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走向共和

_18 盛和煜 / 张建伟(现代)
那人:“奴才看见他们师生俩走出日本使馆的时候,都是满面笑容,想必从伊藤博文那儿得到了什么好处……”
刚毅狞笑着,“笑吧,笑吧!马上就到他们哭的时候了!”
他声音一低,“你继续去盯着他们,有什么事来颐和园找我,我在老佛爷那儿……”
那人:“嗻!”
……
养心殿,早晨的阳光从窗棂透进来,使阴暗的殿内添加了几许明艳。
光绪站在阳光里,两名太监在给他穿戴朝服。
杨锐和谭嗣同伫立一旁。
因为是准备接见伊藤博文,还有一名宫廷摄像师拿着照相机也侍立在侧。
眼看快穿戴好了,光绪突发奇想,脸上也露出孩子般调皮的笑容,“德国亲王曾经送给朕一套西装,朕想穿着试试,一定很好玩!”
谭嗣同一听,大感兴趣,“皇上这个主意太好了!”
光绪便对一名太监说:“西装在珍妃娘娘那里,替朕取来。
那名太监飞跑着去了。
乐寿堂外,李莲英搀扶着慈禧,上了辇轿。
……
第二十章 病急乱投医(六)
镜子里,一个西装革履(虽然那领带结打得有点可笑)浑身透着精神气的青年人正注视着光绪。
光绪实在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脸上现出新鲜好奇的神情。
镜中的青年也现出新鲜好奇的神情。
光绪将胸膛一挺。
镜中的青年也将胸膛一挺。
光绪笑了……
“砰!”旁边的宫廷摄像师将这情景拍下来。
“好!”谭嗣同和杨锐同时叫出了声。
光绪穿着西装走动几步,笑着说:“不行,朕还是有些不自在!”说着,把西装脱下来。

紫禁城,慈禧的轿辇进了宫门。
已经穿好朝服的光绪问:“伊藤博文什么时候到?”
杨锐:“总理衙门派出的武弁早已出发,这个时候想必已接引伊藤博文出了东华门吧?”
光绪显然有些兴奋难耐,又问:“你们说伊藤博文真会实心实意帮助朕吗?”
谭嗣同:“昨日他亲口对康有为说,他愿意以他明治维新的经验来帮助我国的变法,愿将对日本国的忠心转移到对咱们大清朝来……”
光绪:“然而他为什么这样做呢?”
谭嗣同:“康有为也这样问过他,伊藤博文说,只有变法维新才能使中国强大,而只有中国和日本都强大了,黄种人的亚洲才能强大,才能和白种人的欧美抗衡……”
光绪感叹道:“到底是明治维新的主将,眼光果然不凡……等会儿接见他时,朕便当面封他为我大清朝的顾问!”
杨锐:“皇上这个意思给太后说过没有?”
谭嗣同:“不能说!太后本来就对伊藤博文心存顾忌,皇上给她一说,她必然反对,那就什么事也办不成了!还是如皇上所言,待会儿朝堂之上,文武大员面前,钦封他为顾问官,太后纵使知道,也已经迟了!”
光绪:“你说得对……”
“什么事儿说得对呀?”一个好听的京片子从门口传来。
光绪不由得浑身一哆嗦,抬头望去,只见慈禧左手搭在李莲英平抬着的小手臂上,右手拿着块明黄手绢,身后跟着刚毅、怀塔布和几个宫女,款款走进殿来。
光绪惊得连忙跪倒,颤声说道:“儿臣给亲爸爸请安……亲爸爸怎么从颐和园进城来了?”
他身后杨锐和谭嗣同也早已跪倒。
慈禧径直走到上首椅子上坐下,悠悠说道:“来给皇帝道喜哇!”
光绪懵了一下,马上明白了慈禧所指,但他仍然道:“儿臣不明白亲爸爸的意思。”
慈禧:“今日个皇帝准备接见伊藤博文,不是喜事吗?”
光绪:“儿臣这是请了懿旨的。”
慈禧:“我也没说你没有请懿旨,但这背后有没有什么猫腻就难说了!”
光绪站起来,嘴唇哆嗦着说:“亲爸爸这样说,就让儿臣难办事了!亲爸爸如果不放心……”
“我就是不放心!”慈禧打断光绪的话,脸一变,咬牙道:“伊藤博文是什么东西?他是我中国的死对头!他来游历,你要接见他,我就一百个不乐意!但想着你是皇帝,什么事儿你做了主也就算了!没承想他还人模狗样的想当起我大清朝的家来了!我今日来,就是想看看,这个东洋鬼子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能玩出什么花活来?小李子!”
李莲英:“奴才在!”
“给我在皇帝座位后面放一把椅子,咱们也见见那个伊藤博文!”
李莲英:“嗻!”
慈禧又对光绪:“皇帝你看这样行吗?”
到这个份上,光绪还能说什么?只得垂手道:“一切但凭亲爸爸安排!”
从慈禧进来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拿正眼瞧过谭嗣同和杨锐,甚至没感觉到他俩的存在;而谭嗣同呢?如果说从慈禧进来那一刻他还有点敬畏的话,那么看到慈禧在光绪面前那种跋扈态度后,他的眼神就变得悲愤而仇恨了!
