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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共和

_8 盛和煜 / 张建伟(现代)
“噢?”翁同龢扫了一眼抄卷,“华美银行章程……这是怎么回事?”
张謇:“一句话吧,李鸿章正准备借洋款,与美国人合办银行。”
翁同龢惊得站了起来,“你是怎么得知这个消息的?”
张謇:“说来好笑,我一个仆人与盛宣怀的一个仆人是老乡。那一日两人遇见,盛宣怀的仆人炫耀,他曾与洋人握过手,就这样把消息给泄露了。我当初还不敢相信,又以二两银子的代价,让那仆人弄到了这个抄卷,一看之下,震惊不已。这才赶来禀告恩师的。”
第九章 窝里斗(四)
翁同龢不再说话,重新坐下,细细翻阅那抄卷,眉头不时皱起。
书房里静静的,只听见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良久,翁同龢叹了一口气,把抄卷放在书桌上。
张謇以询问的眼神望着他。
“欺君枉法,越俎揽权。”翁同龢嘴里轻轻吐出八个字。
张謇:“恩师打算怎么办?”
翁同龢站起,手按书桌,果决地说:“立即上奏皇上皇太后,中止筹办华美银行。”
张謇:“不过……”
翁同龢敏感地问:“不过什么?”
张謇:“朝野皆知您与李鸿章素存龃龉,此次李光昭案又受了些牵连,如果此时您出面弹劾李鸿章,是不是会让人以为挟私报复,又会使恩师清名受损?”
翁同龢慷慨激昂地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名声只不过是我的羽毛,如果因为爱惜羽毛,而使国家蒙受巨大的损失,那不但要遭天下人诟骂,清夜醒来,扪心自问,我将何以为人?”
张謇激动地站起来,向翁同龢深深一揖道:“恩师此语,鹤唳长空,令人感佩之至!学生这也去联络御史,上书弹劾,务必不让李鸿章卖国之举得逞!”
……
天津,盛宣怀宅邸,台阶下,跪着曾和美商米建威握过手的两个仆人中的一个。
两个清兵上前,将他架起,带走。
……
李鸿章官邸,盛宣怀苦笑着,“本来消息封锁的铁筒般似的,谁又能料到竟因为那个奴才和洋人握了手,以为炫耀,给泄露出去了呢?我已吩咐将那个奴才关了起来,严加惩办。”
李鸿章:“现在事情已闹得满城风雨,再惩办那个奴才又有什么用?我这就上个奏折,将中美合办银行的好处说与皇上太后听,乞请圣上批准。你呢,马上赶往京师,去总理大臣衙门与六部堂官处探询,有什么消息,即刻告我。”

京城,都察院大厅,各道御史和翰林院、国子监的清流文官几乎都到齐了。
群情激愤,人声鼎沸,只看见一张张愤怒的脸,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
公案旁,一名御史正在奋笔疾书“请即停津沽洋银行疏”。
张謇和另外几名翰林围在他旁边。
张謇慷慨激昂地在口述。
张謇从里面走出来。
鼎沸的人声静下来,大家都将询问的目光望着他。
张謇做了个请的手势,文官们立即争先恐后涌进大厅。
公案旁,文官们排成队,依次在奏折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张謇、文廷式、盛昱、黄体芳、黄煦……
毓庆宫,御案上,一边是李鸿章请求开办华美银行的奏折;一边是“请即停津沽洋银行疏”,折子后面是密密麻麻一大片签名。
翁同龢站在御案前,略显激动地给光绪说着,光绪专注地听着,手中那份“华美银行简明章程”,被他下意识地越捏越紧,皱成一团。
……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俄国公使喀西尼像头熊一样,坐在太师椅上,用粗大的手指指点着一份“华美银行简明章程”询问。
奕劻赔着笑解释。
喀西尼站起来,威胁地晃动着食指,朝外走去。他的背影刚消失,英国公使欧格讷气势汹汹闯进来,将“华美银行简明章程”往桌上一摔,挥动着手臂,高声叫嚷起来。
一个仆人给他端上茶,碰着了他挥动的手臂,茶水四溅,烫得他连连甩手。
奕劻亲自用衣袖给他揩去茶水,又扶他坐下。
欧格讷气呼呼地刚坐下,同样手里攥着一份简明章程的法国公使,又出现在门口。
……
庆王府内厅,一脸疲惫的奕劻由着侍女脱下袍服顶戴,瘫坐在太师椅上。
一个侍从匆匆进来,跪禀道:“翁同龢翁师傅求见主子!”
奕劻没听清楚,猛地一下坐起来,骂道:“妈拉个巴子,还让不让本王爷活了?老子让那些洋人折腾了一整天,回到家里,还不得安生!什么破人,不见!”
侍从壮着胆,又说了一句,“禀王爷,是翁师傅求见。”
奕劻这下听清楚了,“是翁师傅?快,快请他进来!”
侍从一边引着翁同龢往里走,一边说:“咱们主子本来什么人也不见了,听说是翁师傅您,一叠连声说请啊……”
翁同龢并不答话,只是微笑着随他往前走。
内厅门口,奕劻只穿着内衣,迎将出来。翁同龢一见奕劻,趋前一步,“拜见王爷!”
奕劻将他扶住,大声道:“翁师傅来得好,我被那些洋人折腾苦了,正想找个人聊聊!”
