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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共和

_19 盛和煜 / 张建伟(现代)
慈禧恨恨地说:“你有没有这个意思,待会儿给满朝王公大臣说去……小李子!”
李莲英:“奴才在。”
慈禧:“传谕,叫大起儿!”
“嗻!”李莲英转身欲走。
慈禧:“回来!”
李莲英:“奴才在。”
慈禧:“传谕等不及了,敲钟!”
李莲英一怔:“敲钟?祖宗规矩,只有皇上……驾崩,或有外患才敲钟的么?”
慈禧:“叫你敲你就敲!他这样不孝不义,不比死了更可怕?”
李莲英眼皮耷拉下来,应一声“嗻”转身欲走。
慈禧又叫:“回来!”
李莲英:“奴才在。”
慈禧:“敲钟后,再传谕,我要临朝训政!”
李莲英:“嗻!”

一阵阵钟声在紫禁城上空轰鸣。
钟声响得这样让人心慌,听到钟声的太监、宫女都不知所措仰望着天空。
怀塔布宅邸,隐隐约约钟声传来,怀塔布从床上一骨碌坐起,对身边夫人说:“不好,这是叫大起儿!”
夫人:“可别出什么坏事儿了?”
怀塔布:“有老佛爷在,能出什么坏事儿!”
刚毅宅邸,对着前来传谕的内侍,刚毅哈哈大笑道:“刚听得叫大起儿的钟声,我还慌了一下,却原来是太后老佛爷要临朝训政,这是大喜事呀……”
他对身后的侍妾喊道,“给我把花衣拿来!”
侍妾愣一下:“花衣?”
刚毅:“就是老爷我的蟒袍!太后复出训政,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理应花衣上朝,以示庆贺呀!”
……
乾清宫,慈禧铁青着脸,端坐铺着黄缎的龙椅上。
她的右边前几排,跪着礼亲王、庆王、军机大臣、御前大臣等宗室王公和二品以上的大员,稍后,三品和四品的官员则一直跪到了大殿的门槛边。
她的左边,孤零零跪着一个光绪皇帝。
慈禧的座位前,触目惊心摆放着两根长约八尺的沉重竹杖,这是“家法”。
所以,纵然是为庆贺慈禧复出训政,满朝文武,穿得花衣锦簇,却非但看不出什么喜庆气氛,反而有一种沉重压抑的感觉。
慈禧开口了,一开口,便是疾声厉色,直指光绪:“这个天下,是祖宗的天下,你怎么敢任意妄为!这些大臣都是我多年挑选留下来辅助你的,你怎么敢随意不用!你竟敢听信叛逆蛊惑,康有为是什么东西,能胜过我选用的人吗?康有为之法,能胜于祖宗所立之法吗?你这个祖宗的不肖子孙!”
光绪低着头,嘴唇咬得紧紧的,任她责骂。
整个大殿被慈禧天威震慑,鸦雀无声。,
偏偏跪在右边的王公大臣不知谁嗓子眼发痒,忍不住咳嗽一声。
慈禧马上把脸转过来,将满腔的怒气倾泄到他们头上,“皇帝无知,你们怎么不力谏,以为我真不管,听他亡国败家?现在,幸亏我还康健,要是我有个山高水低的,看你们怎么得了?他是我拥立的,他若亡国,其罪在我,我能不问吗?你们不力诤,你们也有罪!”
大臣们被骂得一个个趴在地上,大气儿也不敢吭。
第二十一章 崩霆琴(六)
慈禧又转过脸质问光绪:“变乱祖法,如果是臣下犯的,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我问你,是你的祖宗重要呢?还是康有为重要?”
光绪抬起头来,眼里闪动着泪花,辩解说:“洋人逼迫太急,儿臣只不过想保存国脉,才利用一些西方治国的方法,并不是完全听康有为的……”
见光绪竟敢辩解,慈禧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着,发出一连串尖锐的逼问:“难道祖法不如西法,鬼子反重于祖宗么?康有为叛逆,图谋于我,你不知道吗?还敢回护他吗!”
光绪被她几近疯狂的表情吓住了,颤抖着不知如何应对。
慈禧:“你说呀!你怎么不说了呢……?”