……
勤政殿正殿,光绪穿着朝服端坐在须弥座上,脸上挂着一丝似乎凝固了的笑容。
充当英语翻译的杨锐侍立光绪身旁。
刚毅、谭嗣同等一班臣子肃立大殿左侧。
光绪座位后面,也就七八尺的距离吧,摆着一排黄纱屏风。
屏风后,慈禧就坐在一把垫着黄缎的椅子上,李莲英侍立在侧。透过屏风望去,大殿内情形尽收眼底。
正殿,门外一声唱呼:“大日本国伊藤博文侯爵觐见中国皇帝!”
屏风后,慈禧不由自主地将身体往前倾了倾,透过屏风,盯着大殿门口。
正殿,由负责总理衙门事务的庆亲王奕匡和两名官员陪同,伊藤博文步入勤政殿。
一进殿,伊藤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当他抬头看见一动不动端坐的光绪皇帝,皇帝座位后那一排屏风,屏风后隐约的人影时,凭着他对清朝宫廷情形的了解,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中掠过一丝警觉。
他走上前来,对着光绪深深鞠躬,用英语朗声道:“外臣博文,参见大皇帝!”
杨锐朗声翻译过来。
光绪:“外闻贵爵大名,今得延见,深感满意。贵爵请坐。”
伊藤博文又是深深一鞠躬,这才在早已为他准备好的锦凳上坐下,说:“外臣博文,此次前来贵国,原系自行游历,今日召见,得见龙颜咫尺,蒙褒辞,荣幸之至。”
光绪:“贵爵于何日由日本启程?”
伊藤:“于一月前上路,曾在朝鲜勾留十余日,再来贵国。”
光绪:“一路平安否?”
伊藤:“托大皇帝洪福,一路平安。”
光绪:“贵国大皇帝想必玉体康健。”
伊藤:“此次漫游,陛辞前,敝国皇帝甚为康健。”
尽管只是同伊藤博文寒暄,光绪仍感觉到背后那双盯着他的眼睛。这使得他如芒刺在背,却又无可奈何。而一旁的谭嗣同看他们说了半天,全是不着边际的客套话,眼里急得冒出火来,他不禁朝须弥座上望去,正好遇见光绪无奈的目光,谭嗣同不禁在心里呼喊:“皇上,千万不能因惧怕太后而错过眼下的时机啊!”
屏风后,慈禧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就是要让你们什么也谈不成!
正殿,光绪这时对伊藤博文说:“贵国的维新,成绩斐然!而种种的计划措施,皆出于您的手中,丰功伟绩,让朕时时感佩于心。”表面听着还在寒暄,实际上将谈话切入了正题。
第二十章 病急乱投医(七)
伊藤谦逊道:“过分褒奖,实在领受不起。敝国的政务,都是由朝廷擘画,而我仅仅是尽了自己的本分而已。”
光绪:“贵国与我国同处亚洲,相距又近。我国现在正在进行维新变法,您曾经手创大业,必然知道其中的利弊,希望您将改革的要害之处详细告诉朕,朕准备……”
忽然,屏风后有人咳了一声。
所有的人都清楚地听见了这声咳嗽!
所有的人都明白这是慈禧发出的警告!
光绪的脸“刷”地白了,要说的话被截在喉咙里。
伊藤博文眉梢微微一动,但他不愧为大政治家,立即不动声色地将话接了过来,说:“贵国大政,哪里有我插嘴的地方。但他日如有机会,我愿意以我国维新三十年的经验和教训,略为贡献一二。”
伊藤这话是表明今天没有法子谈实质性问题,光绪也知道只能以后再寻找机会了,于是问道:“您拟在中国盘桓几时?”
伊藤:“原来打算逗留两个礼拜,如果需要,也可以多留七八日。”
光绪:“那您现在准备再游历何处?”
伊藤:“先准备到上海看一看,再往长江游历。”
光绪微微一抬手:“那好,朕愿贵爵一路平安。”
伊藤博文明白接见到此结束,站了起来,鞠躬道:“敬谢大皇帝厚恩!”
奕匡也站起来,陪着伊藤退出大殿。
光绪看杨锐还站在自己身边,便对他说:“你代朕送伊藤侯爵到西苑门吧!”
光绪的声音太小,杨锐一时没听清楚,便俯身将耳朵凑近光绪,悄悄问道:“皇上刚才说什么?微臣没有听清……”
光绪:“朕让你代朕送伊藤侯爵到西苑门!”
屏风后,慈禧看着光绪和杨锐耳语,猛地站起来,伸长耳朵去听。
李莲英也伸长了耳朵。
什么也没听见。
慈禧又看见杨锐匆匆追到大殿门口,和伊藤博文说着什么。
伊藤笑了,亲热地挽住杨锐的手臂。
慈禧的脸一下变得铁青。
……
回乐寿堂的路上,慈禧走在前面,走得很慢很慢。
她身后刚毅和怀塔布一左一右跟着,再后面才是李莲英和太监、宫女。
“防着防着,还是让他在眼皮子底下搞了鬼去!”刚毅偷觑着慈禧的表情,咬牙切齿地说。
怀塔布心领神会,也忧心忡忡说:“他们既然和伊藤博文勾结上了,那么发难只是迟早的事!”
