的王位
大流士大帝
第一个超级大国的衰落
亚历山大大帝
第二章 罗马鼎盛帝国的宽容政策
角斗士,托加长袍和帝国“黏性”
帝国的成长过程
罗马帝国的黄金时代
上帝的血亲
罗马文化和公民身份的吸引力
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穿上托加袍
鼎盛帝国时期的宗教宽容
狭隘:基督教及罗马的衰落
第三章 中国的黄金时代
混合血统的唐帝国
中国历史上的狭隘和“野蛮人”
唐王朝的兴起
帝国缔造者
女皇和春药
唐帝国的鼎盛时期
垂暮的唐帝国和狭隘思想的出现
第四章 大蒙古帝国
横扫世界的野蛮人
征服大草原
征服东方
征服西方
“欧洲的悲哀”
蒙古人的全球统治
蒙古对中国的统治
狭隘与没落
第二部分 宽容的启示
第五章 中世纪西班牙的“净化”
宗教裁判,放逐和褊狭的代价
第六章 荷兰人的世界帝国
钻石,绸缎和基督教各教派的融合
第七章 东方的宽容和褊狭
奥斯曼帝国,大明帝国和莫卧儿王朝
第八章 大英帝国
“反叛的贱民”和“白人的负担”
第三部分 未来的世界霸主
第九章 美国式超级大国
宽容与微型芯片技术
第十章 轴心国的兴衰
纳粹德国和大日本帝国
第十一章 美国霸权的挑战者
世纪的中国、欧盟和印度
第十二章 帝国时代
历史的教训
致谢
编者按
前言
我总是认为我的父亲是一个典型的美国人,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是中国人,但是他们的童年却是在菲律宾度过的。二次大战时期,他们还都是孩子,生活在日本人的统治之下,直到1945年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解放菲律宾为止。我父亲一直记得,当年美国士兵开着吉普车经过时,他就会和其他孩子一样跟在后面跑,兴高采烈地大喊大叫,车上的士兵也会扔下一些免费的午餐肉罐头。
我父亲小的时候常常给家里惹麻烦。他数学成绩非常好,喜欢天文学和哲学。他讨厌自家的铝罐小生意,认为其中有很多不光彩的行为,而且他拒绝家人为他制定的任何计划。当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就梦想着去美国生活,所以后来当他接到麻省理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后,欣喜异常,他的愿望终于实现了。1961年,我的父母一起来到举目无亲的波士顿。他们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自己的奖学金,所以前两年冬天他们都负担不起取暖费,只能围着毛毯御寒。
我和我的三个妹妹都是在美国中西部长大的,我们一直都意识到自己与其他人不同。令我们感到羞愧的是,那时我们必须用保温瓶盛着中式饭菜去上学,我是多么希望和其他孩子一样能吃上大红肠三明治啊!父母要求我们在家里要讲中文,如果我们不小心说了一个英文单词,他们就会重重地敲一下我们的筷子。每天下午,我们都会学习数学和钢琴,父母从来不允许我们在朋友家过夜。每天下午父亲下班回家,我都会给他拿过拖鞋,然后把他脱下的鞋子拿走。我们的学习成绩必须非常优秀,我们的朋友们要是得个B,就会得到父母的奖赏,但是我们得个A-,也是不被接受的。上八年级时,我在历史比赛中得了个第二名,然后请家人一起去参加颁奖典礼。另外一个人以最优成绩获得了基瓦尼奖。后来,爸爸对我说:“以后,再也不要用这样的事让我难堪了。”
当我的朋友们听到我的这些故事时,他们常常认为我的童年一定非常痛苦。但是,实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在这种特别的家庭氛围中,我拥有了更多的力量和信心。开始时,我们都是外人,一起了解美国,并逐渐成为美国人。我记得我的父亲常常工作到每天早晨三点,而且那样专心,甚至我们进门他都不会注意。不过,我也记得当他向我们介绍墨西哥玉米煎饼、炒牛肉酱、乳品皇后(Dairy Queen),和“所有都能吃的”自助餐时兴奋的样子,当然更不用说坐雪橇,滑雪,捉螃蟹,宿营等等好玩的游戏了。我记得有一次一个小学男孩斜着眼睛向我做鬼脸,嘲笑我说“restaurant”的声调,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一定要改掉我的中式口音。我也记得参加女童子军(Girl Scouts)和呼拉圈游戏,诗歌比赛和在公共图书馆学习,在美国革命女儿会(Daughters of the American Revolution)征文比赛中获奖,以及父母获得美国国籍当天表现出的巨大喜悦与骄傲。
像很多其他地区的移民一样,亚裔移民在美国并不总会受欢迎。1882年,美国国会通过了《排华法案》(the Chinese Exclusion Act),像禁止妓女,罪犯和麻风病人一样,禁止华人进入美国。到了二次大战时,也就是我父亲在马尼拉欢迎美国军队的到来时,美国最高法院(Supreme Court)批准了政府的政策,将日裔美国人从他们的家中赶到俘虏收容所之中。
但是,到20世纪60年代,美国修改了法律,取消了很多在移民方面的限制。对于我父亲和很多那一阶段来到美国的新移民来说,坚定的意志和辛勤的工作是与成功直接划等号的。我父亲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就拿下了博士学位,三十一岁时就获得了终身教授头衔,并获得了一系列全国性技术奖项。1971年,我父亲接受了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一个工作,于是我们打点行装,搬到了西部。我父亲留起了长发,并穿上了带有和平标志的衣服。然后,他开始喜欢上了酒类收藏,在他建造的酒窖中放着一千瓶各式各样的酒。当他在国际混沌理论界小有名气以后,我们开始在世界各地旅行。我的高中三年级是在伦敦、慕尼黑和洛桑度过的,在这期间,他还带我们去了北极。
但是,我们仍然面临着很多矛盾,包括我们是什么人,我们不是什么人,我们应该成为什么人等等。虽然我们已经深深融入了美国这个大熔炉,而且还在国外代表美国工作,但是我的父母从来不让我们忘记我们是中国人,不仅体现在传统上,还体现在血统上。
还是一个孩子时,我懂得的一件事情就是作为一个中国人,一个汉族中国人,与其他人的区别。对于一个中国人的定义,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几千年以前,一直是与“外夷”这一概念相对照的。此外,在我们家有一个不言而喻的原则,汉人身份是不能通过学习或者同化作用实现的。例如,一个白人,无论他汉语说得多么好,也不论他在中国生活了多长时间,永远不会成为真正的汉人。我母亲经常提到中国五千年辉煌的历史和优秀的中国文化。她甚至提到中国血统的“纯正”问题,在她看来如果这一血统改变,将是一种耻辱。在我的本族语闽南话当中,非常侮辱人的一个词就是“杂种”,直译就是“十个血统”的意思,我想在英语中最接近的词可能是mongrel(混血佬)。
事实上,认为汉人有着一个“纯粹”血统的观念并非古而有之,而是最近才出现的。在漫长的中国历史上,汉人的概念比人们通常的理解要复杂得多。但是,在小的时候,我是不知道这些的。同时,我也不能彻底理解美国人使用的“外国野蛮混血佬”这个概念。其实,每个人看起来都是不同血统的后代,我的印第安纳州一个最好的朋友,就拥有苏格兰、爱尔兰、英格兰、荷兰和德国的血统。那么,那些解放了菲律宾的英雄的美国士兵们又怎么样呢?他们是不是也是野蛮人呢?如果的确如此的话,那么似乎作为一个野蛮人并不是什么坏事。
由于篇幅限制,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去分析这些问题。但是,我父亲还是给我下达了一些命令:“如果你要嫁给一个华人以外的人,只有等我死了才行。”他说这番话时,我才四岁。当我要考大学时,我父亲说我必须住在家里,所以只能上伯克利分校(我已经被这个学校录取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我也不必去参观其他校园,也不用费心选择学校。但是,就像父亲违抗家人的安排一样,我也违抗了他的意志,我模仿了他的签字,然后向一个别人说起过的东海岸大学投递了申请。当我收到哈佛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不得不告诉他我的所作所为时,他的反应让我大感意外。他转怒为喜,整个晚上都笑哈哈地。后来,当我从哈佛法学院毕业时,当他的第二个女儿又从耶鲁学院和耶鲁法学院毕业时,他再次大大地骄傲了一回。当他的第三个女儿再次离家去哈佛学习,并最终在那里获得硕士和博士学位后,他为自己有这样的女儿们感到极为骄傲(当然,女儿们都没有留在他身边,或许可能让他有点儿伤心)。
就在进入大学学习之前,我第一次去了一趟中国。1980年,我和家人在成都过了一个夏天,这个城市是四川省的首府。那时,中国还是一个落后的社会主义国家,还没有从几十年闭关锁国和文化大革命对知识分子迫害的困境中恢复过来。成都以前被称作“锦绣之城”,因为这里出产非常华美的丝绸。接待我们的是工程技术学院的校长,但是看上去就像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农民一样。在欢迎宴会上,在吃西瓜时,这位校长竟然不断将西瓜子直接吐在黏糊糊的餐厅地板上。后来,我妈妈哭了。这难道就是那个让她为之骄傲的中央帝国的伟大文化吗?