突然,她的声音哽咽了,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我就不懂,你怎么会这样子恨我?我是你的母后,你的亲爸爸呀……你四岁抱进宫,身子不好,是我一手抚养。偶尔嫫嫫带着,晚上还是要跟着我睡。你经常尿床,一夜我要起来折腾好几回……你胆子小,怕打雷,一听雷声就会吓得哇哇大哭,非要我亲自抱着哄半天,才会安静下来……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亲政了,你要变法,我又没有阻止你,再说我打心眼里也是赞同变法的,我好好在园子里待着,到底碍着你什么呢,你这样子对我……”
说到这里,慈禧已是泣不成声。
满殿王公大臣早被她这番哭诉感动得呜咽不止。
光绪不吭声,只是流泪,。
李莲英红着眼圈递给慈禧一方手帕,慈禧将泪水一揩,声音又变得冷硬起来,“你这样子对我,放在寻常百姓家,亲友邻居都可出首告官,告你个忤逆不孝,治你的重罪!如今你是皇帝,没有人管得了你,可我管得了你!国法不行,我这里还有家法!”
她指着那两根粗大的竹杖,厉声说:“今儿个我就是当庭打死你,也没人敢说我做得不对!”
光绪的身体不由颤栗起来。
慈禧:“从四月以来,这几个月,乱糟糟一片,是国家的大不幸,我不能再任你胡闹下去,除非我咽了气!我再问你一句,康有为谋反,你到底知不知道?”
光绪哆嗦着说:“知,知道……”
慈禧:“知道怎么办?”
光绪:“拿,拿杀……”
……
北京城内,一队队骑兵奔驰在大街小巷,领兵官大呼:“奉旨捉拿乱党!”
路旁的行人惊惶避让。
南海会馆,这里早被步兵统领衙门提刀执枪的士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一群顺天府的捕快,则如狼似虎冲进各个房间,见人就抓,见东西就砸。
被抓的人,包括康有为的弟弟康广仁,都被集中在墙脚下。
步兵统领衙门的一名将官和捕快头拿着名单和图像,逐一核对人犯:
“没有康有为,也没有梁启超……”
“姥姥!怎么把两个首犯给跑了?”
……
上海,吴淞口,拂晓时分。
雾锁江面,一派白茫茫。
一艘英国军舰拉响汽笛,离开港口,驶向大海。
船头甲板上,伫立着身着长衫的康有为。
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眼噙泪花,凝望着愈来愈远的那片土地。
……
北京,日本公使馆,挟着一个蓝印花布小包,谭嗣同安静地坐在一把椅子上。
由一个日本使馆人员引领,梁启超推门进来。
一见谭嗣同,梁启超快步上前,抱着他的双臂,激动地说:“复生,你可逃出来了!我一直担心你也遭了他们的毒手……”
谭嗣同微笑道:“我根本没打算逃。”
梁启超:“没打算逃?那你……”
“我来托你办件事。”谭嗣同将手中蓝印花布小包交给梁启超说,“这里边是我的文稿和家书,文稿托兄保存,家书烦兄寄达内人……”
说完,回身便要走。
梁启超一把扯住他,“你到哪里去?”
谭嗣同:“回浏阳会馆哪!”
梁启超急了,“不行,你不能白白去送死!复生,留下来,留下来我们一同东渡扶桑,再图大计!”
旁边日本人也插言说:“我国政府非常佩服各位志士,愿意帮助各位离开中国……”
“谢谢。”谭嗣同冷冷说一声,转对梁启超,从容地说:“卓如,我不是白白去送死!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唤后人。你东渡扶桑,不是为苟全生命而是为明日之希望;我赴难,是因为改革需要流血!”
说到这里,谭嗣同激动起来,“各国的变法从来都是经过流血才获得成功的!中国变法不成功,就是还没有一个人为变法而流血!那么,今日就从我谭嗣同开始吧!”
“复生……”望着谭嗣同他一去不复还的身影,梁启超泪流满面。
浏阳会馆莽苍苍斋,谭嗣同将崩霆琴包好,置于几上。他坐下来,端起盖碗茶,正准备喝,就听得门外响起了杂沓急促的脚步声。
门“砰”地一声被踹开,一群捕快和士兵冲进屋内,愣住了。
领头的将官品佚不低,却对着镇定自若的谭嗣同,扎了个千儿,“是谭大人?”
谭嗣同挑开茶盖,啜一口茶,“是我。”
将官:“上命差遣,请大人走一趟!”
谭嗣同将茶碗一放,从容说:“走吧。”
……
“什么?康有为跑了!他怎么跑掉的?”一行人正欲踏上通往西苑湖中瀛台的那座板桥,走在前面的慈禧猛地回过头来,又惊又怒地追问。
李莲英:“说是坐英国人的军舰逃掉的。”
“好,好洋鬼子!”慈禧咬牙恨道,“这个仇咱们算结下了!我就不信没有算账的时候……”
她睨一眼跟在身后的光绪,“康有为跑了,皇帝是不是又多了分指望?”