慈禧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依然慢慢走着。
刚毅又说:“这个康有为不足惧,但伊藤博文那就难说了,万一……”〓
慈禧停住了脚步,不耐烦地说:“得了得了,你们不要老拿那个日本人来烦我了……”
她话题一转,问:“荣禄呢?他在忙什么?”
怀塔布和刚毅交换一下眼神,答道:“回老佛爷话,荣中堂正在忙着操练人马,准备迎接皇上和太后去天津阅兵!”
慈禧:“阅兵不阅兵的我倒不在乎,最要紧的是我从来没有坐过火车,到时候去天津,我就可以坐上火车了!”
说着,她脸上竟然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坐火车一定很有趣,是吧?”
刚毅却一句话就扫了她的兴,“皇上恐怕不愿去天津!”
慈禧脸上笑容消失了,冷冷地问:“为什么?”
刚毅:“康有为他们说这是个阴谋……”

南海会馆,康有为思考多时,最后斩钉截铁地说:“无论如何,要谏阻皇上去天津!”
“理由呢?天津阅兵是早就定下了的,如今要谏阻,总得有个理由吧?”谭嗣同紧皱着眉头说。
梁启超也说:“而且这个理由最好得到朝中多数大臣的认同,大家一起上折子,荣禄他们也就无可奈何了!”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康有为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停住了脚步,“就说以皇上、太后之身份,冒险去坐火车,不但有违祖制,而且大非帝王尊贵之道!”
“好!”谭嗣同和梁启超同时叫出声来。
……
“你那也叫理由?”慈禧冷冷地对着光绪,“我就不信,坐一坐火车,怎么着就失了皇帝、太后的身份?怎么着就有违了祖制?祖宗定规矩的时候,这世界上有火车吗?”
光绪被问得满面通红,惶急地说:“儿臣也是为亲爸爸的安危着想……”
慈禧:“为我的安危着想?恐怕是为你自己的安危着想吧?”
光绪:“儿臣不明白亲爸爸这话的意思?”
“不明白就呆一边想明白去!”慈禧闭上眼睛。
光绪:“那儿臣就告退了。”
“慢着!”慈禧倏忽又睁开眼睛,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什么?你自己看看!”
光绪:“这是儿臣玩儿照的一张照片!”
慈禧冷笑着:“堂堂大清皇帝,居然穿上了洋鬼子的衣服,这是玩儿?你自己说,变法伊始,我是怎么给你说的?”
光绪:“儿臣,儿臣……”
慈禧:“说呀!”
光绪:“亲爸爸说,只要不动祖宗的牌位,不剪辫子,不穿洋人的衣服,怎么样变法都由着儿臣……”
慈禧眼里寒光直逼光绪:“那你说,你带头穿上洋人的衣服是何用意?”
在慈禧的逼视下,光绪觉得一股冷气飕飕地直钻到骨髓里边,使得他的声音都颤抖起来:“儿,儿臣实在没有别的意思……”
慈禧将照片往地上一扔,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来,“自作孽,不可活!”
第二十一章 崩霆琴(一)

回紫禁城的路上,杏黄小轿内,光绪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慈禧眼里的寒光,她将照片往地上一扔,说“自作孽,不可活”时的决绝神情,不停地在他面前晃动……
珍妃寝宫,灯光暗淡。
传来珍妃的惊呼,“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光绪:“没什么,朕只是感到浑身无力,好像虚脱一般。”
珍妃:“哎呀,看您怎么一身汗,冷浸浸的。来,躺下,我给您擦擦……”
衣带窸窣声,光绪的叹息声,最后,叹息变成了抑制不住的低声啜泣……
珍妃慌乱地说:“皇上,出了什么事吗?到底怎么了?”
光绪:“太后已经容不得朕了……”
珍妃:“她不是一直容不得您吗?”
光绪:“今日不同,从她的神情来看,她要对朕下手了!”
珍妃:“废掉您的帝位?”
光绪:“朕死尚不足惜,还怕他废掉朕这个皇帝?只可惜变法大业中途夭折,我大清再无复兴之日了……”
说着,他又啜泣起来。
珍妃却沉默良久,突然问道:“皇上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把您废掉?”
光绪止住啜泣:“她是朕的亲爸爸,又是太后,于忠于孝,朕又能怎样?”
珍妃:“母慈子才孝。她这个做娘的这样狠心,你又有何孝道可尽?她以后宫身份独揽朝政,把您这个做皇帝的压根儿没放在眼里,要说不忠,她这才是对江山社稷,列祖列宗最大的不忠!”
光绪不作声了,半天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唉,朝中有实力的大臣都是她的人,朕奈何她不得啊……”
珍妃:“康有为呢?您亲手擢升的军机四章京呢?还有那么多维新志士,他们绝不会坐视皇上被废的……皇上,这时候您千万不能乱了方寸!软弱了心气儿啊……”
光绪挣扎着要坐起来,“爱妃说得对!朕这就拟诏,让康有为他们想法子……”
珍妃忙扶住他说:“皇上您躺着,皇上口述,臣妾拟旨,行不?”