过去四分之一个世纪中,世界、中国、美国和我家都发生了巨大变化。虽然父亲曾严令我不得和外国人结婚,但是最终我还是嫁给了一个犹太裔美国人。现在,我父亲和我丈夫已经成了好朋友,对于他们混血的、能说中文的美籍外孙,我的父母则是溺爱得不能再溺爱。
首要地,我希望以本书表示我对美国式宽容的尊敬,虽然这种宽容还不完善,但是它毕竟吸引我父母来到这个国家,让我的家庭越来越富足,改变了我们的思想,成为了美国人。同时,本书也是对国家力量,尤其是超级国家力量,以及促使一些社会获得并保有这些力量前提条件的一种研究。但是,本书同样分析了种族“纯化”和种族多元化之间的冲突,而每一种冲突都有自己的魅力和潜在发展空间。最后,本书提出了一种警告。我认为,宽容一直以来都是美国成功的真正秘密。今天,我们正失去这种优秀素质,美国的优势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威胁。
导言:称霸世界的秘密 1
世界变化真快啊!20世纪80年代,美国还是唯一的超级大国,虽然很容易招致对手的怨恨,但是拥有无与伦比的霸权。十年后,美国是世界上无可争辩的超级大国,美国的全球优势几乎是无限的。今天,由于伊拉克战争和卡特里娜飓风引发的巨大失败,人们已经开始谈论美国的衰落了。
当超级大国(hyperpower)这个词首先用于美国时,其本意并不是褒义的。这个词是法国外交部长于贝尔·韦德里纳(Hubert Vedrine)首先提出来的。他是对美国最大胆的批评家之一,他说:“法国不能接受政治上的单极世界,文化上的统一世界,和一个超级大国的单边主义。”虽然,当时他使用“超级大国”时带有指责口吻,但是韦德里纳发现了一个具有本质意义的历史发展阶段。韦德里纳指出,美国已经“在各个方面具有了主导性和支配性”:美国不仅在经济、军事和技术上具有统治地位,而且“在思想,理念,语言和生活方式上具有了主宰作用。”
但是,今天,这种认为美国“在各个方面具有主宰作用”的思想不再像过去那样名副其实了。虽然美国仍然是世界经济和军事强国,但是在很多方面正在受到挑战,它的信心已经动摇,它的威望已经损害,由于将数千亿美元投入一场胜负不定的战争,它的国库已经受到了重创。同时,其他强国正在兴起,都想在世界舞台上获得自己的一席之地。欧盟不仅人口不断增加,而且其国内生产总值已经与美国旗鼓相当。拥有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中国在经过几个世纪的停滞以后,正在努力探索自己的自强之路。中国,欧盟,或者其他竞争者,比如印度,会不会超越美国,或者说至少可以积聚足够的力量,重建一个多极世界秩序呢?
美国是否能继续维持或者失去它的超级大国的地位,这个问题取决于世界和美国发展的结果。在21世纪,世界是否需要一个“美利坚帝国”,如英国历史学家尼尔·弗格森(Niall Ferguson)所说,以对抗种族灭绝、无赖国家和“破坏自由世界秩序的恐怖组织”呢?或者,如其他人所说,美国这一超级大国是否是世界和平和全球稳定的威胁呢?站在美国的立场上来看,美国的没落会不会意味着失业进一步恶化,生活水平降低,越来越容易遭受攻击呢?是否美国超级大国的身份就一定导致这个国家未来的破产,招致世界的怨恨,并使它越来越成为恐怖攻击的目标呢?
本书的讨论主题是超级大国,并不是一般的强国,或者普通的超级大国,而是顶级大国。以前,曾经有过很多讨论帝国的文章,既有古代的也有现代的,既有持肯定态度的也有持否定态度的。分析帝国的兴衰一直以来都是一种特别令人仰慕的传统活动,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代。休昔底德(Thucydides)认为,民主思想是雅典陷落的原因。爱德华·吉本(Edward Gibbon)则认为基督教是罗马衰落的主要原因。 近代,保罗·肯尼迪(Paul Kennedy)将大国的没落统统归咎于“帝国思想的过度膨胀”,贾雷德·戴蒙德(Jared Diamond)在《崩溃》(Collapse)一书中则将“环境破坏”作为罪魁祸首。“9·11”以后,美国入侵阿富汗和伊拉克,讨论帝国和帝国主义的文章可谓汗牛充栋,既有欢呼又有谴责,这一队伍几乎发展成了一个行业。
但是,迄今为止,还没有人系统地分析过极为罕见的超级大国现象以及少数几个社会的本质,这些国家在历史上可谓寥若晨星,但是它们拥有巨大的军事和经济实力,几乎统治了整个世界。这是一个特别重要的课题,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其中蕴含的根本动力还没有充分发掘。一个社会是如何发展为一个强国乃至世界霸主的呢?一旦一个社会获得了这样的霸权,什么力量可以导致它的衰落呢?历史上,超级大国的兴起和衰落有很多值得我们认真汲取的教训,我们可以发现美国和以前的这些帝国存在着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之处,这些问题对于21世纪具有深远的启示作用。
本书的命题如下:虽然存在着巨大差异,但是历史上的每一个超级大国,那些虽有争议但确实几乎获取了全球霸权的国家——至少按当时的标准来看——在其兴起到鼎盛时期都表现出突出的多元化和融合性特征。事实上,无论哪一个帝国,宽容性都是其获得世界霸权不可或缺的关键因素。同样令人惊讶的是,每一个帝国的衰落也都无一例外地表现出狭隘,仇外,强调所谓的种族,宗教或人种的“纯化”。但是,在这个问题上,还有一个令人感到矛盾的地方,融合同样可以播下帝国没落的种子。几乎在每一个帝国的发展史上,融合最终都会导致一个临界点,此时它会引发社会冲突、仇恨和暴力。
首先,请允许我解释一下我所说的“一个主宰世界的强权国家”的本质含义。对于这个名词,我们很难给出一个准确的定义,尤其是两千年甚至五百年前世界要大得多,现在由于轮船、飞机和技术的发展,这个世界已经变得相当小了。例如,在鼎盛时期时,罗马无疑是一个世界霸主,如果否认这一点,那世界上就不存在所谓的帝国了,虽然在世界的另外一端此时还有另外一个巨大的帝国,中国的汉朝,但是两者之间是没有联系的。如果认为罗马帝国只是自己所在的小世界的霸主,即它所了解和生活的世界的霸主,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说阿兹特克人(Aztec)和埃及人也是他们所在世界的霸主呢?塔希提是不是也是自己狭小世界的超级大国呢?