光绪低着头,只不作声。
“我看你最好别存这个指望!”慈禧冷笑一声,又对李莲英,“我累了,想一个人清静呆一会,你们陪皇帝到瀛台上去走一走吧!”
……
第二十一章 崩霆琴(七)
光绪低着头,默默从板桥踏上这个叫瀛台的湖心小岛,走了几步,才发现没有人跟着。
他回头一看,李莲英正指挥太监按动桥上机关,桥断了。
光绪又惊又怕,喊道:“你把桥弄断了,朕怎么回去?”
李莲英也喊道:“老佛爷旨意,皇上以后就待在瀛台,哪儿也不用去了……”
站在三面环水,一面断桥的孤零零小岛上,光绪闭上眼,任苦涩的泪水流下来。
……
西苑内,李莲英问宫女:“老佛爷呢?”
宫女指着一树绿荫说:“她老人家说要清静,一个人躲在那边哩!”
李莲英向宫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朝树阴那边走去。
透过浓荫缝隙悄悄望去,李莲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树阴掩映间,草地上,太后老佛爷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一个人正在跳舞哩!而且,嘴里还哼着小曲!
李莲英背过声来,在心底叹息一声,“可怜的皇上……”

监狱,虽然是白天,但狱内却真正是暗无天日,通道两边墙上点着的灯油,像点点鬼火,愈发将这里衬托得阴森可怖。
谭嗣同坐在阴暗潮湿的号子内,双目炯然如电,倔强嶙峋,峙如山岳。
他抚着崩霆琴,脑海里突然响起自己说过的话,“雷电劈倒了它,是要我来成全它!我要用这残干做一具古琴,让它铿锵之声长留天地……”
通道尽头传来沉重的开铁门声、杂沓的脚步声,跟着响起狱吏的喝叫:
“带人犯杨深秀一名……”
“带人犯杨锐一名……”
“带人犯林旭一名……”
“带人犯刘光第一名……”
“带人犯康广仁一名……”
听着铁镣啷当和狱吏的喝叫愈来愈近,谭嗣同脸上浮现出一丝轻蔑的微笑,他盘腿坐好,将崩霆琴置于膝上,敛神收气,手指起落,琴声伴着一曲悲歌响起:“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
“带人犯谭嗣同一名!”狱吏和一群刽子手出现在号子门口。
那歌声却更加高亢:“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琴声中——
刽子手举起了鬼头刀,突然间,像从浮云里划破了一条长空,谭嗣同的喊声震动了天地——
有心杀贼,
无力回天。
死得其所,
快哉!快哉!刀光一闪,歌声、琴声、喊声戛然而止。
这天是公元一八九八年九月二十一日,光绪二十四年戊戌,自光绪帝颁布《明定国是诏》至今,历时103天。

夜晚,天津小站兵营,徐士昌、赵秉钧候立在大门口。他们的左右,是翘首张望的冯国彰、段祺瑞、王士珍、张勋、曹锟、孟恩远等六营将领。
只见一顶轿子远远而来。
张勋一见,就要喊着上前,但刚一露出意思,徐士昌制止了他。
赵秉钧朝徐士昌看一眼,徐士昌点点头。
赵秉钧迎上前去,右手大张着,举起来,示意轿子停下。
轿子停了,赵秉钧走到轿子一侧。
袁世凯掀开轿帘,只见他脸上仍带着惊恐,惨白惨白的。他懒懒地说:“什么事儿?”