翁同龢笑道:“我就是来陪王爷聊天的。”
奕劻:“那好,我们今晚就作彻夜长谈!”
更深漏残,只有内厅还亮着灯光。窗纸上,映出两个促膝谈心的人影……

储秀宫内,榻几上也摆着“华美银行简明章程”。
慈禧用中指和小指上带着两寸多长金护指的右手,轻轻捏起了这份章程。
慈禧:“闹得满世界鸡犬不宁的,就是这薄薄几页纸?”
奕劻垂手答道:“是。”
慈禧:“李鸿章的奏折我也看了,他说的也有道理啊!办海军、修铁路,还有好多杂七杂八的事要他应付,苦于经费不足。户部又不拨款给他,借洋债呢,利息轻重又常受挟制,镑价涨落复多亏损。那不就像洋人、外国一样,干脆自己办个银行!”
第九章 窝里斗(五)
奕劻:“我大清和外国情况迥异,开办银行,诚如翁同龢所言,利归外国,害遗中国。”
慈禧:“难道李鸿章会有这样糊涂吗?”
奕劻:“李鸿章此举的确有越俎代庖之嫌。”
慈禧:“‘越俎代庖’、‘欺君枉法’、‘目无君上’,好像都是八十一名御史联名所上折子上的话,你怎么都搬来了?”
慈禧走动两步,继续道:“我还有一点儿弄不明白,平时你和李鸿章关系还好,今儿个怎么说起他的坏话来了?是不是与翁同龢彻夜长谈的结果?”
奕劻只觉得脊背上凉飕飕的,有冷汗流出来。他不敢隐瞒,老老实实道:“翁同龢昨晚是到了臣那儿……”
慈禧:“我就奇怪你们平时不太对付的,如今怎么搞到了一起?”
奕劻吓得赶快跪下,“臣和翁同龢并无不轨之言……”
慈禧:“我知道。你虽然有点贪,但对我是没有外心的,这就是为什么七爷走后,我不光让你顶替了他修园子的差使,连总理衙门的差使也让你顶替的缘故。但我要告诉你,少拉帮结伙的,那样对你没好处!”
奕劻:“臣谨记老佛爷训饬。”
慈禧:“记得就好,翁同龢昨晚都说了些什么?”
奕劻:“他以日本与外国合作开银行受累一事为例,指陈与外国办银行的利害。他还说……”
奕劻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怎样措词。
慈禧不耐烦地训斥说:“别吞吞吐吐的,尽管说!”
奕劻:“他还说李鸿章坐镇北洋,军政外交集于一身,权倾中外。现在又撇开朝廷户部,企图把金融大权揽到自己手中,心怀叵测,不可不防!”
“他敢!”慈禧冷笑一声,又回到榻几上坐下,“翁同龢又是和你‘深谈’,又是策动御史递折谏争,起劲得很。是不是看到李光昭的事,牵扯到了你们几个,合起伙来,要报一箭之仇啊?”
奕劻:“臣以为,翁同龢大节上是好的。”
慈禧:“李鸿章的大节也是好的。我看他办这个银行,也没什么大错。”
奕劻:“不过办银行的事,不光朝野震动,连各国公使都天天跑到总理衙门来,纠缠恐吓,说我们把好处给美国人独吞了,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慈禧火了:“我偏要把好处给美国人独吞,我中国自己的事,碍着他们什么了?”
奕劻叫一声“太后……”,便不敢再吱声。
慈禧也沉默一会儿,对奕劻道:“你跪安吧,停办银行的事,容我再想想。小李子,你送送庆王爷。”
李莲英:“嗻!”
奕劻已经离开,慈禧坐在榻几上,微闭着眼沉思。
李莲英轻手轻脚返回。
慈禧睁开眼:“庆王爷走了?”
李功英:“走了。”
慈禧:“他说什么了?”
李莲英:“说了。”
慈禧:“噢?”
李莲英:“庆王爷说自从出了办洋行的事,洋人吵得他太累,准备告病假,让李鸿章来总理衙门应付几天。”
慈禧:“李鸿章来洋人就不吵了?”
李莲英:“这个自然。奴才亲眼所见,洋人对李中堂之尊敬甚于庆王爷百倍,何况这办不办银行全在李中堂一句话,洋人不敢得罪他的。”
慈禧皱起眉头:“唔?”
……
养心殿西暖阁,气氛异常。
门外,包括翁同龢在内的六部堂官都到了,一个个站在那里,面色肃然。
殿外大坪里,又聚集着一大帮品佚较低的官员,这里一堆,那里一群,议论的声音虽低,却不时传了过来:
“李光昭案还未了结,华美银行事又起风波,乱糟糟一场混斗,不知何时收场?”
“不是皇太后有懿旨了吗?办与不办,是该了断了。”
“你说这两桩事绞在一起,皇上与太后当如何裁处?”
“那还用说,李鸿章人证物证俱在,稳操胜算嘛!”
“我看未必,这边几个都是通天人物,联手对付谁谁倒霉!”
“李鸿章赢!”
“这几个赢!”
“你敢打赌么?”
“赌就赌……”
一个太监出来,高呼:“圣母皇太后懿旨!”