“行……”光绪停顿片刻,说道,“朕惟时局艰维……”
刚说得这一句,他的声音又哽咽了。
……
灯火阑珊,会馆里传出唱曲的声音。
是康有为又在唱他的拿手好戏,昆曲《单刀赴会》,
“大江东去浪千叠,驾着这小舟一叶……”
但不知为什么,他今日唱来却没有几个月前的万丈豪情,反而平添了几分悲凉。
听曲的梁启超、谭嗣同和几个康门弟子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喝彩叫好,只是一边听,一边喝着闷酒。
康有为唱了几句,自己也觉得意兴索然,便不唱了,走到桌旁坐下,摇头说:“唱不好了,唱不好了!中气接不上来……”
梁启超倒了一杯酒递给他。
康有为接过酒杯却没喝,转脸问谭嗣同:“你们几个军机章京今日是谁当值?”
谭嗣同:“杨锐当值。”
康有为:“他今日能见到皇上吗?”
谭嗣同:“不好说。从上次伊藤博文觐见直到现在,我们几个也一直没有见过皇上了,所有奏章,都是通过总署转呈,而以前私下为我们传递密折的两个太监,也突然失踪,据说是已被李莲英杖杀……”
康有为听着,脸色变了,说:“我们和皇上失去了联络,宫中情况又一点也不知道,看来祸事不远了……”
刚说得这一句,突然一个人低着头匆匆走了进来。
暗影处大家还没有看清这人是谁,他却先把门紧紧闩上,这才回过身来。
灯烛映出杨锐,满脸泪光!
谭嗣同惊讶地站起来,“杨大人……”
杨锐已从怀里掏出一卷明黄上谕,压低声音道:“圣上密诏,康有为、杨锐等接旨!”
他声音虽低,却如九天霹雳在头顶炸响!震得所有的人都一齐跪倒,睁着惶悚的眼睛望着杨锐。
因为杨锐本身也是接旨的人,所以他也“嗵”地跪倒,将密诏展开──
“朕惟时局维艰,非变法不能救中国。非去守旧衰谬之大臣,而用通达之士,不能变法……而皇太后不以为然。朕屡次几谏,太后更怒。今朕位几不保……”
听到这里,所有跪听诏书的人都痛哭失声!
“汝康有为、杨锐、林旭、谭嗣同、刘光第等,可妥速密筹,设法相救。朕十分焦灼,不胜企望之至。特谕。”
康有为听完密诏,重重叩了几个头,连声唤着“皇上!皇上……”竟哭得瘫在地上。
其余的人也一个个泣不成声。
谭嗣同却噌地站起,猛喝道:“事情已经这样危急!你们不去想办法,却在这儿像娘儿们哭泣有什么用?”
众人被他一声断喝止住了哭泣,康有为也从地上站起来,将泪水一抹,说:“复生说得对,光哭没有用,得快想办法相救皇上!”
梁启超:“办法只有一个,起兵勤王!”
康有为:“可咱们手里没有一兵一卒……”
梁启超:“老师忘了?咱们还有一个……”
康有为惊醒道:“袁世凯!”
谭嗣同二话不说,往外便走。
康有为:“复生哪里去?”
谭嗣同:“我去找他!”
康有为:“慢着……就这样去找他,他能相信么?”
梁启超:“除非皇上也有密诏给他……”
康有为又是一惊,“也有密诏给他?……”他想着,眼一亮,“好哇!为什么没有?”他几步奔到书案前,提笔便写。
几个人凑过去一看,不由得大惊!
梁启超:“老师,您这不是伪造……”
康有为:“伪造诏书,是吗?卓如啊,”他一边“刷刷”写,一边对梁启超,实际上也是对所有人说,“到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拘于书生之见呢?只要能救皇上,现在哪还顾得许多!”
梁启超一时愣在那里。
写好“诏书”,康有为双手捧起,交给谭嗣同说:“复生,皇上安危,我等的身家性命,都系于你此行了!”
谭嗣同接过“诏书”,只觉得浑身热血奔涌,说一声“我去了!”转身大步便走。
看着他出了房间,康有为转身对大家说:“我们再来商量应变之策……”
第二十一章 崩霆琴(二)

玉春院门口,虽然还是那熟悉的门洞,但守门的伙计显然已换过几茬,他不仅不认识便装的袁世凯,连沈玉英都不太熟悉,“沈玉英?沈姑娘……好像听说过,以前是这里的姑娘,对吧?不过我一直没见过……”
袁世凯怅惘地回身走了。
那个伙计还在后面喊他:“喂喂,这位爷,我们这里的姑娘多得很,您干吗一定要找那个沈,沈玉英呀……”
法华寺客房,袁世凯一进屋,徐世昌就对他摇晃着一张电文嚷起来:“哎呀,慰亭!这么晚你跑到哪里去了?荣中堂急电!”