如果说塔希提也是一个世界霸主的话,那么对超级大国的这样一个定义显然太过宽泛了。那么,正确的定义应该是怎么样的呢?与罗马帝国相比,那个曾经统治中美洲但又不能认为是世界霸主的阿兹特克到底有什么不同呢?两者之间存在着几个比较突出的差别:版图。罗马帝国的版图为200万平方英里(约518万平方公里),而阿兹特克的版图仅在11000到77000平方英里之间;人口数量。罗马统治的人口大约为6000万人,而阿兹特克的人口仅在100到600万之间。在罗马帝国鼎盛时期,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国家(包括中国的汉朝)在经济和军事上比它更强大,在当时世界技术发展的前沿领域,罗马都与先进国家进行了竞争并战胜了对手。总之,关键的差异在于,罗马不仅获得了自己所在世界的霸权,而且也获得了整个世界的主宰地位。
因此,为了便于本书讨论,我以以下三个条件来评判一个国家或帝国是否属于世界霸主:它的实力必须明确优于它已知的同时代的所有对手;在经济和军事实力上,它不能明显低于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国家;它的实力必须散播到地球上极为广博的地域,统治数量巨大的人口,打破当地或地区界限。按照这个定义,路易十四统治的法国就不能算作一个世界霸权国家,哈布斯堡王朝(Hapsburg)或者处于冷战时期的美国也不能算作世界霸主。这些国家都没有满足第一个条件:它们都与强大的对手势均力敌。
本书主要讨论那些真正符合超级大国条件的国家,并分析在每一个超级大国时代,宽容对于这个国家的兴起所起的关键作用。但是,在进入正题之前,请允许我先解释一下为什么宽容如此重要。这种说法可能乍看起来让人有些吃惊,但是实际上原因很简单,很直观。
导言:称霸世界的秘密 2
要成为世界霸主,而不仅仅是本地性或地区性霸主,这个国家必须在技术,军事,和经济发展上处于世界的领先地位。在任何已知的人类历史上,世界为人类提供的最有价值的资本,包括智慧、体力、技巧、知识、创造性、网络、商业创新和技术发明,从来不是仅限于某一个地方,或者仅存于某一个民族或者宗教集团内的。为了在世界舞台上战胜自己的对手,这个国家必须摄取或者激发世界上最好和最优秀的资本,无论它是什么种族,信奉什么宗教,或者具有什么历史背景。这就是历史上每一个超级大国的共同点,从阿契美尼德波斯帝国(Achaemenid Persia)到大蒙古帝国再到大英帝国,它们都是通过宽容实现自己世界霸主地位的。
有人会说,等等,你说蒙古人是宽容的?成吉思汗的大军常常屠杀整个村庄,然后把尸体作为充填材料扔在护城河里。但是,波斯的大流士(Darius)把俘虏钉死在尖桩上之前会割掉他们的耳朵和鼻子。(大流士以前的一个君王冈比西斯Cambyses也曾经活剥过一个腐败官员的人皮,并作为自己座位的装饰材料。)按照后殖民统治时期的全部研究成果,大英帝国也是建立在种族主义和白人至上论基础上的。难道,这些帝国都能被说成是宽容的吗?
但是,虽然让你感到惊讶,但我不得不说答案确实如此。不过,我必须指出,我所说的宽容并非站在现代意义的人权角度上。我所说的宽容,并非指政治上或文化上的平等。相反,我用“宽容”这个词仅仅是表明反差很大的人群可以在一个社会中共同生活,工作,发展,尽管这可能仅仅是一种手段或者一种策略。较为正式地,本书所说的宽容是指具有不同民族、宗教、种族、语言,或者其他背景的个人或者人群在某个社会中共存、参与和发展的自由程度。
所以,这种意义上的宽容并不包含尊重意味。当罗马统治者从各地招募武士组建自己庞大的军事力量时,一直把自己看成是上帝的宠儿,对其他民族经常表现出歧视,例如:“完全野蛮的”凯尔特人(Celt),“不穿衣服的喀里多尼人(Caledonii)”,他们“连续数天生活在潮湿的肮脏之所”,那些长着“巨大四肢”的“大量野蛮的”北欧人。而且,宽容可以根据实际情况适当使用。那些被认为有用的人可以获得宽容,而那些没有用的人则被放逐或者残暴地镇压。到18世纪末,英国人开始接受那些信奉新教的苏格兰人,认为他们是不列颠同胞,这在苏格兰人被当成帝国建设的重要财富时变得尤为明显,不过这种新型的英国式宽容从来没有降临到爱尔兰天主教徒身上。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宽容性这一关键概念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在追求世界霸主的竞赛中,最重要的并不是一个社会的宽容性是否符合某种绝对永恒的标准,而是是否这个社会与其他竞争者相比更加宽容而已。因为宽容是一种相对性质的概念,所以即便是那些被统治者包容了的人也可能遭到残酷的不平等待遇。19世纪末,生活在俄罗斯的犹太人认为,与自己在俄罗斯遭遇的大屠杀相比,美国就是一个幸福的避风港,但是当他们到了美国之后,仍然面临着反闪族主义(anti-Semitism)和反犹太主义的苦恼。
但是,必须说明,宽容并不是取得世界统治地位的一个充分条件。不论多么宽容,不丹王国(the Kingdom of Bhutan)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全球霸主。要成为世界霸主还需要另外一些附加条件,包括地理,人口,自然资源,领导能力等等,只有所有这些条件完备以后,才能造就罕有的世界霸权性的国家。当然,运气也起着一定的作用。但是,即使具备了最幸运的条件,一个社会也不一定就必然获得并维持全球统治地位,例如,具体可能取决于当时的竞争状况等。
相反,我认为宽容是实现世界统治地位的必要条件。相对地,我也认为狭隘与超级大国的没落存在着密切联系。不过,在这个问题上,要想清晰地把因果关系分离开来是很困难的。通常情况下,很难说是狭隘导致了没落,或者说狭隘是没落的一个副产品。在多数情况下,这两个命题可能都是对的。
最后,我认为,并非更大的宽容性就一定能让一个社会更加繁荣,或者繁荣必须以宽容为前提。曾经有很多狭隘的社会取得了富足和强大,纳粹德国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但是,从整个历史来看,从来没有哪个国家依靠种族纯化,宗教狂热,或者民族清洗获得过世界霸权地位。若想在全球范围内实现统治地位,仅仅依靠高压政治是远远不够的,迫害会带来极高的代价,种族或者宗教同化,例如拒绝外族通婚,永远都是无益的。
导言:称霸世界的秘密 3
美国或许是通过宽容政策实现世界统治地位的一个典型社会。当然,从美国的大部分历史来看,美国和罗马帝国与蒙古帝国一样,同样不是人权问题的优秀榜样。美国曾经实施过奴隶制,它曾经残忍地驱逐过,有时还大规模屠杀土著民族。然而,从建国之初开始,经过一场伟大的革命,它获得了宗教自由和市场经济制度,并且所有阶层和不同背景的人们都可以享受这一优越制度,于是美国吸引、回报,并控制了无数移民的力量和才能。
移民带来的巨大力量和智慧推动了美国的进步和成功,从西部大开发到工业的爆炸式发展再到二次大战的胜利,无不与此有关。事实上,美国之所以在原子弹研制竞赛中获胜,与它能吸引那些为了摆脱迫害的欧洲移民科学家有着直接的联系,虽然这一事件的历史地位还有待进一步讨论。在二战后的几十年间,随着“布朗诉教育委员会案”的裁决和民权运动的进步,虽然出现过反复而且不完美,但是美国终于开始发展为世界历史上在民族和种族层面上最开放的社会之一。并非巧合的是,这一时期也是美国取得世界统治地位的阶段。
20世纪最后十年,美国成为一个超级大国与苏联解体有着部分关系。同时,这一阶段也反映了计算机时代初期美国在技术和经济领域的突出领导地位,这种地位的取得同样与美国能够吸引来自世界各地大批富有天才和勤奋素质的移民具有直接的关系。硅谷催生了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财富爆炸,在这一过程中,移民的创造力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虽然从根本层面上来说,美国获得世界统治地位与历史上的其他霸权一样都是得益于宽容思想,但是他与这些帝国又有着极大的不同。美国是第一个依靠成熟的普选民主制度获得超级大国地位的国家。它是在继承世界人权和国家主权方面的进步以后出现的第一个超级大国。最后,美国是第一个面对全球恐怖网络威胁的超级大国,这些恐怖分子有可能使用大规模杀伤武器。
这种史无前例的综合性因素让今天的很多美国人对美国在世界上的正确地位极为困惑。美国应该如何使用自己的军事力量?如何解决美国面临的恐怖威胁?美国是应该维护自己超级大国的地位,还是应该恢复世界多极化秩序,哪一种对世界和美国更为有利?