六部堂官与所有官员顿时噤声,黑压压跪倒一片。
太监:“圣母皇太后说,洋人从来没有安好心眼儿,找他们合伙,难免要吃亏上当,李鸿章那个洋行就算了。圣母皇太后又说,李光昭这个案子,也用不着七挖八查的了,将他推到菜市口一刀砍了,大伙儿图个清静……”
随着太监的宣诏——
李光昭被五花大绑押至菜市口,刽子手举起了鬼头刀……
火光熊熊,一只手将“华美银行简明章程”一页页投进火中。
……
李鸿章宅邸,章程的最后一页渐渐化为灰烬。
李鸿章坐在那里,兀自望着那一小堆灰烬出神。
盛宣怀、伍廷芳、马三俊都站在旁边,谁也不吱声。
一派沉寂。
李鸿章站起来说:“什么也别想了!我想布置一个西式客厅,明日你们都过来出出主意。”
第十章 彗星东来(一)

天津,宅邸,李鸿章穿着一件睡袍,坐在那里,看仆人们布置一间西式客厅。
一套宽大的西式沙发被仆人们摆成了长长的一溜儿。
李鸿章站起来,喊住仆人,“西式沙发不能按咱们的太师椅和茶几那样摆,应该这样,这样摆。”他比划着说。
一个仆人问:“如果客人来了,大人您坐在什么地方呢?”
李鸿章:“我就坐在这儿。”
仆人:“那客人还坐在您的上首啊?”
李鸿章:“洋人讲究平等,尊卑长幼不是分得那么严格。”
一个书办早已进来,看李鸿章兴致很高,不敢打扰,拿着封电报一直站在旁边。
李鸿章瞥见了他,问:“有事吗?”
书办举着电报:“袁世凯又从朝鲜发来一封急电。”
李鸿章接过电报,“哦”了一声。
……
紫禁城寝宫,珍妃从铜脸盆里拧了一把毛巾,递给光绪。
光绪接过,胡乱擦了几下脸,就要往外走。
珍妃嗔道:“看你,脸都没擦干净,就急着要走……”
拉过光绪,又拧了一个毛巾,像待孩子一样,一边给光绪擦脸,一边说,“不就是一个电报吗,那样着急干吗?”
光绪:“袁世凯的电报,可就是说的急事,朝鲜国内乱,想请我们派兵代为镇压。”
珍妃:“他们国家内乱,要我们派什么兵啊?”
光绪:“这是有旧例的。”
珍妃:“那就派兵呗!”
光绪:“我们若派了兵,日本也会趁机派兵。”
珍妃:“那他们也派呗!总不至于跟我们打起来。”
光绪:“他们就是想找茬跟我们打起来!”
……
日本,海边沙滩,伊藤博文和陆奥宗光都只穿一条短裤,躺在温软的沙子上,在进行日光浴。“一定要不择手段,诱使中国出兵!”虽然是在沙滩上,西乡从道却是军服整齐,挺直腰板,坐在那里。
阳光与海风轻抚着他们壮年的身躯,三人都显得十分惬意。
“李鸿章一贯谨小慎微,诱使他出兵是不那么容易的。”陆奥一边说,一边捧起一把沙子,看着它们从指缝间漏下去,落在自己的肚皮上。
西乡:“决不能放过朝鲜内乱这个机会!我们的军队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占领朝鲜,实现征讨中国策的第一步!”
陆奥:“不行,没有借口的话,外交会陷于被动,国会也不会通过。”
西乡:“那我们就逼着中国出兵。”
陆奥:“不用逼,在朝鲜的袁世凯是个好斗的家伙……”
伊藤博文像是没听见他们两人的议论,躺在那里,面对着海平线上那一轮即将落下去的血红太阳,感慨道:“日本真是太小了!日本岛国冲出狭窄本土的愿望,什么时候能够实现呢?自隋炀帝以来,日本朝拜中国的历史,是太长太长了啊……”
说着,他突然跳起来,挥动着拳头,大声咆哮道:“从现在起,今后的一百年,不,从此而永远,该轮到中国人臣服在日本人的脚下了!”
落日余晖从海上逆照着他矮壮的几乎赤裸的身体,他全身犹如被一层血光笼罩。
……
汉城,中国驻朝鲜使节袁世凯怒冲冲地对日本驻朝临时代办杉村俊吼道:“我告诉你,如果你不是个使节的话,我现在就叫人宰了你!”
“袁君息怒。”杉村俊鞠躬道,“请容我再解释一下,我们的目的是为了保护使馆和侨民,要出兵的话,也顶多百余名啊!”
袁世凯:“甭给我玩这一套!我是太知道你们日本人了!百余名的后面就是庞大的作战部队吧?”
杉村俊:“袁君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再说贵国也完全可以派兵来朝鲜啊!”
袁世凯:“那是我们的事,不用你操心,送客。”
……
天津,李鸿章宅邸,烛光熠熠,堂上每个铜制烛台上都已凝固起厚厚一层烛泪。
李鸿章“吧嗒吧嗒”抽着水烟袋,听着幕僚议论。
水烟袋的纸楣子燃完了,红儿拿来一根新的,吹燃,递给李鸿章,又默默退了出去。
伍廷芳拿着一份电报说:“袁世凯已经连发了好几份电报催促了,日本已经派了四百名海军陆战队员抵达朝鲜,如果朝廷还没有反应的话,就是示弱!日本人就会得寸进尺,不光朝廷的面子没地方搁,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他放下电报接着说:“我觉得袁世凯说得有道理,日本人是什么事也干得出来的!”