赵秉钧附耳过去,说了几句。
袁世凯立刻急匆匆地下了轿,随着赵秉钧而去。
一盏灯笼在前,袁世凯急急忙忙地奔着……
赵秉钧和他的灯笼慢慢滞后了。
……
来到了一家农舍,袁世凯激情难抑地推开了屋门。
门口处,袁世凯激动地望着室内。
沈玉英在室内床边,慢慢站了起来。
二人不可克制但又必须克制地注视着……
赵秉钧仍在门口。
袁世凯的头缓缓略微侧向赵秉钧,但眼睛仍是勾着沈玉英,“果然是非常之人有非常之能。”
赵秉钧默默无语,退出,反手拉上了门。
袁世凯急匆匆上前,浓玉英迫不及待地扑到袁世凯怀里,悲切地喊道:“袁爷……”
不料,袁世凯更加放声大哭起来,那是一种歇斯底里的大哭。他一边哭一边说:“英儿,我差点见不到你啦……呜,呜……”
沈玉英仍然哭着,但已把袁世凯的头紧紧地搂在胸前,“袁爷,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爷……”
袁世凯更加大哭起来,那是在沈玉英怀中一种闷声地泣诉,“英儿……英儿,太后要杀我,要杀,要杀我呀……”
二人滚在了床上,亲吻着,喘息着,但二人抽泣声不断——
袁世凯:“她要杀我……”
沈玉英:“爷,哦……”
袁世凯:“她差点就杀了我……”
沈玉英:“爷,咱不怕,哦……”
袁世凯:“就差那么一点点儿……”
沈玉英:“爷,不怕,爷,乖啊,哦……”
农舍外,灯笼的微光映照着蹲伏在不远处的赵秉钧的脸和躯体,如一条忠实的看门狗,一动不动,毫无声色。
室内的袁世凯仍然委屈地哭诉着——
袁世凯:“自从离开你,我差点儿三次掉了脑袋。”
沈玉英:“爷,你的脑袋掉在我怀里啦……哦……”
袁世凯:“头一回在朝鲜,我打了胜仗,可朝廷派人去杀我……哦……”
沈玉英:“那一回我知道……哦……”
袁世凯:“二一回在小站,幸亏荣中堂……哦……”
沈玉英:“老要掉脑袋,咱不干那……哦……”
袁世凯:“再有就是昨天……哦……我的亲亲宝贝”
沈玉英:“我的好袁爷……哦……咱,咱不干那个了……”
袁世凯:“不干了,咱什么都不干了……哦,我只要你……”
喘息声越来越大……
外面的赵秉钧终于动了一下。
……
第二十一章 崩霆琴(八)
小站营内,清晨,太监小德子奔走着喊:“圣旨下,袁世凯接旨……”
满院无人。
小德子急了,摇晃着手中的圣旨,发着癫狂一般声音,“圣旨下!圣旨下!圣旨下……”
终于,营帐帘子一掀,徐士昌迎了过来。
……
农舍内,在沈玉英白玉一般的臂弯中,裸着上体的袁世凯香甜地睡着,一缕阳光温暖地抚摸着他脸上的泪痕,昨夜的泪水还化开了一抹口红,在脸上淡淡地挂着……
沈玉英斜靠在床上,像母亲瞅着婴儿,笑意盈盈、充满爱怜地瞅着他。
袁世凯的眼睛睁开了。阳光照射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眯缝着,看到了沈玉英,张开了双臂。
沈玉英把头靠在了他的脸上……
袁世凯双手搂住沈玉英的头,轻轻地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
……
小站营帐内,徐士昌在照顾着小德子,“请德公公先歇息一下。”
小德子晃着手中的圣旨,“瞧我这倒霉差事!一道圣旨,山东、天津来回跑着宣。先把那毓贤大人宣回北京,再宣到你天津的小站,我这腿都跑细了,蓝花包袱也丢了。怎么着,袁大人还不听宣?”
徐士昌听到“蓝花包袱”四字时一怔,随即又是满脸堆笑,“袁大人正好外出公干。德公公鞍马劳顿,也正好在这里歇个脚。”
小德子:“我吃饱了撑的,在你们这荒天野地里呆着。快把你们的袁大人找回来,不然我告他怠慢钦差!”
徐士昌:“不敢。刚才德公公说‘蓝花包袱’……”
小德子:“我的盘缠呀!全丢了!以后我喝西北风呀!”
……
农舍小院,袁世凯穿着农夫的小褂,往手心里吐口唾沫,随后举起了手中的斧头准备劈木柴。沈玉英站在一旁,笑盈盈地瞅着他。
袁世凯:“英儿,咱就要回乡下了,先在这里练练。”
说着,他把一块木柴放在木墩子上,但木柴上下不平,放不住。
沈玉英抄起一根竹竿,给他把木头稳住了,“我看呀,就回我老家去,你耕地,我织布……”
袁世凯:“你抱着咱的孩子,随我上山砍柴……”
说着,一斧头砍下去,竟然把稳木柴的竹竿砍断了。
沈玉英唬了一跳,“哎呦,我说爷呀,那要是我的手……”
袁世凯斧头一扔,“嗨”了一声,抱头蹲在了当地儿。
沈玉英瞅着他,“出山志在登鳌顶,何日身才入凤池。”
袁世凯慢慢抬起头,“英儿,你会写诗了。”
沈玉英:“你忘了,这是李中堂的诗。当日在玉春院,你整日给我背诵的,都是李中堂的诗,说这才是‘大丈夫诗’,连我都记住了。”
袁世凯沉思着说:“是啊是啊,我记起来了,‘倘无驷马高车日,誓不重回故里车。’”
他抬头对着沈玉英,“没有驷马高车,我有什么脸面重回故里?又怎么对得起你?”