但是,在柏林墙(the Berlin Wall)刚刚拆除时并不存在这样的不确定性,这一时期几乎全球都洋溢着极度的乐观主义。共产主义已经被击败,独裁主义已经被抛弃。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Gukuyama)宣称“历史已经结束”。大家似乎一致认为,不仅在华盛顿,而且在世界大部分地区,人们都认为市场和民主“将所有朋友和敌人转变为竞争者”,允许“任何地方的人民实现自己的理想”,消除“地理界线和人为界线”。但是,自由市场式的民主只是小城镇中的游戏,美国似乎顺理成章地成为世界全球化、市场化和民主化进程的领导者。
现在回顾起来,或许这一阶段最突出的特点是人们普遍认为美国不会再卷入战争或者军事威胁。美国拥有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军事力量和最具摧毁力的武器装备。但是,在20世纪90年代,美国国内外很多人认为,这个新世界超级大国不会出于扩张主义和帝国建设的需要采取军事进攻战略。当谈到美国的军事力量时,人们谈论最多的问题是,美国是否出于人道主义目的可以使用武力(例如在波斯尼亚〈Bosnia〉或者卢旺达〈Rwanda〉),美国应该如何合理使用“和平时期公共经费”(peace dividend),即那些节省下来的巨额军费。人们似乎认为,作为世界的第一个超级大国,美国并不是一个帝国,也没有军国主义计划。
但是,2001年9月11日,所有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一个月之内,这个超级大国进入了战争状态。一年以后,美国颁布了一个新的《国家安全战略》(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强调“美国军事力量的根本作用”,宣称“先发制人”的权力,宣布美国必须维持自己的单极军事优势。突然之间,到处都在谈论美利坚帝国这一话题。相关文章也出现了,不仅限于《华尔街日报》(Wall Street Journal)和《标准周刊》(Weekly Standard)这样的报纸,这类言论甚至还出现在《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和《基督教科学箴言报》(Christian Science Monitor)上,大家异口同声地支持美国执行帝国主义路线。麦克斯·布特在《美利坚帝国研究》(The Case for American Empire)一文中旁征博引地指出,“阿富汗和其他让人麻烦的地方越来越引人注目”,“那种穿着短马靴戴着木髓太阳帽的自信英国人再次提供启蒙性质的外国统治”。历史学家保罗·约翰逊(Paul Johnson)断言,“恐怖主义的解决途径在于殖民统治”。2003年初,哈佛大学人权学者迈克尔·伊格纳蒂夫(Michael Ignatieff)说:“除了帝国,还有什么词可以更好地描述美国的未来呢?”他认为,美国在伊拉克正在推行帝国主义,并认为伊拉克是“最不可能实现民主和稳定的地方”。同一时期,尼尔·弗格森呼吁美国应该抛弃恐惧,披上大英帝国以前使用的帝国外衣。
这些支持建立美利坚帝国的人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显然,没有人试图像过去称维多利亚女王为印度女皇那样称乔治·W·布什总统为中东皇帝。相反,大部分支持美利坚帝国思想的人只是认为,无论有没有国际支持,美国都应该更积极地奉行军事干涉主义,从而实现某些地区的政权更迭和国家建设,也就是消灭独裁统治、“流氓国家”和其他对美国形成威胁的政权,然后建立市场化的、民主化的、亲美国的政府。一位时事评论员指出,“美国在21世纪的绝对统治将以自由市场,人权和民主作为旗帜,然后利用世界上最为强大的军事力量确保它的顺利实施。”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9·11”后出现的建立美利坚帝国的呼声似乎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美国一直享有无与伦比的军事优势,占领并改造了德国和日本。如果美国那时候能够成功,为什么现在不可以这样做呢?面对无法估量的恐怖主义威胁,在“9·11”以后为什么不能实施同样的政策呢?为什么美国不能像罗马帝国和大英帝国那样,负起责任给世界带来文明、现代化,以及和平呢?
“9·11”之后,这一观点受到了很多美国人的支持,包括那些从不喜欢帝国这个词的人,或者那些自认为是强烈反对帝国主义思想的人。《纽约时报》专栏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Thomas Friedman)可能是这些人突出的代表。虽然怀疑布什政府声称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可靠性,并坚信美国可能是为了确保自己的石油利益,但是弗里德曼却支持进行伊拉克战争,以便“推翻萨达姆·侯赛因(Saddam Hussein)的统治,与伊拉克人民携起手来”,建设一个人们渴望已久的稳定民主的社会,“让人民充分享受自由,提高妇女权利,实施现代教育”。同样地,迈克尔·伊格纳蒂夫,这位“美国入侵伊拉克最著名的自由派支持者”写道:“现在的事实是,左派人士和右派孤立主义者都反对这种做法,前者甚至认为美国的帝国主义路线是万恶之源,但是伊拉克有很多人希望美国利用武力为他们带来自由。”
但是,所有这些作者都忽略了历史教训,不论他们使用了帝国这个词,还是称之为民主化或者国家建设。现在,美国正在面临着自帝国出现以后就有的一个严肃问题,只不过这一问题是以新形式表现出来的罢了,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它曾经导致了历史上绝大多数世界霸主的灭亡。因为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我将之称为“黏性”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就是塞缪尔·亨廷顿(Samuel Huntington)饱受争议的著作《我们是谁?对美国民族认同的挑战》的标题。塞缪尔·亨廷顿提出了反传统政治的观点,他认为由于持续不断的移民,尤其是来自西班牙语国家的移民,例如墨西哥的移民,有可能会危害美国以盎格鲁-新教教徒为主的核心价值观,包括个人利益至上(individualism)、职业道德和法治观念。亨廷顿警告说,除非美国重新明确它的民族身份,否则必将“变成一个包含不同民族、种族、文化和政治集团的松散联邦,大家除了都生活在美国这块土地上以外,很少或者没有共同点。”
亨廷顿受到了人们的猛烈抨击。其原因在于,他露骨地进行了民族煽动和攻击,例如,他说墨西哥裔美国人数量激增,就像兔子那样具有极强的繁殖能力,他还说墨西哥人可能想把加利福尼亚州,犹他州和得克萨斯州收回去。但是,我倒认为亨廷顿的担心是有一定道理的,即美国社会是否具有足够的“黏性”将众多次一级的小社会聚合在一起。历史上的很多超级大国,包括阿契美尼德波斯帝国和大蒙古帝国,都是因为缺乏一种包容性的政治认同感,所以不能团结它们众多不同民族和宗教背景的臣民而最终衰落的。
但是,亨廷顿犯了两个严重的错误。第一,正像我后面会指出的,当超级大国的核心民族变得狭隘,重新强化其所谓的“真正”身份,提倡本族主义或者沙文主义,试图驱逐或排斥“外族”和“不可同化”民族时,整个社会就会分裂和瓦解,最终导致超级大国的消亡。从这个视角看来,试图将美国的民族身份等同于一个单独的原始种族或者宗教信仰群体,这个国家的社会结构就一定会出现裂痕。这正是亨廷顿顽固坚持的错误思想,他认为美国的民族身份是WASP(White Anglo-Saxon Protestant,祖先是英国新教徒的美国人)文化和WASP国民价值观,虽然他也认为任何其他种族或背景的人群(显然不包括拉美裔美国人)可以接受这些WASP文化和价值观。
从更深层次上来看,亨廷顿没有看到美国民族认同的真正问题不在于国内,而在于国外。在美国境内,美国特别成功地创造了一种在种族和宗教层面上中立的政治身份,而且这种身份具有很强的吸引力,足以将不同民族、宗教和背景的各种人群团结在一起。但是,问题是,美国的影响力不仅仅局限于美国人本身。由于它无与伦比的军事实力(包括在六十多个国家的军事基地,大多数情况下被当地人认为是对他们国家主权的侵略),它在经济上的巨大影响力,无所不在的跨国公司、消费品品牌、文化存在,美国的支配地位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都能被人感受到。在美国本土以外,那种原本将美国人聚合起来的黏结力不能将世界上的几十亿人口以同样方式粘结起来。
导言:称霸世界的秘密 4