盛宣怀:“不至于吧?慰亭是不是有一点夸大其辞了。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急于建功立业,总想寻点事出来。”
李鸿章吸了一大口水烟,悠悠吐出,这才说道:“慰亭毛病也有,见识也有,对他的话要听,又不可全听。”
伍廷芳:“那中堂的意思是……”
李鸿章:“兵要派,但不必太多,能对付他四百人足矣。”
盛宣怀:“如果真如慰亭所说,日本四百人后面有大部队紧随,我们派少了恐怕无济于事吧?”
李鸿章:“这你就不知道了,日本国体制与我不同,像大举出兵这种大事,一定要经过国会批准。但据我所知,伊藤内阁和国会严重对立,在野党六派攻击政府极其激烈,而且他们的国民经济也承受不了,出兵的事肯定得不到国会的批准。”
伍廷芳:“那我们朝廷的意思呢?”
李鸿章:“我已请了谕旨,着直隶提督叶志超,太原镇总兵聂士成,率淮军一千五百名,赴朝戡乱。一旦内乱平息,即刻撤军回国。”

东京,首相官邸。“太好了!”伊藤博文一拳击在自己的左掌心,“李鸿章终于上当了!”
陆奥宗光也毫不掩盖得意的神情,“现在该看我们的了!”
伊藤:“马上通知参谋部,混成旅团八千大军,立即开赴朝鲜,扩大事态,让阴云变成暴雨!”
……
议会大厦内,一群狂徒在拼命叫嚣着:
“中国向朝鲜举兵!”
“保卫帝国的生命线朝鲜!”
“向中国开战!”
议员们激愤的情绪已达到了沸点!
一名西装革履留着一撇仁丹胡的议员用手捶得桌子“咚咚”响,唾沫横飞地嚷叫:“胆小鬼政府不敢打仗,就滚下台去!”
议员们轰然叫好:
“赞成!滚下台去!”
……
第十章 彗星东来(二)
伊藤博文和陆奥宗光等阁僚坐在议会大厦的席位上,看看这出他们一手导演的活报剧,两人嘴角都挂着一丝冷笑。
突然,一个武士模样的青年人冲了进来,跪在会场之中,高喊道:“必须向中国开战,吾今剖腹明志!”
说着,拔出长刀,双手倒执刀柄,猛力将刀刃插入自己腹中,还深深一绞,剖开一道L形的口子,顿时鲜血如泉喷涌,青年人一头栽倒在地……
议员们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只听得“扑通!”一声且伴随着惊呼,又一个人剖腹自杀了!
伊藤博文再也坐不住了,将面前文件一拢,说了声“去皇宫吧”,率先离开了会场。
充满火药味醒目标题的报纸在东京的大街小巷到处纷飞……
天皇皇宫,正在召开御前会议。
天皇睦仁端坐在宝座上,面沉如水。
宝座两侧,前排坐着陆海军高级将领,伊藤博文等内阁成员坐在第二排。
他们面前摆放着一个木架,架上挂着白亚麻布绘制的远东地图。
天皇阴鸷地说:“鉴于朝鲜事变和中国向朝鲜举兵之形势,朕已应军部请求,成立战时大本营,由朕亲任最高统帅,并决定秘密下达战时动员令!至于开战的一应事宜,由大本营的伊东佑亨负责向众卿说明。”
伊东佑亨应声站起,指着地图说:“奉大本营命令,由大岛义昌少将率领的一个混成旅团共八千余人,已开始在仁川登陆……”
……
朝鲜仁川,大雨哗哗地下着,海面一片浑沌。
沙滩上,用军用油布临时搭成的战前指挥所里,一片忙碌紧张的气氛。
大岛义昌少将铁青着脸站在沙盘前,一个接一个披着湿漉漉军用雨衣的军官正向他报到:
“第十一联队联队长林久实报告,本部在仁川登陆完毕!”
“第十九联队联队长细井有顺报告,本部在仁川登陆完毕!”
“元山支队集结完毕!”
“朔宁支队集结完毕!”
……
大岛义昌转向身边的参谋官,“海军情况怎样?”
参谋官指着沙盘说:“我海军‘松岛’、‘千代田’、‘吉野’等军舰,已控制釜山和仁川海港,并监视海面、布设水雷!”
……
天皇皇宫,伊藤佑亨继续在地图上指点,“战争爆发后,帝国作战计划分三个时期实施:第一期,陆军占领全部朝鲜,击败在朝清军,诱使中国海军出援;帝国海军联合舰队除配合陆军作战外,主要任务是歼灭北洋舰队主力,掌握黄海、渤海的制海权。第二期,占领渤海湾两岸的辽东、山东半岛。第三期,从渤海湾登陆,直插中国北京!”
天皇威严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海军大臣西乡从道见了,禁不住大声道:“陛下一笑,真令人有黄河水变清的感觉!帝国的胜利,是可以预料到的了!”
天皇睦仁没对他的话作出反应,却道:“会议进行许久,众卿就在这儿用餐吧。”
立即,一队侍者每人端着一个红黑双色的漆木盘,盘内盛着米饭和简单的菜汤,膝行向前,在每个将领和内阁成员面前放上一份。
众人看天皇时,却见他面前只摆着一杯凉水。
大臣和将领们不禁同时稽首道:“臣等恭请陛下进膳!”