“荣中堂?”袁世凯一把拿过电文,“‘英国兵船多只游弋大沽海口,令迅速回津听候调遣。’可皇上说要我在京师多留几天呀!大哥,你看这……”
徐世昌:“不回去恐怕不行,荣中堂已经怀疑你了!”
袁世凯:“荣中堂怀疑我?”
“接到电文我就有这个感觉!”徐世昌说,“大沽海面上英国兵船游弋是常事,而且大沽炮台守备严密,因此这点动静一般不会动用我小站新军,除非打起来!还有,慰亭你记得我们来京时在天津站台看到的情形吗?聂士成部调防天津,这么大的动作荣中堂却反而没通知你……”
袁世凯:“哎呀,你这一说还真有事!我刚才回来时候遇见好几起兵丁盘问,而且都是陕西口音,后来才知道是董福祥董军门的部队。他们怎么悄悄就驻进了北京呢?”
徐世昌着急了,“慰亭,我看局势会有异变,你已经卷了进去!还是快点回到小站军中安全!”
袁世凯的脸色凝肃起来,想了想说:“这样吧,大哥,你先走一步,赶回小站,让诸将做好准备。我呢,还在京城留一天,看看动静,再回天津去荣中堂那儿报到。这样的话,如果谁想把我怎么样,他们多少也有些顾忌!”
徐世昌一改平日儒雅风度,果决地说:“行!我连夜就走。慰亭,我们约好,三天之内如果没有你的消息,我就尽起小站之兵,找荣禄要人去!”
袁世凯感动地一把握住他的手说:“好大哥!”
……
南海会馆,康有为一拍桌子,对着梁启超等弟子嚷着:“叫你们商量应变之策,你们却商量出个叫我逃跑的主意来!如今维新未成,皇上有难,这个时候你们却让我离开北京去躲避,这叫我于心何忍?又怎么向皇上交代?以后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梁启超:“成大事者不在于一时的毁誉,老师是维新变法的领袖,老师在,维新变法就在!如今局势危急,皇上吉凶未卜,如果连老师也搭进去,那真叫万劫不复了!”
康有为被他两句话说得不吭声了。
……
阴历八月的北京深夜,夜气已经很凉了。法华寺内,除了大雄宝殿有微弱的灯光和单调的木鱼声外,到处都是黑黝黝、静悄悄的。
一个几乎和暗夜融为一色的人影,阒无声息地闪进寺内。
而这个人影后面,又有一个人悄悄跟着他,一直盯着看他到了袁世凯住宿的客房门口,才转身离去。
袁世凯正在灯下擦拭那把金左轮手枪。
忽然,他好像听到有极轻微的敲门声。
他抬起头,仔细倾听,没错,是有人敲门!
“大哥怎么又折回来了?”他一惊,来不及细想,将左轮手枪顺手往炕上一放,下炕去开了房门。
一个黑袍裹身的人闪了进来。
那人一进屋,闩上房门,转过身来,脱掉黑袍,露出一张脸来。
袁世凯觉得此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疑惑问道:“足下是……?”
那人道:“在下谭嗣同。”
袁世凯:“哦,难怪眼熟,那是世凯觐见皇上,在朝房等候时见过谭大人!”
说到这里,他又蓦然一惊,“谭大人天子近臣,夤夜来访,有什么要事吗?”
“皇上现在有大难!”谭嗣同声音虽低,却震得袁世凯脑子一嗡。
袁世凯:“皇上有大难?”
“如今能救皇上的,也只有你一人了!”谭嗣同紧接着说。
袁世凯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招呼谭嗣同坐下,说:“谭大人先请坐……让我把事情弄明白!你说皇上有大难,但不知皇上的大难是什么?”
谭嗣同:“荣禄近日向太后献策,要废掉皇帝,还要杀了皇帝,你不知道这事吗?”
袁世凯一怔,随即笑起来,说:“这种谣言,你谭大人也相信吗?我在天津公务,与荣中堂经常在一起,深知他是个忠君护主的人,决不会如此大逆不道!”
谭嗣同:“您是个磊落人物,不知道荣禄此人大奸若忠,极其狡诈!”
袁世凯:“谭大人,实在对不起!没有凭证,你叫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谭嗣同:“倘若皇上有旨呢?”
袁世凯一凛,正色道:“倘若皇上有旨,世凯死生以之!”
“好!”谭嗣同从怀里掏出“诏书”说,“袁大人请看。”
……
电报房,
一个声音在口述:“荣中堂钧鉴:今夜军机章京谭嗣同潜入法华寺袁世凯住处,恐有密谋,望中堂预做安排,以防不测……”
“嗒,嗒嗒……”电报员手指在键盘上发出的敲击声,静夜听来,分外惊心。
……拿着那份“诏书”,袁世凯耳热心跳,呼吸急促。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底,谭嗣同说,“皇上谕旨说得明明白白,杀掉荣禄,直隶总督一缺,就由你来继任。大丈夫图报天恩,建功立业,都当此时,袁大人不必犹豫了!”
袁世凯勃然作色道:“你以为我会贪图这直隶总督的位置么?我是怕这诏书有假!”