历史表明,超级大国如果想继续存在下去,它就必须寻找出一些确保各地区效忠的方式,或者至少得到它主宰的外国人口对其领导地位的默许,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单单依靠军事力量从来是不足够的。在这方面,罗马帝国树立了一个世界霸主的最佳榜样,它成功地赢得了各征服人口的支持,有效地将他们聚拢在罗马核心统治的周围,这是仅仅依靠军事力量所不能实现的。作为古代帝国的唯一特例,罗马创造了一种政治从属和文化融合政策,对于那些分布在遥远地区的各个不同民族起到了很强的凝聚作用。同样地,今天的美国也形成了一整套文化影响,包括超级偶像,星巴克,迪斯尼,芝士汉堡,可口可乐,SUV汽车,所有这些吸引了世界各地数以百万乃至数十亿人的关注。
古罗马帝国有一个优势,它可以将自己征服和统治的人民变成帝国的一部分。被它征服的英国人,东欧人,和西非人都成了这个地球上最伟大帝国的臣民,当然主要是指男性中坚分子和公民。在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马基雅维利(Niccolo Machiavelli)不无钦佩地指出,罗马摧毁了自己的邻国,并通过“允许陌生人自由享有它的特权和荣耀”创造了一个世界级帝国。
但是,美国并不是罗马。美国构造了第一个成熟的民主制度,并通过它成为了一个世界霸主,所以美国没有试图或者想要让外国人成为它的臣民,当然也就不是它的公民。当美国政府说要把民主制度带给中东时,它根本没有考虑在下一届美国总统大选中伊拉克人或者叙利亚人的投票。美国作为全球霸主和自称自由与民主榜样的双重角色产生了一个具有讽刺意味的结果,疯狂的反美运动。今天,美国面对着世界上的数十亿人口,大多数都是穷人,他们想要像美国人那样生活,但是又不想受美国的主宰;他们试图像美国人那样吃穿住行,但是却被美国大使馆拒签;他们一遍又一遍听说美国代表着自由,但是又看到美国人只注重自己的私利。
那些支持建立美利坚帝国的人们一直引用罗马帝国统治下的灿烂文明和持久成就证明自己的观点。但是,我希望告诉人们,在与自己主宰的世界之间的关系上,美国更像“野蛮的”蒙古帝国,而不是像罗马帝国。
社会学家有一个概念叫作“选择性偏差”(selection bias),它的基本意思是说,一个人为了“证明”自己的论点,故意选择那些支持自己观点的实例,忽略那些非支持性的实例。为了避免这种选择性偏差,我尽可能把自己的网撒大一些,并分析每一个符合世界霸主特征的国家。
因此,我分析的一些世界霸权国家,例如,荷兰共和国,和其他例证相比没有明确的世界支配性,或者干脆说根本不是世界霸主。但是,为了确保我在世界霸主对象选择的谨慎性,我宁愿多选也不会少选,这种选择的结果同样支持了我的观点,即宽容促进国力的提升,狭隘导致国力的衰败。
本书的其余部分是这样组织的:第一部分分析现代以前的超级大国。第一章以阿契美尼德波斯帝国开始,以亚历山大大帝结束。第二章讲述罗马帝国。第三章分析中国的唐帝国,其鼎盛时期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但没有明帝国那么广为人知,唐帝国具有明显的霸权野心。第四章分析大蒙古帝国。
在古代和现代之间,出现了伟大的宗教帝国,包括基督教世界和伊斯兰世界。古代融合性的宗教认为不同的民族可以信奉不同的神,但是基督教和伊斯兰教都认为,世界上只有唯一一个真正的信仰。从这个意义来看,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与古代的宗教不同,它们从根本上是狭隘的。不论它们信徒的行为是否符合经文要义,其结果却是引发了一千年的宗教冲突,流血,和战争。
第二部分是分析宽容的启示作用。在西方,宗教战争时代慢慢让位给启蒙时代。对于启蒙运动时期的思想家来说,宽容并不仅仅是一种工具,它还是一种美德,甚至是一种责任。宗教迫害不仅是一种低级策略,它还违背了道德良知中的自由属性。所以,便出现了现代的宽容理想:宽容不再是精于算计的君主的统治策略,而变成了“人权”的一个根本因素。启蒙运动导致了一个新时代帝国的出现。一方面,新宽容主义使欧洲一千多年第一批超级大国的出现成为可能,从另外一方面来看,因为倡导广泛的平等、根本权利和个体自由等原则,启蒙运动为以后所有的帝国埋下了引发众多问题的种子。
第五章对中世纪的西班牙进行了简单分析,它是启蒙运动前欧洲强国的代表。宗教多样化是西班牙的突出特点,包括它组成人口中大量的穆斯林和犹太人成分。但是,西班牙终于没有能抵制住那个时代狂热宗教活动的影响,宗教屠杀、驱逐和宗教迫害断送了西班牙社会,扼杀了它的繁荣,充分说明了基督教的狭隘思想阻碍中世纪欧洲大国获得世界霸权的进程,西班牙可谓一个典型的代表。
第六章讲述了荷兰共和国这个小国不可能实现的崛起,但是它是第一个接受新宽容思想的欧洲国家。1579年,当欧洲的其他部分还纠缠于狂热的宗教斗争时,荷兰共和国却在自己的建国宪章中明确支持宗教自由的原则。几乎一夜之间,它就像一块磁石一样吸引了大量的宗教难民,他们不仅来自西班牙,而且来自整个欧洲。其直接结果是,它成为世界上最富足的国家,发展也最为快速,具有“生产、商业和金融的巨大优势”,具备了成为世界霸主的“罕有条件”。
第七章将视线远离了西方,简单浏览了一下三个从来没有获得过世界霸权的帝国,中国的明帝国和另外两个伊斯兰帝国,而奥斯曼帝国和莫卧儿帝国。重新把目光转回西方,第八章讨论了大英帝国,这是继荷兰共和国之后欧洲最具宽容性的国家,“统治的地域不断扩大”,如果把它控制的海洋也算上,这个国家占据了地球表面积的百分之七十。但是,当英国人遭遇非洲人、亚洲其他非白人时,他们的宽容就消失了。无论英国人认为自己受到了启蒙运动的多大影响,他们从来没有自己的殖民种族主义思想,这是该帝国衰亡的一个关键因素。
第三部分引导我们从英帝国时代进入现代。第九章讨论了宽容在美国从一个殖民地新贵到全球霸主转变过程中的重要作用。第十章讨论了两个以狭隘思想和民族纯化为基础的两个世界强国,纳粹德国和日本。第十一章分析了美国当今面临的主要对手。
第十二章试图将历史教训应用于21世纪,重点分析了有关美利坚帝国的讨论。两千五百年以来,历史上的任何一个超级大国都面临着两个同样严峻的挑战:维持造成其兴起的宽容政策和构建国家团结的体制,争取其统治人民的忠诚或者至少是默许。过去几年中,美国试图巩固其海外世界霸权的努力进一步凸显了这两个挑战的重要性。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或许美国要想维持其超级大国的地位,首先应该停止其称霸全球的野心。
第一章 第一个超级大国 1
大波斯帝国:从居鲁士到亚历山
公元前539年,当居鲁士进入巴比伦时,世界还非常古老。更为重要的是,世界也知道自己非常古老。无数学者为我们列举了长长的朝代名录,他们提供的一些简单叙述还表明,在此之前已经出现过众多帝王,他们的墓碑仍然依稀可见,就是他们曾经统治世界长达四千年之久。
—— A·T·欧尔姆斯泰德,《波斯帝国史》,1948
奥尼西克里图斯,我非常希望死后能暂时复活一会儿,看看未来的人们如何评论我们现在的历史,那该多好啊。
—— 亚历山大大帝,选自路希恩著《如何编写历史》,约公元40年
天堂(paradise)一词起源于波斯语,古波斯语中有一个词pairidaeza,后来希腊人则用paradeisos指代,人们用这个词表示阿契美尼德美丽的皇家花园和休闲乐园,阿契美尼德是人们对波斯帝国国王的称呼,他们的统治年代大约在公元前559-330年。事实上,最早从事《旧约全书》翻译的希腊人就曾用这个词表示伊甸园和来世,这似乎表示,当人们希望建造人间天堂时,阿契美尼德花园是一个最现实的榜样。
古代阿契美尼德花园世界闻名。据说,花园囊括了人类已知的所有果树,从利比亚到印度的所有名花奇草,以及面积达200万平方英里帝国版图上的所有珍禽异兽。其中有帕提亚的骆驼,亚述的白羊,亚美尼亚的骏马,卡帕多西亚的骡子,努比亚的长颈鹿,印度的大象,利迪亚的野山羊,巴比伦的水牛,最凶猛的狮子、公牛,和王国各地的野生动物。这个花园不仅是一般性质的园林,还是园艺试验场,动物饲养场,和狩猎场。一个皇家花园中的猎物可以高达四千头。
单从这一点来看,阿契美尼德花园充分反映了整个阿契美尼德帝国的富足繁荣。阿契美尼德波斯帝国由居鲁士大帝于公元前559年建立,横跨了两个世纪,即使按今天的标准来衡量,它也是历史上罕见的多文化多宗教的自由帝国。阿契美尼德国王们非常重视人才的选拔利用,积极鼓励帝国各地的工匠、技师、工人和武士展现自己的才能和本领。公元前500年,在波斯波利斯汇集了来自希腊的医生,埃兰的文人,利迪亚的木匠,爱奥尼亚的石匠,萨迪斯的铁匠等等。同时,阿契美尼德的军队也从各殖民地招募士兵,所以有米提亚的军官,腓尼基的水兵,利比亚的车夫,西西亚的骑兵,以及来自埃塞俄比亚,巴克特里亚,索格迪埃那等等不同地方的成千上万的步兵。
大部分西方人认为,古代文明就是指经典的希腊和罗马历史和文化。但事实上,阿契美尼德帝国是世界历史上出现的第一个超级大国,它所统治的地域比任何其他一个古代帝国都要大,甚至比罗马帝国还大。阿契美尼德波斯帝国通过征服战争兼并了亚述帝国,巴比伦帝国和埃及帝国,在鼎盛时期其统治的人口多达四千二百万,接近世界总人口的四分之三。那么,相对很少的波斯人是通过什么方式统治如此巨大的疆土和庞大的人口的呢?本章将告诉我们,包容是他们成功的关键:包容不仅让他们建立了世界最大的帝国,而且帮助他们维持了这个帝国的存在。
第一章 第一个超级大国 2
巴克特里亚王国在什么地方,
我们是否应该相信希罗多德的说法呢?