睦仁:“朕是不会自食其言的,若想朕复餐,那你们就打赢这场战争吧!”
众人声震屋瓦道:“是!”
……
纯子在写情书,“战争即将开始,隔着波涛万顷的大海,加倍思念心上的朝彦君。朝彦君虽然不愿再将纯子当做未婚妻来看待,但纯子心中的夫君却永远是那个娃娃脸的朝彦啊!为了帝国的利益,朝彦君没有得到纯子的贞操,那么,君就去夺取十个、三十个朝鲜或中国姑娘的贞操来弥补吧。深厚的感情无法表达,纯子用红丝线将山川登美子的和歌句绣在手帕上,以表达眷恋之情:‘白百合插长发上,少女俯首苦思君’……”
东京,满街都是太阳旗挥舞,到处都是战争的喧嚣。
这边,在发行“战时公债”的站点前,人们拥挤着,呼喊着,争先恐后地购买。
那边,一群家庭妇女,拍手踏脚,唱起了“妇女爱国歌”。
一个报童一边跑,一边挥舞手中的报纸叫喊:“大学者福泽喻吉发表文章《文野的战争》,支持政府对清开战!”
纯子抱着一个小布包匆匆朝路旁的邮局走来。
忽然,她停住了脚步。
街道那头,走来一队应征入伍的新兵。
他们都很年轻,额头上一个个扎着布条,神情庄严得像是去祭神而非参战。
他们的父母姐妹默默跟在后面,一个个也是神情庄严,但看得出几位母亲的眼眶红肿着。
突然,一个母亲哭喊出声,“我不要战争!不要我的孩子去送命……”
她的喊叫刚出口,她旁边一个年老的男人一拳将她打倒在地,骂道:“混蛋!你想让山本家蒙受耻辱吗?”
那个可怜的母亲不敢再吱声,从地上爬起来,抽泣着跟在队伍后面。
队伍前面的人举着一面白色长幡,当看到长幡上那三个黑色大字时,纯子蓦然像遭电击:祈战死!
一阵激动使得纯子身体颤抖起来,她低下头,加快步伐,走进了邮局。
隔着柜台,纯子双手捧着小布包,递给了邮局营业员。
营业员:“看你这珍重的样子,是寄给在前线初恋情人的吗?”
“您说对了。”纯子双手放在膝上,深深鞠躬道,“请务必送到,拜托了!”
……日本联合舰队在海面游弋。
舰上的巨炮直指不远处的朝鲜海岸。
朝彦十五郎坐在“吉野”号的炮管下,正在看纯子的来信。
他身边放着打开的小布包,里面有一块绘有“日照大神”像的护身符和用红丝线绣有两行小字的一方手帕。
朝彦读完信,抬起头,眼光更加坚毅。
他用手帕包好护身符,小心揣进怀里,然后将信送入口中,慢慢嚼碎……
第十章 彗星东来(三)

北京,天桥鸟市,无数振翅鸣叫的鸟儿。
这几天的鸟市特别热闹。
热闹在于来买鸟的人特别多,而且他们大多数是出手阔绰,一买就是几十只,甚至上百只鸟儿。
一个外地来天桥逛鸟市的人看着诧异,不禁问旁边一个遛鸟的老头道:“大爷,这都是些什么人呀?一买就是这么多只鸟?”
老头:“他们呀,都是各个王府的苏拉,或者是达官贵人家的仆人。”
外地人:“他们买这么多鸟儿干吗呀?”
老头:“放生呗!”
外地人:“什么放生呀?”
老头:“嗨,你连放生都不知道呀?告诉你吧,眼看着太后老佛爷万寿圣诞一天天临近了,到她老人家生日的那天,要放生一万只鸟儿,那叫万鸟朝凤,大吉大利。”
外地人连连点头:“哦,我今儿个算是长见识了。”
……
总理府衙门,好些仆从在忙碌着。
他们将大红彩带结在门楣上,又将映出“恭贺圣寿”、“普天同庆”等字样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一派喜气洋溢!
大厅内,庆亲王奕劻和李鸿章分坐在茶几两旁,两人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奕劻:“少荃呀,现在日本大军源源不断涌进朝鲜,我看他是想逼咱们开战啊!”
李鸿章闷闷地说:“是想逼咱们开战!日本人阴险狡诈,早有蓄谋,如今惟有与他交涉,提出两国同时撤军,方能避免战争,不堕入其奸计之中……”
正说着,门外报:“日本国代理公使小村寿太郎到!”
小村寿太郎绷着脸走进来。
李鸿章一抬手,“坐。”
小村坐下,仆人端上茶盅。
奕劻看李鸿章一眼,那意思是,“你来说吧!”
李鸿章咳一声,慢腾腾开口道:“请阁下来是想问一问,贵国为何将大批军队派赴朝鲜?”
小村:“那是为了保护我国驻朝鲜公使馆,以及在朝鲜的侨民利益。”
李鸿章:“如今朝鲜内乱已停,局势已经安定,贵国军队没有事可干啦?”
小村寿太郎讥讽道:“难道中国的军队就有事可干吗?”
李鸿章马上接着他的话说:“既然都没事可干,那何不两国同时撤兵?”
小村顿了一下,结巴道:“这,这个……”他镇定下来,蛮横地说:“帝国军队一旦进入朝鲜,决不撤出!”
李鸿章也严厉地说:“你们赖在朝鲜干什么?是想挑起战争吗?”