谭嗣同一惊:“怎么有假?”
袁世凯:“皇上诏书,皆是朱谕,这一份却是墨笔所书……”
第二十一章 崩霆琴(三)
谭嗣同急了也愤怒了,热血涌到脸上,大声斥责道:“你怎么这样畏首畏尾?不错,这一份确是抄件,朱谕是密旨,岂可由我带来带去?你说诏书有假,难道我这军机章京有假么?难道康先生对你的举荐有假么?难道那天皇上接见时对你所说的那些话有假么?皇上当此大难,看来你袁世凯要作壁上观了!”
袁世凯慌了,指着门外说:“谭大人小声点!事关重大,我不得不缜密些……您说,要我怎么办吧?”
谭嗣同脸色这才缓和下来,说:“皇上初五日还准备召见你,那时你可请皇上面付朱谕一道,令你带兵赴津,见到荣禄就出示朱谕宣读,把荣禄杀了!然后就以你为直隶总督,传谕僚属,张贴告示,布告荣禄的各种大逆不道罪行,并立刻封禁电报局,阻止铁路行车,迅速领兵入京,派一半兵马守住宫门,拱卫皇上,另一半兵马围住颐和园……”
袁世凯愈听愈玄乎,立刻追问:“围颐和园?要干什么?”
谭嗣同恨道:“不除掉慈禧那个老朽,国不能保!这件事由我来处理,你不必问。”
袁世凯吓得魂飞天外,连忙说:“皇太后听政三十余年,迭平大难,深得人心。我对部下,总是以忠义为训诫,现在让他们作乱造反,他们必定不会答应!”
谭嗣同:“我已经雇了好汉数十人,还给湖南发了电报,召集了好多忠勇之士,没几天就可到了。去此老朽,在我而已,无须用你。但要你干两件事:杀荣禄,围颐和园……”
看袁世凯又想推托,谭嗣同一步跃到炕边,抓起那把金左轮手枪,抵着袁世凯的太阳穴,咬牙说:“今天晚上你的命在我手里,我的命也在你手里!你如果不答应我,我立刻就死在你的面前!你如果答应我,我马上就进宫,到皇上那里请旨!”
被枪抵着脑袋,袁世凯有些慌了,再看谭嗣同那个发狠的样子,真怕他什么事也干得出来。可是,要他兵围颐和园,他又怎么敢冒然答应?于是便强作镇定,解释说:“天津是各国聚处之地,如果忽然杀了总督,中外官民,必将酿成动乱,国势即将瓜分。而且驻扎在天津的北洋军除有宋庆外,荣禄又调来了聂士成的人马,加在一起有三四万人,谁练各军又有七十多营;而北京城内,不知什么时候进驻了董福祥的部队,八旗兵也不下数万人。而我的军队只七千人,出兵至多不过六千,如何能办此事?恐怕我在外面一动兵,北京城内已经设了防线,不等动手,皇上已经先有了危险!”
谭嗣同:“你可以来个迅雷不及掩耳!动兵时,马上把皇上的谕旨分给诸军将领,同时照会各国,看他们谁敢乱动!”
袁世凯苦笑着说:“就算是这样,本军粮械子弹,都在天津军火仓库内,我那里存者极少。必须先将粮弹运筹足用,方可用兵啊!”
见袁世凯已经答应用兵,谭嗣同将手枪从袁世凯额角移开,坐下来说:“那这样吧,你可以请皇上先把朱谕交给你存收,等你布置妥当了,一面密告我日期,一面立刻动手。”
袁世凯:“你千万别让皇上给我朱谕!一经纸笔,便不缜密。我个人万不敢惜死,只是恐怕一旦泄露,必将连累皇上,臣子死有余辜!这样吧,你先回去,容我熟思,布置半月左右,我再告诉你准备怎么办,好不好?”
谭嗣同又一跃而起,手枪抵住袁世凯,“怎么要等这么久?”
袁世凯:“不是说深秋的时候,太后和皇上都要巡幸天津吗,要是在那个时候,军队咸集,皇上下一寸纸条,谁敢不遵,又何事不成?”
谭嗣同:“可是等不到深秋就要废弑皇上了!”
袁世凯:“既然有了巡幸之命,断不至于在此之前发生意外!”
谭嗣同:“如深秋不出巡幸怎么办?”
袁世凯:“现在已经花了几十万两银子,预备得差不多了。我再去请荣禄去求太后,必将出巡。你放心好了。”
谭嗣同不由叹道:“唉,原以为深秋天津阅兵是皇上的劫难,没想到今日皇上却要靠此度过劫难……”
说着,他将手枪往炕上一扔,对着袁世凯凛然道:“报君恩,救君难,建立奇功大业,天下事在你的掌握中!但贪图富贵,告变封侯,害及天子,这也在你!何去何从,你看着办吧!”
袁世凯愤怒地说:“你以为我是那种人吗?我三世受国恩深重,断不至丧心病狂,贻误大事,但能有益于君国,我这条命随时可以拿去!”
从进屋起,谭嗣同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他对着袁世凯深深一揖,说:“袁大人果然是奇男子!”