早在公元前5000年前,现在的伊朗高原就已经有人类居住,它的早期居民有着一些奇怪的社会习俗:
在一些德比部落,七十岁以上的男子会被杀死,他们的肉会被亲属吃掉,而老年妇女则被绞死埋葬……里海地区的人们以前被称作赫卡尼亚人,那些七十岁以上的人会被活活饿死。死人的尸体会曝晒于荒地,然后在旁边观看。如果死者身体被秃鹰叼食,那么人们认为死者运气非常好;如果尸体被野兽或狗叼走,则运气次之;但是,如果什么动物都不碰死者尸体,那么他的运气就是最坏的……在更遥远的东方,直到亚历山大入侵时,仍然延续着类似令人作呕的习俗,得病或者年老的人还没死去就被扔给虎视眈眈的恶狗。
在公元前第二个千年,这里的人们归顺了雅利安人的统治。后来,德国纳粹分子扭曲了雅利安这个词的含义,实际上它的本意是指那些讲东印欧语系语言或方言的人,他们从俄罗斯南部或中亚地区迁移到了印度、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和伊朗高原。雅利安人是如何征服原居民的我们不是很清楚,但是仅仅在几百年内,他们就在这一地区建立了多个同样强大的王国,例如米堤亚王国,巴克特里亚王国,和波西斯或波尔萨的波斯王国。
波斯人由很多不同部落和氏族构成,阿契美尼德就是其中的一个部落。后来,阿契美尼德人把波斯统治展开到了其他雅利安王国。实际上,伊朗(Iran)这个词来源于波斯语Eransahr,意思就是“雅利安人的帝国”。不过,阿契美尼德帝国要远远大于现在的伊朗版图。阿契美尼德帝国具有古老称呼的省份或总督领地与现在中东和中亚地区的一些著名地区可以对应起来。例如,阿契美尼德人公元前539年征服的巴比伦王国就位于现在的伊拉克境内,距离巴格达约六十英里。索格迪埃那王国位于今天的乌兹别克斯坦境内。巴克特里亚王国在阿契美尼德帝国具有非常显著的地位,大致相当于现在的阿富汗。
在此,提醒大家注意,阿契美尼德统治者几乎没有留下任何书面历史资料,古老的波斯人主要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记录自己伟大帝王的丰功伟绩。我们所收集到的有关阿契美尼德国王的珍贵资料主要是一些王室的文字记录,例如居鲁士王的历法和贝希斯顿悬崖上达利斯王三种语言的石刻。然而,不幸的是,这些文字都不是对实际事件的叙述,它们主要是对王室力量和美德的抽象颂扬,和宣传资料没有什么不同。例如,居鲁士历法声称:“我是居鲁士,是宇宙之王,伟大之王,强大之王,巴比伦之王,苏美尔和阿卡德之王,世界之王。”
因此,我们对阿契美尼德帝国的了解主要来自非常有限的希腊历史资料,包括色诺芬(Xenophon)的《远征记》,埃斯库罗斯的《波斯人》,以及最为重要的希罗多德著作的《历史》。这些经典主义作家大多数生活在阿契美尼德帝国后期,所以他们的记述可能部分来自人们的口头叙述或者多年流传的波斯传奇故事。但是,同样,在这些内容中我们仍然不能将历史事实和政治宣传明确分开。
此外,当时希腊人是波斯人的敌人、臣民,后来又成了波斯的征服者,所以希腊作家对于波斯历史的记述应该不会特别公正,试想如果让萨达姆·侯赛因执笔编写一部1990-2006年的美国历史,我们就能理解其中的道理了。所以,希腊人称波斯人是“亚细亚的野蛮人”,并经常把阿契美尼德国王描写得十分颓废和贪婪,这就值得怀疑。但是,希罗多德的记述应该是一个例外,因为他对波斯人的描述很少有敌意,以至于他同一时代的普鲁塔克斥责他为“野蛮人的朋友”(philobarbaros)。
总体来看,我们还是可以收集到许多确凿的、不同来源的,并为考古发现所支持的证据,证明阿契美尼德帝国的基本事实是确实可靠的。即便如此,一旦在哪些方面历史学家存在怀疑、争议或者不同解释,我也会在以后的叙述中给出相应提示。
第一章 第一个超级大国 3
包容与阿契美尼德帝国的兴起
阿契美尼德帝国的兴起始自居鲁士大帝。居鲁士的出身充满传奇色彩,根据希罗多德的叙述,居鲁士是米堤亚王国最后一位没落国王阿斯迪亚吉斯的外孙。居鲁士的妈妈是阿斯迪亚吉斯的女儿,爸爸凯姆比西斯是阿契美尼德部落中的一个波斯人,当居鲁士出生时,阿斯迪亚吉斯下令把刚刚出生的外孙处死,因为他梦到居鲁士将来会有一天推翻他。
但是,这一计划没有成功,否则就不会有后来的历史了。哈帕格斯是接受阿斯迪亚吉斯命令去处死居鲁士的人,他违抗了国王的命令,把他交给了一个牧羊人。这个牧羊人对居鲁士视如己出,将他抚养成人。后来,阿斯迪亚吉斯终于发现哈帕格斯欺骗了自己,居鲁士还活着。但是,他的贤明之臣对他的梦进行了重新解释,结果这位外祖父就不再担心来自居鲁士的威胁了。居鲁士被送往波斯,在那里重新与父母团聚。但是,哈帕格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阿斯迪亚吉斯邀请他参加了一个宴会,期间国王将哈帕格斯儿子身上的肉和羊肉合在一起让他吃。
另外一个传说是,居鲁士被牧羊人遗弃了,但是一只母狗用自己的奶水拯救了他。还有一个传说,说他的母亲是一个牧羊女,父亲则是一个波斯强盗。但是,无论怎么样,居鲁士都顺利来到了波斯,并于公元前559年成为阿斯迪亚吉斯统治下的波斯诸侯王。数年以后,居鲁士发生了针对阿斯迪亚吉斯的叛乱。众多波斯部落和氏族都支持他,但是主要力量还是阿契美尼德人,还有被迫承受食子之辱的哈帕格斯。
公元前550年,居鲁士击败阿斯迪亚吉斯,征服了米堤亚王国,接管了其属国亚述、美索不达米亚、叙利亚、亚美尼亚和卡帕多西亚。公元前539年,居鲁士征服了利迪亚王国(位于今天的土耳其境内)和可怕的近邻巴比伦王国。从此,居鲁士成为有史以来最大帝国的统治者。
从本质上来说,居鲁士使用的是“斩首”策略,但是这个斩首不是砍掉领导者的脑袋,而是他们的官职。每当他征服一个新王国之后,居鲁士就会废除当地原来的领导人,通常是让他享受奢华的生活,但是不能参与政治,然后任命一个新总督管理这一地区或者总督辖地。总督一般都是由一个波斯贵族来担任。但是,除了管理总督事务,居鲁士很少干预他臣民的日常生活,允许他们可以继续信奉自己的宗教和文化。他允许人们使用不同的语言,包括允许阿拉米、埃兰、巴比伦、埃及、希腊、吕底亚利西亚帝国在行政管理中使用自己的语言。他制定并修改了当地法律,适当保留了地方行政机构。在阿契美尼德统治时期,被征服的高级官员继续保有自己职位的现象并不少见。巴比伦的历史文献也表明,在居鲁士征服前后,统治某一地区的常常是同一家族。
或许,最引人注目的是居鲁士的宗教宽容政策,据说他很乐意祭拜各种寺庙,参加不同的宗教活动,礼拜他征服地区人民信奉的神。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在古代,统治者们更容易接受人民崇拜各种不同的神灵。与犹太教和基督教不同,古代近东地区的宗教具有融合性。人们认为世界上存在着很多神,每一个神守护自己的城市,城市的居民和生活的方方面面。但是,这种融合性的世界观并不一定意味着一个人必须尊重或者包容其他人的宗教信仰。相反,很多实施征服的古代帝王都喜欢证明自己信奉的神更加高尚,并通过压制或破坏对手信奉的偶像巩固自己宗教的势力。