他忽地站起来,“英儿,日后我娶回十二金钗,都让你带着。你就是那女统领……”
沈玉英笑着“呸”一声,“美得你!十三姐妹伺候你一个人,你也不怕累着。”
袁世凯哈哈大笑,就要上前抱她。
沈玉英推开他,“行啦爷,快去换了衣裳,接旨去吧!”
……
小站,袁世凯营帐内,小德子在不耐烦地溜达着。
徐士昌进来喜滋滋地说:“德公公,您的‘蓝花包袱’找到了。”
小德子一怔,随即喜上眉梢,“啊?找到了?”
“找到了。”徐士昌一招手,营帐帘子开了,赵秉钧在门口指挥四个大汉,抬进来一个硕大无比的蓝色包裹,往地上一蹾,再将扁担抽出去。赵秉钧上前打开,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小德子又惊又喜,“这个,这个……”
徐士昌恭敬地说:“请德公公查验,里面的东西可有丢失?”
小德子上前拿起一块银锭,在手里掂着,“看样子嘛,是没丢……”
他转身面对徐士昌说:“我早就听荣中堂跟太后说过,袁大人的这个小站,那真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大有,那个……啊,那个……军纪严明啊……”
一声呼唤:“袁大帅到!”
袁世凯身着官服进来,上前拱手,“德公公,世凯得罪了!”
小德子打量着袁世凯,点着头,微笑着展开圣旨,柔声道:“圣旨下。”
袁世凯跪在圣旨前,小德子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山东义和拳民聚众滋事,纯系地方文武弹压缉捕俱不得力,巡抚毓贤固执己见,对拳民意存偏袒,着巡抚毓贤迅速来京陛见。对待乱民,总以弥患未然为第一要义,如始终抗拒,即须示以兵威。着兵部侍郎袁世凯署理山东巡抚,带领小站之兵即赴山东,严行禁止义和拳会,倘仍执迷不悟,即行从严剿击。钦此!”
第二十二章 神助拳 义和团(一)


瀛台,房间里,形形色色的自鸣钟、八音盒一齐响了!
一只没有血色、苍白的手掀开了墙上西式挂历的第一页──
190011
几个阿拉伯数字赫然呈现!
历史进入了二十世纪!
光绪帝从一大堆钟表和修理工具中抬起头来,一年多的幽闭生活,使得他的脸如同他的手一样,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但他那双看起来充满忧郁的眼睛,却偶尔会闪着异样的光。
他将一架修好的自鸣钟摆在桌上,上好发条,然后将耳朵凑上去,几乎是痴迷地倾听着“嘀嗒嘀嗒”的钟摆声。
门槛外一个太监冷漠地注视着他。
听着听着,光绪脸上竟露出了微笑。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他微笑着喃喃自语。
那个太监看到了他的表情,听清了他的喃喃自语,一脸的迷惑不解。
……
乐寿堂,那个太监跪在慈禧面前。
慈禧:“他是听着钟表走动说这话的?”
太监:“是。”
慈禧:“说这话的时候他笑了?”
太监:“是。”
慈禧:“行了,你去吧。”
那个太监叩个头,爬起,退了出去。
慈禧的脸阴沉得可怕。
“小李子,你都听见了吧?”她转过脸问李莲英。
李莲英:“听见了。”
慈禧:“你说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李莲英迟疑一下,“奴才猜不出来……”
慈禧冷笑道:“凭你那脑瓜子,还会猜不出来?你是猜出来不敢说或者是不想说……皇帝这是和我拼年龄哩!他是想着他还年轻,而我却老了,不管怎么着也熬不过他!”
她眼中陡然闪着寒光,咬牙恨道:“前年他和乱党勾结在一起,竟然想兵围颐和园,弑母篡政!我没废掉他,只让他在瀛台反省,这么些日子了,总以为他会良心发现,哪晓得他的心思愈发的歹毒了!这样的皇帝,这样的儿子,我还留着他干什么!”
……
大雪纷飞。
一个太监,手里抱着一件银色的狐皮大衣,踏雪而来。
那件狐皮大衣被摊放在床上。
太监对光绪转达慈禧的旨意,“老佛爷说,今儿个下大雪,天气忒冷。怕皇上冻着,叫奴才送这件狐皮大衣过来,给皇上御寒。老佛爷又说了,这件狐皮大衣上的纽扣可是金的!”
光绪本来一直耷拉着眼皮在听,听到最后一句话,不觉抬头望太监一眼。
太监重复说:“这件狐皮大衣上的纽扣可是金的!”