小村露出微笑道:“不,我们是知道儒家‘和为贵’的道理的,我现在代表我国政府,慎重向贵国建议,日中两国共同帮助朝鲜改革内政。”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这是我们拟定好的方案,请庆亲王和中堂大人过目。”
奕劻稀里糊涂刚要伸手接过方案,被李鸿章一把抢过,往小村旁边的茶几上一扔,声色俱厉地吼道:“贵国无权干涉朝鲜内政!”
小村寿太郎一愣,脸上的微笑立即消逝。他站起来,变戏法般从另一个口袋掏出又一纸文件,铁青着脸道:“那好,鉴于我与贵国已无沟通之可能,我代表帝国政府正式向贵国递交绝交书,嗣后倘有不测之变,我国政府不任其责。”
说完,他走到李鸿章面前,将绝交书往茶几上一拍,汹汹地转身走了。
李鸿章气得对着小村背影,啐道:“天杀的倭寇!”
……
储秀宫,慈禧坐在椅子上,两个宫女将一件用金丝彩线绘有龙凤图案的黄缎锦袍抖开来,准备让她试穿。
奕劻和李鸿章垂手立在一旁。
宫女甲小声对宫女乙说:“倒了,倒了!”
宫女乙:“怎么个倒了?”
宫女甲:“往常的龙凤图案都是龙在上,凤在下嘛!”
宫女乙:“可这衣服明明没拿倒啊,莫非是图案绣倒了?”
慈禧淡淡地说:“你们在那里嘀咕什么?让庆王爷看看不就得了!”
奕劻过去一瞧,想也没想就说:“衣服没拿倒,图案也没绣倒,应该是凤在上,龙在下!”
李鸿章闻言偷眼望去,果然见那锦袍上是一只彩凤,翱翔于九条盘龙之上。不觉身体微微一颤。
李莲英眼尖,问道:“怎么,李中堂瞧着稀罕?”
李鸿章一怔,正不知怎样躲过李莲英射过来的这支“暗箭”,慈禧却替他解了围,“你这个小李子也真是,人家李中堂又不是裁缝,他怎么有闲心管你这些事儿!”
说着,慈禧站起身,一边让李莲英和两个宫女试穿黄缎锦袍,一边问:“到底和小日本打不打这一仗,你们是来问我这个的吧?”
奕劻和李鸿章同时道:“太后圣明!”
慈禧:“那我也实话告诉你们,我心里没底。若说打吧……我四十岁生日,穆宗殡天;五十岁生日的时候呢,偏又赶上和法国鬼子开战;好不容易盼到六十大寿,就想着怎么着也该好过一个生日了吧,可这小日本偏偏又赶在这当口来找麻烦!你说别扭不别扭。若说不打吧……我堂堂大清看着倭寇它一个蕞尔小邦张牙舞爪的,欺负上门来了,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思来想去,只好把这难题交给皇上和你们了,也就是说,怎么着对付小日本,由皇上全权处理!明儿个上朝,你们君臣务必拿出个妥帖的法子来……不过呢,我还是那句话,六十大典,无论如何不能碍着了!”
奕劻糊里糊涂,偏要落实一句:“奴才体会圣意是不想打喽?”
慈禧脸一沉,骂道:“混账!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打了?不是说,一切交给皇上做主嘛!”
奕劻吓得不敢再吭一声。
李鸿章心里明白,上前道:“臣已知太后圣意,谨领懿旨。”
……
翁同龢宅邸,甲午状元张謇,侍读学士文廷式等好几个清苑名流都聚集在书房里,一个个面色凝重,将目光都注视着坐在书案后面的翁同龢。
第十章 彗星东来(四)
翁同龢沉默着,半晌,才徐徐道:“请诸位来,是想为明日的御前会议做些准备。面对倭寇猖獗寻衅,倒底是战是和,想听听诸位的意见……”
一个叫黄绍箕的说:“应该先知道圣意若何?”
文廷式:“珍妃娘娘说,皇上是想打的。太后呢,似在两难当中……我看她老人家心里是不想打的。”
翁同龢:“李鸿章最明白太后的心思。”
张謇:“他也不想打。”
黄绍箕:“北洋海军、淮军都是他的私家军,一打,他就要大蚀血本。”
文廷式严正地说:“他不想打,逼也要逼着他打!据廷式所知,朝臣中十有八九是力主对倭寇开战的。另外,湖广张之洞、两广刘坤一等督府,都纷纷上书请战,真可谓同仇敌忾!李鸿章若以一己私利而置国之安危不顾,他将遭千夫所指,遗臭万年!”
翁同龢赞同地说:“你说的很好。我想过了,这个仗是非打不可。其一,一鼓荡平倭寇凶焰,保我大清江山永固;其二,圣上自‘亲政’以来,因多方掣肘,未能有大建树,正好通过此役击败倭寇,成就圣上伟业,如此圣上方能天威日隆,真正主宰朝纲了……”
黄绍箕:“若打败了也有一大好处。”
出语惊人,众人都愕然望着他。
黄绍箕:“朝廷目前能用之军,淮军和北洋水师而已。若战败,是李鸿章败也!李鸿章败,则吾辈兴,吾辈兴,则国家兴矣!”
一个官员拍案叫绝道:“黄兄此论,真正深刻到骨髓里面去了!”