例如,就在亚述帝国(Assyrian Empire)灭亡前不久,亚述国王亚述巴尼伯(Ashurbanipal)征服了埃兰国(Elam)。他摧毁了整个王国,夷平了主要城市,亵渎了神庙,拆除了供奉的偶像。他还命令自己的军队破坏了埃兰王室的皇家墓地,因为,按照亚述巴尼伯的说法,这些人不信奉他的神,即阿叔尔神(Ashur)和伊师塔神(Ishtar)。亚述国王们同样摧毁了耶路撒冷(Jerusalem)和底比斯(Thebes)的城市,很多地方荒芜一片,没有人烟和动物。
巴比伦(Babylonia)国王纳布尼德斯(Nabunidus)也因为狭隘的宗教思想后来被居鲁士征服。他阻止人们对影响广泛的马杜克神(Marduk)的祭祀,强迫人们信奉他自己信奉的月亮神希恩(Sin)。如果我们相信现在收藏在大英博物馆(British Museum)中的居鲁士圆柱上记载的文字,纳布尼德斯确实对自己的人民非常残忍,强迫人民信奉他们不信仰的神灵。相对而言,居鲁士采取的是另外一种策略。
在率领自己的大军进入巴比伦后,居鲁士祭拜了马杜克神,以笼络当地居民。他说,受当地人信仰神灵的指派和保佑,他前来解放巴比伦。居鲁士圆柱上记载了他自己的话:
当我在盛大的仪式中进入巴比伦以后,在人们的欢呼和喜悦之中,我住进了王宫。伟大的马杜克神将巴比伦高贵的人民交给了我来统治,我也每天对他礼拜。
我不允许任何人以恐怖手段统治苏美尔(Sumer)和阿卡德(Akkad)的任何地方。我努力维护巴比伦和马杜克神保佑的其他神圣城镇的和平。对于巴比伦的居民……我取消了强迫奴役……从尼尼微城(Nineveh)、亚述(Assur)和苏萨(Susa)、阿卡德、埃什努纳(Eshnunna)、扎木班(Zamban)和德尔(Der),到古提姆地区(Gutium),我重新恢复了底格里斯河彼岸的这些神圣城镇,以及毁坏了很久的圣殿。
虽然这些记载从一定程度上存在着自我炫耀的成分,但是我们仍然可以看到居鲁士非常希望得到自己子民的拥戴。
古代文献经常提到居鲁士的宽容和大度。例如,色诺芬在自己颇具浪漫色彩的《居鲁士的教育》一书中写道:
因为我们认为这个人(居鲁士)应该得到无上的敬仰,所以我们调查了他的生平,他的出身,他的天才,他得到的教育,以至于他能如此卓越地进行统治……居鲁士建立的帝国是亚洲所有王国中最大最繁荣的,它的历史中应该记载了一些有益的资料……虽然这个帝国无比宽广,但是完全由居鲁士一个人实施统治,他尊重自己的臣民,关爱他们,就好像他们是他的孩子一样,而反过来,臣民们也像对待父亲那样敬仰居鲁士。
作为佐证,色诺芬还赞美了居鲁士培养自己公众形象的高超技巧。在波斯波利斯(Persepolis)的一次游行中,居鲁士“看上去那样高贵,那样伟岸”,很明显这可能是他刻意选择了富有装饰作用的米迪亚传统服饰的原因:
(居鲁士)认为,如果一个人身体上存在缺陷,那么(米迪亚)服饰可以帮助他掩饰自己的缺点,并且让穿着这种服饰的人看上去更加高大漂亮。这种款式的鞋子比较特别,在不用脱下的情况下就可以很容易地在鞋底中塞入某些东西,所以他看上去更加高大。他还鼓励使用铅笔描画眼睛,使它们看上去更富有光泽,并使用一些化妆品让肤色变得更加漂亮。他还要求自己的官员不要随地吐痰,不要当众擤鼻子。
圣经中对居鲁士的记述更是充满了溢美之词。在征服巴比伦以后,居鲁士将关押在巴比伦监狱中的犹太人释放,允许他们返回耶路撒冷。由于他的仁慈,犹太先知们尊称他为拯救者。《以赛亚书》(Isaiah)将居鲁士描绘为耶和华(Yahweh)的“使者”,耶和华是犹太人对上帝的称呼:
耶和华对他的使者居鲁士说:我将握住你的右手,助你征服你面前的所有王国,剥去国王腰间的玉带,打开阻挡他的城门,让它们永不关闭;我将为你夷平高山,我将为你打破青铜禁门,捣毁铁制围栏。我将为你提供隐蔽的财宝,秘密的宝藏,让你知道耶和华的神奇力量。
据《以斯拉书》记述,居鲁士不仅释放了犹太人,还把尼布甲尼撒(Nebuchadnezzar)抢掠到巴比伦的“金银容器”归还给了耶路撒冷。居鲁士还重修了耶路撒冷的犹太庙宇,而且显然是自掏腰包进行的。
毫无疑问,居鲁士大帝很受文人的喜爱。从古希腊的记载到居鲁士圆柱再到《旧约全书》,都表明这位阿契美尼德帝国的第一位国王非常宽容,以至于有些他的现代拥护者称他是“人权”的缔造者。但是,这种观点存在着时代性的错误,具有一定的误导性。与古代某些记录相比,居鲁士的征服过程相当血腥,战斗也相当激烈。很难想象,米堤亚和巴比伦人还能张开双臂兴高采烈地迎接波斯人。
更加重要的是,大多数历史学家认为,居鲁士的宽容只是一种策略和权宜之计,而不是原则性精神。通过接受本地人信仰的神,不论是巴比伦人信奉的马杜克神还是犹太人信奉的耶和华,都可以帮助居鲁士获得合法的统治者身份。通过尊重当地的传统和习俗,可以有效地降低被征服者的反抗和起义。现代认为的宗教信仰自由是一种人权的观点是居鲁士和他的继任者们根本没有想到的。对于阿契美尼德国王们来说,宽容只不过是务实的政治手段而已。
第一章 第一个超级大国 4
疯子和他的王位
居鲁士将自己庞大的帝国交给了他的儿子冈比西斯(Cambyses),后者仅仅在位八年(约为公元前530-522年)。按照希腊文献的记载,冈比西斯没有继承父亲平静的个性。事实上,赫罗多斯(Herodotus)认为:“我坚信,冈比西斯脑子有问题,他是个疯子。” 赫罗多斯曾经记录过一段趣闻,其中讲到了冈比西斯试图实施法治的行为:“有一个名叫西萨姆涅斯的法官因为受贿做出了不公正判决,冈比西斯就把他像杀羊一样处死了,并剥了他的皮。然后,他把这张人皮割成条,鞣制以后安装在西萨姆涅斯的儿子奥塔尼斯(Otanes)所坐的法官座位上,冈比西斯希望借此严厉警告这位接替他父亲工作的新法官。”
如果说冈比西斯是个疯子,那也是一个富有成就的疯子。即位后不久,他就发动了入侵埃及的战争,公元前525年,他占领了赫利奥波利斯(Heliopolis),然后像他父亲那样在那里继续推行尊重本地习俗和宗教的做法。
在埃及,冈比西斯宣称自己是“太阳神之子(son of Ra),且备受眼镜蛇女神(Wajet)的爱戴”。在他的埃及顾问吴迦荷瑞斯尼(Udjahorresnet)的建议下,冈比西斯赶往塞斯城(Sais),在埃及女神奈斯神庙(Neith)祭拜。他接受了埃及传统中的规范和仪式,祭拜当地神灵,帮助人们修复庙宇等等。在1851年埃及出土的著名萨拉皮雍石碑上,冈比西斯的打扮宛然就像一个埃及王室成员,脖子里围着神圣的毒蛇(uraeus),埃及人饲养的用于宗教用途的眼镜蛇。历史学家皮埃尔·布莱恩特(Pierre Briant)指出,在埃及时冈比西斯让自己“埃及化了”。冈比西斯没有将波斯文化强加到自己子民的头上,而是表现为埃及神的虔诚信徒,证明自己是埃及法老的合法继承人。
除了埃及以外,冈比西斯还征服了腓尼基(Phoenicia)、利比亚(Libya)和小亚细亚地区的众多希腊城市。完成这些征服以后,阿契美尼德帝国不仅吞并了近东和中亚的所有重要王国,而且通过收编腓尼基和埃及的舰队,建立了世界上实力最大的海军,统治了从地中海到波斯湾的大片海疆。公元前522年,冈比西斯死于坏疽或者自杀,不同文献说法不一。当年稍晚,他的一个名叫大流士(Darius)的远亲继承了王位。
第一章 第一个超级大国 5
大流士大帝