光绪:“朕知道了。”
太监继续重复,“这件狐皮大衣上的纽扣可是金的!”
光绪渐渐明白了太监这样说的含意。
太监兀自在翻来覆去说“纽扣是金的”。
光绪走过去,将狐皮大衣穿在身上,转过身来,满脸已是抑制不住的愤怒,冲着太监说:“朕知道太后的意思了!她想让朕吞金自杀,办不到!朕穿上这狐皮大衣,很暖和,这就足够了,至于纽扣是不是金的,关朕什么事!”
几句话说得太监呆了。
……
午门,一份以内务府名义发布的公告以宫门抄的形式醒目地贴在红墙上。
一大群官员在观看。
一个官员念出声来,“今圣上政躬违和,需调养将息。年内所有升殿典仪,大小筵宴,均着停止……”
官员们面面相觑,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疑问,“好好的,皇上怎么病了?”
……
瀛台,床前的帐子垂放下来,光绪的手从帐子内伸出,一个花白胡子的太医正为他把脉。
房间一侧,还一溜儿跪着七八个太医和各地督抚推荐来的名医,准备给皇上“看病”。
两个内务府派来的太监、四名挎刀大内侍卫,立在房间内外。
花白胡子太医把完脉,退了下来。
另一名中年太医上前继续为光绪把脉。
太监问花白胡子太医:“皇上病情怎么样?”
花白胡子太医认真地说:“从脉象上来看,皇上无甚大病……”
没等他把话说完,太监把脸一沉,呵斥道:“皇上病成这样,你还说没什么大病,是何居心?来呀,把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扔到湖里喂鱼去!”
门外应一声,进来两个侍卫,不由分说,将花白胡子太医一把扛在肩上,往外便走。
随着花白胡子太医的哀求、挣扎声越来越远,隐隐约约传来“扑通”一声响……
屋子里的太医、名医脸色全都变了。
那名给光绪把脉的中年太医颤抖着退下来。
另一名名医上前继续为光绪把脉。
太监问中年太医:“皇上病情怎么样?”
中年太医颤抖着说:“从脉象上来看,皇上病得不轻……”
太监马上夸奖道:“你的医术精湛,说到根子上了。”
……养心殿东暖阁,刚毅捧着一叠奏折对慈禧说:“这是朝中和各地的大臣请求废除皇上,另立新君的折子……”
“嗯。”慈禧点点头,接过奏折边翻阅边问,“你的意思呢?”
刚毅看着慈禧的脸色,慢慢地说:“奴才以为皇上病成这样,实在不宜再治理朝政。更加上戊戌年间,他对圣母皇太后的种种不孝忤逆之行,应当废黜。”
慈禧:“军机大臣们都这样以为吗?”
刚毅:“他们都这样以为。只是……”
慈禧:“只是什么?”
刚毅:“只是荣禄尚未表态。”
“唔,”慈禧的眉头皱起来,突然问道,“李鸿章呢?”
“李鸿章?”刚毅愣了一下,说,“他从国外回来,仍旧住在贤良寺没动啊。”
第二十二章 神助拳 义和团(二)
慈禧:“我是问他对废立之事的态度?”
刚毅:“一般的政事他都不过问,更何况这等大事。”
慈禧:“不过问并不等于他没态度……这样子吧,他也闲得有些日子了,两广总督空缺,让他去广州吧!”
刚毅不明白慈禧为什么会将李鸿章的事扯进来讲一通,一边答应着“奴才这就去拟旨”,一边又说,“还有一件事要请懿旨。”
慈禧:“讲。”
刚毅:“听说皇上病了,英国公使窦纳乐代表西方各国,已经和总署交涉好几次了,要求派西医给皇上诊病。”
一股怒意浮现在慈禧脸上,“皇上有病,他们凭什么干预?回绝他!”
刚毅:“总署庆亲王那里已经回绝了他,窦纳乐只是不肯,而且说……而且说今后倘有外交交涉,他们只认‘光绪’二字!”
慈禧切齿恨道:“这些天杀的洋鬼子……好,我就让他们一步。但你们要小心点,别让他们的西医再给皇上诊出别的毛病来!”
瀛台,光绪居所,结束对光绪的诊断,法国医生从脖子上取下听诊器,对陪同的总署官员说:“我可以非常负责地、欣喜地告诉阁下,贵国大皇帝身体没病,只是有些虚弱而已。”

贤良寺,初春温煦的阳光照进书房。
红儿一边利索地收拾着书稿文牍,一边对躺在靠椅上闭目养神的李鸿章说:“咱们住在这儿好好的,干吗又要搬呀?”