袁世凯连忙回了一揖,“哪里,谭大人今夜作为,才真称得上是奇男子啊!”
谭嗣同:“嗣同急于回去复命,就告辞了!”
袁世凯:“夜深人静,我也就不便相送了!”
谭嗣同点一下头,披上黑袍,拉开房门,先看看四周,然后如同来时一样,消逝于沉沉黑夜之中……
袁世凯坐在那里,呆了一样。
微弱昏黄的灯光映着他的脸,脸上表情木然。
他两眼直直地望着前面,脑海里一片混沌……
渐渐地,一片混沌中凸出了一张年轻的脸,光绪皇帝像孩子般无助地望着他……
袁世凯的眼睛不觉湿润了。
蓦然,慈禧那威严的面孔跃了出来!她阴冷阴冷的声音似乎也在耳旁响起……
冷汗又顺着袁世凯的额头淌下来。
晨鸟啁啾,窗户纸渐渐白了……

火车上,袁世凯还是呆呆地坐着。
车轮轰隆。
他脑海里更混乱了,除了光绪和慈禧外,荣禄、康有为、谭嗣同……一个又一个人的身影走马灯似地转来转去,把他脑海搅成了一锅粥……
一声汽笛把他惊醒!
第二十一章 崩霆琴(四)
他唤过亲兵,问:“天津站快到了?”
亲兵:“回大帅话,距天津还有两站。”
袁世凯:“咱们如果在天津前一站下车,另雇马车,绕过天津,赶回小站,需要多少时辰?”
亲兵:“回大帅话,天津前一站是北仓,没有市面,恐怕雇不到马车。牛车或许有,要到小站也是半夜过了。”
袁世凯摇头自语道:“恐怕还没走到半路,就被截住了……”
亲兵不解地:“谁敢截大帅……?”
袁世凯:“不干你事!咱们还是在天津站下车吧!”
火车徐徐驶入站台,袁世凯从车窗往外望见一大群官员等候在月台上,待火车停稳,那批官员便向他这边涌过来。
袁世凯刚走出车厢,就响起了一片寒暄欢迎声:
“恭喜袁大人荣升!”
“袁侍郎,您可真是令津门生辉呀!”
“荣中堂早备下酒宴,准备为你贺喜哩……!”
还没弄清欢迎他的都有哪些人,袁世凯就被这一大帮官员簇拥着,朝总督衙门而去。
北洋大臣兼直隶总督衙门,没有贺喜的酒宴,甚至连个端茶的仆从都没有,两名亲兵也早被挡在二门外,那帮子官员将袁世凯孤零零撂在花厅里,一个个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袁世凯委实有些慌神,这不是好兆头!往日他来总督衙门拜见,荣中堂总是在花厅门口迎着他,然后执手而入,促膝相谈。今日这般怠慢,显然不是无意间的疏忽,而是一种警示。
昨夜密谋,难道荣中堂这里就知晓了什么风声?一念及此,袁世凯顿觉身上冷汗涔涔!他正欲掏帕子揩汗,一想荣中堂可能就在旁边房间的门帘子后面看着他,便调节气息,挺胸收腹,以行伍的标准姿势端坐在椅子上。
荣禄还真在门帘子后面一直盯着袁世凯。
他身边是四名剽悍的戈什哈,两人握着手枪,两人带刀,紧张地望着荣禄,只等一声令下,便冲出去拿人。
而荣禄却反而对他们做了个先别动的手势,一掀门帘,走了出去。
一见荣禄果然从门帘子后出来,袁世凯立即拜倒在地说:“世凯从京城回来,特来给中堂请安!”
荣禄在厅中上首太师椅上坐了,微闭着眼,淡淡地说:“起来吧。”
袁世凯应一声,在荣禄右侧下首椅子上,坐了半边屁股。
荣禄全没有平日那般亲切,几乎是毫无表情地说:“你这次升了候补侍郎,可喜可贺。”
袁世凯也规规矩矩回答:“这都是皇上和皇太后天恩浩荡,世凯才受这不次之赏。世凯还要深谢中堂的提携栽培。”
荣禄眯缝着小眼睛瞥袁世凯一下,说:“恐怕要谢的不是我,是康有为吧?”
虽然知道荣禄会疑心到这上头来,却没想到他会直接点破!慌得袁世凯连忙跪下,说:“康有为是举荐过世凯,但他这点子举荐之力,决不能与中堂待世凯的大恩德相提并论!”
“唔。”荣禄又闭上眼睛,漫不经心地问:“这回在京师住在哪里?”
袁世凯:“住在法华寺。”
荣禄:“法华寺说要腾出来做学堂,腾了没有?”
袁世凯又是悚然一惊,暗想怎么他这也知道……但嘴上回答说:“本来腾出了大雄宝殿,后来又腾回去了。”
荣禄:“知道为什么吗?”
袁世凯:“说是有一个人断不允许他们这样子胡闹。”
荣禄:“这个人指的谁?”
袁世凯:“指,指的太后……”
荣禄:“你相信吗?”
袁世凯:“我,我相信……”袁世凯额头上又是冷汗涔涔!