张謇却摇头道:“我却不敢苟同。吾辈与李鸿章虽政见不同,却都是大清臣民,都是中国人,哪有见中国给打败了还叫好的!”
黄绍箕冷笑道:“黄某快人快语,只是没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矫饰罢了!”
翁同龢沉下脸,严肃地对黄绍箕说:“季直的话不是矫饰,是春秋大义!难道中国败了你会高兴?”他转对众人,“不管怎样,诸位主战的立场是一致的,明日朝堂之上,定要申明大义,辅助圣上,不让主和谬议得逞!”

养心殿正殿,浓浓的战争阴云,似乎也笼罩在朝堂之上。
几位王爷,翁同龢等军机处诸大臣以及张謇、文廷式等翰林、御史们都是神态凝重,有的甚至显出慷慨以赴国难的样子,使本来就紧张的气氛更显得不同寻常。与他们相比,李鸿章虽然镇静如常,但脸上也比往日多了几分沉重。
光绪说话了,“眼下日本咄咄逼人,开战有不可避免之势。李中堂,朕想先听听你的意见?”因为是“亲政”以来,第一次独力主持如此重大会议,光绪内心异常激动,这从他年轻脸上的红晕,微微颤抖的语调,都可以看出来。
李鸿章沉住气答道:“回皇上的话,臣以为目前是战是和,不可轻易结论。惟有一方面积极备战,一方面敦请英、俄等国,居间调停,视形势发展而定。”
光绪:“若调停不成,打起来我大清能操胜券否?”
李鸿章:“不能。”
光绪脸色变了,“为何不能?”
李鸿章:“若以陆、海而言,臣可调之军只有淮军和北洋水师。淮军兵力不厚,除驻扎直隶,拱卫京师外,其余精锐尽布置在奉天一带,那是大清龙脉所在,万万出不得一点纰漏。若令出境援朝击倭,则会留下空隙,为敌所乘。至于北洋海军,目前各铁甲快舰能进行海战的只有八艘,其余船舰只能供运输和操练用,真正海上交锋,恐非胜算。”
一听此话,朝堂上一片哗然。
光绪也火了,厉声问道:“不是远东第一强大之舰队吗?怎么变成只有八艘能战的军舰了?又怎么连小日本都打不赢了?”
李鸿章:“禀皇上,事物无一成不变之理。北洋水师自成军以来,六年未添置一舰,前不久,朝廷更停了北洋海军的保命钱,连添置炮弹的区区六十万银子,户部都宁肯让骗子挥霍而不肯给北洋!日本则举全国之力,发展海军,如今他们舰队的总吨位、舰速和射速都已超过北洋海军了!”
翁同龢本来早就想发言,如今见李鸿章将海军落后的责任推到他头上,按捺不住,冷笑道:“据我所知,北洋海军和日本海军的力量,当在伯仲之间,李中堂一味地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是想保存自己的实力吧?”
他一开口就戳到李鸿章的痛处,李鸿章十分恼怒,也知道朝廷上下都对自己抱有这样一个看法,所以说话的语调也激动起来:“我李鸿章连人都是朝廷的,有什么自己的实力可保存?若是国家亡了,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我所以不轻言开战,是因为此时的国家犹如一个体弱多病之人,善自医调,还惟恐伤了元气,如果再好勇斗狠,那就有性命之忧了!”
听了这话,大臣中有人不禁默默点头。
文廷式却上前一步,站出来道:“李中堂畏敌如虎,却有一番理论。且不说我大清朝是不是体弱多病?就只我与倭寇当前争端而言,彼曲我直,理直者气壮,气壮者斗志昂扬!以我斗志昂扬的正义之师,敌彼失道寡助的无耻之徒,又怎么叫做好勇斗狠?又怎么能够不稳操胜券?”
李鸿章又好气又好笑,斜睨着眼睛看着他说:“文学士真个是慷慨激昂,我只问学士一句话,你知道什么叫航速?什么叫射速吗?”
文廷式:“不知道却又怎地?”
李鸿章脸一沉说:“那你就连纸上谈兵都不配!我来告诉你,我‘定远’主力舰的航速是十四点五节,而日本‘吉野’舰的航速是二十二点五节,这也就是说,他想打你的时候,马上就可以撵上你,你想打他的时候,他一溜烟就跑了!而射速呢,我方舰队是五分钟开一炮,敌人的是一分钟开五炮,你说说,打起来谁吃亏?”
李鸿章几句话就把文廷式堵得哑口无言。提起兵旅之事,特别是新兴的海军,其他的大臣也没有一个人能插上嘴,朝堂之上不觉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第十章 彗星东来(五)
半晌,张謇不服气地说:“李中堂的口才,是连洋人都佩服的!不过,依李中堂所言,那我们难道在倭寇面前示弱不成?”
李鸿章:“示弱示强,那都是虚的。如今以我兵力而言,防守有余,主动出击则不足。因此,将朝鲜之军撤回,守住国门,当为上策。”
“不能撤……”好几个大臣同时叫出声来。
“不能撤!”光绪也开口道,“撤,这助长了倭寇的凶焰,陷我于被动。不过呢,李中堂所说,关于敌我实力的对比,也极有道理……”
他顿了顿,对李鸿章道:“你不是一直想购置一艘世界上最先进的‘铁甲’舰吗?还有,朕曾经听你说过,希腊有两艘军舰出售,你想将它们抢购到手,今天朕就一并满足于你……”
光绪突然说出这番话来,不仅李鸿章懵了,朝堂上所有的大臣都懵了!