不待李鸿章答话,她又问:“大人,广州那地方好吗?”
李鸿章闭着眼,悠然地说:“在那里住久了的人,换个神仙给他当也不干……”
“真的?”红儿有点不相信,“难道它比我们去过的俄罗斯、德意志、法兰西、英吉利、美利坚这些地方还好吗?”
李鸿章睁开眼,笑道:“红儿长大了,懂事不少,说起洋名来,一串一串的……唉,那些地方再好,也是别人的国家,怎能和自己的家园相提并论?”
红儿:“我陪大人访问那些国家的时候,就经常想,咱们什么时候也变得像他们一样就好了!”
李鸿章叹一口气说:“我是看不到这一天了,看你们这一代,看后人吧!哎,可惜你是个女流之辈,否则的话,是可以做出一番事业的。”
红儿:“女流之辈怎么了,太后老佛爷不就是女的吗……”
李鸿章猛地坐起来,喝一声“掌嘴……”,然后,他担心地朝门外看看,这才说,“你也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说话还是这样口无遮拦的。”
红儿:“人家说的是实话嘛!”
正说着,一个仆人走进来禀报说:“老爷,荣中堂来访。”
李鸿章忙道:“快请到客厅相见。”
客厅,李鸿章和荣禄分宾主坐定。
荣禄:“老中堂荣任两广总督,荣禄特地前来祝贺!”
李鸿章:“仲华忒客气了,如今你是领军机大臣,真正的宰相首辅,我外任粤督,理应到你那儿去辞行才是,怎么还敢劳动你前来庆贺。”
荣禄:“老中堂知道太后为什么要放你两广总督吗?”
李鸿章笑道:“还不是要让我这把老骨头多榨点油。”
荣禄:“老中堂真的不知。”
李鸿章:“在仲华你的面前,我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荣禄这才叹道:“唉,这都是太后欲行废立之事,怕老中堂多嘴,弄得两不痛快,这才将您远调广东。”
李鸿章装作恍然大悟说:“什么废立之事,我可是头一次听见。”
荣禄:“您这个世外神仙做得悠闲!如今,太后准备废黜皇上,另立新君,满朝大臣就是您我没有表态,如今您远调广东,脱离了是非圈,上上下下的眼睛就盯在我一个人身上了,老中堂,实不相瞒,我今天来拜访您,一为庆贺,再就是讨主意来了。”
李鸿章倏地站起,严肃说道:“非常之变,恐在眼前!仲华,这件事你一定要把握好!废立这件事,如果真的实行了,各国公使会首先抗议,牵扯出种种外交上的麻烦,甚至导致外衅重开!而各地的督抚、封疆大吏们,仗义声讨的也必定会大有人在。本来好端端的一个国家,又会弄得四面起火,八方冒烟!于国于民的危害,那是所有你我都不愿意看到的。皇太后圣明烛照,她老人家也一定不会轻率地去做这件事情。现在既然是朝廷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你,你这时说话就是一言九鼎!你一定要向太后痛陈利害,劝谏她老人家,慎重,慎重!”
荣禄也站起来,朝李鸿章一揖,“多亏老中堂点拨,荣禄心里有主意了!不过明日太后问起此事,还望老中堂将刚才所陈利害,一并说与太后听。”
李鸿章一口答应:“这个自然。”
……
颐和园,看着前来陛辞的李鸿章,慈禧不禁感慨系之,“李中堂,也就一段日子不见,你的须发又白了许多。唉,偌大年纪,还要让你去两广总督任上辛苦,该不会对我有什么怨言吧?”
李鸿章忙道:“太后不嫌微臣老迈昏聩,将这么重大的责任交给微臣,恩宠之重,期许之深,微臣感激涕零,怎么会有怨言?”
慈禧:“咱们君臣几十年,我是知道你的。朝廷几个疆臣领袖,直隶这块子有荣禄,湖广张之洞,两江刘坤一,如今两广有了你,外面的事,我都可以放心了。只是这朝廷内的事,倒让我烦心……”
话说到这儿,她却停了下来,等待李鸿章问她什么事烦心。
谁知李鸿章却低眉顺眼坐在那里,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慈禧知道他在装聋作哑,便索性挑明了问道:“皇上病体羸弱,不宜久据大宝。又有戊戌年间的忤逆不孝行为,大臣们纷纷上奏请求废黜他,李中堂怎么看?”
李鸿章还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
李莲英在旁急了,“李中堂,老佛爷问你话哩?”
李鸿章连眼皮也未抬一下。
慈禧火了,大声喝问:“李鸿章你耳朵聋了?”