荣禄的小眼睛倏忽睁开,寒光直逼袁世凯,脸上挂着一丝冷笑说:“袁慰亭呀袁慰亭,我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敲打,是想让你自己醒悟,你却和我一味搪塞……”
说着脸一变,一声断喝:“你和谭嗣同定的好计谋!”
随着这声断喝,门帘掀处,四名剽悍的戈什哈一齐冲出,扑将上来。
“慢!”这时袁世凯反倒镇静,举手止住戈什哈,对荣禄说,“不是世凯搪塞,而是我一身担着天大的干系!本来打算细细向中堂禀报,中堂却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说着,他叩了个头,伏在地上,不吭声了。
荣禄会意,对戈什哈道:“你们先出去,守在外面。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也不许其他人进来!”
四名戈什哈应一声“嗻”,一齐走了出去。
荣禄便对袁世凯说:“你现在可以说了!”
袁世凯却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卷,双手呈上,“中堂,请先看看这个……”
荣禄:“这是什么?”
袁世凯:“诛杀荣禄,兵围颐和园的诏书!”
荣禄的脸“刷”地一下变得煞白!
……
颐和园,已经是后半夜了,一轮昏黄的月亮朦朦胧胧照着园子里的湖水、树木、亭台楼阁,夜色中透着一种神秘的感伤……
“咚咚咚!”急促敲门声打破了深夜的阒寂,听来格外惊心!
护军千总率一队挎刀护军匆匆跑过来。
宫门前两个人在急促捶门,不远处还有一个人牵着三匹刨着蹄子,喷着响鼻的马。
还没到面前,护军千总就喝道:“哪个吃了豹子胆?竟敢夜闯宫门!给我抓起来!”
前面那人影说话了,“是我!”
护军千总愣住了,“荣,荣中堂!是,是您呀……”
随着急促的马蹄声,宫中的灯次第亮了!
从梦中惊醒的太监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谁发疯了?深夜骑马在皇家禁地狂奔!”
乐寿堂慈禧寝宫内,李莲英站在慈禧床前,轻声唤道:“老佛爷,荣禄来了……”
慈禧睁开眼,掀开被子,一骨碌坐起来,“他在哪里?”
李莲英:“就在外屋。”
慈禧将鞋一趿,“去看看……”
李莲英看着只穿一身月白内裤褂的慈禧,提醒说:“老佛爷,您要不要更衣……?”
慈禧眼一瞪说:“你怎么像个娘儿们!”
慈禧一见荣禄,劈头问道:“出事了?”
荣禄:“出大事了!”
……
第二十一章 崩霆琴(五)
快到破晓时分,月亮不见了,天际的东北角泛着一小片青白色。
脸若冰霜的慈禧坐在轿内,李莲英等太监、宫女相随,人马前后护卫着,匆匆往紫禁城而来。
养心殿西间,当值太监是新近才换的,他看了看摆在屋角的沙漏,对还在烛光下看奏折的光绪说:“皇上,现在已是寅时,您也该歇息了。”
光绪“唔”了一声,继续看奏折。
太监张了张嘴,正欲再催促,光绪忽然抬起头来说:“叫你们用西洋时间,总是不记性,还在这里子丑寅卯的给朕报时间,墙上挂着自鸣钟哩,就不知道看?”
太监:“禀皇上,自鸣钟停了。”
“停了?”光绪抬头往墙上望去,才发现自鸣钟真的停摆了。
光绪站起来,走到墙边,伸手将钟取下来,回到御案前坐下,将一大堆奏折公文拨到一旁,腾出地方将钟放好,然后从抽屉内拿出小螺丝刀等工具,将钟拆开,修理起来。
太监:“皇上,您知道毛病在哪儿?”
“发条松了,待朕把它上紧。”光绪拿过钥柄,一圈一圈开始拧紧发条。
太监看得稀罕,忍不住问:“这洋人的玩意也会坏么?”
光绪正欲回答,门外一声高呼:“太后老佛爷回宫喏!”
光绪一颤,“嘣”一声,发条拧断了!
外面传来李莲英尖锐的声音:“所有的人,都给我呆在原地。哪个走动一步,乱棍打死!”
随着他的话音,门“砰”地被推开,满面怒气的慈禧出现在门口!
这个时候慈禧突然回宫,光绪预感到大祸将至!抖瑟着跪倒说:“儿臣恭请……亲爸爸圣安!”
慈禧几步跨到光绪面前,右手尖尖三寸长的金护指几乎戳到光绪的额头,咬牙切齿地说:“你还有脸给我请安?你巴不得我死!”
光绪惊颤地说:“亲爸爸这话从何说起?”
慈禧掏出那份“诏书”,往地上一扔,“你自己看去!”
光绪战战兢兢捡起“诏书”,还没看,慈禧这里又骂道:“我辛辛苦苦抚养你二十多年,你竟然听信小人的挑拨,要派兵围颐和园,还要杀掉我,你怎么下得了这个手啊!”
说着,她眼圈一红,泪水就掉了下来。
她身后,李莲英等人的眼圈也都红了。
光绪只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儿臣,绝,绝无此意……”
返回书籍页