光绪挺直腰杆,神采奕奕地宣布:“朕决定,太后也有懿旨,即日从太后万寿庆典的费用中拿出三百万两银子,充作军费!”
他话刚一落音,大臣们早已齐刷刷跪倒一片,感动得热泪盈眶道,齐声道“圣上英明!圣母皇太后万岁!万万岁!”
李鸿章也跟着跪下去,心里有万般感慨,早拿出三百万来,局面何至如此?嘴上却一句也不好说,只得道:“圣上和皇太后此举,定将极大的激励我陆、海将士的忠勇之心!然则现在拿银子去买军舰,再怎么着也来不及了。臣还是那句话,一方面请俄、英调停,一方面加强战备,才是万全之策。”
光绪不快地说:“李中堂一门心思寄托于请洋人调停上,究竟有几分把握?”
李鸿章:“我已和俄、英两国公使接触,他们都表示愿意出面调停。而臣更以为,日本畏惧俄国,甚于忌惮英国,因此,将把主要希望寄托于由俄国出面调停上。”
光绪:“那你就这样去办吧!不过有两点务必牢记,一、要谨防洋人没安好心眼,不要因为求他而上了他的当;二、不要因为调停贻误战备。”
李鸿章:“臣遵旨。”

天津,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衙门,李鸿章与俄国公使谈了很久了。
喀西尼叹口气,说:“日本人态度强硬,调解也难啊!”
李鸿章:“如果不难,也不会请贵国出面了。不过我可以向阁下许诺,调解如果成功,贵国将获得与中日两国共同解决朝鲜内政的权力。”
喀西尼笑起来:“是吗?这个许诺的确诱人!”
李鸿章严肃地说:“这不仅仅是许诺,‘言必信,行必果’是我们中国人的美德。”
喀西尼站起来,也严肃地说:“我国本来就希望远东局势维持现状,何况大人又有这样郑重的承诺。我可以负责任地告知大人,早在接到大人第一次调解请求时,我国政府就已开始对日进行交涉!”
李鸿章情不自禁地拉着喀西尼的手,喜道:“太好了,太感谢了……”
李鸿章又在会晤英国公使欧格讷。
欧格讷坐在沙发上,嘴里含着一根雪茄,认真听着李鸿章的陈述。
李鸿章:“……我最后要说的就是,如果贵国政府不愿出面进行调解的话,我们将寻求别的途径。”
欧格讷:“大人是想说,你们将去找俄国人?”
李鸿章:“为什么不呢?如果俄国人能帮助我们的话。不过,这对于贵国利益,意味着什么?恐怕阁下比我更加清楚。”
欧格讷沉思着说:“我将立即将情况报告我国政府,我想大英帝国是会考虑大人调解请求的……”
内厅,李鸿章喜滋滋地对盛宣怀说:
“即向总理衙门报告:俄、英等国均已正式应允出面调解,并向日本政府施加压力……”
他停了一下,又说:“那些个朝廷重臣,对我敦请洋人出面调停的外交手段,同声反对,就连皇上也不以为然,可他们哪里知道,我这‘以夷制夷’的策略,既受战国‘合纵连横’学说之启发,又与当今西洋世界风行的‘均势论’相糅合,不敢说是大手笔,至少是老夫的得意之作吧!”
盛宣怀高兴地说:“不损一兵一卒,能消弭战争于无形,当然是最好的啦!”
伍廷芳拿着厚厚一个大信封走进来,“大人,外面有一个客人想见您。”
李鸿章:“什么样的客人?”
伍廷芳:“一个年轻人,他说他叫孙文。”
李鸿章:“孙文?”
伍廷芳:“嗯,他说他是广东翠亨村人氏,是一名医学博士。”
李鸿章:“医学博士?他见我作甚?”
伍廷芳双手递上个厚信封,“他千里迢迢赶来,是想直接上书给你,这就是他强国富民的‘万言书’!”
李鸿章将那“万言书”往榻几上一扔道,“现在形势这样紧张,我哪有时间见他?等以后再说吧!”
……
日本,长畸,目送着又一批士兵携带辎重登上军舰,驶离港口,伊藤博文长吁一口气,对陆奥宗光道:“帝国军队大批登陆朝鲜,还未开战前就占据了主动吧?”
陆奥宗光:“可笑李鸿章还在玩他那套‘以夷制夷’的把戏。不过,俄、英两国也真向我们提出了调停意见,是有一点小麻烦。”
伊藤冷笑道:“‘以夷制夷’?在国际关系中从来就只有赤裸裸的利害关系,替他人火中取栗,那是白痴才干的事啊!”
陆奥:“因此,我已向俄国暗示,如果他们帮助李鸿章的话,日本将靠拢英国;面对英国人我则说,我们出兵朝鲜,是为了阻止俄国人势力的南下,哈哈,这样一来,他们都乖乖缩回去了!”
……
李鸿章宅邸,伍廷芳:“俄国和英国都变卦了,他们现在表示对中日争端爱莫能助,不愿与闻!”
李鸿章:“贼娘,这些天杀的洋人,把我骗得好苦!”
……
长畸,陆奥:“我国政府已向中国递交第二次绝交书了,战争必须打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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