大流士大帝统治时期,阿契美尼德帝国达到了鼎盛时期,他统治这个帝国近四十年的时间(约公元前522-486年)。大流士将波斯帝国的版图扩展到了印度,进一步扩大了在希腊的占领,甚至对东欧发动过进攻,他的军队跨过了多瑙河(Danube),但是没有征服塞西亚人(Scythian)。(塞西亚人来自俄罗斯南部大草原,戴着头盔,擅长骑射,在举行葬礼时,他们常常把大麻籽扔到烧得通红的石头上,然后用鼻子吸食从大麻中飘散出来的烟雾。)在即位初期,有人质疑他接替王位的合法性并借机叛乱,对此大流士进行了彻底的镇压,有时甚至很残酷,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将他们淹死在鲜血的汪洋大海中”。
所有历史文献都表明,大流士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管理者。在众多战争的间隙,他进行了大量工作,发誓将阿契美尼德帝国建设成为有史以来最辉煌最先进的国家。他亲自监督各地都城的建造,其中波斯波利斯就是其中之一,被后人成为古代建筑史上的奇迹。他颁布了统一的货币,重新规划了这个庞大帝国的道路网和邮政体系,包括皇家邮递驿站,快递信使,和烽火通讯等设施。
为了替自己庞大的工程提供资金,大流士重新完善了帝国税制和进贡制度,要求每一个总督区每年交纳固定数目的税费,主要以金银为主。赫罗多斯指出,巴克特里亚(Bactria)和印度的年供均为360塔兰特(talent)。埃及的年供为700塔兰特,外加默利斯湖(Lake Moeris)的渔产。巴比伦的年供为1000塔兰特,以及“500名年轻的太监”。此外,至今让人感到不解的是,有些人可以不用交税,只需提供“礼物”即可。例如,科尔奇斯(Colchis,高加索地区的一个王国)给他送来“100个男孩和100个女孩”作为礼物,而埃塞俄比亚人(Ethiopian)提供“两夸脱的粗制金块,200根黑檀,500名埃塞俄比亚男孩,和20根象牙”。根据普鲁塔克(Plutarch)的记述,大流士还精通虚拟减税艺术。在为一个总督区制定了纳税定额后,大流士还会和地方领袖进行“协商”,询问他们是否税额是否过重,然后宽宏大量地宣布税额减半。
在他的统治期间,大流士继续奉行了阿契美尼德帝国文化和宗教包容的传统,事实上,他进一步深化了这一政策。大流士显然对于自己庞大帝国包罗万象的特质感到骄傲。他为自己发明了一个新的头衔,翻译过来就是“包含所有人种的不同国家的国王”,或者翻译为“不同籍贯人民的国王”。他非常推崇自己帝国包含的各种各样的语言:他的敕令被翻译为好几种语言,给总督发出的命令包括希腊,巴比伦,利西亚(Lycian)版本,或者古埃及简写文字,在这个帝国内活跃着不少翻译人员。有趣的是,大流士本人肯定仅懂一种语言,甚至可能是个文盲。
在他发布的一些敕令中,大流士常常称阿胡拉·玛兹达(Ahura Mazda)为“至高无上的神,雅利安(Aryan)之神”。历史学家们一直对下述内容充满争论:阿契美尼德帝国信奉什么宗教?大流士和居鲁士是否信奉同样的神?阿契美尼德人是否是索罗亚斯德教教徒?但是,至少有一点大家取得了共识:像居鲁士一样,大流士没有强迫自己的子民信奉波斯神。相反,大流士和他手下的总督们都非常敬重各地的宗教和相关神灵。大流士甚至对各地的社会结构没有进行大的改动。“大多数在他统治下的人民,但可能不包括埃及,并不认为波斯国王是一个外国统治者或者是一个暴君,而是确保政治稳定,社会秩序,经济繁荣的守护者,所以最终保证了人民的正常生活。” 还有著名的一点,大流士制订并修改了各地法律。例如,波斯王会支持甚至保证埃及法官判决的有效性。同样,据称大流士也承认并支持以色列实施自己的犹太律法(Torah)。
由于实施这些宽容政策,大流士获得了巨大收益。他没有动用巨大资源迫害被征服人民,或者强迫他们实现“波斯化”,而是充分利用了各个国家不同的技术,智慧,和资源。这样,大流士建造了一些世界上前所未有的辉煌都城。
例如,在苏萨建造规模宏大的行宫时,大流士选择了帝国各地最好的材料和最优秀的工匠,使用的工人至少来自十六个不同的民族。在用三种语言写成的苏萨《成立宪章》中,大流士说:
苏萨王宫是我下令建造的,它的材料来自遥远之地……巴比伦人挖取了制砖用的泥土;雪松大梁来自一个叫作黎巴嫩(Lebanon)的山区,那里的人们历尽艰辛将其运到此地……象牙工艺品来自埃塞俄比亚,印度,和阿拉霍西亚(Arachosia)……石匠是爱奥尼亚人(Ionian)和萨迪斯人(Sardian)。从事黄金制作的工匠是萨迪斯人和埃及人。烧砖工人是巴比伦人,装饰台基的是米堤亚人和埃及人。
历史学家理查德·福来指出:“这些工人可能是当时最具国际特征的建筑工程队。”
从帝国各个民族招募最优秀的资源不仅是大流士个人的典型策略,而是所有阿契美尼德国王们的共同特点。它的皇宫里聚集着埃及的医生,希腊的科学家,和巴比伦的星相学家。根据希腊文献记载,阿契美尼德国王常常以丰厚的回报为诱饵吸引著名的希腊思想家们为他们工作。公元前513年,大流士计划建造一座跨越博斯普鲁斯海峡(Bosporus)的大桥,以便进入欧洲,为此他选择了一位来自萨默斯岛的建筑师(希腊萨默斯岛〈Samos〉)。三十年以后,阿契美尼德国王薛西斯(Xerxes)又下令在达达尼尔海峡(Hellespont,即Dardanelles)修建了两座大桥。薛西斯聘请的专家来自几个不同的国家,包括利用白色亚麻制绳的腓尼基人,还有用纸莎草制绳的埃及人。
最为重要的是,只有通过种族宽容,阿契美尼德帝国才能构建起人类历史上最强大的战争机器。在居鲁士大帝统治时期,波斯军队主要由波斯人和米迪亚人组成。(米迪亚人和波斯人显然具有非常紧密的关系,以至古希腊人和古埃及人常常将“迷迪亚人”和“波斯人”二词互换使用。)波斯军队的核心被称为“不朽万人军”(Ten Thousand Immortals),这支军队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为它的数量从来没有低于过一万人,“一旦有人生病或牺牲,马上就会有一个人替补他的空位。”据赫罗多斯说,这些不朽军士兵 “不仅穿戴着饰满黄金的盔甲,而且在行军途中还可以在战车上携带小妾和仆人,同时配有骆驼和其他牲畜为他们驮运美味佳肴。”九千名不朽军士兵的长矛上带有白银石榴状装饰,剩下的一千人是国王的御林军,他们的长矛则带有黄金石榴装饰。
但是,每完成一次新的征服,阿契美尼德军队就会进一步扩充,增加完整的骑兵、步兵和海军。到了大流士统治时期,波斯军队已经具备了非常明显的多国部队特征,不过主要由波斯人统领。每一个总督都提供自己的兵员,然后每十人分为一个班,每一百人为一个连,每一千个人为一个团,依此类推。士兵们都戴有头盔和头饰,而且携带着可以明确表明自己国籍的武器。波斯步兵携带长弓,短剑,柳编盾牌。他们在甲胄外面穿彩色的束腰外衣,头戴软帽和头饰。相对地,阿拉罗地亚士兵(Alarodian)戴木质头盔,帕弗拉戈尼亚士兵(Paphlagonian)戴皱褶形头盔,而皮西迪亚士兵(Pisidian)戴有牛角和牛耳形状的青铜头盔。或许,如果不算过分失礼的话,我还可以告诉大家最后这种士兵还戴着紫色的绑腿,让他们看上去显得十分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