第二十二章 神助拳 义和团(三)
李鸿章这才叩头谢罪道:“臣的耳朵是聋了,因为这是太后和皇上的家事,做臣子的不愿与闻,所以臣的耳朵这时候是聋的,如果太后还要问,臣的耳朵也还会聋!”
慈禧冷笑道:“说是不愿与闻,只怕心里头还向着你的皇上吧?”
李鸿章:“微臣心里是向着皇上,还是向着太后,这一点太后心里清楚。”
慈禧赌气地说:“我不清楚!你知道么?现在有人弹劾你是‘康有为一党’!”
李鸿章:“臣确是康党!”
慈禧反而一怔。
李鸿章:“虽然戊戌变法那几个月,臣受太后恩命,出访西方各国,未能亲身参与变法,但康有为他们变法的内容,也正是臣想做,但几十年没做成的事情。后来却让他们在短短的时间给办成了,臣不是‘康党’又是什么呢?”
几句话说得慈禧一时作声不得,半天才说:“你这样说,我也不好说你什么了,你跪安吧!”
李鸿章叩个头,从地上爬起来,颤巍巍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李莲英阴沉地说:“这个李鸿章,愈发的倚老卖老,连太后您都不放在眼里了!”
慈禧却一笑说:“他有倚老卖老的本钱呗!至于说他连我都不放在眼里,小李子,你自个也不相信这句话吧?”
李莲英面无表情,应道“是。”
……
已经快到四更时分,通往颐和园的路上,一顶轿子在夜色中行进。轿内坐的是荣禄。
……
乐寿堂,慈禧披衣而起,“他也该来了,让他进来吧。”
李莲英:“老佛爷有旨,让荣禄进来!”
荣禄一进屋,也不说话,“咚咚”叩了两个响头,哭了。
慈禧不悦地说:“我一直等着你来,是想听听你对废立之事的看法,不是想听你哭来着!”
荣禄哽咽着说:“骤行废立,必招大变,奴才正是为此而哭!”
慈禧:“招什么大变,你给我说说?”
荣禄:“先是西洋各国……”
慈禧一听就火了,“你也抬出洋人来压我?”
荣禄不理会她的发火,只顾自己说下去:“洋人受康梁蛊惑,都以为皇上是英明有为之主,这不是奴才等口辩所能解释的。他们要保皇上,老佛爷您要废皇上,僵峙下去,危险也就不远了!”他瞥一眼慈禧脸色,又说:“再就是外省的人……”
慈禧立即关注地问:“外省的人有说法吗?”
荣禄:“老佛爷圣明,外省的人确有说法,李鸿章……”
慈禧:“李鸿章总是将洋人的力量看得很大,不算他。张之洞是什么态度?”
荣禄从怀里掏出一份电文,呈给慈禧,说:“这本来是张之洞和两江总督刘坤一联衔给奴才发来的电报,半路上,张之洞把名字划掉了。”
“啊?”慈禧接过电文,李莲英马上从旁边递上眼镜给慈禧戴上。
看着电文,慈禧不禁念出声来:“‘君臣之分已定,中外之口难防!’这个刘坤一,好大的胆子!”说着,将电文一放。
荣禄:“刘坤一湖南犟驴子脾气,老佛爷又不是不知道。不过他话虽然说得过了些,总归是为了老佛爷。”
慈禧沉默了半晌,叹口气说:“唉,他这样耿忠,也是难得。只是废立之事我已说出口,覆水难收啊!”
荣禄:“不必收,只改动一下就行。”
慈禧:“噢?”
荣禄:“废立的事缓一缓,先给皇帝立个储君,也就为以后留下了伏笔。”
慈禧心头咯噔一下,“圣祖时就立下规矩,我大清不预立储君,你不知道么?”
荣禄:“立个太子,总比换掉皇上,话要好听些!”
慈禧脸色一变:“今儿个怎么啦?先是李鸿章,再是刘坤一,如今又是你,你们一个个翅膀硬了,都敢公然顶撞我!”
荣禄只是叩头不说话。
慈禧又叹气道:“唉,我也知道你们是为我着想……这么着吧,依你的办,先给穆宗立嗣,在宫里养着。皇帝身体不好……以后的事儿,看看再说吧。”
荣禄这下开口了,声音里满是欣喜,“老佛爷圣明!”
慈禧:“端王的那个儿子今年十五岁,我看他蛮好的,就立他为皇太子吧!”
荣禄:“嗻!”

颐和园昆明湖畔,波光潋滟,景色宜人。
慈禧和英、法、日、德、美等各国公使的夫人,漫步谈笑而来。
一群宫女花团锦簇地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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